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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书谣-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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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一言。他此举是要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还是他真心不愿参与天枢的权力角逐?
于安入谷后的第五天,这个问题得到了答案。
艮主祁勇带着四名艮卦的宗师出现在了巽卦的大堂。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要站出来争夺天枢总管之位时,他却无条件地支持了于安。就好似,他从一开始就料定了如今的局面;就好似,他从一开始等的就是于安。
祁勇和于安之间是什么关系,我没有多加询问,我只知道暗潮涌动的天枢终于又恢复了宁静,挑在我肩上的重担也总算可以放下了。
山中的大雪下了两日,停了两日,天枢的新总管于安给断暖数日的乾卦送来了一筐新炭。
我烤着火,温着酒,手里握着震卦主事为我送来的半副“锁心楼”的钥匙。
在五音昏睡的日子里,我翻遍了那间富丽华美的寝居。琳琅珠玉、奇石异宝,我找到了险些害楚庄王亡国的古琴“绕梁”,却唯独不见“锁心楼”的另半副钥匙。
医尘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我想要在天枢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么现在就必须让五音重新醒来。
医尘很快就调好了让五音苏醒的汤药,一日三碗,连饮三日。在这三日里,这个为天枢耗尽青春的女人随时都可能醒来。而我,依旧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敌手。
雪夜大寒,冻云低垂。前半夜,火盆里的红炭在北风的鼓吹下拼了命地燃烧自己,到了后半夜,青铜大盆里就只余下了一堆冷冰的灰烬。我被清晨彻骨的寒气冻醒,幽幽地睁开了眼睛。床榻上,五音依旧安睡,近在咫尺的于安紧紧地握着我的一只手,怀里抱着他的剑。
门外的雪依旧没有停,山里的雪花落地时会有声音,即便风声再大,你也能听见它们坠落的声音。六卿之乱后,五音就从赵府搬进了天枢,这山中大雪蔽天,寒冷彻骨的夜晚,她恐怕早已习惯。她当年为什么要离开赵府,又为什么要将一个女人最好的青春埋在这山谷之中?如果是为了扶助赵鞅,如今她为什么又要选择背叛?五音,于安,我,我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有太多的秘密,一座“锁心楼”又能锁得了世间多少秘密
“你在想什么?”于安的声音唤回了我的思绪。
清冷的雪光透过蒙纱花窗透进屋里,我看着昏暗天光下熟悉的面孔,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什么,我把你吵醒了?”
“你可是冷了?我让人再烧几块炭火来。”
“我睡不着了,想出去走走。”
“我陪你。”于安起身用燧石点燃了案几旁的一树灯盏,翻箱倒柜地在五音房中找到了一件狼皮做的裘衣。
天寒地冻,山中一夜大雪恐怕连院门都已经被积雪堵上了。我发了疯说想出去走走,他居然也发了疯愿意相陪。
“于安”我轻唤。
“外头天没亮,雪地里冻伤了是会留病根的。”于安抖了抖衣服将狼皮大裘披在了我身上。
“谢谢,对不起”我捏着掌下刺手的狼裘,喉头有些发哽。
“谢什么,对不起什么?”
“谢你千里迢迢来帮我,对不起当年不告而别。”
“既然都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于安低头帮我系着胸前裘衣的扣带,他的语气平淡,我看不见他的眼睛,只能看见昏黄灯光下他高高凸起的颧骨和越发消瘦的面颊。
“我想进‘锁心楼’,那里也许会有我要的东西。”
“拿了你要的东西以后呢,你要去哪里?”
“新绛。”
“你还要去找他?”
“嗯。”
“你可知道他如今已经娶妻纳妾?”
“我知道。”
“那你可知他把那枚花结退还给你的意思?”
“我知道。”
“这样你也要回去?”
“我我也欠他一句对不起。”
于安不再说话。周身的空气慢慢地变得凝重,重得叫我喘不过气来。良久,于安突然转身走到房门前,一把推开了珠帘后的大门。
寒风霎时而入,飞雪扑面而来,两个陷在尴尬之中的人终于得到了解脱。
一前一后出了房门,天未明,地未醒,站在挂满冰凌的屋檐下举目望去,只有满目淡淡的青色。那是清晨冬雪的颜色,明明洁白无暇,却因为残留着夜的影子而透出极冷的幽蓝,像极了我此刻身旁的人。
“四儿给你生了个儿子,还是女儿?”脚下的台阶早已被大雪掩埋,风吹在脸上带着深深的寒意。
于安望着眼前飞旋的雪花,沉默片刻,回道:“儿子。”
“取了什么名?”
