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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如钩-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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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阳王虽然帮了殷衡,却似乎根本不打算帮张适!再加上段五将殷衡一番私刑折腾……殷衡莫不是要为了泄愤最后一搏?
  若一搏不成,他反正已将妻子儿女都迁了出去,死也死他一个罢了……
  殷染想来想去,只觉恐慌愈甚。若殷衡当真到了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延康坊的殷宅他肯定不会回去,那段五又会被他带去哪里?
  ***
  殷染回到掖庭宫,整个人就如失了魂一般。
  她从崇仁坊出来的时候未见着钟北里,也没有别的法子,她只能回去。全身脏污泥水地行了一路,倒是又被雨水洗干净了,黑色的油衣遮住了苍白的面容和一双沉默的眼。她的眼睛生得像她的父亲殷止敬,眼窝深,瞳仁黑,开心的时候便似绽放了漫天繁花,悲伤的时候便似浸透了黄泉水,迷茫无措的时候,便似挖空了心肺,双眸里只剩了空无的钝光。
  五郎……你究竟在哪里呢,五郎?
  刘垂文还等在十六宅吧?她面无表情地走过掖庭宫西门时,心中想着。或许明日……还是去延康坊看看?
  这夜色,也太深了些。
  分明还是一样的掖庭宫,还是一样的宫墙下的路,可到底有些什么不一样了呢?朝不保夕的感情,无法言说的危险,咬牙忍下的痛楚……这就是她和段五,摸爬滚打到今日,所获得的一切吧。
  这一切,当他不在,就全部变成了十二分的寂寞难耐。
  为了避人耳目,她从西南角绕路回去,中间要经过已是人走灯熄的内侍省。雨声模糊了天地的界限,内侍省那平平无奇的科房因着无人也显出了几分诡异……
  一个人影突然闪了过去。
  殷染停下了脚步。
  “沙沙——”
  风雨扫过树杪的声音。
  她的手指攥紧了油帽,黑暗之中,唯那泛着青白的指节显得格外刺眼。
  “阿染。”
  ——
  她哗地转过了身reads;穿越修炼成神。
  殷衡拄着两根拐杖,一身堂堂皇皇的袍服已经被风雨吹打得看不出本来颜色,只泛着淋漓的黑,贴在他那瘦得惊人的骨殖上,而他那骨殖,又似全都附在那两根单薄的木头长杖上。他的眼睛却在发着光,野兽一样的光,毫不避讳地打直了盯在她身上。
  雨水摔落头顶,又沿着油帽的边沿滴滴答答掉下来。“啪嗒”,是殷染往后退的脚步,踩断了一根枯枝。
  “你为何会在这里?”
  此时此刻,反而是殷衡先开口,语气很平静。
  他们二人之间,他倒似是更镇定的那一个。
  殷染抿了抿唇,“我本就住在这宫里。”
  殷衡道:“你出门了。”
  “那又如何?”
  殷衡不说话,却欺近了一步,又一步。拐杖一下下击打起水点,他的脚步加快,她连忙后退,突然后背一痛,竟是磕到了树干上。
  雨幕之外,这个大兄的眼神令她恐惧。
  “我什么都没有了,你知道吗?”殷衡慢慢地道,“因为你,我什么都没有了,你知道吗?”
  她不说话。
  “你这么急匆匆地黑夜里冒雨出门,是做什么?找谁?”殷衡伸出一只手,拍去她肩膀上的一片叶子,她全身克制不住地颤了一下,“你知道我已经废了,你还怕什么呢?”
  她不说话,目光却渐渐移到了他的脸上。月光投下,现出他脸颊上一片显然是被人殴打出来的淤青。
  他看她半晌,叹了口气。“阿染,也许我做错了。可是你知不知道——”
  殷染突然将他往后一推!
  殷衡本就站立不稳,立刻被推得倒在了水中,他撑持着欲站起来,口中再也没了遮拦:“你是呛什么药了?我做错什么了,你要这样子对我?当年我喝醉酒了一时不察,你就干脆再也不跟我说话;今年我好心好意给你带来阿耶的东西,你倒好,你干脆找来姘头把我全家都治了!”
