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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鸟的传说之一宿命-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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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五那天一大早,我们跟张大娘一家合用一辆骡车到了镇上。张大娘一家住在阿丑姑姑家,我们一家住在许盛业的朋友王大年家。

    王大年生在大年初一,故名。他年轻的时候也是喜欢喝酒赌钱,几个狐朋狗友走街串巷,不务正业,喜欢讲些哥们儿义气。找到机会就做点生意赚俩钱,没有机会就四处游荡,属于浪子一类。许家村靠山,许盛业时不时地贩些山货,每次到镇上发卖,都住在王大年家,久而久之,王大年便也上手做些山货生意。这些年朝廷重农桑,王大年积了些本钱,又娶妻生子,总要为生计打算。他头脑也算灵活,专收蜀锦卖给巴州的大户,由那些大户再北上转卖到长安洛阳。王大年因为不出远门,虽然赚得不多,但是养家糊口却绰绰有余。

    王大年家刚刚买了两进的院子。前面一进临街,两间房做了门面,专收蜀锦并发卖一些从巴州贩来的新鲜玩意儿,后面一进是他自己住家,也颇为宽敞。我们一家就暂时歇在东厢里的两间。许盛业和母亲住一间,我和弟弟住里间。

    吃过午饭,我和弟弟留在房间里与王家的两兄妹一起玩耍,王大年和娘子带着许盛业与母亲参观前面的店铺,讲解他正在做的生意。

    冬天天黑的很快,不久天色暗下来,王家娘子摆饭的时候,我们几个小的已经混熟,都坐得不安稳,匆匆划拉几口就说饱了,屁股上像长了钉子似的,一个劲儿地引颈向门口张望其实从正屋往外看,看到的只是院子而已,离大街还有一进房屋挡着,根本什么也看不到。

    王大娘笑道:“这几个猴儿,等不及要上街呢。”

    母亲附和着说:“这一路过来,看见家家户户屋檐下都挂着灯呢,这会儿都点上了吧。”

    王大娘笑道:“点上了,点上了。刚才我煮菜的时候,就吩咐他爹把我家门前的灯都点上了呢。”

    许盛业道:“你看嫂子客气,做这许多菜。其实等下上街,免不了还要给小的们买些零食填嘴,倒不好吃得太饱。”

    小人们翘首以待,大人们也不好太过贪杯拖延,王大年和许盛业都没喝尽兴,就被几个男孩子催着起身。刚好张大伯和张大娘合着阿丑姑姑一家也都出门,打门前经过,拍门相邀,于是大家都收拾整齐,一起出门看灯。

    这些年日子过得不错,镇上由几家大户牵头,很是筹了些钱平整道路,修建避雨亭,建了些宽敞的石桥,几条大街焕然一新,街的两边商铺都趁机开了门做生意,灯笼点得如星星之火,煞是好看。大人孩子一堆一堆,一头走一头买些过年过节的小玩意儿小吃食,一边看灯。有些人家有楼的,还在楼上放焰火,煞是好看。

    到底和阿丑熟,跟她自然而然走在一处。阿牛哥年纪大,照应着自家兄妹之余,还照看着他姑姑家的一群表兄弟姐妹。

    弟弟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景象,眼睛只是不够使。人没走几步就走不动,兼之在下面什么也看不到,就吵着要抱。

    许盛业把他举起来放在肩上坐着,弟弟乐得高声大笑。

    镇上有一条河从中心穿过,河的两岸空地,是平日赶集生意人汇聚之处,如今都挂满了灯摆满了摊子。有几处摊子卖些妇人首饰等小玩意儿,跟着路的对面,是几家小吃摊,明晃晃的灯火把小吃照得额外诱人。有人自摊上招呼王大年,王大年见了这些兄弟,便推着许盛业一起过去。

    母亲赶紧说:“把阿树给我吧。”

    许盛业道:“我带他先过去跟兄弟们打个招呼。阿树的满月酒百日酒都没请过他们呢。”

    母亲点头说:“也好。等下见了面,你记得送过来,你可以跟朋友们好好喝几杯。”

    王家娘子挑了一只青玉簪,插在发髻上让母亲看。母亲只得转身过去给些意见。

    我跟阿丑看一个小摊子上卖的荷包。我说:“你看着荷包跟许夫人送我的比,差太远。”

    我从怀里摸出许家大宅的女眷们给我的荷包,放在手里反复地比较着。

    那卖荷包的人很不高兴,抢过她摊子上的荷包放回去,沉下脸说:“你这是大户人家女眷们绣的,她们十天半月绣一个自己戴,或者送人做礼物,我这个是要做了卖来养家糊口的,如何能比?”

