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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阑珊 作者:沈谖-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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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病吧，学什么不好学人家抽烟。”他在她打算抽第二口的时候又一把将烟夺了回来，恶狠狠地扔到地上，还补了两脚，将那冒着黯淡星光的烟头捻灭了，“说，什么时候学会的？”
他常常喜欢用这种语气跟她讲话，好像是长辈教育晚辈，其实她也只不过比他小了一两岁而已。而且他总是这么理直气壮，明明是他先抽的烟，这是明目张胆的州官放火又不许百姓点灯。她有些不服气，微抬下巴，“刚才学会的，看你抽了一口就学会了，你还是我老师呢。”看着他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她又补充了一句，“我学东西一向很快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学得最快的便是顶嘴，无论对错，总是顶得有理有据，他看着她这副不知悔改的样子，冷哼了一声，又是漫不经心的口气，“要是让你们医院领导看见你在这里堂而皇之地抽烟，你就等着被开除吧。”
“那你就包养我呗，反正你这么有钱，我也吃不穷你。”
程邵岩看了他一眼，将她的身影印进他的双眸里，却又微抿着唇不说话。楼下传来孩子的笑声，他们放眼望去，原来是一个小女孩在放风筝，蝴蝶形状的风筝，在空中展开了翅膀，越飞越高，直到看不见它的花纹，直到轮廓也模糊了，然后牵着它的线突然就断了。渐渐得它成了远处的一个点，再也飞不回来了，只剩下女孩的哭声，那么伤心，只是为了这样一只风筝。女孩的妈妈反复得安慰她，甚至又去买了一只更大更好看的给她，可女孩还是抽噎着盯着先前风筝远去的方向。
孩子也有孩子的执著，有些东西终是不可替代的，丢了就是丢了，就算再美再好，它也不是原来的那一个，千金难求心头所爱。
林曦一手抚上程邵岩的眉间，在那里揉了揉，仿佛是要将那里抚平。她记得他以前很少蹙眉的，年少青春的时候，是那么意气风发，扬一扬眉便能扫去所有的阴郁，云淡风轻。可最近这些事情让他累坏了，连两颊都微微凹下去，更加轮廓分明起来，她放下手，又对他笑了笑，“别不高兴了，念念出院了，爸爸也出院了，所有的事情都会好起来的。”
她的笑容映在阳光里，似乎多了几分温暖，他抬手将她被风吹到脸庞的一缕头发夹到耳后，又挑了挑眉，如那时候一样眉宇舒展。
程念和程父都出院了，程邵岩便不用如以前一样天天忙着两头跑，只是公司积累着要处理的事情比较多，不过即使再晚他也总会回家。他天天都会陪她们一起用早餐，睡觉的时候，他总喜欢握着她的手，睡着前握着，睡醒以后依然握着。有一次她半夜里醒来，窗户里投进的月光照见他的脸，他竟然还没有睡，在她睁眼的刹那与她视线相对，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就问了一句，“怎么还没睡啊？”
“失眠了，”他简单回答了三个字，便帮她掖了掖身后的被子，“你先睡吧。”
其实这样的相处也算是融洽，但她总是觉得怪怪的，总觉得像在赶时间一样。就像高三的时候，一大堆的模拟卷压下来，周末也在赶，半夜也在赶，因为怕高考的期限来临，一切都来不及了，所以要将能记住的都记住。这样的念头总在她的心里忽隐忽现，有时候抓住些什么，却又觉得自己太过敏感，勒令自己不要多想。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已将近半夜，她迷迷糊糊地接起来，里头传来的是林母万分焦急的声音。
“小曦，佳宁到现在都没有回家，她有没有来找过你？”
“没有啊，是不是在医院直晚班？电话打不通吗？”林曦稍微清醒些，从床上坐了起来。
“打到办公室里，说她不在，手机又是关机的。”林母更加急切起来，“她这几天情绪不大好，好几晚都是喝醉酒回来的，回来后又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跟我们说话。今天索性到现在都不回来，你爸爸说开车出去找找，我想着也许你知道她在哪里，所以先给你打个电话。”
