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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钗计-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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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旨刚宣完,三哥到,远远瞧见少女在听见满门问刑的时候,背脊还是发了片刻的僵。

    他本以为宋卿好会情绪激动拒绝苟活,熟料她静静地在黄昏余光中坐了半晌,最终爬起,规规矩矩向徐总管叠手叩拜,再双臂朝上,“民女,接旨。”

    等徐总管一走,三哥才进去,身后的宫娥捧着套干净衣裳递过去。

    宋卿好猜到这套衣裳是我吩咐送的,没拒绝,强撑起膝盖,却因在刑架上被吊太久而失去知觉,步子飘飘。

    男子眼疾手快揽住少女细腰,毫不避讳拉近身前,表情望之俨然。

    “腿给我站住了。”他说。

    紧接着要面对的何止这些,活下来的代价,不会小。

    宋卿好本就全身麻木,被他轻薄性地一压,又气又羞赧,导致出言不逊:“民女能否恳求殿下一件事?”

    “嗯?”

    “请殿下将您的左脸放到我的右手心上。面对登徒子,我个人觉得应该抬起胳膊给他一巴掌,但我实在没力气了。”

    三哥被她这番话讲到笑一声,“我得到的回报怎么会是巴掌?还以为是以身相许。”

    宋卿好神色恹恹,依旧不服输,“看来民女不仅全身无力,耳朵也闹毛病,竟听灭我族的凶手说我该以身相许。”

    见她恢复了点力气,三哥松开少女腰肢,稍稍退步,轻斥宋卿好糊涂:“宋小主手里本有五两银子,劫匪头头儿本想抢得干干净净,但他的下属见你可怜,偷偷留下一两,这么明显的好赖看不出?”

    宋卿好堪堪朝后退一步,歪歪地倚着刑架,悠悠笑:“感谢,感谢你们给我留下一两。”

    可纵然她无法克制句句较真,却不得不承认,是他救了自己。

    纵然她也不愿承认阶级壁垒真的存在,今日,她还是得恭顺低头。

    因为宋卿好清楚,为了保住自己,爹娘做过怎样的牺牲。任她狂至青云上,从此都不敢再轻贱这条性命。

    还记得那晚在液池边,她仗着富可敌国的身价,眉鲜目妍问三哥,“你们天生皇命者,最不爱听什么?”他说:“总有日你会明白。”

    今日少女明白了,哪有什么不爱听的?

    所有人都生活在天之下,根本无法选择爱与不爱。连我和三哥都只能对天服从,更遑论她。

    气氛僵持了半会儿,那人吩咐奴婢递来清水,一口一口,亲自往唇皮干裂的少女嘴边喂,妥帖得架子全无。

    宋卿好忽然觉得别扭,快速喝一口便将目光落在别处,语气稍缓,“不过,我实在不懂殿下为何冒着惹身骚的风险出手相救。”

    “还不是有只小鬼被教得太机灵。”

    虽然很不好意思承认,但他嘴里那只被教得太机灵的小鬼,应该是我。

    事实上,我将另只金爵钗交给宋卿好要她藏于袖中,根本不是期待她能靠一支短兵杀出重围,而是期望她在适当的时机拿出,叫三哥看见。

    这只金钗除了三哥和妙津以外无人见过。钗子一出,他自知宋卿好于我的意义,便会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

    喝下半碗水,宋卿好的脸色总算漂亮些,想想道:“这样啊——”

    “那麻烦转告公主,其实我前阵子说她胖是开玩笑的,别放在心上。”

    “……”

    “脸虽然有点婴儿肥,但还蛮可爱。”

    “……”

    “哦,对了,我现在估计也没能力报她的情了。”

    三哥刚想回什么,那张小巧的仰月唇又启开:“但殿下的恩,我不想欠着。”

    语毕,趁宫娥出门搁碗的时机,一手掌着男子颈窝,在傍晚剩余的光线中,垫脚含住了对面一叶“扁舟”。

    少女行事虽大胆,手心还是兀自出了涔涔的汗。

    突遭偷袭,惯弄风月的男子也不禁震了震,当时只觉唇肉被不够娴熟的力道吮了一下,又很快放开。

    他压下轻飘飘一丝念头,眼神询问:你这是做什么?

    少女佯装镇定,“不是方才殿下吩咐的吗?”

