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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泊行-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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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年轻的建文帝用兵之时举目四望,竟已无人可用。

    自己如今已是六十余岁,皇上召自己入宫那日,他就知道,他将重新执剑挽缰,守护再次烽烟四起的北地。

    望着滹沱河两岸犹在扎营调度的军队,耿炳文按在剑柄上的手紧了紧。

    这所谓的三十万大军,莫说数量上远远不到,战斗力也是差强人意。又岂能与整日在北疆与蒙古人浴血厮杀的燕军抗衡?

    离开京城前,年轻君王热切而信任的目光他尚记得,誓师时回馈与他的澎湃热血也是发自内心。但这场战事之严峻,他却十分清楚。

    方才手下副将张保狼狈而回,带回的消息令他十分不安。

    雄县莫州失守时的惨状远远超出了耿炳文的预期,而燕王这么快就将对朝廷军发起进攻,他也是不曾预料到的。

    以燕王的彪悍的攻伐戾气,将散作两处的军营并作一处合力抗击,是他耿炳文如今唯一的选择。

    如今,他只需在这里等着,等着那位叱咤北疆的年轻王爷执剑披甲而来,在这滹沱河畔搅动风云。

    而他,在保卫长兴、攻取中原、平定山西河北、南征云南之后的今日,又将为了大明的安宁,浴血而战。
………………………………

第二十七章 秋风鼓角长河染

    远远看见燕王的军旗猎猎之时,耿炳文的心里终于踏实了。

    如今朝廷的十三万大军已聚在一处,精锐之师排阵在前,只等燕王迎头而上给予痛击。

    耿炳文观望了一阵,心里却又渐渐不踏实起来……这感觉不太妙,他却一时抓不住是什么在困扰着自己。

    无论兵力、排兵布阵、所占地势以及燕王最缺乏的师出有名,他耿炳文都占尽了,照理不该有什么疏漏……

    身后马蹄声急,前来报信的兵士几乎没能勒得住马。耿炳文看到那人脸上不可置信的神情,心里猛地一沉。

    “城西南遭遇突袭,两座营寨接连被攻下!”那人喘息未定,难掩目中恐惧之色。

    耿炳文终于明白自己的担心在何处,迅速转头望向阵前。

    是了,燕军阵前并没有燕王朱棣的身影!

    他并没有选择正面出击,反倒绕至身后的西南门,出其不意的奇袭试图打乱朝廷军的阵脚。

    也就在这个当口,正对着自己的燕军主力发起了进攻,一时鼓声喊杀声大起,张玉、朱能、谭渊已领着燕军主力直冲入廷军阵中。

    耿炳文按下心中急恼,指兵迎击,滹沱河岸边顿时杀戮四起。

    但很快,他发现自己的阵后乱作一团,耿炳文急转身在阵中回眺,从后头杀气腾腾冲将过来的那个身影,不是燕王是谁?

    那个身影,执坚披锐,横扫掠阵势不可挡。如此气魄将那耿炳文看得心惊胆战。他觉得之前,自己还是大大低估了这位镇守边疆的战神……

    比耿炳文更加心惊胆战的,还有一人。

    桐拂此刻双目紧闭,死死捂着双耳,但外头厮杀惨呼的声音依然不绝,声声传入自己的耳中。

    她本已绷紧的心思,彷如火燎刀剐般,刺痛不已。利器穿透肌肤的狰狞声,令她几欲作呕……

    最可怕的是,他执剑的那只手就在她的眼前。但凡她睁眼,看到的就是无休无止的杀戮,是被他斩于剑下的痛苦绝望的一张张面容……

    这是修罗场……是比梦魇更可怕的存在……

    她恨不得此刻有人将自已一巴掌拍晕了,再不用受这惊惧绝望之苦……

    如今转眼竟已是腹背受敌,耿炳文麾下朝廷军已然大乱,完全没了阵法,死伤无数。

    耿炳文见势不妙,领头往东奔去,欲与滹沱河东面列阵的数万人会和,以谋退回城中坚守。

    这一路奔逃倒是未遇阻拦,眼见已与东侧的余部会和,耿炳文却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呼喝声。

    转头看去,后头追来三十余燕军士兵,领头的人他识得,燕王的左膀右臂,朱能。

    耿炳文瞧这阵势不由大怒,自己好歹领着数万人,这朱能领着区区三十余骑就追杀过来。如此挑衅,实在不能忍。

    耿炳文勒马回转,身后原本跟着一起逃走的士兵也纷纷转身抗敌。

    岂料那朱能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精神大振,挥舞长刀发了疯般领着那三十个死士,直直冲入耿炳文的阵中。