“董石。”
“石头?”
“石子。四儿让他长大了也叫你阿娘。”
“石子,拾子就不能取个更好听的名字。”我心里一阵发麻,一阵发热,白茫茫的雾气瞬间迷蒙了双眼。
“你在浍水边的院子四儿一直给你收拾着,你若要回去住,我让她和孩子搬去陪你。”
“我住太史府就好,何苦拆了你们一家。”
“嗯,那也好。”
“这一次,你不劝我离开了?”
“鲁都城外,你没有随我走。时至今日,于你,于我,都已经走不了了”于安转过头,有寒冷的风夹着如尘的雪屑从他背后扑面而来,我不自觉闭上了眼睛。
“阿拾,我只愿你将来不要后悔”有冰冷的手轻轻地拂去沾在我睫毛上的雪屑,风中,于安的声音轻得彷如一声悠长的叹嗟。我睁开眼睛,有一瞬间,我好像在这张永远萦绕着愁苦和阴云的脸上看到了曾经的少年和少年眼中曾经的自己。
第268章 山楼锁心(一)()
五音在喝完解药后的第三日午后醒来了。彼时,我正与于安坐在屋内翻看各卦主事送上来的密报。
卫侯辄带着两个公子逃出卫都后,遇上了赶来救援的齐国兵马。姗姗来迟的齐军面对已被晋军驻守的帝丘城只好带着卫侯辄班师回国。齐军为何来迟,密报上没有说。但目前的结果是我一直想要的。
于安捏着密报默不作声,这两日他对我说的话少得可怜。
“哐”一声响,屋内有人从床榻上摔了下来,砸了地上的火盆。珠帘后,五音半支着身子躺在地上,白色的袖摆被火炭烧出了两个大大的窟窿,灰白色的粉末撒了一地。
“见过夫人。”于安按剑同她一礼。
见到于安,五音先是一怔,而后低头吃吃笑了起来:“我睡了多久了?”她问。
“三月有余。”我回道。
“赵无恤赢了?”
“赢了,晋军夺卫损兵不足百人。夫人此番舍命一赌,输得一败涂地。”
“既是赌局,非赢既输,没什么好奇怪的。”躺了三个月,五音的脸瘦得只剩下了一张皮,眼窝凹下去了,原本就松弛的嘴角蔫蔫地耷拉着。她低头拍了拍衣摆上的炭灰想要站起来,可努力了两次却都没有成功。
“夫人腿上的痹症需再饮半月的羹汤细心调养才会好,这半月里是走不了路的。”我走到五音身边,蹲下身子想要扶她。
她反袖一挥,推开我道:“当年祁勇带你入谷,我就不该留你的命!”
我沉默,她憔悴不堪的面容和凌然的气势组合出了一种极古怪的模样。
“我来吧。”于安拉起我,俯身将五音抱上了床榻。
五音的眼睛自我和于安身上扫过便笑了,她指着于安的鼻梁道:“原来,她给赵无恤熬的那碗迷魂汤,巽主也偷喝了。”
于安放下五音,握剑而立,整个人冰冷地犹如一块透着丝丝寒气的玄冰:“夫人有闲情调侃属下,不如先想想自己的处境。”
“我的处境?”五音笑了笑,不以为然。
“夫人为什么要背叛赵氏转投陈氏?是谁让你多留了我三日性命?”我问。
“哈哈哈,乾主真会说笑。五音何时背叛过赵氏?又何曾想要乾主的性命?我只不过是旧疾发作睡了三月,没法替卿相效力罢了!”五音一边说,一边扯过锦被妥妥地盖住了自己的腿。
我看着她满是笑意的脸,一时竟无话反驳。
“卿相平日做事最爱讲凭证,即便是赵无恤也不能无凭无据对我下手。他如今才刚当上赵世子,如果这么快就开始清除卿相手下的老人,你说卿相会怎么想?”。
“她不能杀你,我却可以让你在这张床上过完余生。”五音正笑着,于安袖摆一扬,三尺寒锋已隔着锦被刺进了她的小腿。
五音吃痛闷哼,双眉猛地拧紧。
我惊愕地看向于安,于安的剑又往下入了半分:“‘锁心楼’的另半副钥匙在哪里?”他问。
五音久睡本就气弱,于安这一刺叫她原本苍白削瘦的面庞上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她的身子开始不自觉地发抖,但眼中却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在治好我的腿疾前,我不会告诉你们。”
“夫人是想尝尝我巽卦的手段?”
