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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泊行-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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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有就有。”她的声音闷闷的。

    “唔……有理,小拂觉得有月,那就是有月。”他皱了皱眉,“眼下独独缺了花。”

    她一愣,“什么花?”

    金幼孜将一旁竹筷取了一支,敲在那酒盏之上,且吟且诵。

    “持杯摇劝天边月,愿月圆无缺。

    持杯复更劝花枝,且愿花枝长在、莫离坡。

    持杯月下花前醉,休问荣枯事,此欢能有几人知。

    对酒逢花不饮,待何时……”

    桐拂听罢,扭头盯着他,“金大人……如今国事纷扰战乱不休,你这花前月下的,是不是不大妥当?”

    他也没恼,继续斟酒,“你可知,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听着,似是怀才不得志。”她瞧着他倒酒的手哆哆嗦嗦的,已是泼了一小半在案上。

    朝廷的事,她原本并不在意,但自从小柔入了宫,她便多留个心。再加上酒舍里五湖四海人来人往本就消息通达,多多少少知道些。至于在那位燕王身边,能保住小命就不错,多的事她也不敢打听……

    但如今这位皇帝年少登基,军政大权一早落入齐黄二人之手,她还是知道的。至于朝野内的错综倾轧……国事战乱这些倒的确轮不上金幼孜这般七品官员操心……

    她忽又想到什么,“对了,不是说六科给事中之品,低而权特重?之前听爹爹说过,你这户科给事中品级虽不高,但在朝廷上威望权力却很大,就算是尚书这般高官,对你们也是恭敬有礼。”

    金幼孜笑得有些意味深长,“看来小拂与令尊已经商量过我俩的事了……”

    桐拂将他手里的酒盏一把抢了去,“胡说什么,随口一问罢了,有什么可商量的。”

    “正是正是,”他凑过来,“这事本就是板上钉钉,没什么可商量的。”

    “你醉了,少喝点。”她抿了一口,辛辣冲鼻。

    看着她呛得直揉鼻子,金幼孜笑道:“所谓威望权力,不过是朝廷文书往来都在给事中手里。

    这奏折,由通政司或文书房呈给皇帝,也都有副本供给事中参阅。皇帝批复奏折后,奏折再由给事中知照相关各部。

    虽说我有随时科参封驳的权力,甚至否决奏折谕旨,但你要晓得,这其中牵连之复杂,又岂是我一个七品官员可以随意左右……”

    桐拂瞧他面上虽有醉意,但神情不似方才玩笑,知他心中定有郁郁,也不再逗他。二人一时不语。

    恰有十六楼的舫船摇过,轩窗里,牙板声声,唱词绮丽婉转。

    “……花前月下细看来,无物比清绝……”

    “……楼台见新月,灯火上双桥……隔岸开朱箔,临风弄紫箫……谁怜远游子,心旆正摇摇……”

    听着摇摇二字,桐拂心里不知怎的,跟着一晃悠。紧接着,听见有什么喀嚓一声巨响,那之后,尖叫声、落水声、呼救声四起。她忙向那声响处望去,顿时心头一凉。

    那分月桥的栏杆不知何故竟断了一大截,落入河中,原本倚在那栏杆上的人也都落入水中。桥上早已乱作一团,尚不断有人被推挤着落水。

    金幼孜尚未反应过来,身旁的人已经没了身影,空留那水面上涟漪数圈。

    他的酒顿时醒了,急急起身,手忙脚乱将那舟子往那落水呼救处摇去。

    眼见那原本挂在桥上的风灯摇摇落落,垂在河面之上,狰狞火光映着水中苦苦挣扎的人们。他分明听见有人吟唱,那吟唱,反反复复凄凄凉凉,如鬼魅不散萦绕四下。

    “黄埃赤地,白骨青磷……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

第一百二十四章 相守坐待繁霜落

    水下有许多挣扎的身影,被垂在水面风灯的光亮映着,绝望而诡异。

    桐拂起先尚寻那体弱长幼的先救,到后来已是顾不得,抓着人就往岸上推。

    之后看见兵马司和锦衣卫的巡捕陆陆续续跳下来救人,也有路过的船家、渔人……但水里的人太多,互相推搡拉扯,她渐渐觉着用尽了气力,从未有过的绝望,一如幽黑无底的深潭……而这绝望又似是很熟悉,原该是充斥着这四下的气息……

