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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梦缘-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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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想忘反而忘不掉,那么就不忘吧,也许你记着记着,有一天它自然就不见了。
  在我沉思的这期间,楚沿年一直静静地注视着我,等我终于想明白,抬头看向他,他双眸里的黯淡已然逝去,闪烁出碎钻般的光芒,里面倒映着我的笑脸,轻松,愉快。
  “走吧,该开席了。”他温柔地说道。
  “嗯。”我站起身来。
  “等等。”他摘下一朵栀子花,别在我的发髻上。
  “很好看。”他轻声赞叹。
  “谢谢!”我微躬身子。
  “这下好了,走吧。”他牵起了团团的另一只手,带着我们,迈步前行。
  酒筵上,我看到楚老爷,是与楚沿年完全相反的粗硬线条,威严睿智,镇静刚毅。
  这样的人会有那样的柔情么?
  只是,他看向楚沿年的时候眼底滑过的那如水一般的忧伤告诉我,有的。
  灯火通明之中,我仿佛看到了另一张仿若刀削过的面孔,熟悉的眉,熟悉的眼,熟悉的鼻,熟悉的唇……
  那面孔不断变换,时而是森森寒意,时而是脉脉温情,时而是滔天的怒火,时而又成了刻骨的伤痛……
  原来,说不忘,就真的记得了么?
  还是,其实,根本,就从不曾忘过?
  暗暗苦笑。你真的不曾后悔?
  宴毕,吴子青将我和楚沿年悄悄拉到书房密谈。
  “楚兄,我也不想瞒你,琴儿的来历非同小可,外面有许多人在暗中寻她。本不愿告诉你,也是怕牵连到你,毕竟这担的罪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如今,我只问你一句,是否愿意一同保守这个秘密?”吴子青无比认真地说道。
  诛九族?这么严重?我可从来不知道我偷逃会有这么严重!我当即忐忑起来,不安地看看吴,又看看楚。天哪,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把他们牵扯进了这么一桩大事里头。
  楚沿年沉思片刻,说道,“与琴儿相交这么些日子,我相信她的为人。若是她真惹了什么祸事,想来应当也是迫于无奈的,我愿意帮忙。”语气之中满是肯定。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告予你知罢。琴儿原是雍王府的一个格格,并非什么钱夫人。钱弘也并非寻常公子,他是雍王府的四阿哥元寿。”吴子青放低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楚沿年大惊,转过脸来看我,满面的不可置信。
  我尴尬地揪着帕子,说不出话来。
  “如今,你已获知事件真情,就当如先前允下的与我一同保守这个秘密,帮忙隐藏他们母子二人的行踪,同时保护他们母子二人的安全。你可能够做到?”吴子青厉声问道。
  楚沿年身形微微颤抖,神情有些呆滞,似乎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
  “你能不能做到?”吴子青抓着他的肩,猛烈摇晃。
  楚沿年终于清醒过来,忙不迭地点头,“能,我能,我一定做到!”
  我很是感动,他们二人竟愿意为我冒这样大的风险,得此二人做友,上天实在对我不薄。
  这个世界上,没有爱情,还有亲情,友情可以收获,做人实在不必过于执着。
  只是,妈妈,为什么你从不曾懂得其中道理呢?
  得到楚沿年的承诺,吴子青满意而去。
  此后,楚沿年来我那小院的次数愈发地多起来,隔三差五地就过来一趟,看是否有什么需要的,顺便也检查一下团团的功课。
  我又不好意思叫他不要来地这么勤,只好把酿的花蜜和美酒多送了几坛子过去,等桃子结了,又多送了几筐过去。
  秋去春来,时间如梭,又过了一年。

  落跑

  那日午后,我还在午睡,门外突然间闹哄起来,把我搅醒。
  不久大花走了进来,说有村民在河边捡到一个重伤的人,奄奄一息,于是赶紧送过来医治。
  我只好万般无奈地起身,跟去瞧瞧。
  看到病床上的那人,我差点失声惊呼。
  那竟是十三爷?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伤成这样?