    阿丑拉了我说:“我们过去那边看看,我看见有虎头鞋呢,好漂亮的,给你弟弟买一双穿。”

    于是我跟阿丑过去。母亲看见了叮嘱道:“莫要走远了。娘就在这边等你。

    我挪了几步到卖鞋摊上,一边回答:“晓得的。我就在这。”

    那些虎头鞋确实可爱。母亲种药是把好手,针线功夫欠缺些,所以我跟弟弟穿的鞋子,都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款式,结实为主,修饰谈不上。

    我拿了那虎头鞋仔细端详着,想象着穿在弟弟脚上的样子。于是我走回首饰摊,跟母亲说:“娘,给弟弟买双虎头鞋吧!”我指着那边的摊子说。

    母亲随我走过去,拿起那鞋来看,摊主夸口道:“这家娘子,你看我这鞋的鞋底纳得有多厚!中间还有层油毡,连水都不怕,很经久呢。这位小妹子对弟弟真好,买鞋都想着弟弟呢。”

    母亲拿起这只,放下那只,随口对我说:“阿草,去对面你爹爹那里把弟弟带过来让他试试。”

    于是我走过街对面。那小食摊子上一堆男人在喝酒划拳,许盛业跟一个陌生男人划得如火如荼:“一心敬,两相好,三星高照四鸿喜”

    弟弟却不见了影子。我围着桌子转了一圈,仍旧不见弟弟的踪影。

    我上前拉着许盛业的衣角怯怯地问:“爹爹,弟弟呢?”

    “五魁首,六大顺”许盛业面红脖子粗,显然已经醉了。他拨开我的胳膊,喝道:“去去,找你娘去”

    我急了,高声叫道:“爹爹,弟弟呢?”

    许盛业有些迷糊,瞪着眼问我:“弟弟?不是在这里么?”他指着长凳旁边的空位,那里啥也没有。

    他忽然有些醒了,站起来说:“弟弟呢?刚才不是还在?是,是,是不是找你娘去了?”

    我越发着急:“娘跟我在一起,没看见弟弟!”我围着桌子又转了一圈,喊着:“阿树,阿树,你藏哪里了?姐姐在这里,姐姐带你去买虎头鞋!”

    一桌喝酒的人停止了喧哗,也纷纷起身寻找。可惜他们都喝得半醉不醉,一个个没把自己掉进河里就算不错了。

    霎时间母亲扔了鞋子,王大娘和张大娘扔了首饰,将孩子们集中在一处由阿牛哥看管,其余大人,都四处帮着寻找弟弟。

    小小的一个镇子,总共那么两三条街,被我们找了个底朝天,一无所获。

    弟弟失踪在大唐繁华的元宵夜。我也要跟着大人们一起找,被阿牛哥和阿丑一起拉住。

    “弟弟!”我无助而焦急地哭了,在喧闹的人群之外。
………………………………

20 绝地

    按照中国的传统,新年一直从初一到十五,元宵过完,这个年才算圆满结束。而今年这个普天同庆的佳节,别的人家过得喜气洋洋,我们家却过得愁云惨雾,以欢喜开始,以悲伤结束。

    弟弟凭空消失在这个川西小镇,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又在镇上住了些日子,王大年夫妻,张大伯夫妻和张大伯的妹妹妹夫都帮着我们大街小巷地搜索,到处张贴寻人的招子,只是一无所获。

    甚至王大年发动了他镇上的兄弟,在那条流过镇中心的河里打捞。

    元宵那夜,人人都在看灯,一个三岁的孩子,站起来没有桌子高,只要不哭不闹,根本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就算哭闹,也不会过多让人关注过年过节,在大街上哭闹以让家人买东买西也很平常,没有人会当回事儿。那一天,喝酒的,卖东西的,唱戏的,杂耍的,好吃好玩好看的东西太多,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终于,一家人带着别样的伤痛回到了许家村。提着一口气的母亲,一回到许家村就病倒了,高烧不止,迷迷糊糊中总是拉着我的手叫:“阿树!阿树!!”

