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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类英雄-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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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哇令一声啊,绑帐外。”马有财学的是侯喜瑞一派,调门起得有些高,嗓音干涩,泪水流了下来。

背着法标的那人一眼发现了马有财,立时喜形于色,张口接着下句唱道:“不由得豪杰,笑开怀。”

“豪杰”两个字翻上去的那个高儿,唱得是满宫满调,响遏行云。

整个法场一下子就炸了锅。搁着本地人讲,多少年没见过这么过瘾的事了,于是人挤人,人推人,人踩人,一股劲地往前拥。

金善卿想,他们选这个时机很高明,如果监斩的只有天津县壮班的衙役,大伙往上一拥,把人抢下来就走,完全有可能办到。

突然,押解队伍后边上来一百多名新军,端枪在手,枪上刺刀,跑步上前把犯人夹持在中间,簇拥着向场子中间去了。

马有财见金善卿眼中颇多疑问,低声说:“我只能来送送,救不了他了。”

周围的人群一松,向场子中间挤去。

“就这么让他去死?”金善卿仍不死心。劫法场死不了几个人,可要是暴动,北方革命总队里就剩不下几个人了。

马有财用沾着煤灰的手背,抹了抹眼睛,没言语。

号炮三声,人群轰嚷着,又退了回来。想必行刑已毕。

马有财向金善卿一拱手,“走了。回头见。”带着那两个人,随着退潮般的人流,走了。只是从背影看去,他像是矮了一截。

三梆子没走,说:“马大哥说了,让我送送你。”

一听这“送送”两个字,金善卿打了个寒战,一天没进食,越发的饿了。

镇反干部:您觉得,这金善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好人,还是坏人?不好不坏?

马盛:当时我看他,就是个少爷羔子,一举一动都带着有钱人的做派。说不上好坏。参加了共产党以后,慢慢地,我才弄明白,这小子根本就不是革命党人。他闹革命,就是为了吃香的喝辣的,听戏逛小班,没正文。对我们这些连饭都吃不上的人来说,他干的那些事都是胡闹。你想想,革命者有一边干革命,一边跟宝义搞对相的么?有拿着革命经费胡吃海塞的么?有出门坐洋车,回来还花钱买汽车,家里厨子、园丁、老妈子一大堆的么?革命是为了解救劳苦大众,他小子既不劳,也不苦,他革的哪门子的命,纯粹是跟着惹惹惹(土语,三字读音为:平轻上)。

镇反干部:他好像也参与了不少的事。

马盛:这小子没治了,么事都掺和,好像他是天津卫革命党的“大了”,没他办不成事。后来我听说,他跟铁血团、女子暗杀团、共和军都有事,惹的那麻烦多了去了。

镇反干部:从今天看来,金善卿算不算革命党?民主革命的。

马盛:这个,不能算吧……

回到家中,天色已晚,金善卿也给饿瘪了。进门一看,宝义斜倚在齐彭代尔式的软椅上,左腿平伸,只穿着里边的丝棉袄裤,身边倚着枝司得克——亮漆手杖,又叫文明棍。

“老马那边怎么样?劝得住么?”宝义的帽子也摘了,长长的头发结了个男人的辫子,头发在白炽灯下有些泛红。再问第二句就有些不挨着了:“今天我自己打的辫子,看看怎么样,像个爷们儿么?”

金善卿甩掉皮袍,把自己扔在沙发上,叹了口气,道:“没什么门道。马有财固执得很,说不进话去。而且,看样子他也不是个爱财的主儿,临走托我买子弹,还准备照价付钱。怎么能在他身上扒出条缝来呢?唉呀,可饿死我了。”

“饿了?今天我带来了好东西。现在就吃吧。”宝义一笑,没有百媚也有几十媚,这才像个女孩子。

金善卿的厨子是学淮扬菜出身,就因为主人的口味很杂,吃什么口味没有准时候,他便又是连偷带拜,学会了不少的川菜、鲁菜和京帮菜,费这么大劲就是因为金善卿给的工钱高,不低于大菜馆的头等厨子,活却轻松得多。

今天这道菜是金善卿亲手教给他的,是本地名菜:紫蟹火锅。

“怎么样?不错吧,我亲自动手,一只一只挑的。”宝义只是夹了只蟹在碗里玩,眼睛溜着金善卿。

这紫蟹只有天津出产,有与之相仿佛的,也只有浙西海盐南边澉浦的秦驻村出产的沙虎。紫蟹最大的,约有银元大小,小的只有铜元大小,每年春节前上市,最好的一只能卖到两毛钱,用它吃火锅最妙。

