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钓龙-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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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觉得可惜吗?这样杀了。”殷子闻语调没有起伏。
  锦官笑了:“可惜?我倒是不觉得可惜。闻闻想如何?”
  殷子闻道:“留一命,把他变成魔龙那样。如何?”
  谈及别人的生死,二人仿佛在谈论什么无关紧要的天气问题一般。“好主意。”锦官眼中有冷意,抬起头,视线轻轻掠过了骨龙涣方君,“正好我也不想留他了。不听话的物件不需要留着,让他和那位小朋友一起死在这里吧。”
  他说完这句,忽然听闻一声冷笑。敖宴唇色苍白,他本就没有完全恢复,脸颊上沾着血迹,眼中狂傲和杀意未减半分。
  这位二殿下竟然笑了,慢慢道:“敢动他却不杀了我,你一定会后悔的。”
  这个“他”,便是代指的虞长乐。
  “那边那位也曾经这样说过。不过……你是何必呢?”锦官饶有兴味,“你说这句,竟然没有想到你自己么?”
  敖宴一字一句道:“触逆鳞者死。他就是我的逆鳞!”
  “你这样说,我倒是有点喜欢你了。”锦官弯下腰,可嘴角笑意却淡了,“可惜。”
  锦官直起身,道:“动手吧。”
  殷子闻握紧了短匕。
  “不要……”虞长乐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碎裂、在咆哮,痛彻心扉、神魂俱裂!
  他的灵魂如同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如坠冰窖,一半在烈火里蒸腾。
  仇恨和愤怒没顶而来。虞长乐双目通红,金纹从他的眼尾蔓延出来,如同诅咒一样游遍了他的全身。他恨锦官,恨殷子闻。恨涣方君为什么要把他放在这里,还不如一起死了。
  但更恨、最恨自己的无能!
  “不要!!!”
  刀刺入带出血珠的那一瞬间,虞长乐眼前似乎整个黑幕了。
  那是犹如地狱般的死寂。
  ……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感官知觉才恢复过来。
  可整个人像是被挖空了,连一点情绪都寻不见。
  少年坐在笼中,宛若一只过分精致却没有灵魂的偶人。白衣胜雪,双目如渊。
  虞长乐一点一点地感觉到信息灌入脑海:锦官和殷子闻走了,阿疏拖走了……敖宴。百花场被封闭起来了,岩浆火海。密不透风的熔炉。
  然后呢?
  然后……
  然后,他好像要死了。
  虞长乐微微昂了下头,看向了那从塔顶灌下来的岩浆。闪闪发光,犹如流动的宝石,就是这样的东西要给自己带来死亡吗?
  他视线下移,目力所及之处皆是一片鲜红。悬台残败不堪,只剩下放他的银笼的地方,其余边角全都坍圮了,那些妖物的尸骸浸泡在最底下的血池之中。
  虞长乐闭上了眼睛。
  但等了半天,那流动的岩浆并没有落到他头上,虞长乐睁开眼,发觉一只半透明的钟形笼罩了一片空间,上头闪动着熟悉的白色银光。
  “哈。”虞长乐从木木的状态里回过神来,涣散的视线凝聚到涣方君身上。他不可抑制地笑起来,“哈哈哈,你把我保下来又有什么用?”
  他背靠着银笼,伸手指着那钟形之外的岩浆血池,“都要死的。何必呢?”
  灵钟能抵御多久呢?
  就算出了这里,就算从血池里活了下来。
  他脚上的镣铐还在,一出了百花场上头的禁咒还是会启动,只不过多残喘苟活一会儿罢了。
  “不。”涣方君轻声道,“还有办法。”
  钟罩外头的岩浆瑰丽无比,浓墨重彩,虞长乐微微偏头,只当他是在垂死挣扎,冷笑道:“哦?”