    见过打仗狠的,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

    在如此可怖的不怕死的打法下,廷军再次崩溃乱了阵脚,众人从手忙脚乱地应付到争先恐后的逃窜……压根不是杀红了眼的死士的对手……

    不停有人倒下,不断有人落入河中,如枯木倾颓,残雪扑落萧肃……

    滹沱河被鲜血浸染,仿佛朱砂倾覆,狰狞触目的颜色泱泱延伸开去……

    死伤无数,溺水者无数,弃甲投降者三千余人……

    耿炳文眼看此情景却完全无可奈何,而被吓破了胆的兵士们已再难集结,他只能带头狼狈逃向城中。而这一路入城,逃兵互相推挤践踏,又死伤无数……

    桐拂不晓得这外头的杀戮是何时止歇的,她大约是在晃动中最终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她看到的是燕王军帐里的情形。

    此刻,这里站满了人,皆是甲衣未卸,犹沾着血迹和刀剑的痕迹。

    外头有人嘶声大喊,“我乃驸马,勿杀我!”

    很快一群人被捆绑着入来,为首那人仍在喊着自己是驸马,试图挣脱钳制。

    “住口!”朱棣忽然出声喝道,将那李坚吓得立刻止了声。

    “你还当自己是驸马?!你我既是亲戚,你如何又助那忤逆暴虐之徒?此罪难饶,速押去北平大牢!”

    李坚再想出声,已被人塞了嘴,拖出帐外。

    见到另一人,朱棣却是立刻起身,大步上前,亲手将他扶起松了绑。

    桐拂瞧得清楚,那人身形魁梧,身上盔甲已散开,衣衫破烂露出墨色纹身。那纹身,竟是操舟之人常绘的印记。

    朱棣取了手边的衣衫替他穿上,才开口道:“顾大人,太祖在天有灵将你送来助我!”

    顾成未料到燕王有此一句,一时愣住。

    早年自己不过是个行舟之人,追随太祖后,擒妖贼、平贵州、征讨云南……镇守贵州将近二十年间,平叛乱数百,诛杀其首领而安抚余众,蛮族尽皆顺从……其间有人告发他接受贿赂,太祖竟以他劳苦功高为由并未追究……

    思及此处,顾成不禁哽咽道:“老臣是为奸臣逼迫,犯下大逆之罪,罪无可赦。老臣有幸见到殿下,就如见太祖。如若老臣不死,愿以犬马之诚相报!”

    朱棣亦动容,“今日就送顾大人去北平,助我守城!”

    之后,燕王又出帐安抚被俘朝廷兵士,任其去留,去者可得盘缠援送出境……原以为会被燕王斩杀的俘虏们,自然欣喜不已,一夜间,大批军士归附……

    此番雷霆手段,安抚招买人心之能,除了叹为观止,桐拂实在也不知该如何作想……不过一旦思及大战中,他如恶魔附体般的杀伐酷厉,她又忍不住一身的冷汗……

    待议完次日攻城之计,帐中只余下朱棣一人,他才觉出疲累之意。将战甲脱了,也顾不上包扎伤口,倒头就睡。

    他很快就陷入沉睡,手垂在榻边,一颗琥珀珠子,自那袖间滑落,咕噜噜滚出去好远。
………………………………

第二十八章 桂子氤氲幸得返

    今日俞平海又起了个大早,若在河道拥挤之前赶到西水关,可以节省下许多时间,说不准还能多拉一船货。

    深秋的金陵城,桂子的香气浸润在河水的氤氲之间,几乎要渗透到发肤间去。

    他的船走得很快,两岸边的街巷里还看不到什么人影。然而余光里有什么,吸引了俞平海的注意,他手下就下意识地慢了慢。

    方才路过的北门桥底下,停着一艘船,那艘船他识得。

    原先是俞平海自己造的,在拉货之前,曾用那船将从西水关入城的外乡人,送去城里四处。后来接了拉货的生意,这船他就很少用,平素都放在桐拂那里。

    可这个时辰,这船怎会停在这里?

    俞平海想想不太对劲,又倒回去。那船静悄悄地泊在桥下,上面似乎没人。

    他扔了麻绳过去,将那船套住,踩着船头跳过去。

    看见趴在船底的那个身影,他就心头一凉,疾步上前将那人扶起。

    “小拂!”