林曦一听说林父要开车出去便急了，林父这几年身体也不比以前了，年前体检还查出高血压来，她自然不放心，“这么晚了，司机又不在，他要去哪里找啊？妈，你快开免提，我有话对爸爸说。”她说着便掀开被子起来换衣服。程邵岩听到她讲电话的内容大约也知道是什么事情，也从床上爬起来，见她一手拿着电话不方便，便帮她扣起扣子来。
听见电话那头林父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她便立即接道，“爸爸，这么晚了，您跟我妈不要瞎折腾，待在家里哪也别去。我知道佳宁在哪里，我跟邵岩现在就去接她，马上把她送回去。”没有听到那边的回复声，她又喊了一声爸爸，声音里甚至带了恳求，林父这才应了她。
程邵岩自己随便套了件外套后，又帮她围了围巾，问道，“你真知道许佳宁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事赶事的，她心里也乱得很，只轻叹了口气，“我要不这么说，我爸我妈能放心吗？还是赶紧找到她吧，要不然我妈非宰了我不可。”
《灯火阑珊》沈谖 ˇ回不去的时光（二）ˇ 最新更新：20130311 22：15：01
月色朦胧中带着微凉，五彩霓虹闪烁迷离，从小生长的城市此刻也变得陌生起来。程邵岩慢慢地开着车，林曦则专心致志地看着窗外，深怕错过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不是不知道，在C市找一个人堪比大海捞针，可又实在是没有半点线索。她已经把跟许佳宁相熟的人的电话打了个遍，却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因开着车窗，夜风呼呼地灌进来，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只听程邵岩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后座有条毛毯。”那条毛毯原是为程念准备的，以免她在车里睡着时会着凉。她略略转身，在后座一捞便将那毛毯挑了起来，随意地搭在自己身上。
路口堵了几辆车，她探出头去打量了几眼，才发现是交警拦了个醉驾，正在交涉中。她突然吸了一口气，恍然大悟一般，“我妈刚说佳宁好几天都是喝醉了回去的，你说她会不会是在酒吧啊？”
“那去酒吧街找找吧。”程邵岩说着已经在路口将车打了个弯，超近路朝着酒吧街的方向驶去。酒吧街上行人又多又杂，车不大容易开进去，因此他们一到路口就停了车，下车之后便分头一家一家酒吧找起来。这是个龙蛇混杂的地方，且已是半夜，他原是不同意两个人分开走的，但她又十分坚持，说这样子找人效率高一些，而且反复强调一般人打不过她，又保证一有事便给他打电话，他这才勉强同意。
程邵岩是在“当时”找到许佳宁的，一个单薄又瘦削的背影，在闪烁的灯光下显得特别模糊不真实，他差点没有认出来。她步履漂浮，走得摇摇晃晃的，显然是喝醉了，她大概是看到他了，又不想见他，所以急匆匆地就往酒吧后门走去。他跟在她的身后，一边又打电话通知了林曦。他在身后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只见她的脚步顿了一下，他以为她听见了，不料她连头都没有回，反而加快了脚步。
他只差几步就要追到她了，却不知从哪里杀出三个头发染得花花绿绿的毛头小子，挡住了许佳宁的去路。酒吧后街人烟稀少，灯光昏暗，他离他们有一段距离，没听清楚他们在讲什么，只见他们一个两个都笑得不怀好意。他几步上前便拉了许佳宁的手往回走，许佳宁随挣扎了几下，但到底力量悬殊，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倒是那几个毛头小子，不知死活地又来挡他们的去路，其中一个染绿毛的小伙子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程邵岩，嘴角微勾，眼里竟带着几分鄙视，“哟，这位大叔，你没看见人家姐姐不愿意吗，你还想霸王硬上弓啊，也不看看这里是哪里，您这么一大把年纪，合适吗？”
虽然被人喊得老了些，程邵岩倒也没生气，依旧抓着许佳宁的手腕，冷着脸说了声“让开”。那几个男孩子年少气盛，哪里肯听他的话，转身又对许佳宁说，“美女姐姐，你是愿意跟这位大叔走呢？还是跟我们一起去喝酒唱歌？”
许佳宁看了程邵岩一眼，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他看不懂的东西，后悔，失望，决绝或者其它，兴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是拼了命地甩开他的手。他不是抓不住她的手腕，只是怕太用力了会伤到她，所以才不得已松开了。