  涣方君道:“百花场之前逃出去过一只妖。”
  他摊开手掌,掌中出现一只悬空的白色小鹿,虞长乐瞳孔微缩,认出这是那只夫诸,在并州制造水灾的那只夫诸。
  “那时我在桃花窟的另一处被改造,殷小公子逃出了桃花窟,锦官公子无心在意百花场。”涣方君的声音很冷静,无端地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趁着这个机会,白竹逃出去了。”
  原来那夫诸是有名字的,叫作白竹。
  虞长乐冷冷地:“她已经死了。被一只小妖杀死了。”
  涣方君却是并不意外。他笑了下,道:“她出去的时候就已经疯了,所以我估量她在外面也没有能活多久。但……”
  “她到底还是活着逃出去了,不是么?”涣方君看向虞长乐,微笑着。
  虞长乐没有动,但这句话却宛若一颗微弱的火星,落在灰烬里。
  “她杀了一只妖,故意输了一场,投入了百花血池中。”
  涣方君道,“但她没有死。她衔着那只妖的魂,这只魂魄替她抵御了血池的腐蚀。然后,她吞噬了血池里所有残余的能量,从那里爬了上来。”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虞长乐微微垂眸,“衔魂得生,闻所未闻。”
  “你看那边的血池塔。”涣方君抬了抬下巴。
  仔细看,百花池那一边的塔比这一头要新许多,仿佛是重建过的一般,“她逃走时毁了一整座塔。血池焚身化骨,区区镣铐禁咒就又算得了什么?”
  火星溅落,死灰复燃。
  虞长乐抬起眼,注视着银发的男人,忽然觉得十分陌生。他道:“你告诉这些,想要什么?你不会不知道,这样做,你我——”
  “只能活一人。”涣方君微笑着抢答,他眼中竟是在微微地闪着光,“你还记得我之前问你要了一个愿望么?现在,我请求你达成我的心愿。”
  “杀了我,把我的魂魄带走。”他面上还是那种极轻的笑容,“用我教给你的化虚印。”
  虞长乐微微睁大了眼睛,彻底清醒了过来。
  涣方君活得太清醒,他的热血早已经凉寂了。他先虞夏敖宴二人一步猜到了局势变幻,并且当即舍弃了保住敖宴的想法,强硬地给虞长乐挣得了一条命和几乎全部的灵力。
  而他做这一切想要什么?
  不过但求一死!
  虞长乐感到一种浓浓的悲哀。
  涣方君太聪明了,他早已给虞长乐找好了怒气的发泄口——
  来,杀了我吧。
  “这片景色太不好看了。”涣方君轻声道。他扬起手,残败的悬台蔓延开去,无边无际的雪白花朵从地上冒出来,无垠的孤徘徊取代了血海。
  他也曾意气风发,一手化虚使得出神入化,剑意能斩山海。
  然而,如今呢?
  他在这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自己都不属于自己,骄傲锐气被磋磨殆尽,活在人世是鬼,魂魄乌黑,即将要碎在血池里,连阴间都下不得,连轮回都入不了。
  如今,他的心愿只剩下一个。
  让他死。不要死在尸山血海里,而是死在花海之中。
  “你不是问衔魂是怎么做到的吗?”
  虚幻的蓝天之下,孤徘徊珠浪摇曳,香风吹拂。虞长乐站在花海中,对面的涣方君银发飞舞,灰衣映着阳光,一时恍若新雪。
  “化虚印其实不止有十印。”涣方君双手依次将十印演示了一遍,从第一到第十,从聚灵到断空,“它还有第十一印,曰之……‘归寂’。”
  “灵力、妖力、魂力,化虚为实,此皆为虚。我教你的是灵力和妖力,你就不奇怪魂力是否也一样吗?而这第十一印归寂,便是抽出他人之魂力,化为己用。”
  “虞长乐。”涣方君的语气陡然严肃起来,“此印事关重大,那白鹿来问我的时候,我只教了她皮毛表象而已。而你不同,我为你师,必当倾囊相授。”
  虞长乐深呼吸一口气,低声道:“弟子知道。”
  师徒之称,这是他们第一次以师徒相称,也是最后一次了。
  “时间很短,我只教你一次。”涣方君宽袖飘摇,“你务必这一次就要学会。”
  来不及伤感,来不及再多想什么了。虞长乐压下心中所有情绪,聚精会神地看着涣方君的结印。
  “学会了么?你一直很聪明,胜过我。”涣方君的神情柔和下来,浅笑,“然后——打败我,杀了我,带走我的魂魄。”
  这片孤徘徊是纯白的,花朵还未完全开放,没有露出中心的血色。雪白的花海里掀起了一小小的龙卷,花瓣漫天飞舞,锐意四射。
  “太慢了。”涣方君躲过一击,脸颊上擦破了一点,淌下细细的一行血来。
  二人身形都快到了极致,交织成了残影,带起了无数破碎的花瓣。只是一个游刃有余,另一个却在逐步提升到极限。
  铮!