    她软软躺在自己的怀里,脸色惨白,手耷在一旁,冰凉。

    俞平海忙将自己身上的外衫脱了,将她紧紧裹着,“小拂,醒醒!”他拍着她的脸,她的脸也是冰冷的没有半点温度。

    他去探她的鼻息,还好,她尚有微弱的呼吸。

    这个时辰太早,城里的医馆都还没开门,俞平海急得抓耳挠腮一时又想不出法子。猛地想到前面不远处就是国子监,那里有家药铺,店家他识得,且平素就住在店里,略通医术。

    当下俞平海将运货的船泊在桥下,撑着小舟直往那药铺而去。

    看见国子监的一带院墙,俞平海将舟子停了,抱着桐拂就往街上走去,但没走两步他就被人叫住了。

    “这位兄台留步,这船……是你的?”

    俞平海正心急火燎,扭头看了一眼,是个不认识的书生,随口道:“是。”又疾步向前。

    “可否留步?”那人还在后面唤他,“在下有事一问……”

    俞平海火气就上来了,脚步慢了慢,“我现在没空!”

    那人看见俞平海手里抱着的女子,脸色顿时变了,“桐拂?!她怎么在这里?”说罢大步上前,就要查看。

    俞平海警惕地后退几步,“你是何人?怎会认得小拂?”

    那人急忙道:“我……我是她朋友……那个……哎先不说这个,她怎么回事?”

    俞平海也不再问下去,继续往前疾步而行,“我也不晓得,方才看见她一个人趴在船里,就这个样子……”

    那人跟不上俞平海的步子,一路跑着气喘吁吁,“我……我叫金幼孜,是国子监的监生……和桐拂姑娘识得……可否一起……”

    俞平海眼瞅着前面就是药铺,急忙道:“你赶紧去前面药铺叫门,里头的人或许可以救她。”

    金幼孜卷起袖子冲上去就是一顿砸门,没多久门就打开了。

    睡眼惺忪的店铺主人看着外头一脸焦急的二人,和俞平海怀里的女子,倒是二话没说将他们让进去。

    搭了一回脉,这老人家却皱着眉头一脸困惑,摇头道:“哎呀我毕竟不是行医之人,简单的尚能看看,这种……真不知是为何啊……”

    “哎对了,这丫头看着面熟,她不是……她不是桐君庐家的长女么?”傅先生忽然道,“她爹是有名的铃医,你们不去找他,来找我做什么?”

    俞平海一拍大腿,“瞧我,方才定是急糊涂了。”急忙起身就要将她抱起。

    金幼孜却急声道:“等等!她方才皱了皱眉!是不是要醒了……”

    傅先生急忙看去,果然瞧见她眼睫忽闪了几下,似是就要转醒,于是低声唤道:“小拂啊,醒醒,再不醒,我可要去把你爹爹找来喽……”

    “不……不行……”她忽然喃喃道,一只手慌乱地想要抓着什么,正好抓住了金幼孜的手。

    金幼孜也顾不上,跟着唤道:“桐拂,是我,柚子啊……”

    只见她猛地睁开眼,腾地一下坐起身,直愣愣瞪着金幼孜,“真的是你?你回来了?我回来了?”

    俞平海听的一头雾水,“小拂,说什么呢?从哪儿回来?你们去了哪儿?”

    桐拂这才回过神来,忙道:“没,没去哪儿……做梦做梦……”

    转眼看到傅先生,她又急忙道:“傅先生,您千万千万别把今天这事告诉我爹爹,我回头给您送湖鲜过来……”

    傅先生笑呵呵道:“不用送,不会告诉那个怪老头子的……不过,他之前说今日会回来,你不在家他晓得么……”

    话没说完,桐拂已经一个骨碌下了床,就往门外跑去。跑了几步又折回来,“谢谢各位,平海哥,我借一下你的船行不?”

    桐拂火急火燎地赶回家,才迈进屋子没多久,就听见院子里的脚步声,爹爹背着药箱已走进屋来。

    “爹爹……您回来了……”她慌忙把刚烧的水倒进茶盏里,递到爹爹面前。

    桐君庐没接,瞪着她没说话,桐拂被瞪得心里一个劲儿发慌。

    “这些日子,你在家都做什么了?”爹爹问。

    桐拂赶紧道:“没,没什么,就是看看书……”

    “看书。”爹爹将药箱放在桌子上,砰地一声,“桌上这么厚的一层灰,你就在这上面看的书?!”

