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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类英雄-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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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不对呀!若是三月份才把冬衣赶出来,怕是要耽误孙大总统的大事。金善卿发现自己很会体贴人。

再者说,就算是六块银洋一套棉裤、棉袄,正格的地道材料,这可也是一大笔银子,再加上子弹,到哪去弄?必是庄大师把他表老爷的事上报南京,让上边发下话来压他,免得他从中做梗。这笔钱要是表老爷一个人出,他非倾家荡产不可。金善卿又发现自己看事情一针见血。

庄大师看了电报,脸上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只是一部银髯抖个不住。

“金老弟,这件事情你怎么看?”他问道,倒出一盅三蒸的参汤向金善卿让了让。

金善卿摇摇头,道:“不大好办。这一笔买卖,就等于送了我表老爷一家人的性命。”该是摊牌讲道理的时候了。

“这也是老夫料事不周。”庄大师先检讨自身。“你家那亲戚是个好大言,没实话的,原先打听出来,他的家产大约有个二十来万,今个早上我方才得着消息,其中大部分买卖、宅院早就押出去了,换出现银做生意,又没赶上好时候,如今仔细算来,拢总也不过剩下个七八万银子。”

一盅参汤喝下去,庄大师点上一只吕宋烟,就着那只洋火,把电报点着,放在烟灰缸中,看着渐熄的火苗,他叹了口气,又道:“可眼下来了这道催命符,叫老夫如何是好。”

这话也是,如何是好?金善卿也没有善策。

庄大师拍拍手,素琴从楼上下来,手里托着一只磬架,悬在上边的是一只青玉雕琢的玉磬。

“莫见笑,要活动头脑,先活动身体,老夫多年的毛病。”庄大师起身,卸去长衣服,里边是一身玄色暗云纹的夹裤袄,推手提足,在大厅中打了一套五禽戏。素琴在一边用小木棰当当地敲击玉磬,不紧不慢的,似是给庄大师伴奏。

在金善卿这个外行看来,庄大师的身手也是相当了得,足提得高,手撑得劲,目随手转,足转腰转,动作不快也不是大开大阖,却有一番高山大海的情致。他终于咬住嘴唇,没有开口叫好。这个节骨眼上,不合适。

素琴托着磬架又上楼去了,来去与金善卿未交一言,只是丢过来一个眼风而矣,算是打了招呼。

“老弟,大丈夫毁家纾难是常有的事……”

“您不用讲了。”金善卿拦住庄大师的话头,嘴头儿又急,话讲得也快。“咱们以一万银子为限,先把军火、军服的定钱挣下来,余外的,咱们各自去想办法。”

“金老弟,英雄啊!”

走出那座奥地利式的小楼,冬日白亮亮的阳光在他眼前一晃,金善卿一跺脚,暗道:又着了这个老江湖的魔道儿。可是,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

何玉臣:老邝的酒量不大行,喝不过三盅话就多了,问我说,老弟,你自己估摸着,这辈子打算挣多少钱?我说那可是没准儿的事,往大里说,万八千的不算多,往少里说,块儿八毛的不算少,得看是干么用。他问,眼下你最着急想干的是什么?我说不过是想买两间小房,娶上房媳妇,过日子呗。他问,那得几多钱?我说,没多少,二三百块就了不得了。

要说起来,那天不是我这辈子最走运的时候,可却是我这一辈子头一次开窍的时候,看老邝紧一句慢一句地引逗我,那种拿钱控制人的快乐真是过瘾了。咱们远看近看,都明白,受大累的人挣不着钱,能混上几天饱饭就算是走了时气,更别说享福。看着老邝,我总算弄明白了,只有玩人的人,才能挣大钱、享大福。要想学会玩人,眼前这小子就是我的头一个老师傅。

等老邝再问我,你是打算一辈子精打细算,挣上这三二百块钱呢?还是想一下子就挣着这笔钱?我立马就明白了,这小子有事想用我。当然了,事是么事就不用问了,值二三百块钱的事,必定是缺德事。

那天我的脑袋瓜子突然就灵光起来了,一直灵光到现在。我跟他说,东家您老有么事尽管吩咐,水里火里一句话,我也不图您老给我个三百二百的,只求能往长远里跟着您老,有口饭吃,在庙里打个杂么的,实在不行,杀人放火也成。我当时是真担心丢了这个饭碗子,这碗饭吃着太省心了。我要是当即不给他来个表白,这饭碗也许真的丢了。