  来不及想太多,指挥大花小花将村民送走,我仔细查看起他的伤势来。
  他的确伤地很重,显然在落水前曾经与人争斗,身上许多刺伤,在流水冲刷过后已不怎么流血,只是隐隐渗出血丝。
  然而最严重不是这些,而是他的双腿仿佛被毒粉洒中,肌肤已然开始溃烂,惨不忍睹。这样的伤我处理不来,只好叫小花往楚府跑一趟,将楚沿年请来。
  同时,我与大花合作将他先简单清理了一下,换了身衣裳。幸好时常有病人来,这里也有备了些男子衣衫,只是都是粗布麻衣,不过倒也干净。
  楚沿年来的很快,我紧紧抓着他的手说道,“你一定要救他!”
  他轻轻拍拍我的胳膊,有力地点点头。
  见到十三爷的楚沿年也是白了脸,然而他很快镇定下来,细心地处理起伤口来了。
  我在一旁只能做下手,递递东西什么的。
  一刻钟,两刻钟。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天黑了,点上油灯继续干。
  三个多时辰过去了,终于将十三爷腿上的腐肉清理干净,上了药膏,裹上纱布。
  出了房门,楚沿年拉我到一旁,小声问道,“那人你认识?是什么身份?”
  听他问及,我才醒悟过来,我现下是在逃之人,遇见十三爷无疑是对我目前身份极大的威胁,于是惴惴地回答道,“那人是当今的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楚沿年面上一凛。
  我轻轻点头。
  楚沿年双眉紧锁,陷入思索。
  许久,他才开口,“这苏州,只怕是你再藏不下去了。何兄现在在天津港与洋人洽谈买卖,或者,我送你去那吧。只是,那里离京城又有些过近,恐不太安全。”
  天津?也好啊,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不是么?我当即同意,“好,我去天津。”
  楚沿年哀伤地看着我,幽黑瞳仁暗如沉沉暮霭。
  看着他这样的表情,我也不禁难过起来,艰难地挤出一丝微笑,“不用担心,这又不是我第一次落跑。”
  然而他眼底的哀伤更重了。
  一阵寒风袭来,纷纷扬扬落下许多黄叶,铺满了一地。
  心下暗叹,又是秋天。
  第二日清晨,楚沿年就备好了一辆马车,还挑选了两个身强力壮的护院为我们驾车。
  和大花、小花、丑丑告别,说我们出外游医去了,也许要三五年才会回来。
  他们都很不舍,马车已经行出很远,他们仍然站在院门前望着。
  楚沿年则是一路送我们直至上了官道。
  分别之际,他凝视着我,眼神复杂看不清楚,“其实,你也可以不走的。”
  我静静想了一会。是的,我可以不走,他可以把十三爷带走,编造一个故事哄骗他,就说他被村民救起,直接送去了他家医铺。想来十三爷也并不会怀疑。只是,我依旧担心,担心万一他若是为了道谢要寻那些村民,只怕谎言就包不住了。当然,那些村民也可以被买通,陪着一起说谎。可是,我却不想楚沿年为此担起更多的罪责,他实在已为我做了许多了……
  于是,我笑着对他说,“还是走了比较安全点。”
  楚沿年听到我的回答,面上浮上一抹极淡的笑,模糊而飘渺。
  “谢谢你,我们走了。”我对他说。
  “嗯。”他低声应道。
  车轮徐徐滚动,我探出头,向他招手,“我们还会再见的……”
  他只身站立在秋风土尘之中,雪白长袍翻动,显得愈发纯净,却又格外伤感,一如他此刻的笑容。
  这一路比之上一次辛苦许多。
  所谓官道,其实就是土路。又是秋天,黄沙漫天,饶是坐在马车里,我犹觉得浑身沾满了那细小的黄土。
  道路不平坦,马车又行地极为颠簸。我天天晕车,于是日日怀念当年高无庸给我那瓶子晕车丸。
  我们白天行走,夜晚投栈,再加上车速快了我越发难受,所以走地极慢。耗了两个月,才过了黄河。
  不过一路倒是领会了不少沿途各地的风土人情,给这苦闷的落跑生涯增添了许多乐趣。团团也很开心,每到一处,都玩地不亦乐乎。
  只是,我时常想起十三爷的伤,不知道现在怎样了呢?记得楚沿年和我说,腐毒浸水,毒性更剧,已然入骨,无法根治,一不小心那一双腿恐怕还会废掉,现在只能尽力而为。希望他能好起来。
  有时也会想,十三爷有没有被瞒过去呢?我的事,有没有暴露呢?有没有引起他的疑心呢?楚沿年会不会被牵连呢?
