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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生枷锁-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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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枝残叶。
被天雷劈得凹陷的地面上,唯有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
赫舒急忙上前,却只见褚易的身影。
闻清徵,一无所踪,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第九十一章 重来一次
闻清徵并没有消失。
他站起身,发现自己身上的白衫不知何时已经和原来一样,不沾染一丝污秽,眼前是云溪清淡,灵气如雾,松涛林海。
竟是身处断情宗。
“……”
诧然回顾,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如今已经能看到东西了。
身上的痛苦也一扫而空,体内灵力充沛,如甘霖般润泽着之前干涸剧痛的经脉。
闻清徵下意识想要去找沈昭,忙回首往清净峰赶去,急急往前走了几步,发现他如今竟在水云间,是上玄峰的地方。
前方,一群修士宽袍广袖,衣袂飘扬,道骨仙风,有一人正立最中,玄金道冠,下颌须髯尽白,正和其余人义愤填膺地谈论着什么。
那些人似乎现在才发现他,陡然转过身,对他斥道,“大胆叛贼,还敢入我断情宗!”
闻清徵执剑退后几步,惊诧地看着这一幕,那些人似乎是起死回生一般,竟然都是活生生的。
可是,他们不是已经被沈昭杀了么?
然而眼前的人却和记忆中一致,一丝异样也没有,昔日断情宗的几个首座和其余几宗德高望重的修士也都在这里,无不愤怒地斥责着他的罪行。
“前宗主将你救下,悉心教导,才让你有了今日这般修为,你却不知恩图报,竟帮着魔宗对抗道修,简直是离经叛道,不知悔改!”
“贺宗主一腔好意却被践踏,堂堂一峰首座竟然为了一个魔修的逆徒逆了道宗,简直可笑!”
“哼,和这叛徒多说无益,他早晚要知道忤逆道宗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如今魔宗已平,魔教教众尽被诛杀,早已没了你容身之地,你若是肯认错就罪,好生悔改,清净峰的首座还是你的。”
“到时,你便可继续清修无人打扰,本本分分护佑断情宗安宁,不要多生妄念。”
“你还是清净峰无数弟子尊敬的师尊,是万千道修子弟所敬仰的前辈,而不是做一个万人唾骂的魔头的帮凶。”
……
无数尖利的话语像是刀刃一样,一步步把人逼入绝境,闻清徵后退几步,脑海中只回想着刚刚他们说的话。
魔宗已灭,没有他容身之地,他若是能回来继续当清静峰的首座,还是可以的……
心中像是被浓重的迷雾蒙住,什么都想不出来,只能随着他们的话来思考,什么东西悄然动摇。
“怎么样,闻师弟,回来的话既往不咎,万人敬仰,若是一错再错,只会赢得满身骂名,一世清名俱休。”
耳边是温和诱导的声音。
闻清徵茫然抬头,对上魏祯笑意吟吟的脸庞,魏祯慢慢地加重着语调,“闻师弟,你可要想清楚了啊。”
“我……”
闻清徵动了动唇,视线在他们身上环顾一周,那些人面上重新浮上笑意,一派道骨仙风的样子。
这里没有魔宗的冷漠残酷,唯有一片安静祥和。
魏祯观察着他的神情,看他微张着唇,什么抵触的话都没有说出,抚着胡须,笑道,“怎么样?我就说闻师弟定是能做出正确的选…”
最后一个“择”字没说出来,却忽然被一声惨叫替代。
“闻清徵,你!”
周围道修惊怒,瞪着他染血的剑尖。
闻清徵脚下是魏祯倒下的尸体,尚死不瞑目,胸口一个触目的血洞。
雪发青年冷冷回顾,开口,漠然问,“什么叫魔宗已灭,沈昭在哪里?其他的人在哪里?”
他的剑指在另一道修的脖颈上,逼问,“说。”
但那人仅仅是梗着脖子,怒骂道,“孽贼,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们,到时候便是万人唾骂的魔头!”
闻清徵眼眸一缩,手腕一动,剑气如长虹一般刺入那人脖颈,血花迸溅。
“你们,到底说不说。”
雪发冰冷如霜,在风中漫漫飘扬着,那张脸艳如桃李,却含着万古不化的冷意,杀气恍若实质。
“闻清徵,你这是屠戮同门,在魔宗里呆久了也被他们熏染成了残忍心性嘛?!”