五音忍痛一笑,抬头看着我道:“治好我的腿疾,派人修书送到新绛,卿相回信之日,我就会把‘锁心楼’的钥匙交给你。”
“修书卿相?你要我给他写什么?”
“写上你对我的怀疑,写上你没有凭据。”
“你要让卿相来定你的生死?”我看着五音发际流下的滴滴冷汗,惊讶道。
“我只要他亲笔回信,不管是生是死,只要看到他的字,我就把‘锁心楼’的钥匙交给你”五音说完低头看了一眼刺在自己腿上的长剑,咬着牙道,“现在,麻烦巽主给我打盆热水,我要洗漱了。”
于安眸色一冷,我连忙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你帮我到医尘那里要一盆热水,再要一包止血的药粉和两尺细麻,我在这里等你。”
“好,你自己小心。”于安手腕轻提,剑尖蹭着锦被拔了出来,不见半点血丝只有满鼻血腥。
火盆里的木炭烧得滋滋作响,锦被下鲜红的血液透过绣满金丝的锦缎一点点晕开。五音见于安出了门,一下便靠在了身后的床杠上。
“你既然背叛了卿相,又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他手上?你不怕卿相多疑,受了我的唆使,不查不问就下令杀了你?”
“我的生死不劳乾主费心,敢劳乾主把柜子里的梳妆奁和梳妆镜拿给我。”五音缓了一口气,哆哆嗦嗦地指着房门右侧一只黑漆嵌螺钿的大柜子说道。
我心疑有诈,不敢乱动。
五音冷笑一声,道:“我被你害得在这床上躺了三月,你还不许我看看自己的鬼样子?”
我看了一眼五音蓬乱的头发,被炭火熏裂的面颊,起身打开柜子,将她要的东西递给了她。
锦被上的血渍还在不断地扩大,但五音此时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她捧着铜镜细细地打量着自己的脸,然后伸手从满是冷汗的额际扯下了一根细弱的白发。
我实在看不下去,默默隔着锦被用手替她压住了伤口。
五音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一边盯着铜镜寻找着白发,一边漫不经心道:“其实你长得很像你阿娘,若是散下头发,再在耳边簪一朵淡紫色的木槿花就更像了。”
“你认识我阿娘?!”我一时心惊。
“锁心楼’里未必有你要的东西,而我这里一定有你想要的。”五音放下铜镜以手按心,萎缩开裂的两片嘴唇微微扬起。
五音被于安软禁了,可以自由出入她院中的就只有医尘和一个随侍的小婢。
于安代替五音控制了天枢,但凡谷中之事,各卦主事都会向他禀报。而我只负责查阅、归整从谷外传来的所有密报。
五音那日同我说的话,我听得很清楚,但我没有勇气去探究她心里的秘密。
在楚人的嘴里,有太多关于湖泽女妖的传说。传说中,她们生活在一望无垠的湖泽深处,有着世人无法比肩的智慧和美貌,她们善用动听的语言诓骗善良无知的人们跳入大湖舍生求死。因为只有这样,她们才能离开困住自己一生的大湖。一命换一命,这血色的公平叫生活在水边的人们听来毛骨悚然。
五音对我而言,就像是云梦泽里的水妖。我既没有做好接受诱惑的准备,就不敢轻易靠近那片危险的水域。
给赵鞅的信已经送出了大半月。大雪封山,路上难行,若要信使回谷,恐怕要等到来年开春。
于安怕我日子无趣,每日晚食过后都会来我院中小坐。有时会带一壶酒,有时会带一柄弓,今天,他为我抱来了五音房中那张名唤“绕梁”的古琴。
既以“绕梁”为名,其琴必定妙在余音。传说楚庄王曾痴迷它的妙音,七日不朝。最后,怕自己因琴亡国,就叫人生生将琴砸碎。一个人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转而摧毁别人,盛名远播如庄王,也不过尔尔。
幸在,这琴如今就摆在我面前,许是昔年那砸琴的人怜它一条性命,偷龙转凤了吧!