    我手中的药碗几乎被她碰洒,连忙放在床头,腾出手来握住母亲的手,轻轻地解说:“娘,是我,我是阿草。”

    母亲紧紧抓住我的手腕,说:“阿草,你听,你弟弟在哭呢!他是被拐子骗走的。他们肯定打他了我的儿啊!”母亲呜呜地哭出声来。

    我的眼泪也滚滚而下,抱着母亲的手痛哭:“娘”

    张大娘端着米粥过来探望,在房外听到哭声,将米粥放在桌上,掀着帘子进来责备我说:“你这孩子,你娘都病成这样,你还要跟她一起哭!你快别招她了,好好劝劝你娘,跟大娘一起扶你娘起来喝药。”

    我只得擦干眼泪,跟张大娘一起把娘扶起来,给她喂药。母亲迷迷糊糊地喝了药,昏昏沉沉地又睡下。

    这药有安神之效,喝了便会昏睡休息。我希望自己也喝一碗,永远不要醒来才好。张大娘叹口气,把我拉到门外,低声嘱咐:“阿草,弟弟走丢了,大娘知道你也很难过。可是你娘都病成这样,你爹爹又忙着在外找寻,这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照顾你娘可全靠你了,你不能再有个好歹,晓得吧?”

    我懂事地点点头。

    “你爹爹又出去找人了?”张大娘四处张望着问。

    “一大早大伯来找爹爹,说是又叫了些人到下边几个村去找。大伯来的时候,爹爹在喝闷酒。”我怯怯地说。

    张大娘长叹一声道:“你爹爹啊,太不经事儿。这孩子丢了他心里难过也是人之常情,可他是一家之主,你娘病着,他再怎么也要强打精神支撑,喝闷酒又有什么用!”

    我低头看脚尖,我用脚尖画地,一圈又一圈。

    张大娘摸摸我的头,慈祥地说:“我听说许家族长把你爹爹和大伯叫去,说是要着人去巴州官府报失,由官府在各路通道贴寻人的贴子。如果你弟弟真的是让人拐去,也许能找到呢。”

    我红着眼圈点点头。

    张大娘道:“我先过去。等下你娘醒了,你把这粥热热,劝她勉强吃几口吧。她这样不吃不喝地病着,铁打的人也吃不消。”

    母亲要是去了,我不成了孤儿?想到此处,我不由热泪滚滚,抽噎起来。

    张大娘好言哄我几句,离开了。

    我又去配了一副药用慢火熬上,然后进屋跪在母亲床前,看着母亲凌乱的头发,憔悴的睡容,悲从中来,又哭了起来。母亲睡梦中皱着眉头呻吟一声,我只得捂住嘴巴,无声地抽泣。

    哭着哭着,我也累了,趴在母亲的床头瞌睡过去。

    不知道我睡了多久,感觉有一只手在轻轻抚摸我的脸,手指带着热度,伴着轻微的叹息。我强睁开眼,见母亲转着头,用怜爱的目光看着我,带着一脸的泪。

    我用手指抚去母亲的泪,轻声问:“娘,你醒了!喝点粥好不好?张大娘熬了一夜,又香又烂”

    母亲答非所问:“阿草,辛苦你了。娘真没用,还要阿草照顾娘,你看你熬得眼睛都凹下去了”

    我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大哭:“娘,你别死,你千万别死。你要是死了,让阿草怎么办呢?你让阿草怎么办呢?”

    母亲眼泪滚滚:“阿草”

    我一边哭一边说:“娘,弟弟没死。在镇上不是大家去河里打捞过了嘛,弟弟没死啊,他还活着。族长爷爷已经派人去官府报失了,官府在各处张贴寻人贴子呢。总有一天弟弟会找到的,你要是死了,就是找到弟弟,你怎么看得见呢?娘,求你好好活着吧”

    已经有几天了,弟弟成为家人的禁忌,谁都不敢提,此时由我说出来,触到母亲的心事,母亲忍了很久的郁结,终于爆发。她大放悲声:“阿树啊,我那可怜的阿树,他才三岁啊!要是被拐子拐了去,要被人家怎么打怎么骂呀!不晓得卖到哪户人家为奴呢!我的阿树啊,跟着爹娘好日子才过几天啊,从此要为牛做马”

    母亲哭得一头汗一头泪,我也呜呜地陪着一起哭。也许是哭声太响,也许是张大娘一直悬着心留心这边的动静,到底把她又招来。她一进门看见我们母女抱头痛哭,不禁也岑然泪下。

    到底她是个经事的成年妇人,伤心归伤心,却镇定自若。她摸摸母亲的额头,点头道:“这一哭,把郁气都哭出来,也好。你看,出了这些汗,烧倒退了。阿草,早先大娘怎么跟你说的?你不劝劝你娘,怎么反而一起哭起来了?你看你娘出了这么多汗,衣服都湿了,快给你娘找件衣服换上。”

