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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待天倾-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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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锦衣人见他举手间连毙数命,手法骇世惊俗,几近凭虚杀人,都惊得目立眉耸,如逢鬼魅。那小僧见了这等神惊鬼惧的手段,毛发皆竖,心想:“似他这般杀人,连在一旁看的人也要被吓死了。这人如此武功,看来只有周老伯才能胜他。”但心中隐隐觉得,便是周老伯亲至,也未必能胜此人。

却听那红袍人道:“朋友这么做,可是将朝廷半点也不放在眼中了。嘿嘿,这窃物杀官之罪,咱家可要与你好好算算。”只见一团红影自人群中飞出,犹如横空怪枭,扑向那黑衣人。那黑衣人见他凌空扑来,反向前迈上两步,左掌扬起,遥遥击去。那红袍人距对方尚有三丈之遥,却似极怕这凭虚而发的一掌,猛然身向斜滑,连翻了几个空心筋斗,随见数点寒星飞出,直向黑衣人打去。那黑衣人冷哼一声,左手变掌为指,向前弹了几下。但听嗤嗤声响,暗器转向飞回,登时钉入几名锦衣人脑中。稍一容隙,那红袍人已纵到他身旁。

那黑衣人不待对方站定,飞起一脚,踢向红袍人胸口。常人以腿击人,均求迅捷灵巧,他这一腿踢去,却是慢慢吞吞,全无章法,倒似深怕那红袍人察觉不出。那红袍人见了,竟然神色大变,忙不迭地向后滑去。这一滑倾其全力,好像有人在背后拼命拽他,倏然退在两丈开外。那黑衣人见对方惶惶后退,并不急躁,一条腿仍是不紧不慢地踢来。说也奇怪,那红袍人虽退若惊猿,对方足尖却始终距他胸口不过数寸,身法之诡谲怪异,委实不可捉摸。

此时此刻,那红袍人已知无论怎样退避,均难脱开对方这如蛆附骨的一腿,当即仰面跌倒,一柄软剑忽自他腰间弹出,灵蛇般削向黑衣人左足。那黑衣人似未料到此招,居然笨拙至极地向剑锋上撞去。众人只听到一声脆响,定晴看时,只见那红袍人茫然立在雪中,不知何时,背上已多了一个清晰的雪脚印。那黑衣人却手拿一截断剑,仰头望天,若有所思。

众人正自惊疑,忽听那黑衣人开口道:“你是魔教中人?”声音尖细刺耳,似故意掐着嗓子说话,借以隐去原声。那红袍人死盯住他道:“咱家年轻时,确曾在神教中效命。”那黑衣人冷冷一笑,又道:“这么说,你一身武功是周应扬传授的了?”那红袍人叹了口气道:“蒙他老人家悉心指点,只是咱家却不成器。”

那小僧隐身石后,听二人提到老伯伯的名字,一颗心怦怦乱跳,暗想:“莫非他俩个都是周老伯生前故旧?”正疑间,只听那黑衣人尖声道:“依你看我与那厮相较,谁能占得上风?”那红袍人直视其面道:“他老人家若还在世,你未必便能胜他。况你拾他遗惠,本就逊了一筹。”那黑衣人默立良久,突然大笑道:“可惜他已死了,这回是真的死了!”说话间显得极为激动,笑声洪亮高亢,流露出异常的得意。

猝见人影一闪,那红袍人已纵上前去,抓向他面门。那黑衣人仓促无备,遮拦已晚,嗤地一响,面具被抓破了半边。

那红袍人一招得手,忽露出无比的惊恐,恍似看到了厉鬼凶魔,失声道:“不想这么多年,你还不死心!”那黑衣人冷笑道:“你既知我图谋,今日还想活么?”那红袍人自见了对方面目,居然斗志全失,眼见黑衣人迈步上前,大呼道:“这人是武……”刚说至此,一柄利剑已透胸而过。场上众人无一不是好手,但那黑衣人如何拔剑,如何杀人,却谁也没有看清,心下无不骇然。