    猛地,有人将她的脚腕捉住,死命往河底拖去。桐拂倒未太过惊惶,估摸着应是落水者挣扎时无意的举动。她蜷起身子,试图将那只手抓住,但已离开河面,看不清身下情形。

    那人的力气大得惊人,她渐渐觉得不对劲,那道身影忽地自下而上,到了她的身前,一双手将她的脖颈扼住,直往河底按去。

    余光里,她瞥见一道银光,往自己怀中奔去,她下意识地闪身避让,有什么擦着她的腰间而过,顿时落下火辣辣的一道。

    当后背狠狠撞上河底的石头,她才总算回过神,此人是欲取了自己的性命。

    但除了巨大身影,她根本无法看清他的面目,也无法挣脱他的钳制。

    意识渐渐涣散,其余的她倒没多想,只是觉得方才在船上,应是多安慰那柚子几句……从来都是被他安慰照顾,自己好像没为他做过什么……至于成亲,好像也没答应过他,但除了他,难道还有旁人?他怎么这么傻……

    迷迷糊糊间似乎他松了手,有人将自己拉着出了水面,扑面而来的草木气息,令她下意识大口喘着气。待意识慢慢聚拢,才发现自己正趴在河边的岸石上。

    身后的河面仍是乱糟糟一片,忽明忽暗的光亮里,她听不清他们在喊叫着什么,挣扎着站起身。

    金幼孜扭头看着自己的船上,早已挤满了惊魂未定的人,还不断有人扒着船沿往上爬。他焦急地在河面上寻着她的踪影,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一直未见她出来过。

    他身后的人群里猛地传来惊呼,“看……看那是……是不是河妖!”

    金幼孜顺着他们所指,往那河对岸看去。

    通往黝黯巷口的青石阶上,那女子依着垂柳,仿佛没有半丝人间烟气。身上那件素纱蝉衣,如夜半幽梦初结,他再熟悉不过。她虽背对着,微微偏过小半幅面庞,令他顿时一身冷汗。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那身影已经没入那深巷之间,隐隐有歌声在河面踯躅回荡。

    “曰暮风吹,叶落依枝。丹心寸意,愁君未知……

    歌繁霜,侵晓幕。何意空相守,坐待繁霜落……”

    ……

    她没见过他这般模样。

    自湖畔一遇,他始终是那时月色下安静温润的样子,纵然万般心事,也是内敛温和。

    早前方孝孺脸色铁青,自那东阁出来,她就觉着不太对劲。殿门紧掩,他独自在里头,不让任何人踏入。从殿侧半掩的窗子望进去,他在大殿内反反复复地走着,仿佛那一条路,没有来处也没有尽头。

    皇后来过,在殿门外悄立许久。她应是能听见殿内的脚步声,手搁在殿门上,却仿佛它有千钧,根本推不开。

    两位小皇子也来过,出奇地安静,不吵不闹。末了,他们乖巧地牵着皇后的手离开,三个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吴亮何时走到身旁,桐柔竟未察觉。

    “五日前,浦子口,燕王大败。朱高煦忽然引兵驰援,盛庸败。

    都督佥事陈瑄,率舟师往援,降了燕王。

    前日,燕军瓜洲渡江,再度击败盛庸。”

    “今日……”他长叹了一口气,“燕军至镇江,童俊,降。”

    见她神情恍惚,吴亮再叹一声,“眼下燕军往龙潭驻扎,距京师只有六十里地。”

    “今日陛下尚未用过膳。”她忽然道。

    吴亮一愣,“这都什么时候了,谁还吃得下去?”

    “我送进去。”她答,将吴亮身后小太监手中的膳盒捧了,就欲进东阁。

    “桐女史……”吴亮叫住她,末了化作一声叹,“罢了罢了,你去吧。”

    她将膳盒布好,出于意料的,他竟走过来坐下,尝了几口。

    “分月桥的事,可听说了。”他忽然问。

    桐柔心里一紧,“听说了,桥栏忽然断裂,致落水者无数。”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他忽言道。

    她手中的杯盏与碟碰了一下,叮的一声脆响。

    他恍若未闻,“有妖就斩妖。”不知说给谁听。

    少许,他顿了顿,“你可信那河妖作怪?”