老邝一听挺高兴,立马给了我十块钱,说是先拿去花着玩,日后还多着呐,但有一节,得真卖命。我说我这一百多斤就都给您老了。

没过多久我就发现,原来老邝收在门下的不只是我一个人,比我亲近的还有四五个,都整天介鬼头鬼脑地忙里忙外,干么事不让我知道。老邝派给我的活是在河岸边搭个台子,准备着二仙下界好迎神赛会,好好热闹几天。另外还在不远处平出块场子来,买来十来车的上好桃木,锯成茶碗口粗细,二三尺长短,堆起方方正正两大垛。这肯定是仙家要用的,老道都用桃木剑嘛。

这也不错,领着二十几个人,干这些活费不了么劲。他们的工钱归我管,从我手里过,多少也得湿湿手。我不算黑,比我黑的人多了,另外几个跟着老邝的,比我亲近,管的事也多,听说要扣一半的工钱。所以,没过多少日子,建庙的一百多号人,都知道我疼人,愿意跟着我干。说老实话,这倒不是我心好,钱不咬手,任谁不想多捞几个?我这是往大里走人缘,广结朋友,顺便也把我那几个“发小儿“的兄弟弄到身边,缓急有个照应。

为么这样做?我告诉您老,自打听了老邝那番话,我的心大了,好像一下子天地之间盛不下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了宝姑娘的一个秘密,这丫头是个革命党,腰里枪不离身。能有机缘跟革命党挂上钩,那可真是运气来了城墙也挡不住。所以,我又琢磨着,怎么把宝姑娘给运动过来,让她当我的后戳儿。

那阵子就数革命党厉害,当官的、有钱的一听说革命党,吓得屁滚尿流,有他们给我戳着,我怕谁来?

6

何玉臣:宝义这位小姐,非同寻常,有些个没眼的小子觉着,她不过是个闲得难受的大小姐,出来找乐子,我倒不这么看。因为么?告诉你,这宝姑娘有一种特别的想法,她总觉着天下人财产不公,受苦人过多,所以她信奉“平均地权”。有一次她跟我说,过不了几年,你也跟我一样,有好日子过了。我不信那个,她一件梭龙皮袍值两千块大洋钱,我怎么能过那日子?笑话,还不烧死我。可我还是听着,脸上笑出一朵花来。让她高兴了,我便是她的人,受她保护,自己想干个么的没麻烦。为这,我让兄弟们跟了她些日子,发现她还有个姘头,是恒昌洋行的买办,人样子倒是不错,假模三道的,听说也是个厉害脚色。还有一件事,不得不向政府汇报,这宝姑娘好像手黑得很,听说手里很有几条人命,可死的到底是谁,一直我也没闹清楚。

不是破五,就是初六,宝姑娘把我找了去,见面先给了二十块钱,还有十盒铁听的爵士牌纸烟,一听三块多,合起来够五十多块钱。我问了一句,宝小姐有么事吩咐小的就是了,我是鞍前马后,尽心尽力。我心里边知道,她左不过是想打听老邝又干了么坏事。谁想她却问,老邝总共进了多少钱?

我说,看得见的,都是往笸箩里扔的,最大的不过是毛八七的,没正经钱。来来往往的买卖铺户,也不过是十块八块的,可架不住人多,拢总算起来,万把块钱总有了。至于后边那些个拿洋支票来的大富户,给了多少就不知道了。按说嘛,一家怎么也得给一百多,七八十家也有个万把块。

宝姑娘没言语,嘴角往下撇。我知道,她一准觉着我不在行,那话也没错,富人们怎么办事,我那会儿还真不在行。后来我才明白,顶尖儿的大富豪,为了儿孙,怎么可能就拿出百来块钱,这都是我不开眼,没见过么。从此也让我长了见识,再敲大财主的竹杠,就不是百八十的了,少了也得千把块。

老邝让你帮他做什么?宝姑娘刨根问底。我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便把老邝跟我说的,还有他让我干的事都交代了。看那样子,宝姑娘不信。我就跟她说,您老别不信,他这是刚开头儿,不可能太信任我,过个三五天,我干两件漂亮事,他就信了,兴许就能给我透实情。

