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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周郎周郎-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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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李睦与他相距只有半步的距离,要是周泰杀红了眼发了疯,一拳之下纵使周瑜能一下插进他的心口,也救不下她来!
  不想这个令他心急如焚,狼狈到了极点的小女子一认出他来,头一句话却是脱口而出:“孙权伤得怎样?”
  “孙权?你倒还知道你不是孙权!”
  周瑜方才远远见她神色惊惧不安,一身血渍,发鬓散乱,隐约如同在下邳的第一晚,沉陷噩梦时离魂一般的模样。他心中一紧,匆匆交代高顺继续安排四处巡防,急急忙忙冲到水边将她扯起来,却立刻被李睦这懵懵懂懂的神情激得心头火起。
  “我说冲阵急驰,切不可立时勒马时,你可曾应我?我说你只需跟着我往前冲,旁的一概不要理会时,你可曾点头?”周瑜脸色铁青,胸膛起伏,显然是气得狠了,将昨夜的惶然,以及被高顺激出来的怒气一并爆发出来,“与我定诺时就是君子一言,而你却言而无信,应而不为,不度德,不量力,你还真将自己当作孙权了不成!”
  李睦此时已经彻底回过神来,看着眼前风度全无,横眉立目,就差没连头发也直立起来的周瑜,微微蹙眉,张口欲言,却生生没有半句话插得进去,只能悻悻地摸了摸鼻梁。
  临危勒马,就跟开车时突然遇到爆胎一样,人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急踩刹车。就算头脑知道不对,哪怕驾考交规已经背过无数遍,但人的第一反应根本无法控制。
  当时周泰横冲直撞,往她这里直撞过来,只在眨眼之间,她根本来不及过脑,一切全凭本能的反应,能记得攀扯绳索,腰腿用力不被直接掀翻抛出去,已经不容易了。
  “纵然之前有些军情我有所隐瞒,但我又何曾真正背诺无信过!我已许你只要到了皖城,便不用再冒认孙权,你还要如何?就算子义非我寻到,不曾得我救护,总也算是无伤无患。他随伯符征战,自有军功论赏,难道还要你一个小女子为兄挣功么!”
  “周公瑾!”这话说得怎么听怎么不对,李睦唇角一抿,脸色沉下来,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我何曾说过你背诺无信?我给你的不过是一方印记,真正的玉玺仍还在寿春,袁术寻不着,你却也拿不到。带我逃离寿春,替我四处寻兄,应我东渡长江,已是我欠你的,只待他日拿了玉玺来还。而我冒认孙权,乃是许多人都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昨夜的情势如此,我若不叫破周泰,他不知我冒认孙权,只需再拖片刻,高顺从后赶上来,或有其他人围拢为你助阵,他手上一个孙权,面前又一个孙权,宣城之军认一个,陷阵营又认一个,你又准备如何向他解释?到时候两个孙权,军中慌乱哗变,军心不稳,你又如何再往皖城而战?又如何向孙策交代?”
  李睦也动了火气。
  什么小女子为兄挣功!她还不知兄长就是太史慈之时,冒认孙权,劝降祖郎,跟着他一路打进下邳,这军功又是挣给谁的!
  什么气度恢宏,什么温和儒雅,简直就是不识好歹!
  “此事不需你,我自与伯符去说……”周瑜素来与人交往都极有气度,纵有生死之急,也从未如此失态过。看着李睦梗着脖子,挑着眉毛冲他瞪眼,他也意识到自己说过了火。皱起眉,深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强自要定下心绪来。然而再怎么强压心火,那一股未消的余悸总令人心底不稳,连牙根都是一阵酸涩难消,语气自然也还是生硬得很。
  “说什么?说我是女扮男装,就算冒认孙家子弟也充不了孙权的地位,更不会动摇他在军中的威望?还是说你我自寿春起便一路同行,朝夕相处,几经生死?”李睦忽地冷笑着挑一挑眉峰,声音也高了起来,“然后再由孙策赞一句千里结缘,恩义为媒,将我许为你周家之妇,顺势传一段千古佳话,英雄风流?”
  满腔的怒气仿佛被那眉梢轻轻一挑堵在胸口。
  原是想着先让她安定下来,暂住在他居巢的宅中,好好休养一阵,再向她提及和太史慈商议的姻约之事。长兄为父,太史慈肯最终松口答应她随军来救宣城,也自是想到了这一点,也可做得了主。
  可却不想这世间竟还有女子敢将“许为人妇”作当面直言的!