    我赶紧翻柜子找衣服,将房门关紧,跟张大娘一起给娘换上干衣服。

    “我闻着这药差不多了,阿草,你去看看好了没有,好了就端过来给你娘喝吧。”

    “阿草,你娘出了这么些汗,你先去兑碗糖水给她喝下去。”

    “阿草,你看着你娘,我去把那粥热热,就着泡菜给你娘吃一点。可怜她几天都水米不沾了。”

    张大娘端了米粥进来,母亲只是摇头。张大娘也不避讳我,坐在床头絮絮地念叨:“阿草娘,你不看在我的脸上,你也看看你家阿草。你病的这些日子,她急得嘴上都起泡了,小脸瘦得没人样。阿草娘,你想一想,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扔下阿草可怎么办!许家的人会善待她?那土鱼媳妇已经在冷言冷语背后放话了,说这孩子只会给许家添灾,弟弟失踪还算小事儿,将来指不定会出啥大事儿呢。你听听,你听听,你还在这儿呢,她们就这么嚼舌头,你要是去了,阿草怎么活?”

    我看见母亲凭空打了个冷战,无神的眼睛瞟向我,立刻有了内容一种求生的愿望自她眼底生起。她无言地伸出颤抖的手,想接过张大娘手中的碗。

    张大娘道:“你想吃比什么都强。这几天病得只怕碗都端不动了,还是我喂你吧。”说着她一匙一匙,喂了母亲吃下。

    母亲只吃了半碗,总也好过不吃不喝。张大娘欣慰地舒出一口气,说:“半碗就半碗吧,等下饿了再喝。你这烧退了,我估摸着明天就能吃点干的。你年轻,只要你愿意好,总能好起来。阿草娘,人在这世上走一遭,哪能没个三灾六难的?我娘生了我们兄弟姊妹六个,只活下来三个。要是走一个我娘就死一回,我们活下来的兄弟姐妹指望哪一个?指望爹?呵呵,说句不孝的话,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指望着后娘善待前头的孩子?做梦吧!你看看盛川家的三个丫头的下场!这盛川前头娘子愚就愚在不该争那口闲气。她一根绳子一了百了了,三个没娘的孩子有多可怜!阿草娘,我们做了娘的女人,命就不是自己的了,是孩子的!盛川家的三个丫头,有亲爹尚且如此,这阿草连个亲爹都没有,你落下她让她怎么活?外人千好万好,好得过亲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母亲被张大娘一席话说得低头垂泪:“嫂子教训的是。是妹子拙智了。”

    张大娘叹息一声道:“我哪里是教训你啊。当初我第一个孩子也是个丫头,养到三岁一场伤寒夺了性命。妹子,那孩子就在我怀里一口一口地咽了气儿。”张大娘说到这里,眼圈红了,声音有些发抖,“当初我那个痛啊,恨不能一头撞在墙上随她去了,在阴间也算有个伴,她也不孤单。可是阿牛在那边房里呱的一声哭了,他爹抱过来让我喂奶你说妹子,我还能死么?怎么说也得强打精神活下去,有阿牛等着我照顾呢!”

    自那日张大娘一番劝慰,母亲勉强挣扎起来吃饭,身子慢慢好转。自弟弟失踪后,族长便将族中男子编成几个组,每组两三个男子,沿着镇子画了方圆二十里的圈子,每日派人在那些村子里寻找。此时春耕还未开始,村人们还有闲,因此村里的男人们白天都出去寻人,晚上要等到掌灯以后才能回来。

    如此忙乱了又有半个月,弟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是在镇南侧一个村子里,有村人说在山上拾到过一只两三岁孩子的鞋,拿出来一看,正是弟弟穿的鞋,底纳得厚厚的,鞋子却平淡无奇,没有任何装饰,是母亲亲手所制。

    母亲看见这只鞋,当场一口气又差点憋过去。那只鞋对于她,似乎是最后一线希望破灭了。因为大家都在说,如若这鞋是弟弟的,十有**是没命了,很可能被狼吃了。

    但是弟弟为何会跑出镇子走到那么远的村子里去,很是令人费解。

    那以后的日子,母亲干什么都精神恍惚,洗衣忘了拿棒槌,做饭忘了添水,痴痴呆呆,形同槁木。

    不久春耕开始了,全村的人也放弃了寻找。族长和夫人亲自上门慰问,说了一番劝慰的话。许夫人在母亲的卧室对母亲说:“阿弥陀佛。若是阿树没死,你们父母子女一场,日后终是有缘再见。世上的因果,随缘吧,强求不得。老二家的,你还年轻,身体将养好了,还能再生,且莫伤心了,保重身子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母亲低眉敛目地应诺:“伯母的教诲,侄媳妇记下了。”