  “你说什么?”殷染的话音冷得出奇,透过雨帘,似是颤抖在一根极细的弦上。
  风雨之中,殷衡静了一晌,笑了。
  当他与陈留王厮打起来的时候,他便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已经将事情办砸了,现在,他无所畏惧。
  “横竖我已经将你嫂子都送出城去了,你知道我留下来是为了什么吗?”他慢慢地冷笑道,“为了拖死你们!你那姘头不是很厉害吗?现在他还不是像条狗一样地任我踩踏!你进了宫了,攀上高枝儿了,便当自己是凤凰了?我呸!你倒是瞧瞧你那副样子——”
  一声沉闷的响,是殷染低下身来,抓起他的头发往水泊里摔去。殷衡猛力甩开她,脑门却磕在地上的尖石,雨水瞬间将鲜血从殷衡的头发里冲刷下来,污了满脸。殷衡伸手一摸,吓得几乎要尖叫:“你——你打我?!”
  殷染没有说话,眼中却全是嘲讽,清清楚楚。
  殷衡猛地将她拖倒在地,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他双腿用不上力气,就一手将她的肩膀死死按在地上,另一手毫不留情地扇上她的脸!
  殷染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反而是他,口中始终在啊啊呀呀不成章法地乱叫reads;'综'为了拯救那对西皮。殷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被压制的手一点点往外探去,直到摸到了一块尖锐的陶瓦片。
  殷衡还是不了解她。
  他若足够了解她,就该知道,她神色中的嘲讽,实际是盛怒的表现;而盛怒之下的她,已然脆弱得根本不能经受一丁点刺激。
  然而他却没有利用这一点,他却比她先发怒。
  “你凭什么?”他说。这四个字落在散碎的雨中,倒是异常清晰。
  殷染抓紧那陶瓦片,突然拿尖端砸向他的后脑!
  殷衡一下子松开了她往侧旁倒下,她立刻翻身起来,用膝弯扣住了殷衡上身,一手拿着陶瓦片把他当一块死物似地砸。
  风雨斜着扫来,又斜着扫去。
  殷染耳中听见的,眼中看见的,却是那延康坊的宅子里,那些冷漠的人,冷漠的嘲讽声,冷漠的目光。他们看她的时候,看的不是人,而是一件东西,一件多出来的东西,她不该在这里,他们说,她是平康里的娼…妓的种,她怪僻卑劣莫名其妙,她想必是很浪的,却偏要端出一副大家娘子的架子来……
  你凭什么?
  呵,你凭什么……
  鲜血。大雨。……母亲。
  母亲被宦官们拖走了。
  母亲走之前,朝她望了一眼。
  充满恨意的一眼,像是再也不能忍受她的存在了。
  而父亲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父亲就这样看着母亲从此消失在这个世上,而父亲还声称着自己最爱最爱的是她。
  她当时还不能理解这种感情,后来,她看到了素书和圣人。
  她才知道,这世上真的有这样一种男人,他们口口声声说着爱和最爱,可他们实际上根本不敢爱。
  素书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大雨吧?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那个少年来得及时,她会不会变成第二个素书,第二个戚冰,或第二个叶红烟?
  在这不见天日的深宫里,在这荒凉孤独的世路上,五郎啊,是她唯一的光。
  这人间不能没有太阳,她不能没有她的五郎。
  五郎呢?
  她想问。
  你把我的五郎藏去哪里了?
  你把我的太阳啊,藏去哪里了?
  没有他,没有他我会死的……我会死的啊!
  鲜血一缕缕地流入了地里,殷衡求饶的声音也渐趋微弱。
  “你在做什么?!”
  一声惊怒的呼喝,直直砸入了殷染耳中。
  她抬起头,看见钟北里满脸惶急地奔了过来。
  她丢了石头,扔开了殷衡,整个人坐进了雨水里,任凭自己往那寒冷、寂寞、无边无际的深渊里沉落下去。

  ☆、第98章

  第98章——摧折(二)
  袁贤提着衣裾,小心翼翼地走过这一摊积水,坐下来,翘起了一只腿,眼神俯视着脏水中的陈留王。
  “殿下,”他细声细气地道,“奴婢给您办事,也非一两天了。若不是您,奴婢一个小小的牛羊使,也混不到如今的内常侍。”
  段云琅微微挑了挑眉,倒是一副事不关己坐等好事的样子。
  “只是殿下啊……奴要教您一声,拉拢人心,不能只凭小恩小惠啊。”袁贤笑了起来,“我当初帮您照应着殷娘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您给了我什么没有?您让我打她。”
  段云琅慢慢地吸了一口气,低哑的声音从喉咙里刮了出来:“我以为你懂得分寸。”
  “哟,这话说得!”袁贤眉眼一冷,“我可不懂得什么分寸,您让我打,我就真打了。”
  段云琅闭上了嘴。
  “我跟您说吧,我和刘嗣贞还真就不一样。”袁贤低头挑起自己的指甲,“刘嗣贞为的什么跟着您?他觉着您好,您是个圣明主子,所以他跟着您。我却觉着好啊、圣明啊都是放屁,我孤家寡人一个,我只想要富贵——富贵,您能给么?您看看您现在这落魄相吧——”
  “那谁能给你?”段云琅打断了他的话,“我二兄?还是高仲甫?”