  饶是周瑜奇才机变,也不由愣在当场,看着眼前口无遮拦又明显心绪不稳的小女子,一时喃喃说不出话来,只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却连他自己也不知是觉得孙策确实会有如此言行,还是觉得就如她所言,似也不错。
  
  ☆、第四十六章
  
  一串水珠自打湿的发根里滑落下来,李睦随手抹了把脸,抹去水珠,指尖沿着眉心自鼻梁上滑下,顿了一顿。
  若换在平时,无论前世今生哪个时代,她都不会当着个男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昨晚的一场杀戮,她正心绪恍惚时被周瑜言辞一激,这些日子来所看所想,又处处是古代女子身不由己,她今后何以自处,何以度日,自与他自相识以来各种各样乱七八糟在心里成形的这么些念头就这么一下子都说了出来。
  李睦咬了咬唇,心中暗悔,正要想个什么说辞把这一茬揭过去,不想却见周瑜竟顺势点头,还神情认真,半点都没有她料想之中所露出的“自作多情”的傲然神色。
  好似周身的空气突然凝固,周瑜在徐州城外的那一句莫名其妙的“禀明家中长辈”之语如同灵光乍现般突然回映到脑海之中。还有此行北上皖城,再踞江夏湖口,途中又要绕到居巢,周瑜说居巢也是他父亲置下的产业。
  以及他那不同于这个时代男女之避的坦荡……
  “你……”愣了半晌,李睦终于明白过来她一直以来隐约没想漏了的到底是什么了!不敢置信倒吸了口气,怔怔地看着他。
  周瑜低了低头,偏转了目光不去看她,声音却是柔和下来:“此事你无需劳神,我自会安排妥当。”
  “哈?”李睦终于醒过神来,不禁失笑出声。
  她深深吸了口气,把眉毛挑了又挑,终究还是没忍住那一口气,冷笑连连,“周公瑾,论算计,我远不及你,可却也不是傻子!”
  周瑜闻言不由一愣。
  李睦也不给他问的机会,便直接续道:“孙策转战江东,纵然屡战屡胜,武勇如虎。可他若是要在江东真正立足,就必不能少了当地世族豪门的支持,对不对?”
  世族豪门在这个时代的影响,李睦原来并没有多大的概念。可徐州一战,却令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就算武勇如吕布,也有殒命败亡的结局,城府如刘备,亦有弃城抛妻的狼狈。徐州几番易手,几番征战,唯陈登一介书生,官照做,日子照过,平平安安,甚至下邳城里又明着摆了周瑜一道,堂而皇之奔刘备而去,赌死了他为顾及孙策名声不会动他全族人的性命。可见世族豪门子弟,纵无万人之勇,却胜数万雄兵。
  一提豪门世族,周瑜隐隐猜到李睦接下去要说什么,脸色不禁微微一变。
  徐州如是,江东自然也如此。孙策辛辛苦苦打下这片基业来,自然也是少不了当地豪门世族的支持。而他此时自己尚无高官厚爵,打仗又要粮草,论财论势,都根本无法许诺这些世族什么。
  唯有娶一个他们家中的女儿,将自己的利益和他们的利益绑在一起,那么从今往后,孙策胜则世族胜,孙策划地称王,这些世族自也便能得尽好处。
  当初刘表孤身入荆州,不正也是用这个办法才扎下了根基么?
  可孙策早已娶妻,就算为联姻再娶,也只能是为“纳”而已。而孙权年未及弱冠,孙翊、孙匡则更小,唯他周瑜是英俊多才的少年郎君,尚无妻室家小,与孙策又是情同手足,多谋善战,在军中也素有威望。由他娶江东世族之女为妻,再添几家旁族为妾,各家均衡,各家得利,方才是孙氏给予江东世族最可信的承诺!
  皖城乔公有二女,孙策纳大乔,周瑜得小乔。当李睦意识到世族在这个时代的影响力的时候,原只是唏嘘周瑜和小乔这一对千古恩爱的夫妻最初竟只是一场寻求平衡的政治联姻,英雄美人只做寻常,结义兄弟成连襟,这才是千古佳话!
  却谁知,今日随口一言,竟教她探出了周瑜准备在她身上也来一出“千古佳话”!
  这其中的轻重权衡,连李睦都能想到了,素来行事谨慎,走一步想十步的周瑜会想不到么?