许佳宁顷刻便对那三个男孩子粲然一笑，“不是想要喝酒唱歌吗？还不走。”那几个男孩又鄙视地扫了程邵岩一眼，才跟了上去。只是没走几步，其中一个男孩就被抓住胳膊，往背后一弯，只听骨节咯咯直响，酸痛难耐，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已被推了一把，往前面倒去，狼狈地趴在地上。程邵岩刚刚料理完一个，另一个不怕死的便挥着拳头冲过来，这次他连手都没用，单单用腿轻轻一扫，便把那人撂倒在地，至于第三个，看了前两个的下场，站在原地止步不前了。
那两个男孩从地上爬起来，看程邵岩的眼神早没了原先的不屑，甚至还带了几分惧意，只听程邵岩冷笑一声，说，“你大叔我出来闯的时候，只怕你们还穿着开裆裤，敢跟我抢人。”男孩一听这话，只以为程邵岩是哪条道上的，眼里的惧意也深了几分，什么都不敢再说，灰溜溜地就跑了。
“你呢？”程邵岩拍拍手，对许佳宁抬抬下巴，“小屁孩都跑光了，跟叔叔走吧。”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你是我的谁呀？”许佳宁的身上还萦绕着浓郁的酒味，脸色却在灯光下显得惨白，从前的她连说话都轻地像若有似无的春风，今天却一反常态地对他扯开了嗓子，果真是酒壮人胆。
“你谁也不是，你是小曦的老公，是念念的爸爸，是林叔和林……阿姨的女婿，可你不是我的任何人。你们才是一家人，我只是一个外人。”她说完便不再理他，径自朝前走去。
程邵岩挺意外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此刻也想不了这么多，只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佳宁，有什么事回去再说，爸妈还有小曦都很担心你。”
许佳宁怔了一下，却是冷笑出声，“小曦？你是因为小曦才来找我的吧，因为怕她担心，所以来找我。就像当年一样，为了帮她，所以娶她，哪怕明明知道她根本就不爱你。”许是因为醉酒难受的缘故，许佳宁蹙了蹙眉，又朝着他走近了几步，直直地盯着他，“你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你以前不会这样的，你以前会让我坐在你的自行车上，怕我摔倒，让我抓住你的衣角，你以前还会说，佳宁，预祝你考个好成绩，你说，佳宁，会喝酒吗？”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眼里温柔似水，仿佛还闪着光芒，不过片刻又变得暗淡起来，“可自从我回国后，你知道你每次看我的眼神里都是什么吗？”
“佳宁。”程邵岩知道她在说醉话，便想要打断她，可她却仿佛说不够似的，完全没有理会他。
“你的眼里都是警惕，你怕什么，你怕我伤害林曦。可我伤害得了她吗？你们一个个这么护着她，为着她，我能伤害到她吗？”许佳宁突然用手捂住了脸，连双肩都微微抖动。
程邵岩站在原地没动，开门见山地问了一句，“佳宁，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许佳宁依然用手捂着脸，仿佛是情绪激动，一时没法平静下来，等她将手拿下来的时候，早已泪流满面，眼里还闪着晶莹，她哽咽着出声，“那你能告诉我，除了我认识你的时间比小曦晚以外，我有哪里比不上她？”
程邵岩哪里想得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连惊讶都来不及，却见许佳宁一步上前，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冰凉的唇便覆了上来。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他甚至连推开她都来不及，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在干嘛？”林曦的声音急切中带着几分怒气。程邵岩猛得推开了许佳宁，甚至让她不由自主倒退了好几步。
程邵岩原想要说话的，却被许佳宁抢了先，她脸上的泪水还没干，偏偏又挤出一抹笑来，这样的情态，当真只能用凄艳来形容了。
“你看不出来我们在什么吗？接吻，看到你老公跟别的女人接吻，心里是不是不好受了？”她嘴角的那抹笑意始终没有消失，就跟她眼里不断涌出来的眼泪一样。
林曦只看了程邵岩一眼便几步走向许佳宁，什么话也没说，就先甩了她一巴掌，“啪”一声脆响，在空荡荡的酒吧后街更显得清亮。惊讶比疼痛先造访许佳宁，她收起了笑容，捂着半边脸看林曦。程邵岩也没有想到林曦会有此举动，喊了她一声，她却仿佛没听见似的，对许佳宁说，“这一巴掌，打你当初抢我出国的名额。”此话一出，程邵岩便知她还有举动，刚想要阻止，林曦另一巴掌已经甩出了手，“这一巴掌，打你现在这么作践自己。”