那黑衣人由尸身上抽出长剑,又从红袍人手中拽下半边面具,带在脸上,随即迈开大步,向南行去。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举一动,及见他迈步南行,都长舒了一口气。那知那黑衣人行出数步,突然兜转回来,如惊猿脱兔,直奔西面十几名锦衣人扑去。这一扑脚下大有古怪,竟踢起层层雪浪,一件黑袍裹在雪中,霎时模糊不清。西面数人见了这等声势,尽皆惊呼失声,只觉似有一座雪山压来,双目均被飞舞的雪片迷住。

东北南三面的锦衣人,只望见西面雪浪腾空,流光耀眼,正不知如何是好,猛见那白浪染得血红,竟于数人倒地声中,一同飘落在地。众人丧眼西望,但见茫茫雪野中,转眼间只剩下一条黑影仗剑独立。

那小僧伏在石后,直看得惊心掉胆,心里一个劲地祷告:“可千万别让他看见我。”忽听一人高呼道:“大伙站住三面,快用暗青子招呼他!”话音刚落,三面寒星疾闪,数十件暗器挟风射来。那黑衣人并不慌乱,长剑频刺,剑尖好似长了眼睛,将数十件暗器尽皆挑落。剑法轻灵飘忽,直似无心而为,全无半点支绌之态。

众人见他运剑如神,风雨难侵,均萌退志,发一声喊,数十人分做几股,向四面溃窜而去。那黑衣人似生怕众人逃走,晃动身形,倏然赶至几人身后,剑光闪处,几名锦衣人立仆于地。众人心头更慌,怪叫着向四下狂奔乱突。

那黑衣人见众人四散,急切间拦截不住,俯身攥起几个雪团,运劲向东面奔得最快的几人掷去。这雪团本是甚轻之物,被那黑衣人随手抛出,却飞出十数丈远,雪团破空,发出呜呜的怪声。那几人疾走之下,惊觉背后有异,正待回头观瞧,不想脚步稍停,背上跟着一麻,就此动弹不得。

那黑衣人手上不停,又掷出雪团,向南面几人打去。那几人虽有防备,仍是闪躲不过,无不应手而倒。那黑衣人如法炮制,不一会儿,便将二十余人打翻在地。

此时偌大的雪野中,只有十余名锦衣人兀自发足狂奔。那黑衣人见东面几个锦衣惶惶而窜,已奔出数十丈远,知再掷雪团已难如愿,当下展动身形,向东追去。北面几个锦衣人见他无力兼顾,暗叫侥幸,加快脚步,齐向那小僧隐身之处纵来。

那小僧见几人惊窜如鼠,暗暗叫苦道:“他们向这儿逃来,一会那黑衣人折返,说不得连我也一并杀了。”正心慌时,那黑衣人果然杀了东面几人,掉头向北冲来。那小僧见他犹如一团黑云,足尖只在地下一点,便纵出几丈之遥,正凌虚踏浪般飘来,直吓得魂飞天外,大叫一声,拔腿便跑。几名锦衣人也料不到他来得如此迅快,一时心胆俱裂,不约而同地自怀中取出暗器,反手向那黑衣人打去。

那黑衣人疾步追来,陡见一块大石后纵起一人,微吃一惊,眼见数件暗器袭至,忽将剑尖一挑,撞在一件暗器上。一撞之下,暗器立时转了方向,奔那小僧后心飞来。那小僧惶惶而窜,哪还顾得身后?噗地一声,暗器正钉在他背心。那小僧只觉背上一麻,两只脚竟然站立不住,饶是他内功有成,也不由闷哼一声,栽在雪中……

那小僧半昏半死,不知躺了多久,恍惚间觉有香气隐隐飘来,随听一人轻声哼道:“妹妹你休要泪沾衣,哥哥我岂能忘了情和义……”他听到人声,心念一动:“我这可还是活着?”睁眼望去,只见身旁数尺远近,早有人生起一堆篝火,自己身上也被人盖了几条破布袋。

