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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魅影-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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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澹倏忽回身,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管家道:“景苍小王爷回来了,现在就在后院,不过……”
  景澹早来到了门边,见管家迟疑,不耐问道:“不过什么?”
  管家低声道:“景苍小王爷似乎……失忆了。”
  




第145章 情深伤寿

  两年多以来,整个洲南王府从上到下都以为景苍已经死了,他们甚至在翼城以东的景氏祖坟中为景苍建了坟茔,在景氏家族的祠堂中替他立了牌位。
  可如今,他竟然完好无损地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除了个子更高和眼神中那原本没有的一丝陌生和茫然外,他几乎毫未改变,亲切熟悉得仿佛从不曾远离,只是出门游历了一段时间,而今终于返家了一般。
  看着景澹带着他走进门的那一刹,刑玉蓉激动得双手颤抖,锦帕掉落了都不自知,近乎机械地站了起来,直直看着景苍,终究忍不住扑上前去,一把握住景苍的双臂,仰脸看着他,语气颤抖道:“苍儿……”泪如雨落。
  景澹也是眼眶泛红,对一脸迷茫的景苍道:“这是我们的母亲。”又抬头看向床上勉强坐起,似悲似喜的景繇,道:“那是我们的父亲。”
  景苍看看刑玉蓉和景繇,又看看景澹,心中默想:这便是我的家,我的家人了。
  对于这一点,他有着本能的确定,自从踏入府门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个地方自己曾经呆过,而对于面前这三个人完全不同于别人的感觉,让他更加确定这个事实,即使他想不起来任何一丁点细枝末节。
  所以他循着自己的真实感觉,表情沉静道:“母亲,父亲。我回来了。”
  一句“我回来了”,让景繇瞬间落泪。
  他伸手轻轻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久久说不出话来,最后只道:“苍天见怜,苍天见怜啊!”
  片刻之后,历经生离死别而最终团聚的一家人终是抑制住了心中的激动之情,可以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了。
  景苍被刑玉蓉拉着坐在床沿上,看着景繇有些灰白的脸色,道:“父亲,你的气色好像很不好,怎么了?”
  景繇看着他,两年半不见,他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可他孤傲的性子和总是夹杂一丝淡漠的语气却丝毫也没变。他唇角泛起淡淡一丝微笑,道:“陈年旧疾了。苍儿,你失去了记忆,这两年多来,你一个人在外面都是如何度过的啊?”
  景苍见他明明病入膏肓的样子,却对自己的情况轻描淡写,心中忍不住起疑,但念及今日自己刚刚回家,以前的事情又都想不起来,当下也不追根究底,见父亲问他在外面的经历,便老实作答道:“当年我掉入怒江之中,醒来时已在江边崖下的一个溶洞之中,两位前辈救了我,因我记不得自己的过往,便在溶洞中与两位前辈做了两年多的伴。今年四月初,两位前辈一同逝世,我离开溶洞来到距怒江不远的雪都烈城,恰巧遇到即墨晟,他认得我,派他的侍从将我送了回来。”
  景繇微微点头,低声道:“真是绝处逢生啊。”言讫,气息断续,呼吸维艰。刑玉蓉忙道:“澹儿,快去叫宋瑞来。”景澹答应着急匆匆出去。
  景繇又躺了下来,眼睛却只看着景苍,道:“苍儿,你今日刚刚到家,路上辛苦,就不要在这陪着我了,且去休息吧。以前的事情,让景澹日后慢慢告知你。”
  景苍看着神色灰败的他,站着没动,心中思绪翻腾,只恨理不出一点点的头绪来。
  刑玉蓉见状,站起身道:“苍儿,你父亲也有些累了,你且让他休息一会儿,晚些再来看他。”说着,招来仆从领景苍去他的住处,景苍这才告退出门。
  少时,景澹领了府中的医师宋瑞来给景繇诊脉,景繇摇摇手推脱了,他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
  宋瑞出去之后,景繇对景澹道:“澹儿,不要将小影的事情告诉景苍,忘了就忘了吧,忘了也好。当日他会随着小影跳入怒江,想来对小影那孩子不是一点半点的喜欢,告诉了他,反而令他徒增悲伤而已。”
  景澹心中苦涩,但仍点头应承。
  景繇脸上疲色渐浓,便闭上眼睛不语。
  就在刑玉蓉和景澹以为他睡着时,他却突然又睁开眼睛,看着景澹道:“澹儿,你需令人常常去打扫宝雁楼,务必使它如主人在时一般。不管小影恨不恨我们,认不认我们,是生是死,是来是去,我们洲南王府,永远是她的家,永远给她留着房间。”
  心中的苦涩化作苦悲,景澹重重点头,道:“我记住了。”
  傍晚,景澹带着景苍在府中闲逛,两人走至后院湖心溯洄亭,便在亭中小坐。
  景苍背靠着亭柱,抬眸静静看着亭子对面岸上那两座并立的小楼。
  景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岸上,指着嫣语楼道:“那是我们的妹妹,景嫣的住处,这两年来,她一直在盛泱求学,极少在家,这次父亲病重,家里已写信去催她回来,再过五六天你便可看见她了。”
  景苍点点头,清水般的眸光一转,看着嫣语楼旁的宝雁楼,问:“那是何人的住处?”