  “你父官至洛阳令,家中历汉三公,如此出身,却至今未娶,又是何缘故?”再回想起周瑜历数家世时又是公又是令的显赫,李睦不由拂袖冷笑,“周公瑾,你要娶我,若为妻,他日又当如何再联姻江东?若为妾……”
  “你未免也太高看了自己!”
  一阵清风拂面而过,潺潺水声中,树叶沙沙作响。李睦和周瑜两人俱是满身血渍满身尘,相对而立,李睦微微扬着下巴,紧紧抿着唇,整个人如同绷紧的弓弦,一双清透明澈的眸子晶莹透亮,瞳仁里却笑意全无,仿佛只要周瑜再往前走一步,这把弓弦之中便立刻会射出利箭来。
  偏偏两人都不开口,一时静默无言。
  过了片刻,周瑜徐徐轻叹。
  他向来自视极高,自小到大,只有人赞他谦逊恭让,还是头一回有人当着他的面,责他太高看了自己。
  可他却偏偏半句反驳都说不出来。
  他当然知道孙策有联姻的打算。
  只是他从来都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亦或者说,在此之前,他从来就不在意他将来之妻会是什么模样。
  出身高门,早就见惯了这等以姻约巩固权势的做法,他要辅佐明主,挥斥方遒,一扫乾宇,若要用嫁娶之事稳定盘根错节的各方势力,他原也觉得并无不可。
  一个性子柔和,温雅知礼的世族女子为他操持家里,生儿育女,似乎就像太阳一定会从东边升起一样,是他人生中既定的轨迹。唯一的差别,就是这个女子是依他家族所定,与朝中任官结姻,还是看江东局势所定,争取最大的支持。
  于他而言,总是一个女子,并无差别。
  可李睦于他……
  初时只是因有了肌肤之亲在前,他不可当做全然不知,一概不管,便才生出干脆娶了这小女子的念头来。
  本来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岂不知时日一久,原来淡然的心思竟不知不觉变了意味。
  见兵马陈列时眼中的惊叹,懊恼时微红的耳尖,却又每每出人意料将他千方百计藏了许久的意图一语道破。
  气恼时瞪着眼,饮酒后颊生红,与士兵说笑,与工匠试箭,与军中莽将对饮,与他一字一句定下赌约,从寿春起,哪怕心里再没底气,这小女子依旧背脊笔挺,一副不认输的倔强模样。
  他自问平素里不曾怕过什么,可昨夜却险些被这小女子吓得心胆欲裂,气怒成狂。
  他一贯青袍银甲,纵冲杀战场,战马血染,也自从容闲雅,却几次三番在这小女子面前狼狈不堪,甚至宁可装晕也不愿睁开眼来。
  除了娶她回去,他还能怎样?
  只是周瑜不禁苦笑——这回似乎他真是高看了自己。
  便在这时,高顺遣了亲兵来问何时出发,将他一句话生生堵在嘴边。周瑜只能先看了李睦一眼,耐了性子,转而先问从宣城得幸的“两位将士”伤势如何。
  孙权自孙策投袁术时起就一直随母留在江都,月前才南下投军,孙策将他带在军帐之中几日,便又逢战事,恐他在军中有所损伤,便令其南下驻守宣城。
  故而军中上下,真的认识孙权的不过寥寥数人,以及宣城的数百守将兵士,就连孙坚旧将,也多只在孙权出生时喝过一杯庆酒,随即便又四方征战。之后再经历了被袁术吞并蚕食,十年多的时光,哪怕现在就是站到李睦面前,只要孙策不否认,又有几人能认得出她是假冒的?
  而现在宣城一战,守将尽亡,唯余周泰一人,还重伤脱力,昏迷不醒,孙权背后中刀,也是伤势沉沉,李睦这个假孙权原还需要躲在帐后,推说也受了伤渐渐避人耳目,现在竟是连遮掩都不用了。
  方才周瑜已派了人往下邳去孙策处报讯,一面也只说这“两位将士”乃军中重将,命人速往最近的城镇中请医救治。
  那亲兵回得清楚:“请得一位医者,说两位将军都需寻一处好好静养,高将军言城外有方无药,也无法静养,故请权公子即刻下令拔营。”
  周瑜略一沉吟,随即点头下令立刻整军拔营。
  这么一缓,李睦倒是从初时的震惊里冷静下来。
  她的反应……是不是太夸张了?