于安抱琴之意,自然是希望听我抚琴。可他哪知,伍封自小就没让我研习琴艺,我能品琴却连半个像样的乐音都弹不出来。我笑着撺掇他来弹琴,我可勉强为他一舞,他却谢绝了。他说,琴音表心,他怕他的琴音吓跑了我。
两个人,面对着一张绝世好琴却只能一口口地喝干酒。这事若被阿素知道,怕是要被她嘲笑至死。
夜深人静,于安放下酒杯起身告辞。我忽发奇想拉住他道:“教我习剑吧!若是新绛城里没人要我,我怕是要自保其身,浪迹天涯去了。”
盗跖曾说要教我习剑,我嫌他毛手毛脚,嘴巴又毒,就没同意。无恤说要教我习剑,说了几次却始终没有机会。在楚国时,陈逆和他那帮闹哄哄的游侠儿兄弟倒是教过我一些,可你一句,他一句,你一招,他一式,也没个正统。从开始到现在,我那几招用得好的救命招数似乎都是于安教的。那时,他重伤刚愈,却教得很是认真。
之后的两个月,日子过得极其简单。白日扫雪看密报,晚食之后便随于安练剑。
隆冬之月,谷外来的消息越来越少。即便有,也都是数月之前发生的事了。今秋,陈逆到了楚国后,老老实实地去南香馆替明夷订了碧海膏。碧海膏是天枢的暗号,天枢在南香馆里的暗探立马就盯上了他。暗探跟着陈逆在楚国郢都发现了陈恒的兄弟齐国左司马陈瓘,陈盘以及阿素。陈逆护送他们三人见了楚令尹子西和在朝的另外几位公子。
之后,陈瓘、陈盘、阿素回了齐国,陈逆却一个人留在了郢都的驿馆里。陈逆留在郢都做什么?密报上没有再写。可我猜,他是在等年轻的楚王从吴国桐城得胜归来。
晋人攻卫,陈盘入楚,这两者之间定有关联。
第269章 山楼锁心(二)()
子西是楚国的宰相,执掌军政大权,陈盘与他会面聊的定是国家大事。可楚国不同齐国,令尹子西对自己年少的君主极为尊崇,陈盘与他商量的事情也许太重大了,使他不得不等到楚王回朝后才能做出决定。所以我猜,陈盘之所以走了,是因为得知卫国都城失守;陈逆之所以留下,是因为要等楚王一个答复。
至于答复是什么,我只能想到两个字——结盟。
晋侯出兵伐郑,赵鞅在卫立君,宋国本就偏心晋国,晋人一旦拿下宋、卫、郑三国,则晋国复霸天下。
齐人急了,于是他们把目光投到了遥远的楚国。
齐在东,楚在西,晋国就夹在这两个大国之间。
如果,齐楚结盟,晋国必将大祸临头。
这一晚,于安派阿羊来陪我习剑,顺便给我送来了一柄短剑。这剑出自巽卦铸剑师之手,长两尺,剑身又薄又窄,剑料之中夹铸生铁,所以,比起普通的青铜剑坚韧了许多。
我这两月习剑,起初用的是松枝,而后是匕首,现在终于有了一柄属于自己的佩剑,拿在手里左挥右砍,爱不释手。
阿羊见我耍得高兴,忍了许久才道:“姐姐,这剑不是这样使的。”
“那怎么使?”我又挥了两把,只觉剑风凌厉,听起来就极过瘾。
“巽主说,习剑非一日之功,姐姐若要制敌一定要用巧劲。这剑虽加了生铁,但遇上重剑,一击就断了,寻常招式不能用的。”阿羊示意我将手中佩剑交给她,然后对着院中扎的一个草人猛地一刺,一剑贯喉,“这样的小剑最适合的招数是——刺,姐姐习医多年,对人的骨骼筋肉一定比阿羊更熟,找到骨头空隙刺进去,照样可以毙敌。快、狠、准,这才是姐姐要练习的。”
“你这小丫头,讲起剑术来头头是道的。好了,我记下了!小师傅先过来,姐姐有话同你说。”我笑着牵了阿羊的手走到台阶上坐下,“阿羊,你之前是不是同五音夫人说过,你想出谷去新绛?”