    天黑透了,桐拂仍被关在自己的屋子里,不过她倒是没功夫郁闷,能回来已是万幸,她实在不想再抱怨什么。

    至于怎么回来的,她是真没想明白。今日本想与那金幼孜说一说,却没料到刚巧爹爹也回来……

    正胡思乱想,忽然听见门外传来爹爹的声音,“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你若敢离开这屋子……”后面的话他没说,已经离开了。

    刚坐下没多久,桐拂就听见窗上的轻叩声。她忙将窗推开一道缝,看清来人失声道:“柚子?!”

    金幼孜擦了擦额上的汗,“唐突唐突……”

    桐拂大奇,“你怎会寻到这里?没被我爹爹瞧见?”

    金幼孜又擦了一把汗,“我是等到令尊走远才进来的,当是没这么快回来……”

    桐拂一愣,“什么意思?你怎知……是你?!你把他引开的?”

    金幼孜目光躲闪,“我那位朋友也确实……确实不太舒服……你可好些了?后来去了哪里?”

    桐拂将之后的经历与他说了一番,金幼孜听得目瞪口呆,一个人竟被困于一颗琥珀珠子里?纵是他博览群书也是闻所未闻。

    “那珠子呢?”他忽然问道。

    桐拂一愣,“不晓得……”

    “或许那赠你珠子之人,会晓得其中缘由……”金幼孜喃喃道。

    不知为何,虽然一切看起来实属荒诞,但金幼孜觉得桐拂在那山间遇到陶弘景、所见之六朝的亭台楼阁芍药园圃,应该都是真的。

    他对那覆舟山六朝胜景早已心生向往,遥想多少名仕风流……更有那南梁昭明太子的东宫玄圃,九曲之池,院内书阁藏书三万卷,是他做梦都神往之处……

    若能得见,实乃大幸……只是,缘何桐拂乃至自己,会身不由己去到北境征战之地……

    自己倒也罢了,他实在不愿她受险……

    究其原因,他的脸又热了热。
………………………………

第二十九章 依依汉南昔年柳

    秋雨萧索,宫人将回廊中的垂帘放下,原本斜飞的雨丝立时被挡在了外头,寒意消减了许多。

    文华殿外一棵金桂开得极致,那香气渗过垂帘细密的针脚,自半掩的窗格处漫入殿内。龙涎香虽燃着,竟也被这桂子清香抢了几分势头。

    桐柔在侧首的檀木架边,安静地将书简卷轴归整好,偶尔发出悉索的响声。

    她的目光时不时透过架格的空隙,看向案后的那个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朱允炆在看一份战报,但目光并没有落在那上头,早从那字里行间穿透而过,缥缈无定所。

    耿炳文大败,朝廷军死伤惨重,退入真定城死守……十余万人,竟被几万人打得狼狈溃逃……燕王布阵诡秘奇袭连连,而朱能只带了三十人,竟俘获廷军三千……滹沱河浮尸无数素波尽染……

    一个人的情绪,在旁人眼中什么都看不出,才最令人揪心。桐柔看着他的样子,便是如是感觉。

    大殿里的人早早被他遣了出去,独留了自己,桐柔眼下却有些犹豫,该不该上前做些什么。

    平素若自己伤心难过,姐姐定是会守在自己身边,并不劝慰,却会说些市井间的趣事与自己听。笑得一番前仰后合,桐柔也就很快忘了难受的事情。

    可他不一样。

    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独自坐在那里。

    他该是很孤独的,桐柔这么想。马皇后对他很好,但是迫于宫中礼仪,也只是相敬如宾。多说一句话,有时都是不妥的。更遑论促膝谈心,出声安抚……

    身旁伺候的人,更是尽可能避让三尺,恭顺疏离。他若是有难受的事情,该向谁说呢?