    “以身相许。”

    应天二十年,发生过两件大事。

    一件是朝廷增开关口、扩充丝绸之路,为商民带来了更多机会。

    另件是素有商界标杆之称的宋商因造反被举族抄家灭门。

    消息一直藏着没传出宫,乃至侍卫到了沽苏,宋亲人戚统统都面面相觑,还没做出逃跑姿态已被就地正…法。宋氏夫妇行刑当日,父皇更用“以此为戒”的命令将宋卿好传到现场。

    宋卿好在侍卫的“陪伴”下踏入观刑台,方知为何圣旨说的“择日问刑”而不是“问斩”。

    君无戏言,当日金殿堂堂,天子说要处以刺刑,那宋不为便是死也不能有其他死法。

    所幸路上她故意慢半拍和侍卫周旋了会儿,没亲眼瞧见木桩从爹娘身体发肤钉进去的残酷瞬间,亦没听见疼得响彻晴空的撕心呐喊。

    施刑的人手法不好,本应做到血不染指,但宋不为夫妻是他执行的第一例,只好拿来做学习教材。哪怕肠肠肚肚因腚下开了个大口滑出来,惹观刑的大臣娘娘们作呕也没办法了。

    少女端坐,目光直直盯着刑台上二人,忽而想起不久前在兰心阁发生的打闹。

    那时她大言不惭怼哭应念,被罚扯着耳朵跪在茶榻上,任宋不为举着藤条要教训自己。上了年纪的人,发脾气依然中气十足,“这个家你是不想要了!”

    细细长长的藤条却始终没落下。

    还有很久很久以前,她因耳闻素未谋面的哥哥战死沙场的细节,年少无知讲了句愚忠,被宋不为气得一推,手肘磕在坚硬的书架上,霎时眼泪滚滚,最后还是宋不为妥协。

    一把年纪家大面大的人拉不下脸道歉,亲自下厨房做了一桌宋卿好爱的菜。男人端着盘子油光满面走出来的样子颇为滑稽,总算哄得她笑颜逐开。

    越是回忆,少女眸底的水已摇摇欲坠,硬是没掉下来。

    宋母丁氏痛到瞳孔都涣散了,连宝贝女儿入场都没瞧见,张嘴着呀呀地发不出声。宋不为在牢里被折磨得久些,体力不太好给弄晕过去了,没料被行刑者用一盆滚水浇醒,从脸烫到脖颈双重刺激。

    此情此景给宋卿好憋得眼一痛,再坐不住,“唰”地从座位站起。哪料她影子刚动,禁卫军早有防备似地齐齐将她围成圈。

    少女扫视一片,拉了最近的那个侍卫拔他刀,结结实实一脚朝对方踹去,飞出老远。

    待圆圈破口,宋卿好提着兵器,逮住机会腾空跃起来。

天命() 
宋卿好突围当口,御林军已经像盾牌一样,将父皇和嫔妃等人隔绝在内。

    众人只见眼前绿裙忽闪,丝袖软软拂过将士们的鼻梁和眉头,令人不禁想起那句冰肌自是生来瘦。

    眼看情形不对,场外二哥大喝,“把她手上那玩意儿给我夺了!”

    被晃了眼睛的侍卫这才得令动身,宋卿好却已稳稳落在刑台上,拖剑而行。

    我站在城墙向下眺望,一幕幕看得心惊肉跳。

    三哥不动声色按住我的肩头,只见宋卿好照着前来阻止她的行刑者一阵猛踩,踹下台。

    宋不为没想还能这样近距离看宋卿好,或者叫做没想还能看完好无损的她一眼,男人肝胆俱裂间竟撇着耷拉的胡子笑了笑,哆嗦着叫她的小名,“好……好、好。”

    连两个字都无法完整念完,可想而知正在遭受怎样的极刑。

    宋卿好心口大痛,一双眼已血红,手中握着的长剑哐当当直抖,最终眼眶憋起只说了六个字:“爹,娘——”

    “女儿不孝。”

    话毕,在双亲涣散的意识中,手起刀落,见血封喉。

    为了不叫他两再经受折磨,宋卿好速度够快,令血溅开三尺,将少女的眉眉目目染上红点,有股瑰丽的妖艳。隔得甚远,我仿佛都能听见刀锋过肉的声音,忍不住闭了闭眼,肩膀跟着身体抖起来。