“这是最后一季了,吃完这顿,怕是得等明年冬天了。”看来宝义也是个吃主。

三十年陈的女儿红烫了上来,色如蜜蜡,浓似蜂浆,香气氤氤氲氲。金善卿没有动酒杯,有人比喻这酒好似多情人新寡,入口温和,却是后劲绵长,空着肚子是不能饮的。他便先从锅里捡了只长脐的,揭下脐盖,蘸些姜醋,就着脐口用力一吸,先是滑腻可人的膏爬上舌根,浓香满口,以至于有些糊嘴;跟着来的是鲜甜的蟹肉,扫过齿颊、舌尖,解去蟹膏的浓郁,鲜味便直奔后脑而去。

一杯浓酒把口里的余味漱清,金善卿叹了口气,却没说什么。宝义又给他斟上一杯,摆摆手把伺候桌子的老妈子打发走了。

金善卿又吃了两只紫蟹,夹了两筷子口蘑丁,还是没话。

“要不,我陪你喝一杯?”许是行动不便,让宝义身上女孩子的特征又回来了。两只细瓷酒杯一碰,宝义觉得好似定情的典礼。这么大的男女,不是夫妻,如何能在一起饮酒?也只有革命党人才有这等潇洒。

“今天我看见南市杀革命党人。”金善卿竟把碰过的酒杯放下了。“唉……”

宝义一杯酒下肚,浅黑色的皮肤下浮起一层淡红,像朵名花般娇艳。“你该不是……,害怕了?”口无遮拦的毛病却还没改。

“人哪有不怕死的!”金善卿一时也说不上心中是什么滋味。“只是,这马有财一定要暴动,死的人就更多了。按说,我要是把他们劝住了,也算是给革命保存一点点实力,等孙大总统跟袁世凯当真翻脸,再暴动也不迟。可他不听劝,我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送死呀!”

“你一定是有主意了,是吧?”宝义三杯酒下肚,完全变回女人了。“只不过,你还拿不准用不用。”

这小丫头真的了解我。金善卿心道。他不打算把老吴的事告诉她,一来他还真的没打定主意,二来老吴的办法太过阴损,能不用最好不用。

“要不,我去试试?”宝义眼里像抹了蜜,湿润、晶亮、甜蜜。

金善卿摇了摇头。这件事最终可能演化成一幕丑剧,他是个不甚合格的革命者,不在乎,宝义却是个纯真的女孩子,不应有此经历。他只得劝解道:“你的脚还不行,在家养伤吧。”

“脚已经好了。”她站起来走了几步,显露出少有的婀娜。“我拿着个司得克,为的是好玩。”她用手拉住手杖的两头,两下里一分,闪出一柄雪亮的短剑。原来是把“二人夺”。

6

直隶总督府的左莲舫左师爷跟金善卿有交情,金善卿这天早上,先去拜访了他。每次登门,金善卿从不空手,这次手里拎着个小蒲包,外表看着像蜜瓜类的稀有水果,其实里边是一颗印度大土,俗称人头土,鸦片烟中的极品,当年林则徐在虎门销毁了几千箱这种高档货。自从中国人自己学会了种鸦片,这种东西就很少见了。他的这颗大土,还是跑外海的洋船员走私进来的,冒着被绞死的危险。这份人情对于吸烟的人来讲,可是相当大了。

送这么大礼,目的只有一个,打听总督府的防卫情况。左师爷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当此乱世,谁知道明天哪路诸侯坐天下,多交个朋友没错处,大清国毕竟是完了。

从左师爷那里出来,金善卿越发坚定了阻止马有财的决心,就算没有同盟会的命令,他也要这么做——头天夜里又来了道密令,汪兆铬签署,让他务必防范北方革命党的暴动。其实,总督陈夔龙早有防备,总督府、海关道、探访局等处布下了重兵,外松内紧,就是防着革命党人再次暴动。

凭他们那几十个人,十几条枪,找死不是?坐上三梆子的洋车,他决定对马有财再下一番功夫,如不成功,便只好不择手段了。

三梆子已经今非昔比了,浑身上下一新:洋蓝布短棉袍、青布棉裤、双梁靸鞋,全是金善卿给钱置办的;他拉的那辆洋车,是金善卿从日本三井洋行买来的最新式样,长车把、大胶皮轱辘、蓝漆车厢、黄铜饰件,大红的皮坐垫、皮靠背和皮车篷,显得格外气派。街上坐这种洋车的人,多半是混洋事由的,本地土财主舍不得花这冤枉钱。从今往后,三梆子便成为金善卿自己的车夫,除每月替他给北方革命总队交五块钱经费外,还给他十五块钱的工钱。