    她讲手中的杯盏放下,“姐姐说,京师河道密布,桥渡无数,却是有那青溪小姑护佑着。小姑是河神亦是织神,定不会容那妖孽作乱。是人心生了妖孽,妄自涂炭生灵。”

    “人心生妖孽……涂炭生灵……”他兀自出神,口中将这两句反复。

    桐柔心里却是纷纷乱乱,分月桥一带姐姐常去,但愿她彼时不在那左右,否则定是要入水救人。那般混乱之间,太过危险……

    “你走吧。”他忽然一句,轻飘飘不知来自何处。

    桐柔一愣,起先以为是错觉,抬眼见他正望着自己。

    “准你出宫,今夜就可离开。”他又道,这一回,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她静默了一会儿,伸手将他面前的杯盏收了,“陛下该歇息了。”说罢就欲离开。

    她的手腕被捉住,他的力道有些大,她身子一倾几乎撞在案上。

    “你方才听到了,为何不离开?”他神情有些古怪,似是极力隐忍着什么。

    “并无错失,为何要赶我出宫?”她有些恼,一时想不明白这恼意何来。

    他面上没有分毫的情绪,眸色中一片死寂,“错了,所有的事皆错了。”

    他忽地松开她,“今日朝上,廷臣皆上奏,劝朕幸浙、湖或湘,以图兴复。只方大人进言力守,以待援军。城中禁兵二十万,诸王再谒燕王以缓之。”

    他猛地起身,死盯着她,“即事不济,国君死社稷。”
………………………………

第一百二十五章 他朝两忘烟水里

    门吱呀一声开了又阖上。

    兮容原支在窗前翻旧琴谱,眼皮都没抬,“这金川门,是京师关要,看来大人守得甚是牢靠。”

    他这么瞧过去,她半幅青纱之上,一双妙目盈盈如水杏,掩在羽睫之下,七分慵懒三分微嗔,纵是未瞧着自己,已是令人无酒自醉。

    “阿容如今唤我什么?”他在她身旁坐了,凑到近前一同瞧那琴谱。

    “瞧我,定是方才睡痴了。”她眼眸流转,转眼瞥他,“九江素来不喜那些个无谓名头。对了,今日九江可是出城,见了燕王?”

    李景隆被她这一眼瞧的心里晃晃悠悠,两声九江,似水如歌,他勉强敛了心神,“是,今日与茹瑺同去。”

    “燕王如何?”她仍支着下颌,含笑望他。

    他将她揽了,“你也晓得,我如今与谷王朱橞守着那金川门。今日方与那燕王谈罢回宫复了命,就来瞧你,提旁人做什么……”

    “凤儿……”兮容忽然唤道。

    她发间金钗上栖着的那只桐花凤,扑梭梭飞去了窗棂上。

    “这蜀中的鸟,竟熬过了京师的冬日,倒是奇了……”他瞅着那一簇艳丽。

    “剑南西川节度使李德裕,说那成都夹岷江矶岸,多植紫桐。每至春暮,有灵禽五色,小于玄鸟,来集桐华,以饮朝露。及华落,则烟飞雨散,不知其所往。

    九江将它送来时,正是桐花初开。我本也以为,待那花落之时,这鸟儿怕就活不成了。怎料想,它竟跟着我这么久,不离不弃。之前有一阵子不知去向,这后来,竟又寻回来……”

    “阿容,我……”

    她笑着打断他,“对了,我猜,今日燕王说的是,割地无名,只要奸臣。”

    李景隆一愣,旋即转头盯着她,“你怎知他说了什么?”

    她靠上他肩头,“若我是他,我也这般说辞。这个时候,其实说什么都不重要了,你说呢,九江?”

    “唔,阿容此话有深意,四下无人的,说来听听……”

    他想着早前朱棣面上神情,语气虽仍轻松,搁在案上的手,却是紧攥着那杯盏不放。

    瞧她语迟,他伸手欲摘了她面上青纱,被她阻着,“你不怕么?阿镜与我住了这么些日子,仍不敢瞧呢。”

    他的手顿着,“阿容怨我。”

    她松开手,“九江说笑了。”

    他的指尖抚过她的鬓间,青纱滑落,他静默了很长时间,“阿容定晓得我的不得已。”

    她笑起来,狰狞与绮丽之间,惊人的颜色,“九江的不得已,旁人岂能体谅?兮容却是懂的。”

    桐花凤被那窗隙透入的河风惊了一下,钻入那暖匣之中,将那诸般景色皆关在了外头。

    ……

    眼瞅着最后那个食客出了酒舍,刘娘子又瞅了一眼仍坐在窗边的金幼孜,他显然又喝多了,这会子半个身子挂在那窗棂上,似是睡过去了。

    她走上前,“金公子……你看,我这也该……”

    金幼孜猛地坐直了身子,“走,这就走了。”

    刘娘子瞧他两眼被那酒意熏得通红,不由道:“可要找人送公子回去?”