    脑子里有副画面渐渐跃上,仿佛还是七八岁的我,亲眼瞧着数百支长矛插进某位老者胸口。

    那年父皇微服出巡,奔赴阳歌见我与母妃,岂料遇邪…教兴风作浪。

    闹市街头场面顿时混乱,我被人群冲散,叫一邪…教小头头逮住要抓走,是这位老者救了我。等送回行宫时,阳歌巡抚衙役包括当地驻守的将士们,从行宫内跪到外。

    见我平安归来,母妃血色恢复将我抱在坏,我却天真地向父皇替老者请赏。

    哪料赏没请到,将对方性命搭了进去。

    因为父皇疑心太重,不分青红皂白说这次邪…教暴动有组织有预谋,老者出现的时机过于恰好,分明另有所图,“宁错杀一百,不放过一个。”

    我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一直求一直哭,父皇却跟没听见似地,还不耐烦推我一把,仿佛刚刚在殿内担忧我生死的人不是他,息怒瞬息万变。

    见状,年幼的三哥捂住我的嘴拉出至殿后,冷眼瞧着老者数次想突破重围却失败。

    鉴于老者有点功夫,制服他用了上百将士才成功。临到身上窟窿密密麻麻,剩最后一口气,对方两眼不闭,怒叹:“国祚,将亡!”

    鲜血一如今日那样喷出,溅了满场,溅到我心上。

    我是从那时候开始转变的。

    我瞧见老者被包围时,一向被父皇软言侬语包围的母妃跪在玉地上,请他放对方一马,却被反手两耳光,“朕未追究扶苏将贼子私自带入内宫,你还有脸求朕放过他?!”

    明明是救了我。

    明明。

    但显然,比起我的生死,他更在意的是自身颜面与皇权安危。

    后来我紧紧抓住三哥的手,抽着噎着要他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他嘴唇翕动,说生在皇家,就意味着失去问为什么的资格。就像张裕妃被几句风言风语打入冷宫时,他也声嘶力竭问过为什么,但没有用。

    “别人只会告诉你,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我气到口不择言:“为什么这个‘君’是他?为什么!”

    少年憋起青嫩的眉头,捧着我梨花带雨的脸,目光坚毅:“会不是的。”

    会不是的。

    彼时彼日,对上那双不假辞色的眼,我并不明白那四个字的重量。但那天,我懂得了何为伴君如伴虎,亦学会了害怕。

    我需要牢牢谨记的一件事情是,尽管我很怀恋幼时他对我的宠爱忍让,但那个人永远不可能成为父亲,他是君王。

    乱世出白骨,盛世也有蝼蚁。至于宋不为一家,对君王而言,更是命如草芥。

    宋卿好私自了结宋不为和丁氏的行为,引起朝中大臣谏言两边倒。

    一边以二哥为首,控诉宋卿好竟敢持剑入场目无王法,应处死,“否则皇家威严何存?”

    一边又道:“赦免宋卿好之事路人皆知,杀了她,如何给天下交代?”

    两派你来我往争锋相对没个结果,常年在朝堂上低调做人的三哥忽然从队伍里站出,”禀父皇,宋女此番作为——”

    “当赏。”

    引起抽气片片。

    龙座上的男人眯了眯眼,“说下去。”

    “近来宋不为叛乱之事引风雨连连,闲言碎语挤满街头小巷。然宋女此举,我朝大可颁布皇榜,赞其早已知晓叛党作为遂大义灭亲。这样不仅坐实宋不为的罪名,更止了流言安了民心,何乐不为?”

    父皇一听,眉头展开,瞧着三哥的目光大为激赏,当即开金口,要徐总管拟皇榜,还装模作样封宋卿好个什么“明辨县主”,允放出宫。

    离宫那日,我提前去兰心阁送她,少女来的时候带了满满几大车,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

    我看她发面上也干干净净,问,“你那些首饰呢?”

    问完才知自己够傻,宋家所有财产都充公了,带来的那些自然也早被抬到国库。

    她毫不避讳笑我傻,捏捏我的脸,“就你这心性还是乖乖留在皇宫做公主,永远别离开你的父皇,一步也别。”

    不知怎的,我听出她话中有话,不只笑我心性,好像也藏着危险暗示,遂警戒地瞧她一眼。

    宋卿好面上不像刚遭遇过丧亲之痛,面对我依然镇静,仿佛我不是仇人之女,“怎么?你以为我出宫后要勤学苦练求仙问道摸爬滚打找机会报仇?别逗了,我早就不相信那些乱七八糟的励志典故,好不容易偷生呢,苟且活着还来不及。”

    “不,你就是这样想的。”

    我静静反驳她,看少女眉毛微动,“如果有机会,你心里想的一定是杀回来。”