  周瑜是这个时代的男人,明知她是女子,与她这一路同行,遇祖郎时还同宿在一个船舱内,包扎伤口时又脱衣相对,于他而言,娶她应该只是担着她名声有损的责任而已。
  而在这份责任心上若能生出于名于军有利的千古佳话来,自然是更好。
  出身好,相貌好,思谋过人,武勇善战,又有鹄鸿之志,他三妻四妾只怕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在这个最流行打了仗丢下家小就跑的年代,这样的男人,还能记得娶她应该已经实在是极为罕见难得的责任心了。她不想嫁不嫁就是了,横竖还有太史慈这个兄长,她若抵死不嫁,孙策还能强逼她不成?又何必对周瑜太过苛责?
  想到这里,李睦慢慢呼出一口气,满身的防备也跟着慢慢放下来。待那亲兵离去传令,她的口气自然也软下来:“你是不欺暗室的男儿君子,顶天立地,双肩担责,我很是钦佩。就当这回是我赖账罢了,”眼睛一眨,微微眯起来,两手一摊,“你中了流矢,我不给你包扎伤口,难道看着你流血至死?若因此就言及嫁娶,岂不如同那些只讲男女授受不亲,嫂溺毙而叔不得救的迂腐酸儒一样了?”
  什么叫“就当是她赖账”?这事……她又怎能赖账!
  还说得好像他常常赖账一样!
  周瑜的思绪才从孙权和周泰身上转过来,一听这话,顿时胸口一窒,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只要太史子义长兄代父点了头,再由伯符为媒,她还能赖账?
  但不管怎样,他总算是全然冷静下来,知道这话若是现在立刻说出来,面前这小女子怕是要立刻就跳上马回下邳去找太史慈不可。只能强压下心口一股郁结之气,摇了摇头:“此事以后再说,趁现在军中有医,速去……”
  “我能去?”
  看着周瑜一时失言,一脸恨不得咬掉舌头的恼恨,李睦朗声而笑。
  低头从衣摆处翻出中衣衣角,自周瑜伤后,她就一直多生了个心思,凡上身的中衣衣角处都沿着布质的纹理剪开一个小口,万一到要用处,只需沿着小口撕扯,就能扯下一条来。
  这个时代消毒的意识太差,要寻块干净的布料不易,无论是磕了碰了包扎伤口,还是洗把脸擦个身,总还是自己贴身穿的要干净些。
  “我想过了,从今往后,你只当我是寻常男子,”李睦往后让了一下,没要周瑜帮手,只歪了头朝他眉梢一扬,侧着头眼角处微微挑起,一排白森森的齐整小牙扯住布条的一头,仿佛一头龇牙的小兽,腾出另一只手来将布条缠到小臂的伤口上,“我虽领不得兵,也不懂政务,但孙策若召工匠打造军械,单凭下邳城头四百步的射程,他便少不得来询我。”
  “下邳的城弩弩身太长,绞盘的木结又磨得太短,若是全由我来打造,弦口和弩身全用铁质,也不用只安在城头,弩下装轮,仅一人便可推动,四处可去,四百步射程,可保精度误差不错两步。”
  有所求,才能有所应。既有太史慈,那她将来在江东自有容身之处。但周瑜如今一提,也让她突然想到另一个马上也要迫在眉睫的问题。
  她如今年将十五,就快到了及笄之龄,周瑜娶妻尚要考虑与江东豪门世族结亲,而太史慈为孙策之将,她身为太史慈之妹,怕是也有打算要动到她身上来。
  一旦孙策于她有所求,动心思之前,就不能不先问一问她愿不愿意了。
  披散了一头长发的少女侃侃而谈,淡淡的阳光沿着她的肩头勾勒出一圈金色的轮廓,投落朦朦胧胧的虚影,眼睛却仿佛最亮的星辰,骄傲而坚定,如同睥睨天下。
  
  ☆、第四十七章
  
  就地整兵之后,又去泾县追缴零散山越,收编人马,待与吴郡江东兵马汇合,直接北上,直指皖城。
  然而有了这么一出,李睦若再去居巢居住,只徒增尴尬。再加上孙权重伤,只能随军粮辎重用板车拖了在后方缓行,始终露不了面,江东诸人又俱事先接到孙策之令,此战由周瑜为主将,弟孙权辅之,故而李睦干脆继续冒成孙权,住在中军大营里。
  周瑜自领前锋,战宿都在前军阵中,自那日之后,就一直不见。李睦只作不觉,有传信兵来报战况她就听着,听完了再多问一句军中伤亡几何,将士如何安置,军医是否得用,若无人来报,她也只管在每日的换粮令上化勾,巡点粮草辎重,记录查验军中人数和耗粮的速度。
  这些本是在下邳城就做过的事,此时再上手,虽然城中军中有所不同,但几次来回之后,也就摸了个大概。