这个安排,三梆子的姐姐当然高兴,为此,钱大姐特地等在金刚桥头,待金善卿坐着车从桥头上一过,她趴在路边磕了三个响头。不管金掌柜的看没看见,这是她们姐弟知恩感念。

三梆子倒是没显出什么来,车拉得挺快,脸上有些麻木,不知心里怎么想。

藏在车厢里的四百发子弹交代给了马有财。说四百发子弹,金善卿一粒也没多给,因为他多少对马有财的脾气有了些了解,多给他一定要给钱,不要钱肯定办不到,但是,也许他的钱只够四百发,多了让他难堪。

金善卿让马有财坐他的车,他另叫一辆,说是找个地方谈谈。

“我没长坐洋车的屁股。你坐车走你的,我在后边跟着。”

三梆子跑得很快,跟在后边的马有财跑得也不慢,最后来到了大经路一家上等鲁菜馆。门口“了高的”是个秃脑瓜放光的胖老头,一声高叫:“楼上,一位。”带着膛音。

“两位。”金善卿要给足了马有财面子。胖老头没再喊,只做了个请的姿势,撇了撇嘴。

在楼上金善卿捡了个临街的座头,两人相对而坐。楼下许是有位官员要上京,打着执事坐着轿向新车站方向去了。

“这位爷,”来招呼的竟是掌柜的,穿着缎马褂。“给您老预备下雅座了,您挪动挪动?”

“大爷就愿意坐在这儿。”金善卿知道他们两个人衣衫差异过大,坐在这里很不像样子,但这是他设计好的,就是要给马有财这个面子,让他也风光风光。“先来四个凉碟案酒,热炒来炸虾铃、扒三白、芙蓉鸡片、干靠大黄花。”猛地他忆起“穷人爱吃肉”这句笑话。“饭菜是把子肉,炸大扁丸子。”

这菜叫得不仔细,两个炸菜,有叠床架屋的感觉。金善卿心道。好在马有财万不会有这么讲究。

掌柜的没再说么,下去安排去了。心道:在这大菜馆子里,富人要是跟穷人坐一桌儿,不用问,必是革命党。

马有财坐在那里,双手抱肩。他真不知道自己如何鬼使神差地跟了金善卿过来,可怎么就来了呢?菜还没上来,金善卿的嘴在那边讲个不停,他把目光垂在桌子上,脑袋有些发木。

四个凉菜上来了,他只认得有一个是枣,颜色深了些;另有一个盘子飘散出些醋味,是黄瓜丝拌什么东西。大冬天吃黄瓜,造孽不是?耳边飘进来一句:“上好的洋河大曲,您老上口。”

他不是没喝过酒,但他喝的是薯干酒,就这,自从干了革命,他也没钱干这闲调调了。金善卿把他拉到这里来,纯粹是显摆自己,寒惨他。

四个炒菜陆续上来,一个金黄,两个雪白,最后是条鱼,酱红可爱的样儿,一股子好闻的味道凶猛地扑了过来。马有财将两只手夹在了腋下,手心上直冒汗。

今天如果自己一动筷子,便是栽在这儿了。既然肯吃他的,少不了也就能拿他的,后边就得全听他的。不行,不能这样下去。可他又不能发挥他的特长,来一顿破口大骂。金善卿毕竟帮过他的忙,他不能把自己变成个浑人。

他不知道坐了多久,脊背上的汗将空心棉袄也沾湿了,牙根和两腮酸痛。

又上来两道菜,真的让他有些个坐不住了:一只盘子里是十二个大肉丸子;另一只大碗里堆着满满的肉块,肉块的腰上还扎了道草绳,又红又亮,可爱极了……。他妈的王八蛋,王八蛋!憋在心中的暗骂解决不了眼前的困难。他站起身来,道:

“谢谢您的好意,心领了。”他从怀里掏出个尺把长的纸卷,当地一声放在桌上,里边是大洋。“这是子弹钱。”又掏出几张钞票,推到金善卿跟前,“这是昨个您塞在饼里的。”

金善卿把钱一推,又在讲些什么。他没有听,下手捏起一块有肥有瘦,肥而不腻,酥烂可口的把子肉,放在嘴里。

“谢了。”他转身下楼。捆把子肉的蒲草,把牙塞住了。

镇反干部:金善卿有没有做过什么……,像是收买革命党的事?你听说过没有?