她刚刚将手收回，便也重重地挨了许佳宁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但她却只舔了舔唇角，仿佛早就知道自己会挨这巴掌一样。
许佳宁打完这一巴掌，整个人便像失了力气似的，慢慢地蹲了下去，将头深深地埋在掌心间，低低地啜泣起来，像个迷了路的孩子。
林曦看了会儿许佳宁，又回过头去跟程邵岩四目相对片刻，她碰碰他的胳膊，眼里又露出他最最受不了的哀求之色，低语道，“你抱她回车里呗，我又抱不动她。”
程邵岩看着她冷哼一声，“你倒大方。”
将许佳宁送回家的时候，林父林母早就等在门口望穿秋水了，看着许佳宁和林曦的脸上都是红红的，虽有疑问，但毕竟太晚了，只能先将许佳宁扶回房中。林曦也没有多作停留，只说一切等许佳宁醒了之后再说，便和程邵岩一起回去了。
许佳宁那一巴掌甩得不轻，林曦的脸很快便红起来，程邵岩拿热毛巾帮她捂了一下，又用力在她脸上按了按，痛得她直吸气，还要听他的教训。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损人不利己，打了别人又挨人打，有意思吗？我告诉你啊，你以后别再这么冲动了，我教你的那几下不过是皮毛罢了，你打不赢别人的，要真遇上什么事，还是跑为上策。”
“我觉得你最近特别啰嗦，跟个老头似的。”林曦盘腿坐在床上，原是在开玩笑的，之后却又变得郑重其事起来，“石头，我要跟你讲一件事情。”
程邵岩依旧帮她敷着脸，脸上却是一副明了的表情，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是想说，许佳宁其实是你的亲姐姐。”
“你怎么知道的？”林曦惊讶得嘴巴都能塞下一个鸡蛋。
“猜的，你不知道，其实你跟佳宁的眼睛长得很像，”说着他已经用手轻轻触碰她的眼角，然后又滑上去“眉毛也有点像，反正就是眉宇间挺神似的。”
林曦不由叹了口气，“连你都看出来了，我想佳宁大概也早就知道了，也许这就是她不能解开的心结。”
程邵岩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没有说话，很快便恢复如常。
《灯火阑珊》沈谖 ˇ回不去的时光ˇ 最新更新：20130312 21：46：33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林曦便起来穿衣服，程邵岩听到动静，眼睛半睁半闭着，声音也不大清醒，“昨晚折腾了大半夜，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我回家一趟，去看看许佳宁。”林曦轻叹一口气，“她到底是我姐姐。”
“那我送你去。”程邵岩清醒了一点，便要掀被而起。
“不用，我又不是不会开车，”林曦又将他掀开的被子盖了回去，“你再休息会儿，待会儿还工作呢。”
她回到林家的时候，许佳宁还没有醒，林母正在厨房帮她泡醒酒茶。昨晚光找人就用了大半夜，林母看她有些红红的眼眶，显然是没睡醒的样子，她停了一下泡茶的动作，嗔怪一声，“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来看佳宁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我现在休假照顾念念，整天都在家休息呢，没事儿。”她从林母手里接过醒酒茶，“我拿给她吧。”看着林母有些担忧的神色，她又宽慰她道，“放心，我会跟她好好聊一聊的，不跟她吵，也不打她。”
她推门进去，尽管动作很轻，但还是把许佳宁吵醒了。许佳宁蹙着眉，一手捂着额头，大概是宿醉后头疼的缘故，她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微眯着眼睛接过林曦递来的醒酒茶，喝了一口，又递还给她，仿佛这才看清来人的是谁，有些不耐地问了一声，“你来干什么？”
“露出真面目了，现在怎么不装了？明明就很讨厌我，还要整天笑脸相迎的，不累吗？”林曦在写字台旁的椅子上坐下，这是许佳宁曾经写作业的地方。有好几次，就在这个台灯下面，她们一起讨论数学难题。她用手按下台灯的开关，“嗒”一声响，明亮白炽灯光下漂浮细小的尘埃颗粒，光线穿梭其中，仿佛凝聚成朦胧而深远的记忆。“嗒”，又是一声响，灯灭了，尘埃模糊了，可记忆依旧深刻。那盏台灯还是当初她送给许佳宁的，她怕她不喜欢，跑了三个商场才选了这盏特别顺眼的，蘑菇形状，下边还有一个笔筒，至今都放着好几支笔。