今天想起来,我真是后悔呀,跟宝姑娘说的时候,我把那四个孩子给忘了。也不是忘了,是我根本就没往心里去。难怪宝姑娘事后骂我狗肉上不了台盘。

表老爷来拜访金善卿那天,是正月初六,在大门口就下了桥,暖帽拿在手里,满脸是笑纹,谦恭得紧。这是从来没有的事,因为,表老爷一向瞧不起他们金家。大关金家几辈子发财,表老爷他们杨家,几辈子当官,表老爷的侄女,也就是金善卿的母亲嫁到金家,也是洪杨之役以后,杨家衰微了,才联的这份亲。表老爷是他们杨家的中兴之子,年轻时考上举人就出来做事,做过大挑的知县,后来在各省候补、游幕,连捐带保,也五品顶戴了,当过不少阔差事,发了大财,再加上金家败了,就越发地把势力像拿将出来,看不起他们。

门上把贴子拿进来时,金善卿刚刚给南京写完一封信,解释自己的所为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自己也知道,这不过是吐吐苦水而已,于大局无补。

“是公服还是便装?”金善卿问。表老爷若要是公服来拜,那是自找没趣,因为,金善卿刚一出生,他爷爷就学着本地大盐商们的习气,给他捐了个四品候补道,公服早就预备下了,只是他不喜欢穿这玩意儿,只有遇上没办法的时候,才套上那玩意儿走一遭。体面归体面,毕竟不舒服。可表老爷要是穿着公服来显摆自己,他就正好也穿上四品的官服,羞臊他一番。虽说他没出去候补过一天,但朝廷名器不是假的,少不得表老爷得给他行个大礼。

“表老爷穿的是便服,倒是跟着衣包,这不……”门役必是得了表老爷的赏钱,很替他说话。

爷俩个在客厅里见了面,金善卿少不得要照着孙辈的规矩给表老爷磕头。

“贤契,快不要这样子。”表老爷亲自下座来扶。金善卿到底还是跪了一跪,表老爷侧过一边还了半礼,这才重新坐下。

“隐侯,多年不见,听说你大出息了,可喜可贺,我那侄女婿泉下有知,也当叩谢祖上有德。”隐侯是金善卿的号,表老爷这两句奉承话,在眼高于顶的他来讲,也算是难得了。侄女婿指的是金善卿的父亲。“听那不成器的畜生说,你跟那位庄大师有些交情,种金的事,还望贤契成全。”不成器的畜生自然是指表舅了。

金善卿没言语。他平生最厌恶的,就是大清官场上的虚话、套话、客气话,嘻嘻哈哈半日,也还没说到正经事。不过表老爷今天倒是单刀直入,想必是想发财想苦了。他对这件事早有分寸,不能主动地把表老爷献上去,既然不能打散这件事,他也就只能替庄大师做“生媒”,若要是由他出面把表老爷举荐过去,他就变成“梗媒”了,行骗后他不方便出来打点后事。

“贤契,”表老爷手中多出一张银票。“帮帮忙吧。表老爷这两年走背字儿,家业损失了大半。老天有眼,给了这机会,放过不得。”银票推了过来。

金善卿没去看银票上的字样,多少银子都无关紧要,反正他阻止不了这场骗局,而表老爷的银子他一钱一分都不想要,免得看出是张小票子,倒惹一肚子闲气。

“表老爷言重了。”金善卿脸上淡淡的,语调也平和得很。“种金的事,实在是说不好。世上哪会有这等好事?我就不信。”

“可我不能不信啊!老夫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不过,庄大师这个人脾气古怪,对表老爷的印像不佳,我去怕是要碰钉子。”

“不会,不会。你表舅说了,庄大师看出老夫是个千载难逢的有缘人,只不过是不对脾气罢了。发财要紧,又不是做亲,对不对脾气无关紧要。”

“好吧。”金善卿叹了口气。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我带你去见见庄大师。不过,话先说下,事情成与不成,可是没准。”

“一准能成。今个早上我顶门遇上一卦,说我鸿运当头,该当有一大笔横财进门。”

金善卿背过身去,撇了撇嘴,不用问,这算卦的也必是庄大师放出来的“媒”人。

坐着洋车跑过法国桥时,金善卿想起了不久前洋车轮胎放炮的事,回过头来看见表老爷的轿子还跟在后边,心中苦笑。万事都有先兆,一点也不假。

不巧得很,庄大师不在家。素琴亲手给表老爷奉上茶盏,嘴上说着客气话,眼神跟身段都带着软软的歉意。

“姑娘是哪的人呀?多大啦?”表老爷好内宠的毛病要犯,拉住素琴的手,东问西问地不松手。

素琴显然是经过见过的人物,大大方方地坐在那里,手并没有往回抽,答道:“杨老爷阅人无数,小女子在您老人家眼里像透明的一样,还用问么?”

