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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泊行-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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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则欹,中则正,满则覆。水满则溢,月圆则缺。”廖卿已将一条铁链束好。
她一呆,彼时,彼时似也听见这么一句。
总明观,堂上铜烛昏暗,古器中水滴不歇。旁一人独坐,漆纱笼冠华袿飞髾,口中喃喃似吟唱,“虚则欹,中则正,满则覆。水满则溢,月圆则缺……”
她却无论如何都瞧不清那人的样子……
“你究竟是何人?”
她被这一问惊醒,转头看着一脸神色古怪的廖卿。
………………………………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段秋清孰可分
廖卿看着眼前的女子,她与文华殿的桐女史是姊妹?二人除了眉目间有些肖似,性子竟如此不同……
除此之外,这个叫桐拂的,浑身透着古怪,他却又说不出何处古怪。
“去寻样东西将这小瓮垫高……”廖卿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继续捣鼓那欹器。
她起身,很快搬来一样东西,放在地上,打算将那小瓮垫高。
“你!”廖卿看清那东西,一时气结再说不下去,半天才道,“这是大明历!你竟用它垫物……”
说完他一脸怒火将那大明历拿起,捧在手里反复轻拍掸灰。
桐拂心里不以为然,却没敢流露出来。这大明历,在总明观里随处可见,装帧与内里比这里的不知讲究多少……
见她一脸掩饰不住的不在意,廖卿的心火又冒起几分,“且不说需清案净手,茵褥书拨,怎可直接扔在地上……”
“本就是堆在地上的……”她嘀咕,那总明观里,书卷浩瀚,许多都是堆在地上,也没见谁大惊小怪如他这般。
“果然是日日抬头看天,看多了……”这末一句本是她心里想的,不知怎的就说出了口。
廖卿一噎,正色道:“看天又如何?天了无质,仰而瞻之,高远无极……”
一听他开始叨叨,桐拂就头痛,脱口就道:“是是,眼瞀精绝,故苍苍然也。我听不明白,廖大人还是去前殿忙……”
廖卿未恼,反而双眼发光,死盯着她,“你晓得……宣夜书?”
“什么书,不就一本破破的卷册……”桐拂费力欲将另一个铁链拴上,下一刻已经被廖卿一把揪住了肩头。
“在哪儿?宣夜书在哪儿?”
她扭头看着他几近扭曲的脸,才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
彼时为何会对那本卷册有印象,完全是因为它就摆在那人的手边,她不想看到也不可能……
方才怎么就忘了眼前这个廖卿就是个喜欢看天观星外加嗜书如命的痴人……
“做梦……”她咽了一口,“梦见的……你晓得的,做梦这事,没什么道理……我哪知道什么……是什么夜书。”
“小拂!”有人在身后唤道,那声音听起来分分明明含着怒气。
桐拂见是金幼孜,忙挣脱了廖卿起身,“哎哟真巧,金大人来找廖大人,你们二位慢谈,我先走一步……”说着已经越过金幼孜,跨出门槛去。
第二只脚却没能迈得出去,手腕已经被金幼孜握在手中。
廖卿瞧见来人,再瞧这二人之间情形,急忙落下目光冲着金幼孜施了礼,匆匆离去。
桐拂这才松了口气,转头觉得眼前这情形也很是不妥,欲将他的手甩开却是没能得逞,“金大人这会子不去上朝,跑来这里做什么?”
金幼孜的脸色很不好看,“我来做什么先不急说,倒是你先说说,你和那廖卿在……在做什么?”
“说话啊。”她没好气,“我在这后头搭些东西解闷,他在前殿大概是听见声响,就跑进来了。”
“说什么话需捉着你的肩?”
恰一阵风卷入屋内,一时寒意瑟瑟。
“这话你不去问廖大人,问我做什么?再说,”她将被捉住的手腕提到他的面前,“金大人说什么话需捉着我的手?”
金幼孜松开手,“小拂,可记得那素纱禅衣?”
她本正往外走,闻言顿住脚,“河道七条命案,结了?”