  袁贤的脸色微微一变。
  段云琅只是随口点出两个名字,就点破了他。
  段云琅冷眼瞧着他的表情,“看来是高仲甫了。你打算怎么着?拿了我,去向高仲甫邀功?那你也未免将高仲甫瞧得太容易了。他若想直接拿了我杀掉,哪里还需要你来卖他人情?到底是后院里杂使出身的,没见过朝堂上的事吧?你知道我手中有多少筹码,他手中又有多少筹码?你知道禁军有多少听他的话,中书、枢密和翰林有多少听他的话,天下藩镇有多少听他的话?你知道圣人心里还有多少盘算?你全不知道,全没计算过,就以为拿了我就能让高仲甫满意了?”
  他冷冷说了这么一长串话,面色都泛上了病态的绯红,一双眼睛仿佛从冰水里洗出来的黑琉璃,不带分毫感情地直睨着袁贤。袁贤被他一番抢白,只觉一颗心愈来愈沉,愈来愈乱——
  他的确以为,拿了陈留王去找高仲甫,半是邀功半是要挟,高仲甫一定会给他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而况殷衡那个傻子自己找上门来,他怎么可能不利用?
  “你要杀了我,当然容易;甚至你要杀了阿染,都是容易的。”但听段云琅又续道,“但你以为,到时候高仲甫会把谁推出来做替罪羊?”
  袁贤强迫自己镇静:“我若是将你和殷娘子的事情……”
  原来你还没有说出去。段云琅心中冷笑,“我若当真身死人灭了,还管你怎么糟践我的名声?只是当初照应阿染的人又是谁呢?”
  袁贤一身冷汗,双手握紧了,又慢慢松开。
  “您知道高公公曾经如何说过您吗?”他慢慢地道,“他说您口蜜腹剑,佛面蛇心,最擅长故弄玄虚,最喜欢乱搅浑水。”
  段云琅一怔,复一笑,“他倒是懂我。”
  “您是天潢贵胄,我是个做杂役的,我自然一辈子及不上您的气派。”袁贤摇了摇头,似自嘲似嘲笑,“但我在这宫里,无牵无挂一身轻巧,我还怕什么呢?你们天家人,爱算计,多一分少一分,前一步后一步,都算计得天衣无缝——可是殿下,杀人是不需要算计的。”
  听到此处,段云琅的眼色骤然一凛——
  而袁贤已狞笑着道:“这宫里头的日子根本就没个尽头,我也早呆厌了,不妨便拖一个金枝玉叶的一同下去吧!”
  说话间,他已扑了上来,双手死死地掐住了段云琅的脖颈!
  ***
  段云琅整个人被他扑倒在地,这宦官手劲不大,却是将全身都压了上来,段云琅一日一夜没有进食,身体虚弱至极,竟是无法反抗。眼前只袁贤那一张扭曲了的丑陋的脸,眼神里是垂死的挣扎的光——
  这就是皇宫把人变成的样子吗?
  不男不女,不人不鬼,不死不活?
  段云琅强迫自己呼吸,却根本呼吸不上来——袁贤那一双枯槁的手卡在他的脖颈上,一点点地收紧了力道。段云琅想推开他,双手却被铁链束缚着——
  他的目光一沉。
  “哐啷!”他将双臂在袁贤身上绕了一圈,然后骤然收紧了锁链!
  袁贤显然没料到这招,哗啦啦的锁链一下子卷过来勒进了他的脖子!