  景澹眸光稍黯,道:“父亲曾收养过一个义女,此楼便是为她而建。”
  景苍沉默了一会,又问:“她如今在何处?”
  景澹转眸看着西墙外的天空,声音如风道:“几年前,她的家人接走了她。”言毕,微微出神。
  身旁的安静让他猛一回神,回头,景苍正一脸探究地看着他,他有些不自然地一笑,道:“我只是在忧心父亲的病。”
  其实,需要忧心的又何止是父亲的病?自从两年前父亲从平楚回来后,因身体抱恙一直闭门谢客,而他甫一接手整个洲南的一切兵务政务,难免顾此失彼,朝中以及一直觊觎洲南地广民富的其余三个藩王早已蠢蠢欲动,只是碍于父亲还在世而未敢轻举妄动而已。一旦父亲有任何不测,洲南必是风雨飘摇。
  这两年中,父母曾不止一次向他提过娶妻成家之事,只因为战事和他的推脱而一拖再拖,如今,父亲一旦去世,还未成家便继承藩王之位的自己必定成为朝中政敌及其他三个藩王的攻击对象,当今皇上本来就对他洲南景氏心存忌惮,此番,只怕积蓄已久的狂风巨浪会一起扑向新任藩王根基未稳的他。他自己是生是死都无所谓,可他要保护自己的家人,保住洲南这块景氏祖辈世代累积沿袭的基业。
  不知当年父亲新即位时,是否如他此刻一般?
  肯定不是的,父亲就像一座山,一座在任何狂风暴雨中都岿然不动的山。
  可如今,这座庇护着所有景氏族人,庇护着整个洲南百姓的擎天巨柱倾塌在即,而他,能接替父亲继续撑起这一片天吗?
  他心里真的没底。
  “父亲因何而病?”静默中,景苍突然问。
  景澹怔了怔,低眸道:“两年多前,平楚和百州曾爆发过一次战争,你可知道?”
  景苍点头道:“略有耳闻。”
  “父亲就是在那场战争中受伤致病,经久不愈。而你也是那时失踪的。”景澹偏过脸看着亭下的粼粼波光,声音淡淡而略带伤感道。他不是故意骗他,他只不过希望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能活得轻松一些,至少,在他恢复记忆之前,可以活得轻松一些。
  景苍垂下眸子不语,少顷,又抬头道:“我们去看看父亲吧。”
  之后的几天内,景繇的精神倒是好了一些,景澹和景苍常陪伴榻前,父子三人都小心翼翼地珍惜着这所剩无几的相聚时光。
  在闲谈中,景苍从父亲口中确认了救了自己的那两位前辈的真实身份,当他提及飞星传恨枪法与悲生掌法时,父亲难得一见的激动了起来。
  据景繇所说,百年以前,在百州开国之际,东海龙氏手下曾有一员猛将,姓金名银汉,在当时三国争雄的战争中,曾以一套四十九路飞星传恨枪法勇冠三军,所向披靡,为龙氏一族建立了不世功勋,一度成为三国中妇孺皆知的一代名将,其声望比起当时同为战将的韩氏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听祖辈们说,一代骁将金银汉,却是一位情种,在百州建国之后,他不留恋功名利禄,挂冠归田,娶了自幼青梅竹马并一直在家乡等候着他的女子,从此归隐江湖,不知所踪,只留下那样一段叱咤风云的神奇传说被世人一直耳语至今。
  若真如景苍所言,那位五十几岁自称金姓的前辈会全套的飞星传恨枪法的话,那他必是金银汉的后人无疑。
  而提起悲生掌法,景繇记得在他十二三岁的光景,百州曾出现过一位令人闻风丧胆的武学高手,姓甚名谁无人知晓,只知他外号“玉面魔君”,曾以一套悲生掌法在三国中兴风作浪,做下血案无数起,被他灭门的江湖宗派更是数不胜数。当时,三国朝廷都颁下了海捕文书捉拿此人,却只因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而一直未得。
  过了几年后,忽而听说玉面魔君约了以剑术见长的崤山剑宗宗主刘砺在京北的弄山之巅决战,朝廷便派人暗中前往,意欲将这做下无数血案的凶手捉拿归案。不意到了约定之日,弄山之巅却只见前来赴约的刘砺一人,玉面魔君自此便似人间蒸发一般,杳无音讯。
  说到此处,景繇心中暗暗奇怪,金银汉的后人怎会与玉面魔君一起藏身于平楚怒江之侧的溶洞内呢?