马盛:没有吧?至少对我他还不敢。这小子,从根上就看不起穷人,以为我们除去吃饭,活着就再没有目的了。当然了,当时我们觉悟低,干革命的目的之一也确实是为了能吃饱饭,但是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反帝反封建的目标,联合劳苦大众,推翻满清王朝,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军阀,这都是我们的目标。朱元璋当年造反,都说是饿反的,其实他同样是为了江山,没有大目标,怎么能算是革命者?当然了,朱元璋是封建帝王,跟我们革命者不能比。

镇反干部:那么,他跟你们来往,都干了些什么?

马盛:干什么?都是跟着添乱。

一桌子菜没动,金善卿十分扫兴。掌柜的打发小力笨装上提盒。“给您老送家去?”

一桌子菜交给了三梆子,让他拿回家去与钱大姐同吃,金善卿另叫了辆车,奔锦衣卫桥去了。他不能让三梆子知道他与老吴的事,正好借机支开他。

闹革命这活儿真难!

老吴这一上午,往粮栈门口跑了有二十趟,脖子都抻长了,总算把金善卿盼来,那份高兴劲从脚后跟往外冒,走起路来一窜一窜的。

“少说废话,我没功夫听你扯闲片儿,办得怎么样了,照直说。”金善卿的肚子里有一股子压不住的怒气,但他也说不清是不是生马有财的气,马有财没吃他的饭,他很不开心是真的,可同时,他又隐隐隐约约地感到,马有财的行为像个“英雄”,这一辈子马有财见也没见过这么好的菜肴,能那么一甩手就走了,真还有股子英雄气。

老吴倒是好脾气,装作没看见金善卿脸上的怒色。“事情正在办,难呀!俺估摸着,不花钱是不行。”

“你他妈的就知道钱,空口白牙从我这儿拿不走一个大子。”对马有财的敬意转化为对老吴的厌恶,金善卿的话就很难听了。“我要的是人头儿,能有多少人?”

老吴一抖袖头,意思是跟他拉手讲数。“滚一边去。”金善卿越发觉得这事越走越歪。

“八十。”老吴报了个数。

“放狗屁。”

“六十。”

“胡说八道。你小子别转你那个小心眼,想多拿钱少办事,事儿办砸了我要你的小命。”

“真真的是四十五个人,要是不确,天打雷劈。”老吴赌咒发誓,脸上却是阴晴不定。

金善卿了解得清清楚楚,北方革命总队大约有二百名成员,但多一半都是钱大姐儿或马大嫂之类的非战斗人员,真正能参加暴动的不超过九十人。

老吴开出来的价钱,一个人三块钱,保证他们守在家里不出来,绝不跟马有财一起暴动。

“这钱不能经你的手,我跟你亲自送钱去。”金善卿对老吴一百个不放心,他要亲自验看这些人是不是确实如老吴所说。损失钱财不算什么,就怕他耽误事。

“您老跟着去没问题,但钱得由俺发。他们只信俺一个人儿,不认得您是那路神仙。”老吴的谦卑渐渐变成一种得意。好像小人抓住一点点由头,也要转化为利益。金善卿更没好气了。

一百四十块大洋过了手,金善卿没动用马有财给他的子弹钱,有些舍不得。而后雇上两辆洋车,他们先奔地道外,然后是堤头、小关、落马湖等棚户区,在天津城外绕了一大圈,倒是家家都留了人,不是当家的自己,就是留下个女人或孩子,应承得也满好,收下这三块大洋钱,保证再不跟马有财打连连。

事情出奇地顺利,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穷人是不是讲信用他说不准,但从眼下的情形看,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着。只要这其中有一大半人不出门,马有财就干不成事。

当然,他心中清楚得很,这一圈走下来,绝对不足四十五家。但他也没有揭破老吴的小把戏,日后说不定还用得着他,给他点甜头没坏处。事情进行得顺利,他心中的怒气也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

但是,只这一步棋还不能保险,还得再加一道“捆仙索”,才能把马有财束缚住。所以,他在送钱的同时,每一家都交代了一句:“明天一早找马有财去,我给大伙预备了点东西,不多,‘破五’包饺子的洋面,还有肉。”