  他的手几乎是立刻就放开了段云琅,叫都叫不出一声,从脖颈到额头都渗出骇人的血红色,一双眼睛如挣扎的死鱼般鼓了出来——
  段云琅的手很定,心跳很稳,眼神很冷漠。
  他没有站起来,便这样就着躺倒在污水中的姿势,用双腕的锁链将袁贤死死勒在他的身前。他看见了袁贤挣扎的眼神,而后泪水涌出来了,袁贤在求饶,全身抖个不停……
  而段云琅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
  他原本不该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已经很饿、很困,全身肮脏而劳乏——他虽然是个废太子,可也从来不曾让自己如此狼狈不堪过。
  他所习惯的争斗都是高高在上的。用文书、用祖制、用夹枪带棒的漂亮言语、用心照不宣的利益交换,来去自如、从容不迫,虽然做的是最见不得人的勾当,但仍有一副体面的姿态。可现在却全然不是如此——
  现在,他与袁贤,就像两条在污泥中打滚的狗。
  原来,他必须要像狗一样厮打着过来,才能回到人一样的生活里去。
  去见他的阿染。
  ——为什么殷衡和袁贤都要提到阿染呢?他们明明知道,他最受不得别人提她的。
  他可以为一个名字而拼命的。
  ***
  袁贤的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他已经没有呼吸。
  而段云琅仍没有放松半分。
  这不过是一个小喽啰而已——内常侍,当然是内侍省的大珰了,可是同高仲甫、刘嗣贞那样手握禁军、脚踩朝堂的人相比,毕竟还是在内闱里打转。他想爬得更高,想搭上高仲甫,想出宫外去,这都可以理解——
  是啊,在皇宫这样的地方,什么事情不可以理解?
  宫里头最不需要的情绪,就是大惊小怪了。
  袁贤或许是蠢了点,可他的法子却太直接,直接得让段云琅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他感受着手底下的躯体渐渐地失去了温度,而自己已经僵得动弹不得。
  “五郎……”
  是他在做梦么?他竟然听见了阿染的声音。
  这连他自己都猜不出是哪里的鬼地方,怎么会有阿染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十三岁那一年,漫天的飘雪让他全身心地冷,他守在秘书省的窗前,耳朵里被冻出了幻觉,总以为有人在暗处唤他“五郎”——
  其实后来回想,当时他的幻觉里所听见的声音,应当是母妃的声音才对。只是在漫长的时光里变了形,母妃那温柔款款的声音渐渐从记忆的沙滩上消退,而阿染的声音渐渐地盘踞了上来,占领了他的世界。
  “五郎!”
  漆黑一片。
  那声音离他越来越近了,他竟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袁贤的身子就“咚”地倒在了地上。
  一双臂膀将段云琅抱住了,手掌轻轻摩挲着他的发,让他的头靠入了她的怀抱。温暖的臂膀,轻缓的手掌,柔软的胸怀。就像记忆中的母亲一样。
  漆黑一片。
  他终于大着胆子,伸出手欲回抱她,却被铁链刮过空气的刺耳声响所惊怔住了。女人微凝了呼吸,手沿着他的肩膀一路往下摸索到他的手腕上,而后倒吸了一口气。
  女人似乎转头去看另一个人,而那个人过来,手中的一串钥匙轻轻碰撞作响。“咔哒”,镣铐被打开了。
  女人很安静地拥着他,给他揉搓着僵硬的手腕。他渐渐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了。
  “……阿染?”话一出口,才觉沙哑得可怕。
  女人却头一偏,毫无预兆地倒在了他的肩膀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为毛我觉得段五帅呆了帅呆了帅呆了……
  大家平安夜快乐!段五见到阿染了,我,我去见论文了……

  ☆、第99章

  第99章——百年身(一)
  在钟北里的帮助下,段云琅将昏迷的殷染半扶半抱着带出了这间囚室。看到
  月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扫下来时,他恍惚生出再世为人的错觉。
  快要天亮了,他不好直接回十六宅去,索性往殷染的住处走。他的脚步也有些虚,好在这腿还算给面子,没有让他当场就瘫下去。钟北里在一旁瞧着,几次想上前帮忙,最终却忍住。
  终于到了,堂上的鹦鹉竟还没有睡,睁大了眼睛,看见他们进来,也不叫,只目光一直追随着。
  “我去烧水,你们洗一洗。”钟北里淡淡地道,便往房后去了。
  段云琅疲惫得没有应声,将殷染放在堂中的圈椅上,小心地给她脱下油衣。明明自己才是被关押的那一个,怎么阿染也好像被人欺负了?油衣抖落在地,他借着窗外漏进的月光看了她半晌,伸手去捋她的发——
  “啪”地一声,她抓住了他的手指。
  他安静地看着她。
  她的眉头皱了皱,而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眨了眨,目光渐渐凝定在他脸上。
  “你……”她低声道,“你回来了?”