  景苍的一番话让人茅塞顿开。
  原来,四十二年前,玉面魔君沙无垠在一次经过京北以西偏远山脉时,偶遇金银汉第七代传人金江之妹金泉,两人一见钟情。金泉因怕其兄得知沙无垠的真实身份而阻挠两人在一起,便偷偷随沙无垠一起离开了自己的家人和故乡。
  沙无垠娶了金泉之后,狂性不改,继续纵横江湖,于血雨腥风中险躁度日,后金泉怀孕,苦劝沙无垠收心忍性,沙无垠不听,金泉负气离开。
  金泉走后,沙无垠心中甚是不安,到处找她,后在百州西岭终于找到了金泉,是时,金泉已为他生下一女。
  沙无垠十分高兴,金泉趁机抱着女儿要求沙无垠放下杀心,带她和女儿一起去隐居,过安稳的日子,沙无垠犹豫不决。
  不料就在他找到妻女的当天夜里,自诩名门正宗的崤山剑宗百余名弟子在门中长老的带领下追踪而至,誓要杀了沙无垠为武林除害。
  沙无垠的悲生掌法何其了得,百余名崤山剑宗剑术高超的嫡传弟子竟都奈何他不得,混战中,有人捉了金泉和她尚在襁褓中的女儿,逼沙无垠自戕。
  金泉不忍见沙无垠为人所逼,便趁相挟之人疏忽之机,自刎而死。沙无垠抢了女儿和妻子的尸体逃出生天。
  虽有稚女待哺,但杀妻之恨却委实难消,数月后,沙无垠将女儿托付一农户抚养,自己约了崤山剑宗宗主刘砺决战弄山之巅,意欲为妻子报仇。
  不意就在决战前三天,金泉之兄金江突然找到了沙无垠,要他将自己的妹妹交出来。金泉已死,沙无垠如何交的出,加之内心悲恨交加,言辞激烈,两人便打了起来。
  这一战,历时一个月又十三天,从百州西岭一直打到平楚怒江之侧的凤凰山上,两人才终于筋疲力尽,却犹不甘心,耍不起招式的两人便坐在崖边拼起所剩无几的内力,只看谁先不支倒地。
  却不知,紧要关头突然来了一人,见两人正在生死之际,乘火打劫地劈了两人一掌,两人当即功力尽散五内俱伤,翻落悬崖掉进怒江之中。
  幸而这两人都曾是一代武学高手,意志不比常人,逢此巨难皆都未死,而是爬进了悬崖下的一方溶洞之内,只是两人功力尽失,奇经八脉又都受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已不能再练武功,也无法从两侧峭壁,底下激流的溶洞内脱身,故而,两人在里面一呆便是近四十年,若非景苍掉入江中正好被这两人捞起,世间,只怕永远也无人知晓这桩谜案了。
  在溶洞内两年多的日子里,这两人分别将自己的绝技,飞星传恨枪法和悲生掌法教给了景苍,拜托景苍出去之后帮他们寻找和照拂当年被沙无垠寄养的女儿及其家人,并以玉佩为证。
  在景苍应承之后,两人自觉在世上再无牵挂了,便双双碰壁而死。
  听完景苍的讲述,景繇低眸看着景苍手中那块玉质温润的半圆形玉佩,上面细细地刻着两个字——伤寿。
  景繇轻轻咳嗽两声,气息稍促道:“情深伤寿,果真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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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还有一更
  




第146章 子承父业

  或许是景苍的死而复生,让两年多来一直缠绵病榻,日渐孱弱的景繇精神大振回光返照,这种回光返照也加剧了他生命之烛的燃烧,就在景苍回来后的第七日,景嫣回来的当天下午,他再次吐血昏迷。
  刑玉蓉及景澹兄妹三人都守在他的床边,一步不敢稍离,因为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不行了,再睁眼,或许就是最后一面。
  景嫣是骑马回来的,两年多的岁月催放了她无与伦比的容颜之葩,同时,也在她的眼底刻上了一丝稍显阴冷的坚忍。
  她劲装未换,眼眶红肿地伏在刑玉蓉的膝上。她刚刚大哭了一场,此刻一安静下来,连日奔波的疲累一起蜂拥而来,令她昏昏欲睡。
  刑玉蓉坐在床沿,憔悴不堪的面上有着一丝麻木的僵硬,定定地看着昏迷中的景繇。