他侧身向篝火旁望去,见那里早蹲了一人,此时正手拿一根枯枝,枝头上插了一只肥鸡,美滋滋地凑在火上烤着。他见这人衣衫褴褛,面目丑陋,心道:“这人狼狈之状,比我也强不到哪去。”

那人见他已醒,开口道:“你小子命倒挺大,嗯,口福也不浅!要是再有一个时辰不醒,老子我吃完了就走,可不管你这些个闲事。”那小僧挣扎欲起,微一挪动,便觉后背火烧火燎地疼痛,实是动弹不得。那人骂道:“老子刚用神药把血止住,你乱动个屁!”那小僧不敢再动,心想:“这人脾气可坏的很呢!”

那人见他不敢作声,甚是得意,却又皱眉道:“你小子怎会与那些个锦衣卫混在一起?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那小僧支吾道:“我……我没和甚么卫混在一起,我……”那人不容他说完,便骂道:“没跟他们在一起,为何狗一般与他们躺在一处?若不是老子路过,见你哼哼叽叽,还有口活气,你这条小命还在么?”那小僧见说,忽然想起了甚么,颤声道:“那……那些人都……都……”那人冷着脸道:“那些兔崽子都被人杀了。你是不是觉得可惜?”那小僧听到数十人尽被诛杀,寒意涌遍全身,那人随后又说了甚么,他竟全未听见。

那人见他呆呆地出神,也不多问,从鸡身上撕下一只鸡腿,递到小僧面前道:“小子,这世上像我这么好心肠的人可不多,换做旁人,睬都不睬你一眼。这年头便是死人的年头,甚么新主登基,诛除恶觉,都是扯淡!老百姓该挨饿的,还他娘的挨饿。”那小僧自幼出家,从未食过荤腥,见那人递过鸡腿,犹豫着不敢去接。那人眼一瞪道:“都他娘的到了这步田地,还要假假腥腥?我看你必是少林寺的和尚,在外犯了戒规,说不定是犯了淫戒,才被寺里赶了出来,弄得野狗一般。”说罢再不看小僧一眼,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那小僧见这人言语粗俗,微生不快,但想自己这条命总是他救的,又生感念,于是去了厌恶之心,轻声道:“大爷,谢谢你一番好意。”那人正在大嚼特嚼,听了这话,含混着骂道:“他奶奶的!你管谁叫大爷?老子真那么老么?”那小僧自觉失言,忙撇过头去,不敢作声。

那人吃罢一只鸡腿,见小僧仍呆呆地躺在地上,口气稍缓道:“老子大号没有,小名王三,以后你便叫我王三哥吧。小子,你要不吃东西,这伤可好不了。我这神药只能帮你止血,可填不饱你肚皮。”又撕下一只鸡腿,递给小僧。

那小僧眼见推却不得,只好接在手中,却不肯食。王三摇头道:“甘陕鲁豫,也不知饿死了多少人?这一只鸡腿,说不得便能救下一条性命。你便破一回戒,谁又会怪你?”那小僧听他说出这番话来,心想:“这位大哥确是好心,我可不能辜负他一番心意。况且我被逐出山门,已不是寺中之人,还守甚么寺规?”言念及此,又想起在寺门前乞食被辱之事,忍不住恨恨的道:“你不给我饭吃,我偏要吃你一辈子也不敢吃的东西!”恶狠狠咬下一块鸡肉,狼吞虎咽地嚼了起来。王三见了他这幅吃相,先是一怔,继而大笑道:“甚么他娘的清规戒律,我看全是放屁!看来这世上,只剩下肚子不会骗人了。”

那小僧头一次吃鸡肉,只觉平生所食,无一能及此甘美。工夫不大,竟将一只鸡吃了大半。王三见状,叹了口气道:“小子,你几天没吃东西了?”那小僧脸一红,想了想道:“这倒忘了。”王三哈哈大笑道:“那你叫甚么名字,总不会忘吧?”那小僧怔了一怔,摇头道:“我没名字。”王三奇道:“是个和尚,便有法号。我问你,你是不是少林寺的和尚?”那小僧不假思索道:“不是。”口气异常的坚决。