“没,那水妖回来了。”金幼孜望着她的侧影,晨曦将她额前的碎发映染成明霞的颜色,她的眸中却流露出悲凉的神情,虽只短短一瞬,他却瞧得清楚。
“前朝的案子,到今日都未破,又卷土重来。原说是乱世之征兆,看来这新君也不……”
“小拂慎言!”金幼孜将她打断了。
她转过面庞,扑哧一笑,“我又不在朝廷为官,说些什么有什么紧要?金大人平步青云,倒是当真需谨言慎行,往后这后殿,还是不要随意进出了。”
“小拂你听我说,这一次,那些被害之人落水之后都再无踪迹,且都为女子……”
“案子不是有兵马司和锦衣卫在查办?你说与我听做什么?”桐拂又欲抬脚就走。
“前夜失踪的那人,是秣十七。”他说完,看着她的嘴紧紧地抿着,过了很久才回复平静。
“我不认识她。”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大殿的拐角处。
……
武定桥,桥两端各有一棵古桂,树形巨大。此刻木樨开得极盛,尚未转过巷口,就已闻见浓香。
这一路走来,桐拂脑袋上已有汗意,但又不得不将自己裹在披风里。好在闻见花香,倒似是清凉了许多。
这一路过去赏桂的人不少,转过巷口就看见桥上桥下不少路人驻足流连。附近酒楼迎着的窗子皆敞着,里头烛火通明,酒客扶窗观望,丝竹音、杯盏声不绝。
她没往人多处去,转去河道边的石栏处,沿着河边继续走着,渐渐将人声与诸般热闹抛在脑后。
再往前行,是一个很小的舟渡,因为太小,极少有船停靠。水面上偶有舟船过往,皆很快转过弯曲的河道而去。
她循着破旧的石阶走下去,直走到黝黯的水边。此处虽有河房连绵,但多为大户人家的后院,并无人声喧闹,此刻黑漆漆一片,连灯火都没有。
她皱着眉细想了一回,此处河道转折,水势不凶但却很深,底下怪石嶙峋,是她很不喜欢的一段。
思及此处,她蹲下身子细看那水面,手还没伸入水中,就听得身后一句,“此处无船,姑娘怕是要空等了。”
桐拂闻言身子一颤,鼻子就跟着酸起来,站起身将披风的兜帽去了,转身望向那声音的来处。
那人似是也未料到,“是你……”
桐拂将声音稳了稳,“定远,你怎么在这儿?”
孙定远原先坐在暗处的石阶上,此刻也未起身,抬眼望着她,“你不是也来了。”
“我……我路过……”桐拂有些手足无措。
他似是轻笑了一声,“好,就算是你路过。”
“你的腿如何了?”她注意到他一直没站起来过。
他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水面,“好不了了。如今尚能自己走走,估计再过些时候,站都站不起了。”
“我爹是太医,要不要……”
“不用。”孙定远打断她,他忽然抬头盯着她,“你既然恨她,为何要来?”
………………………………
第一百三十四章 紫微临金阙煌煌
恨她?
恨一个人,是如何的样子?
痛彻肺腑,辗转复反侧,砌成此恨无重数。
桐拂觉得自己对十七,当是如此。但自己眼下站在十七失踪的河道边,听着孙定远的一句问,她竟答不上来。
孙定远见她神色莫测,没出声扰她,过了许久才道:“她的性子倔得很,认准了的事,谁也拉不回头。只怕后来更是厉害……”
桐拂听出不妥,“你尚未见过她?”
他瞥了她一眼,“没有。”
“她没去找你?”见他望着河面出神,桐拂险些背过气去,“她辛辛苦苦等了你这么久,你竟躲着她?是,她真真假假的,我如今也不知她与我在一处时,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但她对你的意思……”
“那是她的意思。”他打断她,没有温度的语调。
“那你来这儿做什么?”桐拂被噎得难受,“看热闹?”
“你来做什么,我也是同样的事。你来,未必是你不再恨她。我来,也没什么别的意思。”
桐拂被绕得头痛,“你们俩……行,先不说这个。”说罢她顺手就将身上的披风除了。
孙定远瞧她举动,“下水?”