    桐柔忽然觉得,这帝王并不如书上说的那般光耀威仪。书上从未说过他们的柔弱委屈、彷徨失落,但他们一定是有的呀……起码眼下的这位,看起来是很难受的。

    桐柔悄悄退出内殿,立在廊下,伸手折了一枝开得正好的金桂。黄澄澄的花骨朵,细密地簇拥在枝头,缀着雨水,剔透晶莹。

    她又悄悄回了内殿,小心将那一枝插在他案头的青瓷瓶里。

    这其间,她没发出半点声响。但桂花插好了,他却抬了眼。

    “这一枝,甚好。”他道。

    他的声音有些暗哑,桐柔听着一愣。尚不及反应,他已将手中奏折猛地扔在地上,起身提青毫、扫紫砚、饱蘸墨汁。

    面前的一幅桃花纸,莹白细腻,透着点点如桃花般的天然纹路,他下笔如风,急拂纸面……

    桂树丛生兮山之幽,偃蹇连蜷兮枝相缭……猿狖群啸兮虎豹嗥,攀援桂枝兮聊淹留。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状皃崟崟兮峨峨,凄凄兮漇漇……虎豹斗兮熊罴咆,禽兽骇兮亡其曹……

    最后一句“王孙兮归来,山中兮不可久留”力透纸背,墨汁四溅,几滴落在他颀长的指间,而他提着青毫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着。

    他的字一向潇然儒雅翰逸神飞,每每落纸如云烟。然而方才这一幅,肃杀悲怆。

    桐柔原先还磨着墨,到后来竟被这气势惊呆,僵立一旁。

    嗒一声,笔落在纸上,墨色迅速在桃花纹路间漫延开,将字迹遮掩……

    桐柔这才回过神,取了一旁的帕子濡了水,仔细擦拭他指间的墨色。

    “女先生曾说,《枯树赋》里’小山则丛桂留人,扶风则长风系马’的出处,便是这《招隐士》。当时便令我们寻出这其间众多典故,还要寻出赋中提及哪些树……”她边仔细擦拭边轻言细语。

    “我竟不知,那里头昔年种柳依依汉南的柳树,就在金陵城外摄山间。女先生罚我抄了书,还罚我去折一枝那柳枝来……”

    “摄山多草药,我爹爹常去那里采摘,我便随了爹爹前去……”她又换了干净的帕子,继续替他擦拭。

    “可曾寻到……”朱允炆忽然出声,吓了她一跳。

    她此刻正立在他身侧,他的目光仍落在那副字上,眸色中原先纷乱激荡却已平复了许多。

    桐柔的脸红了红,“彼时我遍寻不着,抱着一棵柳树……大哭不已……”

    他瞧她满面绯红,眼波莹莹,微抿着嘴,神情间窘意娇憨几分。

    她咬了咬唇,又道:“之后我折了一枝带回,先生见了之后说,千年前桓公北征攀枝执条泫然流泪,今有女子痴憨如此抱树一哭……”

    朱允炆一笑,“女先生说得好……”

    桐柔抬头见他露出笑意,顿时展颜,瞧见他面颊上一滴墨汁,伸手就欲擦去。指尖还未触到,却被他捉住了自己的手。

    自幼宫中深居,不曾见过如此烂漫无束之笑语晏晏,朱允炆只觉心中难得欢愉舒畅,情不自禁竟欲同她亲近。

    他将她揽入怀,那气息,无半丝脂粉浓艳,唯有清馥杳然,如晨间初雨歇新兰香……

    桐柔被眼前一幕惊到不知如何是好,身子僵着,微微有些颤抖。眼见着他俯身而来似是犹豫了片刻,他的唇终是落在自己的额前,流连片刻才离去。

    她脑中轰然,但他身上的气息,虽陌生却十分好闻。

    她不由想起初见他时,湖畔松林间,夏夜馨长……

    朱允炆见她神情惊诧却并无慌乱恼意,一双明眸略有无措,一点点的羞色晕在腮边……

    他忽然就想清楚了一件事,他之前一直犹疑,但此刻不知何故,他定下了心思。

    他松开她,忽然朗声道:“宣,黄子澄齐泰方孝孺……”

    桐柔候在殿外,心头仍如小鹿乱撞般难以安定。

    不久就看着几位大人神色匆匆而入。殿内烛火通明,几人时有高声,似在争论,却又听不真切。

    又过了好些时候,宣令的内监急匆匆出来,很快消失在宫门外。

    待她总算平复了心思,却见一人自那长廊深处踱步而来。

    他步态雍容丰神俊朗,并没有寻常外臣觐见时的肃惶内敛,相反,却似乎闲庭信步悠游而至。

    到了桐柔身边,正欲迈入殿内,他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她的面庞,嘴角渐渐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

第三十章 千金裘巧制寒衣

    北平,燕王府。

    思暖瞧着日头渐沉,将新打的井水舀入盆中,取了两块干净的帕子放在一旁,忙忙向后院走去。

    “阿暖!”有人在前头唤她,“世子的箭练完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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