  剑形从虞长乐手中一闪而过,割下了涣方君一片衣角。但他也被剑意划破了胳膊,红线飚出。
  这是一场指导战,一人为师,一人学徒。但那师父却是在教自己的徒弟怎么杀了自己。
  “还不够快,”涣方君道,“这一招你本该拧断我的脖子了。”
  两人眼中都充斥着纯粹的战意,再无其他。
  一灰一白两道身影在花海里周旋,逐渐双方身上都染上了血色。血滴落在雪白的花朵上,孤徘徊浸了血液,相继盛开,绽开花心的红色。
  在过程里,涣方君能清晰地察觉到对面虞长乐的灵力逐步提升。他果真天赋卓绝,生死之战里在一次一次地突破自己的瓶颈,臻于至境!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天地都失色了。
  忽然,涣方君脚步踉跄了一下。他竟然是先露出颓势的那一个。
  “很好,”他温声道,“继续。”
  眼前已经有一点模糊了,今天他也是拿出了全力。涣方君眯起眼睛,想打量清楚面前的少年人。
  太像了。
  可又一点都不像。
  同样是天才超群,但这个年轻人却是浑然天成的纯善,眼神清澈,没什么骄傲,自然也少了自己的那一份锐气。可是这样也很好,让每个和他接触过的人都忍不住对他心生好感。
  自古以来,有伤仲永之说,也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之说,这个少年人……应当能够逃脱这些定语吧?
  涣方君依稀回忆起了自己的过往。
  都说人死之前回忆如走马灯,果真如此吗?
  他是父王的第三子,比两个哥哥小了一轮,却比他们都惊才绝艳。父王也最喜欢他,在他启蒙后表露出了才华后更是如此;母后也更喜欢和他说体己话,下人们也都更喜欢这个温和的三殿下。
  他生来就习惯了万众瞩目。
  他成人后,便与兄长理念不合。兄弟阋墙。他以为一切都唾手可得,却没想到王位之争,他输了。连父王都没有站在他这一边。
  意气之下,他自请出北海,将自己的名字从谱牒上划去,要做一个逍遥散修,四海遨游。从此再无北海三殿下。
  龙岂池中物?……数年徒守困。
  年轻时的意气之争,代价竟然这样大,大到他根本承受不起。根本来不及等,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恍惚中,涣方君想起了一首诗。年轻时他曾笑自己绝不会有这等心事,思乡之情与他无缘。只要个逍遥快活。如今将死之人,那诗却浮上心头了:
  旅地寒灯独不眠,客心何事转凄然?……
  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①
  霜鬓明朝无一年。
  终是要客死他乡了。
  ……
  “铮!”
  第十印,断空!
  一把完整的长剑凝聚出实形,灿灿夺目,如日之灼灼。
  一剑定胜负!
  对面的少年没有哭,可眼中却已盈满了哀伤。涣方君笑了一下,他想说,别伤心,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一死。
  但他没有说出口,只吐出了一大口鲜血,胸中冰凉。那把趋近于完美的断空长剑,已然穿透了他的胸膛。
  第十一印,归寂。
  ……
  魂魄脱体而出。万籁俱寂,归于虚无。
  *
  塔身开始崩塌,业火吞噬了一切。石块落入了血池中,很快就被灼成一缕白烟。满池残肢,这里怎么看都不像还有活人的样子。
  然而,一只白皙的手从血池里伸了出来,撑在了池边岩石上,青筋分明,纤细薄削。
  紧接着是一条如雪堆砌的胳膊,白玉色的肩头,乌黑的青丝,浸透了血的白衣。
  一股庞大的力量,从血池里爆发开来!
  金色的纹路自皮肤上蔓延,犹如古老神秘的图腾。姿容无双的青年睁开了血色的双眸,金色的尾巴自尾椎延伸而下,缠绕在脚踝上,两只灿灿如金铸的角生在他的额上。
  ※※※※※※※※※※※※※※※※※※※※
  ①《除夜作》高适
  别担心,宴宴不会有事的。
  今天这章听着《Star sky》纯音乐码的,啊。


第60章 乍是秋悲
  “你说那塔里现在怎么样了?”