这不是他有意下蛆,弄出点事来缠住马有财,让他动弹不得,也就免得搞什么暴动了。

7

一大早,金善卿来找宝义,门上说二小姐天不亮就出门了。干什么去了呢?他不明白。原本打算让宝义送那批食物过去,这种事女孩子做最合适,如今看来不成了,便打发三梆子去办这件事,指定中午才能送到马有财家。有几十个家庭缠上,马有财一个上午就甭干别的了。

说实话,金善卿一点也不喜欢他做的事,特别是今天的事。昨天的收买在他来讲是家常便饭,几乎每天都在干,但今天这事,有些个不大正派。

“破五”的饺子是本地过年的重要内容,再穷的人家,也要想尽办法包这顿饺子。三梆子送去的是三十二袋兵船牌洋面,两扇猪肉,正好给他们今天包饺子。二百来人的北方革命总队,拢总里算也得六、七十户,分这些东西就有得麻烦了,洋面得过秤或者过升,一家家地平分不是件容易事;整扇的猪肉更是难题,剔肉难不说,分过了肉还得分骨头,脊骨、棒子骨、肋条,成色不同,含油多少不同,得砸成一块块的细分,不易公平却最易生事端。只要是一发生争执,穷人争肉,少不了大打出手,那马有财还暴动个屁。

可是宝义上哪去了?金善卿有些费猜疑。

今天凌晨,宝义瞒着金善卿,给马有财运去二十枝大枪和一箱炸药。她不是有意给金善卿掣肘,她也不赞成马有财这么蛮干。但是,她更怕这场暴动非但不成功,还把北方原本就有限的革命力量消耗去一部分。要真刀真枪地干,主要靠马有财手里的这帮饿得半死的穷人。

直隶总督对于暴动可不管你是不是在南北谈判,用江湖话说,是马有财先挑的事,一场巷战下来,他们得死多少人!宝义身为女子暗杀团的骨干,很是杀过几个人,她知道人的死亡是件多么悲惨的事,就越发地替马有财担心。

劝说马有财的事想也别想,这个人像驴一样的犟,唯今之计,只有想办法减少损失。正好她们女子暗杀团保管着一批军火,是去年滦州起义时,运来天津准备暴动的,事情没办成,武器就留下了。只有给马有财的战友们加强火力,在攻打总督府时有能力对抗一番。等知道打不过人家,有大枪掩护,撤退时才能减少些伤亡。

马有财的感激之情实在是难以言表,他万没有想到宝义能有此义举,比较之下,也就越发地显露出金善卿的油滑,他对革命同志没有真心。

宝义觉得还是要交代一番,便对马有财说:“有些事我必须得说在前边。送这些东西来,并不是我赞成你的行动,我是怕你们全军覆没。打得了就打,打不赢就逃,别不管不顾的,跟着你的人可都拉家带口子。”

“知道了。”马有财不善言谈,安排陆继赶来的十几个人把大枪捆在秫秸捆中,装扮成冬日里走街串巷的卖柴火的,挑着担子走了。

宝义还想叮嘱几句,但又不知该讲什么。看马有财那么忙,她留下只有添乱。“我回去了。”转身要走。

“等一等。”马有财叫住她,面有难色,但终于还是开口了。“您能不能借我五十块钱?”

四个孩子睡醒了,衣衫不整地走了出来,有的手中提着小筐,有的手持铁丝弯成的钩子,这是扒煤核的工具。

“为了孩子们,你们也要保重自己,千万别不顾死活地蛮干。”五十块钱的钞票交给了马有财,她转身要走。

“别走。”马有财拉过孩子们,说:“替爹谢谢姨,给姨磕个头……”

四个孩子跪得不大整齐。

宝义两脚发软,心中酸楚,逃也似地上了她家自备的亨斯汀双座马车,装运枪枝来的车厢也没关,便打马飞奔而去,险些撞上押运洋面、猪肉而来的三梆子。三梆子性子急,等不到中午。

她满脸的泪水,三梆子看得清清楚楚。奇怪!三梆子有些纳闷,又很担心。

镇反干部:你前两天见到金善卿,跟他提当年的事了么?他怎么说?

马盛:提了。他说你们正在审查他,不便多说。他跟我年纪差不多,可头发全白了,一点精神气也没有。不过,还是当年的少爷模样,水獭皮领子的大衣,英国哔叽面,意大利的软皮鞋。看来穷人翻身得解放,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到的事,这些人的生活,比劳动人民还是强很多。

镇反干部:如果他给定性为反革命分子,他的财产就得没收。

马盛:按说呢,如今劳动人民当家作主人了,犯不着跟他们算旧帐,可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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