    “无妨无妨。”他站起身就往外走,脚步凌乱。

    “金公子,唉,这外头如今乱糟糟的,小拂她……她定是有难处……

    你看她之前,不都好好的回来了,不会有事的……”刘娘子一番话说得没底气,说到后来声音也就没了。

    他脚步慢了慢,重又踉踉跄跄地出了门去。

    外头不比往日,从前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冷清了许多。他随意寻了个方向就走,被那河风吹着,倒是爽快了许多。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转过一条街,迎面走来那人忽地将他拦住,“巧了巧了,一同去……”

    金幼孜迷迷瞪瞪看向来人,夜色昏暗,瞧不清样貌,只是声音很是熟悉。

    那人上前将他扶了,“醉了也好……且同去吴溥家中一叙……”

    金幼孜这才看清来人,“胡……胡靖大人……”

    胡靖眉间一皱,“不过一翰林修撰,什么大人。走走走,去了再说。”说罢不由分说,将那金幼孜拖着就往前头巷道里转去。

    到了门前,金幼孜瞧了一眼,倒是认识,正是那翰林编修吴溥的宅前。被拽着入了屋子,抬眼就见里头除了吴溥,尚有翰林待诏解瑨、修撰王艮。一屋子皆为江西同乡,且比邻而居。

    金幼孜自寻了角落里坐着,满脑子浑噩,耳边听着胡靖、解缙慷慨激昂说着什么,约莫是以身殉国、誓死效忠……王艮却独坐一旁,垂泪不语……

    金幼孜昏沉之间,见有人上前呈上热茶,抬眼一瞧,是吴溥之子与弼。不过舞象之年,却是恭谨有礼。他谢过接了,灌了几口。

    解缙应是也用了酒水,不似平日沉静,此刻在那屋中踱步不止。

    “洪武二十二年,太祖于那大庖西室,曾对我说,我与你从道义上是君臣,恩情上却如同父子,你当知无不言……次日,我即呈上万言书,得太祖盛赞 。

    后再献《太平十策》,太祖言,解缙乃安邦济世之奇才,治国平天下之大略!”他顿住脚,双眼烁烁意气风发。

    金幼孜揉着额头,这位解缙大人确然是个奇才。只是初入仕就因直言上疏得罪了不少人,先被贬为江西道监察御史,后又被令闭门思过。两年后,太祖一句,大器晚成,后十年来,大用未晚也,将他赶回老家。

    八年闭门,解缙倒未闲着,潜心校改元史,补写宋书,删定礼记。后太祖病逝,他又因擅自入京被贬至河州卫吏。年初才因礼部侍郎董伦大力举荐,才得以被召回京师任翰林待诏……

    金幼孜复又看向一旁同样神情激愤的胡靖,彼时同赶考时他尚名胡广,只因文章中一句“亲藩陆梁,人心摇动”,皇帝钦点为进士一甲状元,并赐名靖,授翰林修撰。

    皆为同乡,又同在翰林院,同样是一身抱负不得施展……但眼见着城破国覆,这几位却也是言辞慨慨,至死不仕二君……倒是王艮不复平日模样,兀自垂泪不语。

    金幼孜闷头喝茶,耳边听得恍恍惚惚,只觉着眼前烛火簇簇跳着,心里七上八下。这个时候城里人人自危,城外杀气腾腾,她究竟去了何处?那日河畔,纵然他不愿相信,但那小半幅面庞,却分明是她……

    “金大人……”耳边忽然传来轻唤。

    金幼孜一抬头,是吴与弼恭恭敬敬站在身前。他环顾一瞅,屋里只剩下吴溥、与弼和自个儿。

    “他们都走了啊,我也该走了……”金幼孜起身就往外走。

    听见身后吴与弼一声叹息,“胡叔与解叔恐为皇帝殉身……”

    吴溥却跟着一叹:“他二人无事,只是你王艮叔……”

    话音未落,听见邻墙胡靖正叮嘱家人,“外头现在乱成这样,你们几个赶紧的,将家里的猪都看好了……”

    金幼孜一愣,听见身后传来吴溥的苦笑,“你看,连头猪都放不下的,可舍得自己的命?”