  他点点头。
  “你坐下。”她撑起身子来,自己要站起,却被他按回椅子上去:“我不累。”
  她怔了怔,却重复:“你坐下。”
  他无法,便索性坐在了地上,将下巴搁在她的膝盖上抬头看她。
  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狗,沉默,温顺,满身伤痕。
  她伸出手去,轻轻摩挲过他脏兮兮的面容,话音温淡得几乎没有痕迹:“你终于回来了……我以为我再也找不着你了。”
  “就是你找着我的。”他轻声道。
  “是么?”她似是回想了一下,“啊,内侍省……”
  “阿染。”他道。
  “嗯?”
  “若不是你,我兴许出不来。”
  她笑笑,“这话该同钟侍卫说。”
  他摇了摇头。
  “只有你。”他道,“只有你,永远不会放弃我。”
  她静了下来。
  那一瞬,四目相对,血腥弥漫的空气里,竟然渐渐染了几分虚妄的温暖。
  像是某种毒,在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里蔓延,却令人流连忘返。
  钟北里从帘后转了出来,隔着几丈的距离道:“水烧好了。殿下还有吩咐么?”
  称呼变了,气氛也就变得有些僵凝。段云琅转过头,看他半晌,道:“多谢你了。劳你去知会刘垂文一声,让他得空就过来一趟。路上小心。”
  三人之中,地位最高的毕竟还是他,语调沉稳,说话的分寸也都与殷染钟北里不同。钟北里有时也会想,自己和陈留王相比,究竟短在了哪里呢?可如今看来,竟是处处都不如他。
  钟北里终于是低下了头,“那属下告退。”
  段云琅领左羽林,钟北里是兴庆宫禁卫,品衔确实有高低,但本也不必自称属下。段云琅心中却清楚,男人这是有意与他划清界限。看着他出去、还妥善地合上了门,段云琅才回转身来,小心地将殷染扶起,“去洗洗。”
  殷染也不言语,由着他带自己入了内室,四面帘帷垂落,木桶中的热水氤氲满眼,极度的温暖同极度的寒冷一样虚幻而令人无措。殷染咬着下唇狠狠闭了闭眼,逼迫自己清醒过来,然后伸手去脱他的衣物。
  他本想先伺候着她的,见她忽然回神,反而一怔。
  她的手指灵巧地解开了他的衣带,又轻轻拉开他的衣祍。他抬起手臂让她顺利地将自己的衣袍剥下,卷成一团扔在了地上。他想去看她的表情,却被她侧头避开了。
  她伸手试了试水温,道:“可以了,你先洗着。”
  说完便往外走去。
  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错愕回头,他却猛地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径自吻住了她的唇。
  她突然觉得自己全身的黏腻肮脏都在此刻发作起来,自己的手上,自己的手上还有血吧?她想推拒,却不敢用手,牙关下意识地一合,竟是将他舌头咬了一口——
  他不得不松开了些,捂着嘴瞪她,表情有些滑稽。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头看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看。没有血。可是真的没有血吗?也许……也许只是自己看不到吧?
  少年突然又伸手过来蛮横地扯下了她的外袍里衣,不由分说地抱着她一同进了浴桶。
  她还保持着惊讶的神情,可是她已感觉到少年搂抱着自己的臂膀在颤抖。
  “五郎……”
  “不要说话。”
  他的唇摸索着吻了上来。
  热水泼溅得浴桶外边满地都是,两个人躯体相叠,这浴桶狭小得连转身都不能。可是那火热的吻还在继续,在内侍省的监牢里那一根保持了一天一夜高度紧张的弦此刻仿佛是突然崩断了,他再也没了顾忌,将她圈在浴桶边沿上按着吻下去,她迎合得仓促而忙乱,苍白的脸上双眼紧闭,沾湿的长发贴在脸颊,被他撕咬着的唇微微张开,都不知是在呼吸还是在喘息……
  他的吻渐渐地陷于窒息般的沉默。
  他终于放开了她,气息渐渐平复。
  安静的逼仄的隔间,能听见外头雨水打在屋瓦上又沿着瓦缝流下檐头的细碎声响。这么真切的声响,人世的声响。
  女人静了片刻,伸出手去拿了毛巾澡豆来,给他清洗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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