  也头疼自己的处境,以后我都要带着团团这样四处流窜么?这对小孩子成长没有好处的……
  越想越头疼,只好选择先放一放,等安顿以后再想。
  寻常的天气,寻常的日子,却又是不寻常的,因为这之后要发生的事。
  陡然,马车哗啦一声剧烈地震动一下,停了下来。
  紧接着是一声大喝,“呔!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我正昏昏欲睡,被这突然之间的变化惊醒。这个,好像是打劫的专用语哦?我们遇上打劫了?!
  我慌忙撩起窗帘,往外瞧去。
  只见十几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人站在道上,将马车围了起来。说话的是站在马车前的一个手握柴刀的大汉。
  这些人应该并不是那些穷凶极恶的山贼,想来应该是黄泛区歉收苦于度日的灾民吧?一个个衣不蔽体的,除了打首一人握的是柴刀,其他人拿的多是锄头、铁锹,更有人拿的只是木棒而已。
  心中有了底,这些人应当只是求取钱财,并不欲伤及路人性命。于是轻声安抚了团团,下了车来。
  “各位乡亲,小妇人回娘家省亲路过此处,身上所带银两并不多,这是身上所有,还请各位纳收之后,放我等过去。”我一边说,一边从袖中掏出银票和碎银,递给他。临行前,楚沿年塞给我三千两银票,一千两我藏到了团团内衣兜里,手上是一路花剩的一千多两。
  那大汉似乎没想到我这么爽快,犹豫起来,和身旁人交头接耳起来。
  过了一阵,他出声道,“还有珠宝首饰。”
  “好的。”我从路旁摘下一根荆条,褪去外皮,掰成一截,插到头上,换下了头上的发簪。又取下手上的玉镯,一并递了过去。
  “就这么点?”他皱皱眉。
  无奈地笑笑,我向来不太喜欢身上过多饰物,所以真的只有这么点,这也是为什么开始只给银两,没有给首饰的原因。身上确实还有两截断了的玉簪和一块玉佩,然而前者是纪念,后者是信物,这些都是不能给他们的。
  那大汉转了转眼球,喝道,“那马车里还有什么人?”
  我撩起车帘子,说,“里面只有我孩儿,别无他人。”
  “那个金项圈,拿过来。”旁边有一个人眼很尖。
  我进到车里,柔声哄团团,这是去年生日楚沿年送他的生日礼物,他很喜欢,所以一直戴着,现在要给人,他急得眼圈都红了。
  不过,最终还是取了下来,交了过去。
  “还有衣服。”又有一个人说话了。
  衣服也要?我暗翻白眼,却也无奈地拆开包袱,将衣衫取出,与书本和其他一些杂物分开打包,交了。
  “好罢,你们走吧,不过马车要留下。另外,记得不准报官!否则……”那大汉在颈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双目放着凶光。
  我无奈地背上剩下的东西,拉着团团下了车,和两个车夫步行离开。
  少了银子,没了换洗衣裳和首饰都没什么。然而没了马车却是很凄惨的,主要是因为这一段是山路,还没上官道,人迹稀少,寻不到帮助,而步行速度又太慢,天黑之前我们赶不到预计的城镇,只好露宿山野。
  夜晚悄然来临,一弯新月爬上树梢,散发着惨淡的白色光芒。
  我们停了下来,寻了棵大树,在下面落脚。
  拾来些枯枝,燃起了篝火,我们四人围坐在火堆旁,啃干粮。
  夜渐深,我们另外再点起两堆篝火,燃了一阵子,又将其熄灭,清扫干净,做了床铺。
  用包袱做了枕头,我抱着团团躺下。这秋天的夜晚还是很凉的,然而身下散发出的丝丝温暖缓和了许多那寒冷。
  团团今天走地这许久,已是累极,倒头就睡着了,我却睁着双眼怎么也睡不着。
  林子里异常寂静,偶然间传来几声遥远的鸟叫,给这静谧的夜色添上了几分诡异和神秘。
  夜越来越深,月儿升到半空,苍色天幕上没有一颗星星,只挂着那细长的一弯。而这一抹明亮被映衬地格外的孤单,清冷,寂寞。