    金幼孜摇头,脚迈出院门没走几步,猛听见另一头的院子里哭声忽起。有仆役自王艮的院门跌跌撞撞跑出来,金幼孜将他一把揪住,“出什么事了?!”

    那仆役脸色煞白,“我家大人……他……他刚饮下了鸠酒,得去寻大夫……”说罢挣脱了拔腿就跑,很快消失在巷道尽头。

    金幼孜腿上骤然失了气力,靠在巷道墙边,听着惨哭声声,竟是如何都迈不动步子。方才仍同坐一屋,怎的转眼阴阳相隔?

    正自失魂落魄心神大恸,他猛听得身侧一声婉转轻唤,“金九哥哥……”
………………………………

第一百二十六章 花庭忽作青芜国

    巷道昏暗,不远处人声嘈嘈夹杂着哭声,明明烟火之间,却生出死寂。

    眼前的女子,却似是投入暗室的光亮,莹莹添了几分生气。

    金幼孜摇摇晃晃站直了,“琼琼……”

    练琼琼上前将他扶了,“金九哥哥怎的又喝了酒?”

    金幼孜将手臂收回,“如今外头乱,你一个人出来做什么?被你爹爹知道,又要将你关了……”

    练琼琼垂首不语。

    金幼孜瞧她身子微微颤着,忙放缓了口气,“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再抬眼,满面的泪痕,“我爹爹……他将身后事都……”

    “胡说!”金幼孜打断她,“练大人不会有事。”

    “不会?”她指着身后的院子,“王艮王大人……你没瞧见么?!我爹他……”

    “琼琼,”金幼孜声音有些不稳,“莫要胡思乱想,赶紧回去,你爹一定不会有事。”

    “我爹已连夜入了宫,欲请命守城门。他说……他说若当真……让我来寻金九哥哥……说金九哥哥会……”她难得语无伦次莫措手足。

    金幼孜心里一沉,吏部左侍郎竟自请守京师城门,这情势……

    他很快转过神,将语气缓了缓,“琼琼,听话,速速回去,将宅门紧闭,不要再出来。莫忧心,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练琼琼听得那末一句,原本惶惶心里跟着一松,将泪水强敛了,“好……琼琼等着金九哥哥。”说罢,往那巷道尽头的马车走去。

    此刻酒已醒了大半,金幼孜却是头痛得更加厉害,如此局势,桐拂能跑去哪里?只愿她不在那龙潭大营中。

    转眼出了巷道,才没走几步,又遇上同僚。亦是户部吏员,此刻一脸愤愤,几乎撞上金幼孜。

    见是金幼孜,来人忙将他扯住道:“实在是解恨,方才一同将那吃里扒外的混账给揍了!”

    金幼孜一愣,“何人?”

    “左都督徐增寿!燕王妻弟。当初陛下疑那燕王反,曾向他发问。他彼时信誓旦旦,说那燕王与先帝同气,富贵已极,断不会造反。岂料他竟暗中勾结燕王,屡次密告京中部署。

    据说之前京师水道的那些命案,也与他有关,以散布乱世谣言。

    方才在那城门之下,他被一群文臣围殴,实是痛快!他的同谋,也都一同被拿下……”

    “如今他和他的……同谋呢?”

    “自然是拿去宫里,听候发落!”

    ……

    今日他并未踏入过东阁,吴亮亦不曾出现过。桐柔心里始终悬着,说不出的惶惶不安。

    眼下已是深夜,文华殿值守的人少了一半,余下的那些,也都心思不稳,互相见着了点个头也就错身过去了。

    她在东阁里将帘子下了,正欲离开,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那一声声,沉沉恨恨仿佛直顿入心底。

    她抬头就看见他入来,手中提着剑,剑身上犹鲜血淋漓,一路点点滴滴,直往自己面前而来。

    掩着心中惊骇,她立着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他走到身前,才瞧清他身上龙袍亦染了血。

    “受伤了没有?!”她急声道。

    他并未吭声,死死盯着她。

    她的目光落在他执剑的手上,几乎未作他想,伸手将那长剑取过,放在案上。

    他手中一空,原本僵硬的身子才渐渐舒缓。

    “朕亲自杀了他。他该死……”他面上虽仍肃杀凌厉,语调听着却极是疲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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