表老爷仰天大笑。就在这个时候,庄大师回转来了,身后跟着两辆马车,后边一辆装满了那种贵得出奇的银屑炭,前边一辆用芦席苫着,高高大大的,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

“杨老爷,您贵人踏贱地,不敢当得很。”庄大师扯下风帽,抖掉上边的雪粒,向表老爷很随便地一拱手,不大欢迎的样子。

“庄大师,在下浊人,不识真仙,冒犯先生,望乞见谅。”

“不敢当得紧。”庄大师径自走上楼去,故意显得目中无人。

表老爷在楼下跺着脚着急,转过身来又向金善卿作揖,道:“贤契,给说说情吧。”又转过身给素琴行礼,“姑娘行个方便。”

素琴用帕子捂着嘴,噗嗤轻笑一声,扭身跑上楼去了。

过了好一阵子,楼上还没有动静。表老爷一个劲儿地向金善卿挤眼呶嘴。

按说火候是差不多了。金善卿迈步往楼上走,半截腰又停了下来,回头向表老爷望去,心存侥幸。但见表老爷一撩皮袍下摆,跪倒在楼梯下。

也罢!金善卿知道,这一步迈上去,整个局面就由不得他了。

7

庄大师让把丹房设在地下室中,下楼来七拐八拐地不好走,可他说这里边聚气养阴,养阴方能生阳。从客厅移来的条案安放在北墙边,上面供奉三清神像和德国银的五供。丹炉就是他昨天用马车拉来的,上边拿芦席苫起来,也是怕被人瞧见,惊世骇俗。把它立在丹房当中,足有一人来高,中号春台般粗细,相当气势。丹炉的样子很像是一口巨大的瓦瓮,只是腰间烧着一圈花花绿绿的琉璃符禄,下边开着燃炭的小洞,上边的大肚囊想必是用来装黄金的。唉呀,这里边装万把两黄金不成问题。金善卿慨叹。

靠门边上还特意安了一张西洋式大床,给守丹炉的人歇息用,上边是里外三新的绸缎被褥,鸳鸯戏水的枕头。安排这些粗重的家式,全是金善卿和庄大师的那个粗壮的哑巴仆人的事。

这仆人是个聋哑,从不出声,只是不错眼珠地盯着庄大师的嘴唇,预备着看吩咐,而粗如旗杆的手臂总是架弄着,攥着碗大的拳头。这种打手是骗局中必不可少的人物。

表老爷来了,后边还跟着兴冲冲的表舅,他们谨遵庄大师的嘱咐,已经在家中诚心诚意地斋戒了十二个时辰。金善卿记得,按规矩应该是斋戒三天,想必时间紧迫,庄大师也就顺应时事了。

跟着表老爷来的,是一辆马拉轿车,和两个身穿号衣的绿营兵,想必是表老爷请来押车的保镖,但都空着手没拿兵器。租界里不许中国兵携兵刃入内。

庄大师带着素琴迎到门口,向客人打了个稽首,他的八卦仙衣金光缭绕,耀人眼目,眉眼胡须气象高古;素琴细腰丰臀,媚眼如丝,一件古铜色道袍却是应时的剪裁;我与哑巴一人一件头蓝的浏阳布大褂,两手抱肩,一边一个守在两旁,活像是两尊煞神。

在地下室,表老爷大方地给了赏钱,把车夫和绿营兵打发走了。表舅将堆在地上的三只皮箱打开来,里面装得满满的十两一条的金条。表老爷脸上开心的笑容让金善卿不忍看下去,他道:“遵照大师的吩咐,全部是十两的条子,一共是1500两,先小玩玩。”

对表老爷这个人金善卿很了解,他虽然精明过人,但贪、色二字是他的天敌,为了这次种金,他用银行中的存款和大连码头的股票换了400两黄金,又抵押了两家当铺、两处出租的宅子凑上600两,余外的500两,想必是把他在竹杆巷自用的大宅子也押了出去。现在,除了乡下还有几顷地以外,堆在地上的,可以说是他的绝大部分财产。

早两年,一两黄金值二十两白银,如今天下动荡,金价更高,这1500两黄金,少说也得值四五万银洋。表老爷是个能耐人,一夜之间,竟能将产业全都变成金条。

这都是倒霉催的!金善卿心中不忿。

“您这可不是小玩玩。”庄大师神气端凝,语调也越发显得深沉了。“您的贪心太重啦,这绝非求道之人的行为。这一炉金我不能种了。”

“这是怎么说的?”表老爷有些气急败坏,唾沫星子也飞了出来,全不似他平日高傲的仪态。“咱们说好了的,你不能出尔反尔。”

表舅上来解劝道:“庄大师,我们是诚心诚意,斋戒沐浴而来,您怎么能说变就变呢?”