“不然呢?站在这儿能看出朵花来?”桐拂没好气。
孙定远瞧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河面,墨色的涟漪激荡反复,终归平静。
京师比他想象的,大了许多。但待久了,又觉得小的局促。那些个绮门高户朱阁流香,似迷眼涡旋轻易将人卷入。于他,尚不如陋巷之间粗茶一碗,听挑夫一段旧事浮光。
一开始他就知道她在何处,也知道她在寻自己。
他本因居于城北军士庐舍,以腿伤不便为由,获准暂居城南闹市之间。离着官街很近,寻医方便。
京师官街两侧,官廊绵延数里遮风挡雨,商铺林立终日热闹非凡。他便隐在那芸芸不息的众生之间……
她的事,是今日才知晓。五城兵马司有军中旧识,也恰识得秣十七,几乎立刻就遣人过来告知。彼时他方从医馆回到庐舍,见到来人神情,脚下竟生趔趄。
十七的身手他晓得,纵是军中寻常军士,未必是她的对手,但水性却是一般。若是落入水中,并无胜算……
忽闻水声,他抬眼看见桐拂的脑袋已经探出水面。她很快攀上岸来,直接用披风将她自己裹了个严实。
“这底下比我想的还要深,记得原先有旧船骸,怎的没了……”她的声音有些瑟索。
“没带衣衫换上?”他瞧她有些缩手缩脚。
桐拂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不用,一会儿就好了。这里有些复杂,过了前面的武定桥,底下还有支流、六朝古道与暗河,分叉很多,不好说是从何处走的。”
见他望着河面沉默不语,她在一旁坐了,“十七是第几个?都在何处落水失踪?”
“第三个。与之前的七个,都在镇淮桥一带的坊间。”
“南城兵马司在管这事儿?”
他站起身,“如今是锦衣卫在办这案子,五城兵马司协查。据说,是个水性极好的女子……”
桐拂一叹,“若真是我,今日就不来了……”
他转身就走,“除了水性好,据说还是个绝色女子。怎会是你……”
桐拂望着他远去的身影,一阵猛咳。
……
这些日子,廖卿来这后殿来得很勤快。只要当值,一得闲就钻进那堆杂物的厢房,看她搭欹器。
不但看着,且殷勤相助,任劳任怨打着下手,原先一脸的疏离换做振奋。
桐拂却觉得这振奋有些吓人。但他除了脸上满含希冀的神色,举止进退有度,她好像也没什么理由将他赶走。
欹器搭好,却做不到所谓虚则欹,中则正,满则覆,两人并排蹲着想不出究竟。
“那个……桐姑娘。”廖卿忽然开口,“你……可还记得你那书上是怎么说这欹器的?”
她想了想,书是没有的,她只见过实物,就是眼前的样子。何故那个可以,这个就不行?当然这些她不能老老实实地说。
“书嘛,很早以前看过一眼,早忘了。总之应该就是这般。”她不太敢去看他的脸,那上面的希冀太热烈,她总觉得一盆凉水泼上去,实在有些……
“那……那本宣夜书,桐姑娘是在何处见到?可否……”
“不记得!”她干脆利落地回答,“我这人吧,喜欢到处晃,你晓得的,京师街头没有我没去过的地方。估计是在什么书庄、旧货摊,哦,还有外乡人有时也会挑了旧书来京师贩卖,或许是在货担里看到的也说不准……”
廖卿的面上却并没有浮现出一丝失望的神情,这令桐拂有些担心。
“无妨无妨,姑娘若日后在街上见到……”
“她日后应该没什么机会自己去街上晃悠。”有人在身后冷冷道。
廖卿起身起得干脆利落,打招呼行礼走人,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转眼已经没了人影。
桐拂拍拍腿上的灰站起来,转身看着已经走到眼前的金幼孜,“看来文渊阁大学士一职,不够金大人操劳的,是不是考虑在钦天监兼个差事?”
“京师街头没有你没去过的地方?”他没接她的话。
“有何不妥。我去哪里难不成还要向你知会一句?”
“你前些日子又溜出去了?是为了秣十七?你知不知道你这会儿出去,很危险?”他的神情难得气急。
“他既然没拿铁链子将我锁了,说明我可以出去。他没来找我,你急什么?再说,外面有什么危险?还是你怀疑我终究与那案子有牵连?”
“小拂,分月桥一案那一夜,我看见……我看见了那个穿着素纱禅衣的女子。”
“是我?”
金幼孜神色有些莫名,“我不信那是你。但有没有可能,你被人利用?”