王三“哦”了一声,点头道:“怪不得你头发这么长。这么说,你这僧衣僧鞋,是从庙里偷来的了?”那小僧含混着点头。王三信以为真,心生恻悯,叹息道:“无家无根,无名无姓,又是个苦命之人。”那小僧听到“无名无姓”四字,心中一动:“我无父无母,自来只有周老伯对我最好。在我心中,周老伯便如我亲生父母一般,此后我何不随了周老伯姓氏?”忙道:“我有姓,我……我姓周。”

王三听后,打量那小僧一会,双手一拍道:“也好!我叫王三,你便叫周四,以后你我兄弟在一处便是。”那小僧见他大有相惜之意,心头涌上暖流。他连日来四处乱闯,从没人与他说过这等热语温言,禁不住脱口道:“那我以后便叫你王三哥行么?”王三笑道:“当然行。从此以后,你便是我的周四弟。”走到小僧身边,俯身轻抚其头,大是亲热。

二人呆了一会,篝火渐渐熄灭。王三见周四又打起寒战,说道:“天到这般时候,我二人须找个地方过夜。离此三十多里,便是许昌城。我二人快些动身,亥时便能赶到。”言罢用布袋紧紧裹住周四,抱起他向南行去。

却说许昌本是华夏古城,汉末献帝即建都于此。后曹氏登基,文、明、齐、元等五帝仍立都于斯。这一夜天降大雪,寻常店铺俱已收幌关门,唯城中“百叶楼”上,仍是灯火通明,人声嘈杂。这“百叶楼”正对着许昌城中最大的一条官道,历为三教九流混杂之地,故尔外面风雪虽大,楼内却猜拳行令,热闹非常。

酒保忙着招呼客人,端茶倒水之际,眼见楼梯口上来一个叫花子,手上还托了个似睡非睡的少年,脸一沉道:“臭要饭的,还不快滚!”那花子嘿嘿傻笑,却不下楼。酒保每日里见得惯了,也不再理会。那花子见无人阻拦,忙抱着少年躲在西首一处角落。

此时楼上客人虽多,西首这处角落却只摆了一张黑漆方桌,喧闹声中,显得略为清静。只见桌旁坐了二人,年纪均在五旬开外,一人头带方巾,身着细绸宽衣,长须白面,颇有儒雅之态。另一人头带黑帽,身穿褐袍,身旁放了一个黑布幡子,上面划了个阴阳鱼,显是个算卦先生。二人似乎甚熟,这时正浅斟低酌,窃窃私语。那花子将怀中少年放在角落,见周遭只有这一桌客人,于是上前向二人乞食。

那方巾老者见有人跪地求乞,从碟中抓了把清豆放在他手上。那花子一面打躬作揖,一面捧了清豆,躲回角落。

过了一会,只听那方巾老者低声道:“据闻新主登基之初,便罗列魏公公十条罪状,是甚么并帝、蔑后、弄兵、无二祖列宗、克削藩封、无圣、滥爵、掩边功、通关节等罪,谪置凤阳,命其司香祖陵。不知先生可闻否?”那算卦先生捻须笑道:“魏阉之罪,罄竹难书,又何止这区区十条?我倒听说这厮欲离京时,束装就道,仆从尚数百人,复经言官讦奏,新帝颁下谕旨,旨上说逆恶忠贤,窃据国柄,诬陷忠良,罪当死,姑从轻降发凤阳,不思自惩,犹畜亡命之徒,环拥随从,势若叛然,特着锦衣卫速即逮讯,究治勿贷云云。魏阉至阜城闻讯,知无幸免,遂自经而死。据悉客氏亦受杖不过,一呼而毙了。”