金善卿只是在一边冷静地看着发生的一切,如果庄大师的贪念大起,不顾行里的规矩,他就决心打散他们这出戏。

庄大师道:“种金的规矩是家有余金方可下种,也就是说种的是福田与浮财。”他掐指捏诀地算了一番,又道:“你这里面,只有两成是浮财,八成是产业,这坏了本山人的规矩。到时候也许金未种成,反而见财化水”。

“那您说怎么办?”表老爷气急心焦。

“就种500两吧。”

金善卿暗自松了一口气。江相派的行规就是取人浮财不伤根本,庄大师还算是有道之“徒”。

“1000两,行不行?”表老爷近乎哀求。

“到时候财是发了,可福田就少了。”庄大师仍守着行里的规矩,眼光向金善卿睃过来,想必也是顾虑有他在场。

“发财就是福田。”表老爷一时鬼迷心窍。

庄大师盯了金善卿一眼,他无奈地把目光转向一边。

只见庄大师从素琴手中取过一只沉重的大拜匣,交到表老爷手中。“我也要借您的善缘,种上100两,您不介意吧?”

“哪里,您该多种些。要不,我借给您?”

“哈哈,行道之人,要那么多钱财何用?”

所有的金条被素琴用试金石一一验过,由表老爷和表舅将它们在丹炉中码放整齐。庄大师在炉中添上一大包丹药,用一大块含有朱砂的红泥土封住炉门,又在上面画了符禄。

火取丙丁,点火的仪式繁复得紧,这也是师传不同,各有诀窍。炉下的银屑炭火力甚猛,不一会儿炉中便透出一股浸人心脾的香气。

收起手中的桃木剑,庄大师对表老爷道:“种金的规矩,种金的主人不能离开丹炉左右,不得有妄念,不得有秽行。三十六天罡行遍,九转丹成,那是你的福田,与老夫无关,你也不必谢我。”

“岂能如此?必当重谢,必当重谢。”表老爷拉着表舅向庄大师、素琴、哑巴仆人,还有金善卿每人作了一个大揖。

“先别忙谢。如若心有不诚,金归于土,那也只好各安天命了。”言罢,他扬长而去。

金善卿心下有些纳闷,庄大师末后这句“缸口”有点软。按说,等开炉那天,表老爷这1000两金条不见了,事先没两句硬“缸口”顶着,他这作“生媒”的料理起来后事来可就棘手了。

8

何玉臣:老邝干的事,凡我知道的,我都一五一十地跟宝姑娘说,宝姑娘直夸我长进了不少。我一个“发小儿”的兄弟原本是拉胶皮的,老邝刚买了一辆嘎新的胶皮车,让这小子给他当车夫,每天到处跑,回来他就把到过的地界跟我说,我再转告给宝姑娘。

有一个消息宝姑娘最感兴趣,就是老邝每天下晚,准到开在法租界的宝丰钱庄去一趟,我估摸着,他一准是去存白天收进来的“善款”。宝姑娘让我盯紧着点,还给了十块大洋钱,我把钱都给了那兄弟,替我办事的人没亏吃。

到了正月十一,海河就开了,老邝让把近岸的烂冰都清走,好迎接仙童。不知道么时候,上游二三十丈远的地方停了艘大船,运粮食的那种,舱上满扎席篷,不知道是么路道。就见跟老邝亲近的俩小子,在上边贼头贼脑地进进出出。当时我就留了心了。

当天晚上,老邝找我们几个不错的一块儿喝酒,喝到半醺,老邝就说,后儿个仙人现身,城里、乡下来参拜的人少不了,别让凡人的浊气冲了神仙的法体,你们哥几个在岸上维持秩序,别让人往前挤。

这不是么大事,我是没口子答应了。可回来跟宝姑娘一说,她觉着这里边必有猫腻,让我相机行事,看看到底是哪路神仙。

开炉的头两天,金善卿忙了点别的事,没往庄大师那边去。跟他联系的北方革命党组织太多,大大小小十几个团体,少不了麻烦事。不过他倒是一直惦记着这个骗局,怕中途出什么岔子,让他为难。所以,事情一忙完,便赶了过来。

原本讲好了,表老爷值夜班,表舅值白班,不离丹炉一步。可表老爷不放心表舅,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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