许佳宁也盯着那盏台灯发了好一会儿呆，许久开接林曦的话道，“这世上装模作样的人多了，不是人人都可以像你一样，喜欢就放手去追，讨厌就不理不睬，不是人人都可以活得那么肆意。”开诚布公，许佳宁反而平静了许多，“小曦，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说我羡慕你。我说的都是真的，有多羡慕就有多嫉妒。”
林曦原就是想要知道许佳宁到底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现在她肯说，她也就在一旁静静地听，虽然她说几句便会停下来一段时间，但她知道那些事情埋在阴暗处太久，一时要晒到太阳底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我妈妈的葬礼上，”她的眼神深邃，仿佛看到了很久远的地方，“你梳一个马尾，穿一条黑色的连衣裙，其实是再普通不过的装扮，你也不见得比我们镇上那些女孩子要漂亮。但是你们走了之后就有同学来问我，说那天来你们家那个很好看的女孩子是谁？”
“我不知道好不好看的界限是什么，我只知道我们是不一样的，你的脸上永远是那种自信坦荡的神情，笑起来又那么肆无忌惮，我们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我几乎都没有见你为什么事情苦恼过，你聪明，大方，人缘也好。后来我明白，也许这就是他们说你好看的缘故。我原本以为这都是命，你命好，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面，从小生活富裕，想要什么便有什么，还有邵岩和意南这些好朋友。而我生在一个单亲家庭里，我不知道我父亲是谁，我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妈妈，生活拮据，我每天唯一的念头就是好好念书，然后找一份工作养家。”
大概是提到妈妈，许佳宁的眼圈有些微红，林曦递了一张纸巾给她，她也只是拽在手里，“我知道一个人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是没有选择的，那么多年，我跟我妈妈住在一个连四十平都没有的小房子里。除了郁凯，我没有什么朋友，不是我不想有朋友，只是每次他们来约我玩的时候，我都得到菜场去帮我妈摆摊卖菜。我知道有很多人都像我一样为生活所迫，我没什么好抱怨的。可直到大四那一年，我不小心听到你爸跟你妈的谈话，我才知道原来我的人生本不该是这样。你知道吗，林曦……”
许佳宁的声音有些哽咽，她停顿了很久才重新开口，“那一天我才知道，原来我们是亲姐妹，我原也可以和你一同长大，有那么多推心置腹的好朋友。可就因为我是你妈妈在结婚之前跟别的男人生的孩子，所以我就成了私生女，所以我就活该被他们遗弃这么多年。因为我是私生女，所以即使她在我面前，我也只能喊她阿姨，我在你们家至始至终都是一个外人。可是凭什么呢？我们明明是姐妹，命运却对我们如此的不公平。你从小就有这么多人爱你疼你，长大以后，你依然还是求之得之，就连我最好的朋友也成了你的男朋友。”
许佳宁用纸巾抹了抹眼角，沉默下来，看着一边窗纱轻轻飘起，又渐渐落下，似乎并不打算再说。林曦等了一会儿，见她安静下来，便接口道，“所以，你跟他出国不是因为你心里喜欢他，只是因为你不甘心，不甘心我要什么有什么？”她苦笑一声，“我记得我也跟你说过，没有人是永远求之得之的，我若是真的要什么有什么，当初就不会和谭郁凯走到那一步了。”
“我是不甘心，”许佳宁又转过头来看着她说，“所以我才利用你妈对我的那点愧疚之心拿了原本属于你的名额，跟郁凯一起出国。”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将近一刻钟的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林曦背光坐在窗口，许佳宁其实看不清她的脸，只看到有那么一瞬，她抬起右手在眼角抹了一下。她想也许她哭了，如果是的话，这是她第一次见她流眼泪，原来她也是会哭的。
窗户没有关严，一阵风从窗缝里吹进来，带起窗纱，光线晃动，许佳宁的脸也变得忽明忽暗，有时候是一半明一半暗，有时候又全都隐在了暗中，当林曦再次看到她的脸时，她已经是满脸泪痕。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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