那方巾老者面露惊喜道:“诚如君言?”那算卦先生微微点头。那方巾老者暗暗抚掌道:“如此真社稷之幸!”庆幸几句,又皱眉道:“魏阉既诛,不知余党如何?”言下甚是惴惴。那算卦先生喝了口酒,轻声道:“崔呈秀自缢身亡;魏良卿、候国兴等俱已处斩;魏广微、周应秋、阎鸣泰等亦已充军。余者革职闲住,永不复用。”那方巾老者喜道:“不想阉党如此势力,竟为诛灭,此诚非人之力也!”那算卦先生摇头道:“不然。想那忠贤善诈不及曹操,伪恭难过王莽,无拳无勇,却得乱阶,实因朝中众臣,大多是贪鄙龌龊、毫无廉耻之辈。魏庵得势,即趋之若鹜,及至失势,又争相弹劾。其中虽有杨涟、左光斗几位大人忠心抑奸,怎奈伉直有余,权变不足,终不免为此贼所害。”说罢环顾四周,见近旁只有两个乞丐缩在角落,便不介意。

这边两个乞丐,正是王三和周四。他俩个刚到许昌,饥寒难耐,遂奔这热闹之处而来。桌上二老对话,他二人听得清清楚楚,却半点也不明白。

隔了一会,只听那算卦先生又道:“自来惟有大才智者能御大奸,亦唯有大才智者方足以使诈,只可惜朝廷内外不得其人呢!想那魏阉不过中人之资,虽有奸巧,却无宏图,其手下亦皆谄谀之辈。故崇祯虽然年少,初登大位,不假人手,便能诛殛此獠。”那方巾老者频频点头道:“人言今上英聪过人,实乃我大明中兴之主。想来我朝兴盛,便要着落在他身上。”那算卦先生不以为然道:“为人主者,最忌的便是小聪明。谅来他不过十七八岁,手握重柄,初诛大蠹,不免得意,难保日后不刚愎自用,误己误国。”言罢叹息一声,似颇为无奈。

那方巾老者听后,陷入沉思,既而面有忧色道:“听说关外满洲兵强马壮,久有问鼎中原之心。前时边关有熊廷弼大人镇守,也得无事,目下却不知可有良将?”那算卦先生听他提到满洲,神色凝重起来,向四下望了一望,方低声道:“先生不知,今上即位之日,忽闻天有雷声,至朝贺礼成,响声亦止。至尊生疑,遍问群臣,司天监谓天鼓忽鸣,乃上苍抚庆之音。他等不知,此天鼓一鸣,主兆兵戈,实乃帝王破兆!”话音未落,忽听有人大叫一声。桌旁二老面色均改,循声望去,只见喊叫之人竟是那年少的乞丐。

原来周四微一挪身,牵动了背上伤口,忍不住痛极而呼。及见桌旁二老都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心中一慌,忙低下头去。

那算卦先生初见他只是个蓬头小丐,本不甚留意,又看了两眼,忽露出惊讶之情,起身来到周四身旁,不住地上下打量。周四被他看得心慌意乱,不由得面红耳赤,缩做一团。

那算卦先生望了一会,拊掌赞道:“妙,妙!我一生观相测福,尚未见过如此贵旺之相。嗯,头方顶高,五岳隆满;虎态龙形,威惊百兽。更奇者日角插天,神气如日月之明,实是贵不可言,贵不可言!”微一沉吟,又问周四道:“公子名讳是……”周四茫然道:“我叫周四。”那算卦先生捻须笑道:“身贵而名贱,福满则不溢。好,好!公子日后,必能封王。只是……”说到这里,微现忧容。

王三听他夸奖自己兄弟,喜形于色,忙问道:“只是怎样?”那算卦先生尴尬一笑,却不开口。王三心急,扯住他衣袖道:“老先生但说无妨,只是怎样?”那算卦先生又看了周四一眼,叹息道:“只是公子三十六岁上太极、文昌、天官三星冲犯主运,确……确是可忧。”

正说间,忽听楼外一人高声唱道:“操琴怒领八方响,仗剑轻弹四野凉,醉扯蓬帆君莫问,风雨我故乡……”声音清亮飞扬,大有涛怒云舒、风云际会之势。众人猛然间听了,只觉一股极为雄豪激昂的气息袭来,均不由愕然转身,瞠目而视。

只见由楼口大步走上一人,剑眉朗目,身材魁伟之极,虽着粗布青衣,却掩不住一团慷慨豪迈之气。众人只看一眼,便为其气势所夺,禁不住暗暗喝采:“好一个威风凛凛的大汉!”