那人怒斥着,话音刚落,却也成了一声惨叫。
闻清徵眼下尽是红色,不知杀了几人,最后,只见遍地尸体中还站着一个人。
贺知尘嘴角翘着,抬着下巴,毫无惧色,讽道,“你发过誓,不能伤贺家的人,要不然,是会遭报应的。”
闻清徵瞳孔收缩写,攥着他衣领,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问,“魔宗怎么了?说。”
回应他的却是一串大笑。
贺知尘笑着,眼角闪着冰冷的光芒,“他断我爱子一臂,合该是要去死的,死不足惜!而你,就算现在愤怒难当,却也不能杀不了我。”
说着,笑声逐渐癫狂,像是一种嘲讽。
青年面色陡然变得苍白,却,重重地放开贺知尘,转身。
贺知尘讽刺着,“我就知道,你是不敢的。”
话音没落,回应他的却是自己脖颈上一个和其他人一样的血洞。
闻清徵胸口剧烈起伏着,他头疼欲裂,忍不住蹲下身,以手握拳往头上砸去,缓解一丝痛苦,却一睁眼,就看到面前遍地的尸体和鲜血。
表情迷惘怅然,但心中却一片清明。
报应,他遭得还少么,早就不怕了。
那些说着是为他好的假仁假义的束缚,他受了太多年了,宁愿是再入饿鬼道,也不愿再和这一群人日日相对。
剑尖锋利,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划痕,触目惊心。
他忍着头痛,一步步慢慢往清净峰走去,不知走了多久,只觉体力不支,往后一跌,却被谁的手扶住。
“闻师兄,怎么了?这就醉了吗?”年轻的声音从身边传来,闻清徵一转头,却看到是一个白衣道修扶住他,调笑着。
身边一群白衣道修都笑起来,纷纷问他是不是因为刚刚那人而醉了。
身边,又换了模样。
他正坐在木制桌椅上,周围是年轻骄傲的面庞,皆是一身白衣,是断情宗内门弟子的式样。
而他也穿着内门弟子的衣裳,正茫然睁着眼睛,忙运转周身灵力,发现自己竟然还没到金丹期的修为。低头时,才发现肩上披散着的发丝漆黑如墨,竟是他之前的样子。
“……”
闻清徵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陡然站起身,看到青年远去的背影,只留下一片玄黑的袍角。
手心里似乎还残留着轻柔的触感,他在自己手心里写了“青城山”。
幻象。
闻清徵如今才明白之前都是幻象,但这个认知却只在脑中闪了一瞬,下一刻就被什么强横的力量抹去。
他脑中一片空白,眼前一晃,身边所有的热闹嘈杂都寂静了,身边那些和他谈笑着的道门弟子们不知何时都不见。
抬眸,正对上一双墨黑的眸子,眸中笑意吟吟。
青年踏月而来,在他耳边轻声道,“仙长,我来还你的灵石。”
闻清徵怔了怔,下一刻却是陡然把他推开,看到对方错愕的眸子。
“走!”
他只想到这一句,急忙推开他,竟然口无遮拦,“他们要杀你,你快点走!”
但,都已经晚了。
青年在听到他的话的时候,脸色一沉,立刻飞身要离开,头顶却罩来天罗地网。
闻清徵听到耳边有人怒斥他的声音,劝他不要执迷不悟,却心如铁石,不管不顾,只是用力把沈昭往后推。
暗刃无声,只在黑暗中闪出一丝丝的光芒,几乎下一刻就要刺破青年的胸口,直至心脏。
闻清徵瞳孔收缩,看到青年嘴唇张了张,似乎想对他说什么,但他却来不及听他说的什么,飞身上前,猛地把他推开。
后背毫无预料地一痛,闻清徵咳出一口鲜血,眼前模糊。
英俊青年诧然回顾,“你、你何至于此……”
他却回答不了,眼前漆黑。
一切似乎都是虚幻,却格外真实,发生过的事实和回忆交织在一起,让人有些不明到底什么是假什么是真。
真真假假,也许从来都只在一念之间。
“闻仙长、闻仙长,快走啊!您还愣着干什么?”