    宋卿好微敛容,不再言语。

    但我不知道的是,她出宫那日,三哥也曾相送。

    朱红宫门前,男子将那只我从未戴过的金爵钗,簪进宋卿好毫无珠玉的青丝,“既是她送的,便是你的。”

    画面像极她刚进宫时,皇祖母送我们双金环,一人一只。

    但当时热热闹闹,如今冷冷清清。

    宋卿好近距离闻到来自异性的陌生香,却诡异地不排斥,反而抑着声音说:“将来你们可能会后悔救了我。”

    三哥不甚在意,专注地将钗子推到最好看的弧度,“那我们尽量不去后悔罢。”

    少女稍抬头,默不作声窥着男子青色下巴、飞扬鬓角,心尖切切实实动了两下。

    宋卿好出宫没多久,三哥径直来了我的寝殿,嘱咐我将金爵钗的另一只溶掉。

    “被有心人发现没好果子吃。”

    我当然知道,宋卿好在大殿上差点用它行刺父皇,要不是三哥趁乱将金钗夺下藏进袖中,以二哥追根究底的个性,要不了多久便能查到钗子的来历。

    “但你的随身玉佩怎么不见戴?”

    我注意到男子腰间的流穗消失了,他好似也才发现,紧接着想起那日在大牢宋卿好突如其来的吻,包括手上的小动作,撇唇笑,“看来你不用担心那宋家姑娘出宫后过得好不好。”

    她哪里是以身相许,分明趁机偷玉佩,想着以后孤身行走江湖,兴许能靠它解决些麻烦。

    后来,关于宋卿好的消息我大多是听说。

    听说她被宋不为的好友们骂得狗血淋头,按辈分个个该叫叔伯的人物,提起她直摇头,叹:“宋家祖坟没埋正,生个有血性的,死了。生个狼心狗肺,反倒活得好好的。”

    宋卿好不知何滋味,却不辩解,似乎被多骂几句她心里反倒好受些。

    一路回到沽苏,家宅凋敝,园丁下人消失得七七八八。奶…大宋卿好的老娘子多少与她有点情分,等她回到宋家才离开,同时神色哀婉地告知她官府什么时候会来收宅子,嘱咐她另做打算。

    宋卿好点点头,看对方不紧不慢要走,禁不住转身问了句:“宋家祖坟入口在哪儿?”

    老娘子神色古怪,旦看她倾城一笑:“听说没埋正,我琢磨什么时候去看看。”

    宋家祖籍其实是上京,后因生意需要才举家迁到沽苏,不过祖坟还在上京城,距离闹市不远的郊外。宋卿好每年清明都会随行去祭拜,却只在青石堆砌的墓碑前上柱香。至于入口,除了宋不为自己,大概只有在宋家待了几十年的仆人们有点印象,因为每年清明前,都固定有人先赶去除草扫灰一番。

    这会儿知道她强颜欢笑,老娘子还是说了个大概方位,终于连连叹息着走了。宋卿好微微扫一圈曾经的雕梁画栋,发现草木凋零,尘埃漫天。

    不过宅子里并非只余她,还是有人留了下来,一个婴儿,马夫的遗子。

    宋卿好当初接他进府,企图改变他的命运,但宋家突遭变故,幼婴已经连着好几日没进过食,睡在湿答答的襁褓里哭得奄奄一息,差点声都闭了。

    宋卿好一探鼻息,还有气儿,赶紧翻找干净的襁褓和吃的,结果什么也没有,只好先撕了我送她的衣裳将小婴儿裹成一团,抱着他在空寂无声的院子里坐了良久。

    期有孩童调皮跑去推门,被附近做豆花的娘拉回去。

    这孩童的爹出生就死了,娘亲一手拉扯他不容易,宋不为生前总找借口光顾她们家豆花坊。现下,只听女子扯着嗓子冲院里讥讽地吼一声:“不怕砍脑袋啊?”