“姐姐怎么知道的?”阿羊把剑柄在衣服上擦了擦,恭恭敬敬地递给了我。
“你忘了?五音那日就是站在这院子里说的,她说你如果杀了我,她就同意让你出谷去新绛。”
“哦,我想起来了!姐姐那天可吓死我了,阿羊还以为”
“以为自己要陪我死在这里了?”我笑着怕了拍她的手,“我现在要找人帮我去新绛送封信。你若想去,我就派你去。去了之后,也别着急回来。我托人带你在新绛城里好好逛上一逛,玩上一玩。若你喜欢新绛,想住下来,我同你们巽主说去。”
“姐姐是想让我留在新绛?”阿羊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僵住了。
“怎么了?你不愿意?”
“我我现在不想去新绛了。”小姑娘起身噗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怎么又不想去了?”我伸手把阿羊扯了起来。
“因为因为巽主回来了。”阿羊在我毫无预料的时候说出了自己心底的秘密,她低头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没有说话,她又一脸惊惶地抬头看我。
这个时候,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我原以为,她同普通边寨小村里的姑娘一样,心里藏着一个都城梦,一心想去自己国中的都城看看。可没想到,她心里藏着的竟是——于安。
“姐姐,你生气了?巽主心里只有姐姐,阿羊只要待在巽主身边,偶尔看他几眼,听他说几句话就好。”阿羊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好端端一个英气勃勃的姑娘一下就变成了一只惊慌失措的麻雀。
“不是的”我看着眼前的人,想起新绛城里的四儿,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家巽主在新绛城里已有妻儿,你她和你哎呀,算了算了,你想留在天枢我不勉强你,送信的事我让黑子去吧!”
“乾主?”
“没事,喜欢谁又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了的。去吧,帮我去艮卦把黑子叫来。”
“诺。”阿羊讷讷起身一礼,拖着步子走了。
我看着月色下空落落的庭院,仰头又是一声长叹。为夫君选侍纳妾,绵延子嗣这种鬼话到底是谁想出来的。这世间有哪个真心钟爱自己夫君的女人能心甘情愿接纳另一个女人。我做不到,四儿做不到,无恤那娇媚如三月春阳的新妇一定也做不到。我天天想着要回新绛,想回去同他再见一面,说一声对不起,然后呢,然后我要把他放在哪里?心里,还是天涯?
于安来找我时,月已上中天,我正捏着被无恤退回的蒲草花结在院中发呆。
“你让阿羊去艮卦找黑子了?”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晚和祁勇他们有事商量嘛?”我把花结塞进袖口。
“一堆琐碎的小事,商量完了就顺便替阿羊过来告诉你一声,黑子今早和祁勇比剑扭伤了脚,你如果有什么信要送,我另外派个人给你。”于安绕过篝火,在我身边坐下。
“也没什么事,那就等他脚伤好了再让他去吧!”
“你可是有话要告诉无恤?”
“前几天我收到楚国来的消息,说是齐国陈氏派人见了楚国令尹子西。我怕齐楚之间有异动,就想找人给无恤提个醒。至于为什么让黑子去,是我有私心。一来,他去可以替我传信;二来,我想让他在新绛城里等着,等融雪开春了,就把四儿和董石都接到天枢来。你知道,四儿和孩子的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明夷陪伯鲁留在楚国养病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祁勇这人我也摸不清,我开春再把医尘带走,你恐怕就要一直留在天枢了。四儿她好不容易盼到与你成亲,总不能让她一直带着孩子在新绛空守着。”
于安弯了弯嘴角,叹道:“四儿这一生有你这样惦记着,倒也值了。”
“自我四岁与她相识,她何尝不是这样惦记着我。只是我对不起她,把日子过得这样槽糕,叫她时时替我担心。”
“这是你我的命。”于安看着篝火上飘飘悠悠的火星,眼中忽暗忽明,“我这些年每次踩在生死边缘上,都觉得这是我的命。命里注定让我在雍城遇见你,让你遇见无恤。你我这些年起起伏伏,生生死死,明明都想过要逃离这样糟糕的日子,可偏偏又都坐在了这里。这是命,逃不过的。齐楚之间的事,我会派人再去查,你不用太担心。我这里有样东西,你先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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