耳边是焦急的呼唤,闻清徵感觉有人正死命拉着他的袖子往一个方向走,眼前一切重新变得清晰。
目之所及是无数狰狞的鬼手、血色一般都晚霞、在风中发出嘎吱声响的铁索桥梁和对面被鬼手缠住的青年。
闻清徵陡然抬头,眼眸通红,看到对面的青年朝他伸出手,那双唇微张着,似在喊师尊。
而身边围着的年轻的道宗弟子们脸上满是恐惧和惊慌,声音都颤抖得带了哭腔,“闻仙长!快把桥梁斩断啊,再不斩断的话,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是啊!我们死了,您、您也没法交差的!”
“那些鬼手要过来了!”
“斩断桥梁啊!”
“快啊!”
所有焦急惊慌的催问都戛然而止,玄色道袍的身影闪过,闻清徵踏过桥梁,每一步都引起脚下铁索的战栗,在风中咯咯作响。
“闻仙长!您!”
呼唤声陡然化作惊呼声,闻清徵在走到桥梁对面之后,蓦地转身,狠狠地把身后桥梁斩断,桥上朝着对面爬去的鬼手哀嚎着掉入悬崖。
“走—”
闻清徵只是朝那边疾声喊了一句,转身,头也不回地执剑冲入无数鬼手之间,把前方拦路的鬼手斩断。
他这次,不会再放弃沈昭了。
他已经把桥梁斩断,这边的鬼手不会再爬到另一边,他们这次要学会自力更生,哪怕是怪他狠心。
就算是要背上万人唾骂的罪名,就算是渎职未能完成让所有弟子毫发无伤的任务,闻清徵也不会再做让自己后悔终身的事情了。
别人的徒弟的性命是命,他徒弟的性命就不是命了么?
“昭儿,别怕,别怕。”闻清徵喃喃地说着,眼中紧紧盯着前方将要被拉入悬崖的青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还能来得及。
闻清徵尽力斩断前方所有挡路的鬼手,眼前血肉横飞,令人作呕,他的身上都是污血。但他似不知疲倦,哪怕执剑的手酸痛难忍,稍微一抬便像是被针扎一样,也在努力开辟着道路。
终于拉住青年的手,两人的手心都是冰凉,黏黏糊糊地,是血和汗交缠在一起。
闻清徵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笑得清淡,“昭儿。”
这次,终于抓住他了。
青年对他回之一笑,苍白疲倦的脸上满是血痕,紧紧拥住他。
闻清徵也反手抱住他,瘦削的下颌靠着他肩,眼前一酸,似乎下一刻就要滚下热泪,他死死地抱住沈昭,哪怕他身上满是沾染了鬼手恶臭和血腥的味道。
“真好。”闻清徵看到前方漆黑难测的断崖,却没有一丝惧意,反而感到解脱。
沈昭焦急地让他放开自己,他感觉自己马上要被拉下去了,而闻清徵似乎也力不能支。
但闻清徵这次却没有放开,只是紧紧握着他的手。
然后,两人一起被鬼手拉入深渊。
【作者有话说:今天双更】
第九十二章 我回来了
深渊之后是什么?
闻清徵不知道,只知道是一片虚无,紧紧靠着的青年不知何时化为了点点光影,他手中一空,下意识伸出手去。
什么都没有抓住。
心中却无悲无喜,似乎沉入一种空明澄净的心境中,对身边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能泰然处之。
眼睛能看得清清楚楚,这种感觉许久都不曾有了。
身下是尖利的礁石,他的身体在飞快地下降着,下一刻就要被刺穿身体,他张开双臂,将柔软的胸膛直面礁石,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像是人间庙宇之中供奉的塑像,生来就和这世间没有一丝关系。
想象中的刺痛没有到来。
闻清徵睁开眼睛,看到周围全是白光,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空空荡荡,浩渺无垠。
从远处慢慢走来的男子面容俊美,一张口却是苍老的声音,似已活过万千年,“你终于还是来了。”
他面上带着和善的微笑,朝他伸出手,手心散着淡淡的光辉,“孩子,到这儿来。”
闻清徵看着他的手,眼眸一抬,却一点都不领情,“你不希望我来。”
“嗯?为什么这么说?”
“你设置了重重关卡,先是九九雷劫,再是三重幻境,利用我的心魔想要摧毁我的神智,我一旦一步走错,便会魂飞魄散。难道这就是你的欢迎么?”
闻清徵淡淡说着,声音却满是威仪,让人不容置喙。
“可是,你不还是通过了么?”男子笑了笑,道,“既然你也已到了这里,尘世间的事情便全然在你的掌握之中,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和我作对可是不会有什么好处的,相反,如果你和我结盟,那么天下子民便都要听我二人的号令,你我,便是凡人眼中的天,是不可逆转的命运,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很有趣吗?”