    明显地指桑骂槐。

    宋卿好像没听见,伸手戳了戳婴儿肥嘟嘟的脸,“喂,小家伙,你不开心吗?”小家伙依旧红着脸,闭着眼,少女忽正色,长睫毛轻闪。

    “别不开心了。”她定定道。

    “锦衣玉食以后少不了的,大宅子也还会有的,你的命如此——”

    “我的命,也是。”

她啊() 
“瞧见没,就是她。”

    宋卿好经过洋务堂的凉亭时听见飘飘这么一句,脚下步子却没停,细胳膊抱着乌木做的画板不疾不徐绕过,衣袂间仿似萦绕着初夏的香。

    京师的夏日来得早,过了五月便见艳光四起,对皮肤的拷问程度却不及北方。

    算算,她到这洋务堂差不多两月,还叫不出几个名字,倒是先跳进了别人眼里。

    “这个宋卿好,是不是造反那个宋卿好?”千金一号问。

    “不是。这个宋卿好,是端了自家造反窝的那个宋卿好。”千金二号说。

    都不是善茬,知道人家哪儿痛就踩哪儿,可当事人一颗心百毒不侵,她们越说她背挺得越直,敢情真当赞赏听了。

    “不就几句闲言碎语?我既然敢做,就敢受着。”事后宋卿好对我讲。

    但在我两还没再度交集时,她就住在洋务堂分配的寝炉里。

    洋务堂,顾名思义,是我朝设立的洋人知识学习机构。

    建…国没几年,东洋倭人便对我朝东海的边缘城市虎视眈眈,还曾交战一局。若非我军人多势众,差点就吃了败仗。带兵的将领回来将作战情形详细说了说,包括对方使用的武器和战术。卞丞相一听,当即向父皇举言设立洋务堂。

    “可扩充巩固我朝青壮年的中坚力量,学外储新。”

    洋务堂建立迄今,的确有部分学子做出过名堂。例如研究出火药的成分可用什么物品代替,又或成为朝廷与外来者沟通的使臣,有的甚至外派出使他国,身份贵不可言。

    但弊端在于,因为这是御设学堂,对入学者的要求比状元还高。要么世袭爵位,要么是朝廷重臣的公子千金,要么有御赐的封号。其终极目的,不过是父皇为了集权,企图将权利捏在亲他的士族手里,却令更多才干之人输在起跑线上。

    至于宋卿好,属于歪打正着。

    父皇当初处死宋不为,为安民心,随口封了宋卿好一个“明辨县主”。天子一言就是金科玉律,即便这县主徒有虚名并无实权,却冥冥中为她开启了新的人生道。

    但洋务堂的入堂费,说出来也是笔吓死普通人的数目。这笔银两,是宋卿好从顾采女家捞的。

    还记得在皇宫时,她将应念的贴身陶埙作为礼物送给了顾采女,顾采女将家族印鉴作为回礼,说希望有日能帮上忙,没想这恩那样快就报了。

    然而知情者说,宋卿好那张倾世容貌现于京师时,是孑然一人。

    “马奴孩子呢?”

    “好像……卖了。”

    的确卖了,为筹集上京的车马费。

    少女此举落在不知人间烟火的公子千金眼里,简直最毒妇人心,但也有人表示理解:“难不成你期望一个连爹娘都敢下手的女子,对一个陌生孩子产生怜悯?卖了换钱财,才符合她的丧心病狂。”

    宋卿好却不以为然,“一穷二白地将孩子留在身边,才是真正的丧心病狂。”

    我能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

    还在阳歌时,我曾亲眼瞧见一妇人为了得儿子,连生五胎,却因无力养活前面的女儿,导致其中两个活活饿死。宋卿好此来京师前途未卜,甚至连路费都凑不齐,更别说养活多一张口。哪怕养活了,也是颠沛流离无家可依,不如卖给富贵人家。

    这户人家并非沽苏本地人,甚至并非我朝中人,而是洋人。

    男子是西洋画家,因爱上自家夫人,漂洋过海追妻而来。他俩那段在沽苏一度传为佳话,后来男画家被宋不为请去教授宋卿好西洋画,一来二去便熟悉了。

    说起来,这两夫妻实在善良,可偏偏天不作美,画家夫人打小身子骨不好,大夫说她体质弱得根本不敢生孩子,否则极有可能血崩致死。男画家为了不叫夫人受苦,一直没提孩子这茬,却也并没因此对夫人生出嫌隙,两人成天如胶似漆,完成了宋卿好对爱情所有的想象。

    完成想象的同时,也提高了她对感情的期望,仿佛注定会失望。

    不过这孩子跟了那户人家,应是比她未来的日子好过到哪里去了。离开对方宅门时,宋卿好如是想——

    她曾答应马奴,要给他的孩子不一样的人生,总算没食言吧。

    “这年头,假模假式装善良的人海了去了,不缺我一个,索性活得轻松些。”

    重逢那日,我与宋卿好四目相对,听她漫不经心讲出这段前因后果。明明少女眸底能开倾世桃花,我却只看见过白雪皑皑。

    言而总之,一番颠沛流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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