  景澹伏在床头,紧盯着景繇微微起伏的胸口,心中充满了对那丝起伏突然停止的担忧。
  景苍似受不了此刻屋内沉静压抑的气氛,独自站在窗前,仰头看着天空,碧蓝的空中铺着鱼鳞般的云层。
  半个时辰后,景繇突然微启双唇,薄薄地吐出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刑玉蓉和景澹齐齐探过头去,却谁也不语,景嫣也醒了过来,回身看到景繇时,眼中的泪又开始不断重复积聚与滴落的过程。
  景繇看着景澹,突然道:“其实我不放心啊……”
  景澹鼻翼翕动两下,握着他的手,强忍着眼中泪光,道:“父亲,我会尽力的,只要我还活着,我会尽全力的。”
  景繇有些艰难地微微点头,抬眸看向窗边的景苍,唤道:“苍儿。”
  景苍几步走到床侧,低头看着景繇,眸中沉静,沉静中夹杂着一丝几不可见的悲伤。
  景繇放开景澹的手,对他招招手。
  景苍只得在床沿坐了下来,将手放到父亲骨瘦如柴的手中,看着他不语。
  景繇将景澹的手与他的覆在一起,看着他黑曜石一般的双眸,道:“苍儿,不管你忘了多少,记得几分,也不管你今生能否再忆起。你记住,身边的,终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至亲家人。所以,不要远远站着,走过来,伸出手,帮帮你的兄长。”
  景苍眼中突然泛起了泪,他看着景繇,语气沉稳道:“放心,父亲。”
  景繇果真放心地舒了口气,又转头去看景嫣。
  景嫣拭了下眼泪,哽咽道:“父亲,不要这么早离开,我们需要您在。”
  景繇道:“嫣儿,事有不可为,凡事不要强求,为父最不放心你的,便是这一点。”景嫣垂首,掩泪不语。
  景繇最后看向刑玉蓉时,眼中倒是泛起一层泪光,声息虚弱道:“夫人,我顾不得你了,我景繇失信于人,这便赎罪去了……”
  刑玉蓉泪如泉涌,边摇头边道:“王爷,切莫这样说,你尽力了,这是天意难违,天意难违啊。”
  一旁的景嫣抬头,细密的贝齿紧紧咬住了下唇。
  景繇微微摇头,道:“大丈夫言而无信,诺而不守,誓而不遵,愧立天地间。”言罢,眼角滑下两行清泪,溘然长逝。
  洲南王景繇一生信守承诺,仁名在外,去世之后,前来吊唁者不绝于途,堵塞道路,及至出殡,整个翼城白幡蔽日,城中百姓无不素衣相送,万人空巷,哀声震天。
  转眼五月将逝,六月将至。
  洲南王府于丧主之痛中渐渐安静下来,不,应该说沉寂下来。
  刑玉蓉病了,景嫣竟日在床前照顾。
  景澹子承父业,成了真正的洲南之主,整日忙于纷杂的政事兵务,又要各地巡查,极少在府。
  景苍去城内逛了几次,脑中仍是空白一片,便整日呆在苍寂院足不出户。
  倒是有人修了书信给他,说是他在盛泱的朋友姬傲,说近来无暇分身,得空便来看他。
  此人他曾听景澹对他提起过,景澹也说,此人是他唯一的朋友,只可惜,现在除了这个名字之外,他对自己这个唯一的朋友再无丝毫其他的印象。
  日子平静下来后,他开始逐渐出现幻觉。
  他喜欢吹笛,但近来每次将笛拿在手中时,总觉得笛上似乎少了个吊坠,关于那个吊坠,他脑中有个朦朦胧胧的样子,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那个吊坠究竟存不存在,若是存在,又到哪里去了。
  有月亮的晚上,但凡他午夜梦回,睁开眼的一刹,总是依稀看到窗下软榻上睡着一个女孩,月光下,她的睡颜朦胧而美好。他一惊,睁大眼欲细看,软榻上除了一层皎洁的月光外,却再无其他。
  他窗前的蔷薇花开了,他常枕着这丝花香午睡,午睡时,耳边似隐隐约约听见后院竹林内有女孩在尖叫,至于叫些什么却又听不清楚,他不耐地着侍女去查看,侍女回来说后院竹林内并没有女孩,也不曾听见什么尖叫声。