  桃花窟; 百花塔十五里之外。
  “探头探脑地打听什么呢?小心触了主上的怒。”
  那座百花塔现在已成为人人都不敢提的禁忌。不知里面的人触犯了什么禁忌,主上将整座塔封闭; 血池自上而下倾倒于塔中; 整座塔都化作了一座熔炼炉。
  此刻距离封塔已经整整四四一十六天,百花塔静如死寂。
  两个朱衣侍卫小声对话。年长的那个望了一眼窗外的雪色。峰顶常年积雪; 哪怕山下是春日,这里都仍是万里冰封。
  从这里能看见那两座双生子一般的高塔,漆黑色; 仿佛两座棺材。这里是离塔最近的落脚点。
  “我就问问……”年轻的侍卫嘀咕了一句; “诶,你怎么没拿草料?”
  年长侍卫道:“忘了。”
  他们面前是一只铁笼子,里头关着一只看不出人形的东西; 依稀是个人。它或者他见二人来了; 发出怪叫; 尖锐的爪子伸出笼外。
  “怪恶心的。那就不给了吧。”年轻侍卫道。他出了会儿神; 脱口而出; “……你说; 那是什么感觉?”
  年长侍卫踹了一脚铁笼子,让那怪物安静了。他奇异道:“什么什么感觉?”
  浸泡在岩浆里; 是什么感觉?
  从皮到骨一点一点被腐蚀,是什么感觉?
  血肉化为残渣,痛得喊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没什么。”年轻侍卫光是想一想; 就忍不住打个冷战; 感觉骨头缝里都在疼。
  那……
  一连这样; 一连十六天是什么感觉?
  如果有幸死不了,有人能扛过吗?
  之前听说那白鹿夫诸只受了两天就疯了,再叠加八倍——连神仙都得疯了吧!
  年轻侍卫不敢想了。他厌恶地打量了一会儿那怪物,想随便把它的草料糊弄过去,却忽然听到了风雪里送来一点声音。
  “那边是什么动静?”
  年长侍卫抬头看了一眼,道:“呷,我怎么知……”
  他话没说完,就僵住了。
  只见远处棺材似的塔,突然斜向出现了一条裂缝。那是一条金色的裂缝,宛若流金滚烫,逐渐扩大,如蛛网般蔓延开去!
  “怎、怎么回事?”年轻侍卫嘴唇发白。
  一种极恐怖的威压从百花塔的方向扩散开来,好似有一个什么怪物苏醒了过来。他脚都在打战,忍不住要跪下,但恐惧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一个字都发不出。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这辈子里最不可思议的场景。
  百花塔身整个爆裂了开来!
  巨大的爆炸声,年轻侍卫耳边充斥着噪音,他的眼睛失明了一瞬,像有一把烈火泼到了他的眼球上,灼热而刺痛。
  热浪扑面而来,隔着十五里,却依旧炙热。侍卫听到身边的前辈似乎在大声喊着什么,但声音被吞没,他一个字也听不清。心脏如同被摄住,这惊魂夺命的一刹那过后,他终于看清了面前的场景。
  成千上万的流火像下雨般,密密麻麻地飞到空中而后落下来,溅落在白雪里,百花塔已经夷为平地。身边的年长侍卫被砸中,已经死了,红红白白流了一地。
  “啊!!”年轻侍卫不可抑制地惊恐大叫起来,跌坐在地。
  万千嘈杂之中,他倏尔听到一声清脆的金属音。
  叮。叮。
  空旷而优雅。
  那声音仿佛是从地狱而来的,侍卫脖颈僵硬,风雪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形,渐渐清晰,来到了他的面前。
  说是人应当并不准确。尽管这个青年有一张极漂亮的脸,哪怕世上最妙的丹青圣手,从他如画的容颜上都挑不出什么错来了。
  但他眼尾却隐有流金闪过,额上两只尖角,身后连着一条鱼一样的金尾。青年身段薄削,还没脱离少年人的青涩。
  这样大的风雪天,他浑身上下只穿了一件看不出材质的白色薄衫,赤脚踩在雪地里,两片胜雪的白袖在风中舞动。
  青年脖子上挂着一条绳子,下端没在了衣领里。
  那双血色的眼睛冷冷地自上而下打量着他。
  快逃!
  快逃!!
  侍卫身上的每一个关节、每一块骨头都在发出惊恐的尖叫,让他快逃、快点逃。但他却动弹不得。
  这青年的脚腕上有一段镣铐,上头符文全部熄灭,已是一块废铁了。
  刚刚那金属之音,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他是从血池里爬出来的恶鬼……是从地狱归来的恶鬼!
  “锦官在哪?”