    那边族长对许盛业说:“阿树也不一定就不在了。你以后出门在外,留心找寻,哪日能找到父子再团聚也说不定。但凡我家人外出,我也让他们到处给你留心。你正当壮年,不管阿树找回找不回,还是要多保重自己,多多开枝散叶。如今天下太平,咱们做百姓的也算安居乐业,难得碰上好年头,不要再瞎胡闹。你一家子娘母子全是女人,就靠你一个男人支撑,你若不能做出一家之主的样子,让她们娘母子指望谁去?”

    许盛业红着眼圈道:“大伯,我这些年,就阿树一根苗”

    许景天道:“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还是为以后的日子打算吧。生老病死,人之常情,非人力所能为也。”

    许盛业忍着泪点头。

    大伯父许盛家和大伯母田氏也过来几次,帮着许盛业和母亲接待前来慰问的族人。满村的人,不管本家的还是外姓的,不管是有过结的还是平日相好的,或真心或假意,都纷纷带着礼物前来表示同情与劝慰,说的话大同小异。

    连盛川和盛川娘子都过来坐了坐。母亲跟盛川娘子没什么交情,也无话可说,多亏大伯母田氏在场,几句话圆过去。

    田氏说:“有什么不到处妹子莫怪。自从出了这事儿,老二家的便有些痴痴呆呆,待人接物,屋里屋外没了往日的利索劲儿。”

    盛川娘子一副大人大量的口气:“不怪不怪。这事儿摊在谁身上都是一场大劫,过了就好。”

    土鱼自己带着几条鱼,跟着他的两位兄长一起上门。土鱼性子有些呐呐的,不会说话,只是闷头坐在一边,看着兄长们跟许盛业寒暄,他只是不住地点头。

    土鱼媳妇的两个妯娌在那边替土鱼媳妇打圆场:“她本来是要来的,前儿着了凉,身上不好,想到这些日子妹子你身子弱,刚好一点,怕把病过给妹子,所以托我们带话过来请妹子保重吧。”

    张大娘那日刚好在,见母亲闷着头不声不响,忍不住接话道:“土鱼媳妇身上不好?那可要当心啊,是不是在外面怪话说多了,风大不光扇了舌头,还扇了身子?这人呢,拿啥作咒别拿自己的身子做咒,做多了,怕是要引鬼上门,弄假成真呢!”

    那两个妯娌讪讪地笑一声,匆匆告辞。

    大伯母田氏族送走客人,嗔着张大娘道:“人家上门也是好意,你这么摔打人家做啥?”

    张大娘冷笑道:“人都惨成这样了,她还在背后嚼舌头,嚼得心虚不敢上门,还充什么好人?我是看不惯的!”

    田氏道:“何必多结一个仇家?”

    张大娘拍手道:“嫂子,早就是仇家了!你以为你不理会她,她就会放过你?!你等着瞧吧,她不会让老二家的好过的!”

    这种慰问,也终有个了结的时候。许家村的人感叹一阵,痛惜一阵,生活便回复到原来的状态,日日为生计忙碌。回不到原来状态的,只得我们一家当事人。

    许盛业自那以后,每日喝闷酒,喝得红了眼睛,趴在桌上痛哭:“阿树,我的儿,你在哪里啊?你怎么撇下爹爹就去了呢!”

    母亲痴痴呆呆地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没一搭地收拾着家,许盛业哭,她也在旁边黯然落泪。我怯怯地缩回自己的房间,对着窗外的月光发呆。

    房外,许盛业还在拍着桌子哀嚎:“阿树啊,你才三岁啊,前世做了啥孽,今生要遭到这样的报应!我许盛业做了啥孽,要遭这样的报应?!”

    男人的哭声,透着彻骨的哀痛。他这哭声是发自内心的悲伤,比往日打了母亲又跪地求饶的哭声要真切千倍万倍。这大约是他今生今世,流下的最真心的眼泪,给他唯一在世上存活过的儿子。

    那是我的弟弟。往日他在我眼前挣扎着不肯洗澡的情景历历在目。就在咫尺之间,我们娘母子在灶间的火光中嬉闹着,母亲拍着他的小屁股笑道:“这不像洗澡,倒像杀猪。”

    幸福的日子,恍然一梦。
………………………………

21 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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