  每天天亮就起,巡营三遍,再到校场边上看一会儿军士操练,将孙权之责彻底担了个实在。再有空下来时,便看埋锅的兵士如何生火,又跟着学如何挖陷坑,扎鹿角,埋尖桩,一连十数天,俱排得满满当当,过得极为充实。
  这后军之中还有个熟人,不但脸熟,连名字也是耳熟能详。
  吕蒙此时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郎,偷偷跟着姊夫邓当离家从军,于下邳一战中被孙策挑中,这回周瑜派人往下邳送信,禀报孙权重伤一事后,孙策就遣了他来回信。他便正好趁此机会赖在周瑜军中,直说要上阵杀敌,周瑜见其实在年幼,就将他打发到这后军来,专门押运粮草。
  十六岁在李睦印象中还是花季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小将了。她与吕蒙在孙策的庆功宴上其实见过,只不过那时她为了避免不认人露了馅,使劲灌酒,那一句“子明”听到了,也直接从耳边略了过去,全无细思这有点耳熟的名字来自何人。直到这次再见,才恍然想起来。
  吕蒙闲不住,又正是精力旺盛的年岁,每日一趟来回的军粮押送顺利得他只喊无趣,就开始扯着嗓子给换岗休息的兵士讲起孙策夺得下邳的战事来。
  恰好有一次他讲到下邳外刘备被长枪从天而降吓得心胆俱裂时,恰逢李睦正好巡完第一遍营回来,被他看到,于是又缠着她将如何一箭能射四百步之远。
  李睦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这个上蹿下跳的少年将来会长为克己内敛,令人摸不透虚实的江东名将,被他一句周郎,一句孙郎的缠得头晕,只恐说多了露了马脚,事涉孙策,她也难保她印象当中还记得的历史记载几分是真,又几分是出自杜撰。总是人多口杂,多说无益,便干脆拿了树枝,在沙地上画了张简单的平抛运动力学分析图,省去单位换算,只用数字标示,又列了几条简单的算术,让这个以将勤补拙出名的少年自己慢慢研究。
  就这么嬉笑着又过了四天,到了第五天早上,阴云密布,天忽然下起小雨来。
  初秋的小雨带着一份凉爽,清冽冽的,将天地间都蒙上一层湿漉漉的水汽。看似飘飘洒洒无关紧要,却很快将人衣发尽皆打湿。
  李睦小跑着巡完了营,正要回帐擦一擦头发,就听到辕门外快马急报,一路飞驰而来。
  “禀权公子,皖城将破,周郎请权公子移步军前受降。”
  皖城要破了!
  李睦心里一震,这么多天来,周瑜的消息都是随着吕蒙送粮,零星带回只字片语。什么周郎一箭射下城头旌旗,军中士气大盛;什么周郎过问粮草数目,后营驻扎情况,问得他差点答不出来被拖下去打军棍;或是周郎一夜强攻,差点都攻破了城门。然而却还是头一次直接接到周瑜主动传来的消息。
  当日话赶话的,她话说得漂亮,可事后却难免尴尬。更始终有一口气,说不清道不明地梗在心口,令她下意识刻意地回避周瑜。
  好在周瑜一直在前军未归,她不问及,不打探,只在吕蒙大咧咧地说周郎又如何如何的时候,忍不住停下脚步,稍微听上一听。
  如今,皖城要破了。
  李睦向那报讯的兵士又问了几句皖城的战况和伤亡,那兵士却答道:“周郎有言,皖城之况,他稍后自会向权公子禀报,只请公子速速换甲,正午之前赶到前军受降。”
  李睦一愣:“换甲?”
  她的帐中倒是确实有一副甲衣一直挂在架子上,李睦只当那是安营扎寨时每个营帐的“标配”,全把它当个装饰品,看旁边悬着的地图还比看它多,偶尔走得快了不注意碰到一下,甲片带着木架子一同哗啦啦的摇,一看就重得很。
  军前受降,还要披甲?
  李睦眯了眯眼,遥遥看到吕蒙从营地另一处向她这里转过来,一挑眉,先将那兵士打发走,趁着吕蒙还没看到她,赶紧一个转身,三步并作两步窜进自己帐中。
  前天她嘴快,随口问了一句投石机的精准度,不想这个时代的投石机只是利用最简陋的杠杆原理,数十人同时发力拉抛杆的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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