  林间温度也越来越低,接触到冷空气,表皮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轻声叹息,往火堆里又扔了几根树枝,把火加加旺了。
  睡吧,明天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需积蓄气力。
  半睡半醒之中,迷糊之间,我仿佛听见有人声,昏昏沉沉地张开眼睛,努力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摇曳的火光后面,隐约有人影在晃动。
  什么人?我立刻警觉起来。从怀里摸出匕首,拔出皮套,紧紧拽在手中。
  片刻之后,有一个人影晃到我的面前,口中发出低沉的狞笑声,“美人……”
  不是吧?今天这么倒霉?遇完劫财遇劫色?不知道这回又来了多少人呢?我心下暗暗着急起来。
  那人在我身旁蹲了下来,用粗糙的手心抚过我的脸颊。
  我乍然起身,手上大力一挥,锋利的刀锋划过他的胸膛。
  他吃痛跌倒在地,我急忙闪过去,举起匕首,在他心口处重重扎了下去,滚烫的液体若喷泉一样喷到我的脸上,粘稠,血腥。
  他猛烈挣扎了几下就停了下来,僵硬地挺直了。
  我杀人了?我猛然回过神来,立刻惊慌地松开了手,步履紊乱地倒退几步,跌坐在地。
  不可思议地摸过脸上,脖上的鲜血,我竟然杀了一个人?
  再看看双手,满手鲜红,映着同样红艳的火光,显得分外诡异、恶心,令人作呕。
  喉头一动,有东西上涌,我忙转过头,紧接着就“哗啦”一声,吐出一滩酸水。
  吐完,我终于觉得好过了一点儿。
  然而,恐怖并没有就此结束。
  正在我努力舒缓心神的时候,一阵疾风扫过,我被人扑倒在地。
  身上传来重重压力,一张狰狞的大脸盖在我的面前,耳边是连串的痛骂,“你这个臭娘们,还真小瞧了你,让你得了空子,把我兄弟都给杀了,看老子不把你也送去地府陪他去?”
  我奋力挣扎,好不容易挣脱,连忙往一旁爬开,想去拣回那把匕首。
  却不料那大汉追地迅速,又将我压在了身下,“你急什么呀?想去陪我兄弟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啊。”
  说着说着,他满面□地“嗤啦”一声扒开了我的上衣,“要陪他,也得先陪陪我不是?”
  “呦,你这小娘子还挺细皮嫩肉的嘛,老子喜欢……”说完就埋头在我的胸上狼啃了起来。
  我使劲了全身力气挣扎,可是他将我的双手双脚都夹地紧紧的,一动不能动。
  又是羞愤,又是恼怒,又是无奈,又是痛苦,大颗大颗的泪珠从我的眼里滚出,在面上已经干涸的血痕上流过,冰凉冰凉的。
  这荒山野岭,谁来救我?心内只觉愈发难过,更多的泪水汹涌而出。
  突然,身上大汉停住了动作,愕然地抬起头,万分疑惑地转过头,看向身后。
  我见他手脚力道松动,连忙一把推开他,跌跌撞撞地爬开,站了起来,慌慌张张地合上衣衫。
  此时,我才看清事况。
  团团双手紧握匕首,像疯了一样,一下又一下地往那恶人背上扎去……
  那恶人的背满是血肉模糊,面色紫青,显是已然死去,却仍然瞪着一双牛眼,无比惊异地看着团团……
  等等,这恶人的样貌很有些熟悉,我脑中一个闪光,是了,是今天下午打劫的一群人的其中一人,想来另一人也是其中之人,原来,那时他们就已经打了我的主意,只怕是恐被其他人反对,所以偷偷在这半夜来袭。
  顾不上思索太多,我冲过去,抱住团团,抓住他的手,急匆匆道,“团团,不要怕,不要怕,妈妈没事,妈妈没事,那个人已经死了,再害不到妈妈了,不用怕了……”