她怒极反笑,“利用?我?我将人拖下水,弄死了,然后穿着件素纱衣裙唱首曲子招摇过市?这些日子,我还能无事一般心安理得待在这里?”
她将双手伸到他面前,“既然疑我,何不这就把我捆去锦衣卫问话?”
他伸手将她的手捉住,“小拂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却晓得你的意思。”她冷笑。
金幼孜将怀中一张纸笺取出,“小拂,你看了再说。”
她瞥了一眼那上头,十处河道水岸,十个时辰,十个人名。七亡,三失踪。
她再要说什么,忽然一把将那纸夺过,又细细看了几遍。
那纸笺在她手中,猛地簌簌颤起来。
………………………………
第一百三十五章 手倦抛书午梦长
正午方过,坤宁宫外一片静谧。几个宫人挽着篮子,收集殿外树上木樨,偶尔悉索声响。
雁音瞧着篮中已满了一盅,正欲返身回殿,抬头就看见不远处走来的身影,未及屈膝,朱棣已抬手示意她莫要出声。
“皇后尚在午枕?”他到了近前,瞥了一眼篮中金灿灿的那一盅。
“是,不过不在寝殿,在暖阁。”雁音压低声音道。
“还是睡不惯寝殿?”他面上有了极淡的笑意。
“皇后说太空旷了,她不喜……”
他再不多言,提步入了殿中。
殿中无人,窗皆半开,晶帘垂,一室静怡。案上书卷半掩,除了瓶花清供,再无多余装点。暖阳透过帘隙,四处浅浅晕着,一切依稀仍是燕王府的模样。
挑帘入了暖阁,无人,他心里一空,提步就往后头走去。
后头园子的树影下,支了贵妃榻,那道身影倚在那其间,似是正好眠。走到近前,见锦毯一角垂在地上,里头裹着一卷书。他伸手欲取,她已睁开眼。
“又贪凉。”他在她身旁坐下,冷着脸。
她坐起身,抱着膝,面上仍有惺忪睡意,“寝殿太冷清,暖阁又闷了些,不如这里,刚好。”
他瞧她面上,睡痕犹带朝霞,恍惚仍是初入燕王府时模样,伸手将她揽着,“还是需有人守着,莫睡得沉久,夜里又不踏实。”
“哪个又嚼舌头去了,谁说我夜里睡不踏实?”她佯嗔,“倒是你,这些年征战不止,如今虽有了内阁辅助,怎的仍这般操劳……”
她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将那眉间一肃,学着他的口气,“朕常在宫中周恩庶事,或有一事未行,或行之未善,即不寐至旦,必行之乃心安。”
他初时尚绷着脸,听到后来,压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皇后竟在朕身边安插了耳目,朕该如何罚他?”
“耳目?我这宫里可没人敢去。我回回去寻你,你都无暇。我就在侧殿看看她们沏茶备点心,顺便听上一听。”
“既然来了为何不让人通传?”他有些不悦,“近日茶点备得很合朕的心意,竟是此缘故……”
她靠上他的肩头,“陛下当需注意身子,妙云觉得兵民亦是。流年战乱,必然疲累难当,亦当休养生息。”
“妙云说得是。之前劝朕,朝中贤臣皆为高皇帝所留,不应以新疏旧,说得亦是极好。”他顿了顿,“有一事前两日就欲说与你听,朕欲封你四哥徐增寿为定国公。”
徐妙云脸色遽变,即刻坐直了身子,“不可。妙云长兄已承魏国公爵位,四哥也已被追封为阳侯。按礼法,一门不可有二公,怎可再封他为定国公?”