但他说完,只对上闻清徵无波无澜的眸子,闻清徵看起来并没有被他的说辞诱惑,只是冷冷道,“你怕我。”
“……”
男子怔了怔,笑了一声,“孩子,你说的可真好笑。我成仙已逾万年,又怎么会怕你一个刚刚成仙的人?”
闻清徵却只淡淡道,“起先,我还不信褚易所说的话,现在却信了。”
“褚易,是谁?”
“是你口中的一个凡人。”
闻清徵道,“他说,所谓的天不过就是修炼得道的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有贪念恶念,会做错事。”
男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湮灭,“呵。”
冷笑一声,却没有反驳,道,“你继续说,我倒想听听我到底哪里怕了你”
闻清徵道,“如果你不怕我,又怎么会和我废那么多的口舌,利诱我和你一起坐拥天下。天下子民在你眼中似乎是个可以割让的冷冰冰的物件,但你却只有他们,你要靠他们的顶礼膜拜来满足自己的虚荣。”
男子嘴角翘了翘,“世间利欲对我已无任何吸引力,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何须那些凡人的信仰。”
“如果你不是忌惮我,怎会甘心让我来分你一杯羹,你要是有把握杀掉我的话,估计在刚刚第一照面就已经把我杀了吧。”
闻清徵紧紧盯着对面人冷凝的面色,道,“由此可见,你杀不了我,而是怕我杀了你。”
“你会么?”
男子陡然温和了脸色,柔声道,“你不是也跟那些人一样,都是顺天命而行来修炼,才能有了今天这番成就。我,难道不就是你的信仰么?”
闻清徵不语,似乎被他的话说服,低眸,像是在思忖着。
他看着闻清徵陷入沉思,继续道,“你心中其实还是认可自己是道修之人的吧,又何必与那些邪魔外教来往,让自己身上染上那些难听的骂名呢?”
他最善人心,从未失手过,现在也不怕闻清徵会和他翻脸。
男子伸手,拍了拍雪发青年的肩膀,轻声道,“孩子,我知道你受过太多的委屈和误解,我可以让那些人都为自己曾经犯下的错忏悔,可以让你重回之前的声名。只要,你顺从我。”
闻清徵没有动作,让他脸上笑意更深。但他下一刻,却变了脸色,急忙把手缩回来。
剑锋势不可挡,如疾风骤雨一般冷冷卷来,没有一丝感情。
大道无情。
闻清徵抬头,眸色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淡淡的银色,如静夜月光照在雪地上的颜色。
“可我,没有信仰。”
出剑,剑气如虹。
就算是有信仰,也是为他所爱之人,神挡杀人,佛遇诛佛。
……
金熏笼,鹅绒毯,檀木方榻,外面是重重掩映着的银丝纱帐。
雪发青年眼前蒙着洁白的绸缎,下颌瘦削,手指细长,正为躺在榻上的那人覆上被衾。
赫舒低眉顺目地等在罗帐之外,温声道,“大夫说宗主已经完全好了,现在还没醒来也许是因为体内淤血尚未畅通,再耐心等待几日就好了。”
“嗯。”
闻清徵面上浮起淡淡的笑意,“你这段时间也辛苦了,等他醒来,就不必你再如此劳累了。”
“闻仙长说的哪里话,我是担不得劳累二字的,只是您……”
赫舒说着,仍忍不住感慨般地叹着,“您这些年来才是真的累了,以后要歇歇了。”
他还记得那天他并未发现闻清徵,只见到褚易一人昏厥过去,忙把他抬到殿内,连用了几颗珍贵丹药,找大夫来看了,才压住他的伤势。他派人在闻清徵消失的那处地方等着,等了几个月,才等到了他。
他不知,天上一日,地下一年。
闻清徵度过心魔所耗的时间于他不过是几个时辰,而于地面上的人却已经过了几个月了。赫舒等他等了许久,几乎都要以为他是真的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了,大陆上其余几个大乘期道修也都说怕是回不来了。
但他每日苦等,终于还是等到了。
闻清徵归来的那一天,魔宗的天上都飘着道道祥云,湛蓝云层中似有仙鹤飞过,清音袅袅,惹人沉醉。白衣青年身后是瑞带千条,万丈霞光,周身都泛着淡淡的明月般的光辉,那张昳丽冷淡的脸愈发精致,如同玉刻的人。