  午后,他喜欢打开通往后院竹林的竹门,倚在门框上静静注视那一片绿意朦胧,簌簌作响的竹林。有时,他看着看着,便会看到竹林深处似有一个身穿淡樱色纱裙的女孩在蹦蹦跳跳,不时停下脚步踢着什么,他心中莫名奇妙出现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去阻止她,于是便走进竹林。
  迈进竹林,四周寂静一片,浸着竹叶清芬的凉风轻轻地吹拂着他的发丝衣袂,他避着地上尖尖的竹笋,于一片迷茫中四顾,耳边突然传来“呿”的一声,似有人向他吐口水,他急忙抬头去看,头顶竹影婆娑,天空湛蓝。
  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强烈到无法自已的悲凉感觉,让他有些无力地向后靠在竹竿上,默立片刻,狠狠敲起始终空白一片的头脑来。
  次日,本来在外巡查各地的景澹突然回来了。夜晚,探视过病中的母亲,从恩霖院出来后,兄弟二人在溯洄亭置酒小酌。
  新月如钩,冷冷地悬在碧海一般的夜空。
  景苍仰头望着那弦月,又低头看了看灯光朦胧中静谧一片的庭院,修长手指轻轻摩挲着酒杯,突然问:“这院中曾热闹过么?”
  景澹于沉思中抬眸,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宝雁楼,低声道:“曾经。”
  景苍回眸看着他,向他举了举杯,二人对饮一盏后,景苍执起酒壶,一边替景澹斟酒一边道:“大哥,你像是淡泊之人。”
  景澹微微一愣,抬首看着景苍,月光下,他的脸极清俊,极沉静。
  “我说的不对?”景苍扬眉。
  “不,只是以前,你从不叫我大哥。”景澹静静道。
  景苍低眸,道:“是吗?”转而又抬眸,道:“那便从今夜起吧。”
  景澹举起杯,道:“我敬你一杯。”
  景苍不动,只问:“为何?”
  景澹端着杯,诚挚道:“谢谢你活着,谢谢你回来,谢谢你,这一声大哥。”
  “想来以前你对我甚好,而我必定对你不好。”景苍端起酒杯,与他碰了下,一干而尽。
  景澹微微摇头,放下酒杯,看着湖面那扭曲的月影,有些怅然道:“曾经,我想,这世上,唯有欢乐和自由才值得让我带着无上激情执着追逐,我原以为,此生,我将永不止步,却不知,自己的一颗心,早就系在了她飞扬的发丝之上。”
  他怔了片刻,回过头来,看着景苍道:“后来,我才知道,世事无常,心中的向往永远是天边的那弦月,可望而不可及。而我活在世上,除了仰望那弦月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该去为之努力,那便是,保住现在我所拥有的,我的亲人,我的家族,以及,需要延续下去的血脉和尊严。”
  景苍微拧着眉头看他,没有说话。
  景澹为两人斟满酒,抬起头微微一笑,道:“明日我要去一趟盛泱,府中的一切就权且交给你了,来,我再敬你一杯。”
  景苍端起酒杯与他共饮,放下酒杯后,眉眼不抬道:“我代你去。”
  景澹倏然抬头,反应过来后,摇头道:“不行。”
  景苍抬眸看着他,道:“我虽不记得从前,但我知道,若论宽容忍让,我必不及你,但若论逞凶斗狠,你定不如我。既然树欲止而风不静,再避让容忍也无济于事,唯有水里来水里去,火里来火里去罢了。”
  景澹再摇头,道:“你失了记忆,这代表很多原先你清楚的人和事,现在未必能看得清了。我不能让你涉险,皇上圣旨中既然招我去见驾,便该由我去。府中有你,我放心。”
  “圣旨也不能逼迫因父亲去世而悲伤过度病倒在床的人千里迢迢赶去见驾吧?我虽失了记忆,但我没有丢失原有的判断力。你且在床上躺几天,其余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景苍道。
  景澹还欲再语,景苍突然道:“府中有我你真的放心么?”
  景澹被他问得一愣,脑中不由自主忆起几年前父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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