  他听到了青年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侍卫牙关打战:“在、在……”
  侍卫头脑里一片空白。青年忽而微笑了起来,艳过桃李,他说:“不知道吗?那抱歉了。”
  “我知道!!我知道殷主上在那里!”
  眼看青年的手就要掐上自己的脖子,侍卫陡然爆发出求生本能,呐喊道。
  “说。”青年微笑着道。
  “我告诉你!!你别杀我、别杀我……”侍卫一把鼻涕一把泪,抖抖索索地说了殷子闻所在之处。
  在过程里,青年一直是含笑地看着他的,那双桃花眼让人有种温柔的错觉。
  “原来如此。”青年笑意不变,“谢谢了。”
  ——这是侍卫在世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笼中的怪物看到朱衣侍卫的身体软倒在地,脖子被折成了一个不正常的姿态。他盯着尸体看了一会儿,猛烈地撞击起铁笼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求生,还是求死?”那青年道,却好像觉得自己说了句好笑的话,嘴角勾了起来,阴郁轻佻,“求生别找我,死我倒是能给个痛快。”
  怪物磕了个头。
  青年走近了,一道剑光出现在他手中,恍若神迹。
  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你配得上这把剑。”
  *
  虞长乐有些难以分辨自己在想什么、说什么了。
  好像总有人在替他说话。
  吞噬了那么多灵力,那么多魂魄,那么多命。它们变成了无数道声音和无数张脸,挤在脑海里,一会儿是涣方君,一会儿是那只三眼狐,一会儿又是什么陌生的脸。
  在哭,在笑,在叫他替自己走出去,在向他索命。
  他定了定神,把这些残象从脑海里压下去,回到了面前在做的事上。
  “往这里走。”殷子闻低声道。
  殷子闻脖子上横着虞长乐的化虚剑,走在他前面。十分驯顺,没有一点反抗,简直不像个被绑架带路的人。
  他们所在之处是一座佛窟,处于仙府山大大小小的佛窟中的一座。
  仙府山为钟氏故地,钟氏虽为灵门世家,其仙府山却是同时有道教和佛教的痕迹,道观不计其数,佛塔也不计其数。在钟氏鼎盛时,这两教并存之景让世人称赞其包容并济,能兼天下,仙府山佛门也盛极一时。
  如今钟氏不复存在,香火也都冷落了下来。
  长长的石道两侧,成千上百的佛陀石像自上而下望着虞长乐和殷子闻。
  钟氏的佛像雕造就算不是最好的,那也一定是最好的那一批之一。因此这些佛像惟妙惟肖,神态生动,精湛的雕工营造出了无论走在石道何处、佛陀都在凝视来人的错觉。
  若还是数十年之前,这些视线必然是慈悲而庄严的,但现在整个佛窟里光源只有虞长乐手中的灵光,这场景便显得无端阴森了。
  “走这里。”殷子闻道,引着虞长乐在七弯八绕的石道里行走。
  他衣着华美,又是那鲜艳的颜色了,还有许多繁复的佩饰,被打扮得像个观赏的偶人一般。
  整个佛窟里没有一点杂音,静谧无比,远处有微弱的水滴声。除此之外,就是他二人的脚步声了。
  “其实,桃花醉是我偷渡出桃花窟的。”寂静之中,殷子闻忽然开口,他笑了几声,“你肯定奇怪过吧?桃花醉流传这么广,迟早会有人发现它有毒,顺藤摸瓜就会找到桃花窟。他没理由暴露自己。”
  “但这恰好就是我的目的,让桃花醉引起别人的注意,让世人发现桃花窟。”殷子闻道,“他给了我我这么大的权利,我何乐而不为给他找点麻烦呢?……可惜,世人愚鲁,没人注意到这种毒。我本都已经放弃,自己逃出去了,却又被发现了。”
  “但我总也有那么一点点好运。你们发现了桃花醉。”
  虞长乐带笑地应了一句,却显得十分冷淡。
  殷子闻继续道:“只是可惜了那些妓|子的命……”
  毋等他说完,佛窟里突兀地响起一串轻笑。
  “好哥哥,看看我呀……”
  好像是女子的声音,微微沙哑,带着缱绻诱人的意味。笑声飘荡在森严的佛门禁地,勾起了十万分的邪气。
  虞长乐眸光一动,抬眼看向佛像。
  千百座佛像,不知何时每一个上头都攀上了一个衣不蔽体的妖女,轻软红纱拂过森冷的石像,白花花的肢体若隐若现。她们媚笑着做出各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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