酒保见了这等人物,哪敢怠慢?忙上前赔笑道:“客爷,您老来了,快请里边坐。”那大汉微微点头,走到一张桌旁坐下,说道:“伙计,打五斤好酒,再弄几个菜来。”言罢取下背上佩刀,放在桌上。酒保答应一声,连忙奔出,少时端上一坛陈酒,几盘小菜。

那大汉将酒斟满,一口喝下,拿起筷子吃了起来。未吃几口,忽见对面角落蜷缩二人,正傻呆呆看着自己,其中一个少年还不时用余光瞟向桌上酒菜,因笑道:“二位若不嫌弃,便请一同坐吧。”王三呵呵傻笑道:“贱躯怎敢与尊驾同坐?”那大汉又劝邀几句,见二人仍是不动,回身对酒保道:“去切几斤牛肉,再弄一壶好酒给这两位朋友。”王三见他这般豪爽,不住地磕头相谢。

那算卦先生自这大汉上来,便一直从旁打量,这时轻咳一声道:“这位壮士也是好面相!虎峰微凸,轩亭亢昂,主一生威武不屈,任侠不群。它日乾坤颠倒,必能手握重兵。”言说至此,又摇头道:“只是壮士秉性刚直,乏于通变,后恐为契友所误,却是可忧。”那大汉笑道:“若是真朋友,便取我性命亦无不可,却忧个甚么?”那算卦先生听他如此说,轻叹一声,不再言语。

周四初见这大汉上来,便生亲近之意,待大汉赏菜赐酒,心下更是感激,暗想:“看他举止言谈,端的豪爽!我此生若能似他一半洒脱,也便不枉了。”正思间,忽听楼外马蹄声响,数匹快马正踏雪向楼前奔来。

俄尔,只见楼下快步走上七八个人,均带齐眉方帽,身穿麻布黑袍,每人背上都背了一口长剑,剑柄上刻了几个小字,烛光下字迹看不真切。这几人上得楼来,四下里望了一望,便向大汉走来。那大汉手握酒杯,微微冷笑,并不回头。

几名黑衣人距大汉丈余远近,都止住脚步,人人神情紧张,显是对他极为忌惮。一黑衣人拔出长剑,做势向大汉后心刺去,剑到中途,却被另一个黑衣人按住。那黑衣人止住同伴,冲大汉深施一礼道:“华山派弟子易朝源,拜见孟大侠。”那大汉挟了口菜放入口中,又一口喝干杯中之酒,却不理他。

易朝源又躬身道:“前日孟大侠杀了我两位师弟,兄弟们都觉回去无法向师父交待,这个……”那大汉冷然道:“你待怎样?”易朝源干笑两声,正要开口,忽听一黑衣人喝道:“你杀了本派弟子,便想一走了之,可将华山派看成甚么?”铮地拔出长剑,便要动手。那大汉哼了一声,目中精光大盛。身后几人虽看不清他脸色,却不由各按剑柄,露出惧意。易朝源见众人剑拔弩张,已陷僵局,喝道:“放肆!孟大侠素行忠义,岂是那等有始无终的小人?你等还不收剑!”众人都哼了一声,恨恨收剑。

几人说话之时,黑衣人中始终有一人背对大汉,目光他顾。这时见同门收剑入鞘,忽转过身来,露出释然之色。

周四一直望着众黑衣人举动,暗暗替那大汉担心,见这人蓦然转身,心中怦地一跳。只见这人虽着男装,一双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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