不,是仙,下凡的仙。
那日的场景赫舒现在提起都还心潮澎湃,连教众们都惊喜地聚在一起谈论着闻仙长成仙了,他也并没有阻拦让他们不要喧哗,而是大笔一挥,给他们都放了个假,教众们欢天喜地的,又是要去大肆地宣扬我们魔宗可是出了神仙的。
不过几日,大陆上便该知道这一个消息,任谁也不敢再来进犯魔宗了。
赫舒表面上没表现得太过欣喜,只是略问了他几句渡劫的事情,知道他破了三重心魔,又斩了那原来霸道横行的‘天’,耽误了一些时间才回来的。
万幸,是回来了。
只不过,他看闻清徵眼前依旧蒙着白绸,竟是眼伤还没好的样子,诧然问他,才知道成了仙只是寿命无尽,不死不灭,之前眼睛上所受的伤太重,还是补不回来的。赫舒有些惋惜,随即也想开了,能活着有一条命就是好的了。
闻清徵虽伤了眼睛,毕竟他曾经有过百年的光明,认真看过这世界,总比那些一出生便双目皆眇的人要幸运多了。而且,闻清徵如今与天地同在,即便是眼前无物,心中却有物,于他丝毫没有妨碍。
闻清徵成了仙,赫舒于他却客气起来了,也许是觉得仙人有别,说话都带了几分恭谨之意,不像之前那么随意。闻清徵让他不必如此,赫舒面上依旧客客气气,却日日趁着闻清徵外出不在魔宗的时候,照顾沈昭之时在他耳边跟他说闻仙长渡劫时的事情,直把没见过的事情都描绘得栩栩如生,要把闻清徵描绘成那过五关斩六将的关云长了。
他跟闻清徵说了这些,便笑着退出去,说不打扰他们了。
他知道,闻清徵肯定是要和宗主有些话说的。
闻清徵刚成仙之时,事情多且杂,还要去管人间的事情,让那凡俗界的乱世不再动荡。钦点了能改朝换代的人,予他机缘,准他带着万千百姓安居乐业,又在人间呆了一段时间助他,忙了一阵才离开。
修仙界也不同往日般平静,其余几修之人无不战战兢兢的,知道那个一直住在魔宗的人居然成了仙,当了他们头顶上的天意,都怕他协助着魔宗反攻其余几修。
但担惊受怕许多天,却什么都没有等来,风平浪静。
闻清徵无心去帮着魔宗开疆辟土,也不愿见到任何一修独大、打压其他几修的场面,而其余几修都知道头顶上有这么个存在,纷纷都不敢再有什么动作,安心发展自身,挑起战争祸端的事情都不敢再想了。
这样倒是免了闻清徵的麻烦,急急处理完凡俗界的事情,便赶来陪沈昭。
只是,沈昭还没有醒。
闻清徵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声。
他总是太急,以前那么多年都等过来了,知道沈昭已经全然好了之后,连等他苏醒的短短几日都有些等不及了。
瘦削的指尖在青年面庞上滑过,如绸缎一般的触感,沈昭皮肤上的纹路褪得七七八八了,只有少数几处还要再等几天才能褪净。
闻清徵听着他在身边平稳的呼吸声,指尖从他脸上滑过,放下,又握住青年的手。掌心相贴,感觉到温热,带着些薄茧的粗糙,这种感觉格外真实。
心中像是有蚂蚁在啮咬,麻麻痒痒地,闻清徵犹豫几番,思索了不知多少遍,终于下定决心,弯腰,低下头去。
沈昭还要过几日才醒,他现在做什么他是不会知道的。
闻清徵的唇很薄,颜色却嫣红如海棠花瓣,当落下去的时候柔软温热,和他这个人的气质完全不像。
他只是轻轻地吻了沈昭一下,浅尝辄止,就不怎么敢再继续下去了,接下来该怎么继续,他也不太懂。又浅浅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像初生的小鸟一样,马上就要离开。
后脑却蓦然被扣住,闻清徵一惊,陡然要抬头,又被重重的力度往下压,重新印上青年的唇,感觉有什么东西痒痒地拂在他眼皮上,长而翘,是沈昭的眼睫。
他醒了。
沈昭睁着眼睛,一双眸子墨黑如点漆,又清亮如满河天星,笑意吟吟地对着闻清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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