“诏书已拟好,徐增寿之子徐景昌,继其父之定国公爵位。”
“景昌?他不过十五岁,如何能继承爵位?”她惊讶地望着他的面庞,那上面是她熟悉的毋庸置疑与不可撼动。
她垂下目光,“既非臣妾的意愿,臣妾也就不用答谢了。”随手将地上的书拾起,翻看起来。
朱棣自是瞧出她有心疏离,也不恼,盯着她乱翻着书页。
半晌听不到身旁人的动静,她屏住不去瞧他,扬声道:“雁音。”
雁音很快奉了茶上来,布在她面前。徐妙云抬手去取茶盏,一时愣住。
盘中一对白瓷茶盏,薄如纸,上有转枝花叶暗纹,细腻莹润光照见影。衬得茶汤清亮,一旁白盅里金灿灿的木樨,氤氲着茶香。
她将那白瓷盏取了,爱不释手,竟忘了饮茶,“怎可如此薄,通透竟似脱胎一般……”
他亦取了一盏慢饮,“内府新制,出了几样不错的,我已着人将平素所用碗盏杯盘,皆换了白瓷。”
见她悦色溢于言表,他清了清嗓子,“这一件,答谢也免了……”
听着他怏怏中带了几分得意,她没忍住扑哧笑出声,又敛了笑容,“洁素莹然,甚适于心,多谢……”
他将她的手执在掌中,“许久未见你这般展颜,妙云是否仍挂念北……”
“不。”她迅速将他的话打断了,“心中挂念皆在眼前,无可忧虑。只是经年所见杀伐过重,心常无安。”
他将茶水新添,“前些时候,斯道与金忠提奏天禧寺请经付费,朕已敕工部修理,比旧加新。天禧寺原为长干寺,亦是东吴江南首寺。”
“建初寺。”她显出神往之色,“并有阿育王塔,据传系阿育王八万四千塔中之一,供奉感应舍利。”
她神色稍缓,“择日需往天禧寺……”
“且缓些时日。”他忽然道。
见他蹙眉,她出声道:“可是顾虑水妖重现一案?”
“如今尚无头绪。”
“初时曾传言,是我四哥……”
“朕相信不是增寿。此人彼时连杀七人,在城中广布乱世、国覆之说,唱青溪小姑曲……”
“青溪小姑?”她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一人模样,“那桐拂,今在何处?你不会将她也……”
他瞥了她一眼,“如何会想到她?”又慢了慢,“眼下她在漏刻殿。”
“漏刻殿?那么个活蹦乱跳的小丫头,被拘着,如何守得住那般冷清?”
“拘着?朕拘得了她?她甘愿待在那里,无非是桐君庐如今身在宫里,她心有牵念……”他忽然顿住,将她细细看了一回,“皇后不问立太子一事,怎的反倒关心那么个小丫头?”
她尚不及发话,听见身后不远处的声响,转头含笑道:“炽儿,进来。”
很快见一人步履急促略显不稳地入了园子,身穿深蓝曳撒,一脸的汗。
朱高炽到了跟前,瞧见父皇也在,忙恭敬行礼。
雁音早递上帕子,徐妙云取了,走到朱高炽身前,替他拭汗,“炽儿练骑射去了?”
朱高炽喘息甫定,“回母后,儿臣方练完回来。”
“听说炽儿箭术精进了许多。”她又拧了一块干净帕子。
朱高炽垂着首,“比起高煦,还是差了许多……”
“京师河道一案,”一旁朱棣忽然出声,“尚需多费些心思。”
朱高炽忙躬身道:“是,儿臣正欲去赵大人处查看案卷。锦衣卫中,水性上佳且熟悉京师水道之人甚少,故而查案迟滞。臣正欲去水师调人手……”
“漏刻殿里就有一个伶俐的,炽儿倒是可以用上。”徐妙云转头瞧着朱棣。
………………………………
第一百三十六章 它生莫作有情痴
瞧着那一袭绣溪敕青袍转入宫苑,当值的内监堆着笑意迎上前,“今日金大人来得早,早朝已散了?”
这位金大人,虽不过仍是六品之衔,却是内阁七人之一,如今皇帝身旁极受重用的一个。平素压根没机会巴结,眼下却隔三差五往这漏刻殿里跑……
瞧他微赧语迟,那内监忙让开身子,“人还在那屋子里,一大早就进去了。”说罢掩着意味神色退出园子。
金幼孜熟门熟路走到屋前,门敞着,她手里抱着一桶水,正往那欹器上悬着的小瓮里注水。地上湿漉漉一滩水渍,看样子已经折腾了很久。
他走上前,二话不说将那桶水劈手夺过,放在一旁,“你昨夜去了何处?”
她的裤脚和袖子都挽着,长发束得也不齐整,嘴抿了抿,“自然是在这儿待着。”
“你去了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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