  我说了许久,团团绷紧的身子才放松了下来,扔了匕首,歪歪倒在我的怀里,“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听见他的痛苦声,我也格外难受,也痛哭起来。
  一时间,我们母子二人抱着哭成了一团。
  痛哭过后,我拉着团团检查起残局。
  那两个车夫显然是还在睡梦之中就被那两个恶人勒死了,瞪着双眼,吐着舌头,煞是可怕,不过身上衣服倒还是干净的。
  看看我和团团两人都是满身的鲜血,我扒下那两个车夫身上的衣衫,一套自己换上,一套撕短,给团团换上。
  换完衣服,我仔细考虑了一下,将发髻拆开,编成辫子盘在头上,又在衣衬内里撕下一大块布,将头裹了。
  之后把那几人尸首堆在一起,上面架上枯枝,点燃了。
  我和团团换下的血衣,将身上物事取出,也扔进火中,一并烧了。
  看着熊熊烈火,紧紧握着团团的手,心中暗想,看来,我还有必要变得更坚强……
  辛苦地行了两天,我们终于抵达了城镇。
  取出那张一千两银票,在钱庄兑散,到市集雇了马车,又买了几套衣服,换下身上污衣,再买上许多干粮,然后就启程离开了。
  这一次我们行地很快,日夜兼程,一点时间也不耽搁。
  不到十日,我们终于抵达了天津。
  去到楚沿年告诉我的“回春堂”,掏出玉佩,不久从门内走出一个人来。
  见到那人,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一下子全部涌上了心头,我即刻扔下了手中的包袱,拉着他的袖子,想要诉说,可是双唇打着哆嗦几乎说不出话来,很久才憋出一句话,“见到你,真好!”

  归去

  傍晚,我总爱拉着团团倒着走在长长的海滩上,看着面前留下歪歪斜斜、深深浅浅四行脚印,酒盅似的,盛满了红润润的夕日阳光,像葡萄美酒。
  走地累了,就在沙地上坐下来。看细浪轻轻翻腾,亲吻着天空,亲吻着海岸。看落日渐渐西沉,挥洒着光热,挥洒着寂寥。
  自来到天津,我和团团就被安置在了这海边的一座石房子里,到如今住了也近一年了。
  这里比之苏州那宅子,离城镇更远,最近的只有一座小渔村,也要走半日才能到。
  然而我却乐意。这样的环境有助于我思考。
  有太多东西要想。我以后的生活当然要想,不过团团以后的生活更要想。
  曾经的那个恐怖夜晚给我留下了噩梦般的回忆,我一个大人都不能承受,不知道团团这么小一个孩子又将如何承受?
  再次见到子青,团团异常坚定地恳请他收他为徒,教他武功。心里明白,他是为了以后能够更好地保护我。
  子青也明白,教地格外认真,每一招每一式都严格要求,近乎苛刻。
  团团学地也格外认真,忍着秋寒春冻,顶着冬雪夏雨,始终坚持每日练功,同时还不拉下我给他预先制定的文课。
  看着他这样疲命于学习、成长之中,我很是心疼,后来就决定让他每天晚饭后陪我半个时辰,以作调息。
  人生如白驹过隙,时光匆匆流逝,眨眼间我们出来已经三年了。
  我从来不曾询问过那个男人的事情,他现在怎样了,有没有再娶老婆,甚至连他是不是还活着,我都不知道。
  三年,人生能有几个三年?这三年这样过了,接下来的三年呢?继续这样逃亡吗?我也不知道。
  团团倒是懂得越来越多,小小年纪就有了自己的主张,与夫子辩论,常常将对方驳地哑口无言。
  于是,我常常想,是不是干脆把决定权交给他呢?
  可是,他还这么小啊……
  十月底的一天,子青又过来了,这没什么稀奇的,每个月他都会来上一两次,看看我们过地怎样。
  不同的是今天他和我说,“琴儿,我在天津这边的生意搞地差不多了。接下来,我要回江南了,你是不是也跟我去?”
  回江南?要不要呢?我很是犹豫起来,不知道如何选择为好。
  静默之中,陡然传来几声敲门声。
  “进来。”我出言道。
  门旋即打开,冷空气席卷而入,进来的人是团团。
  “师傅。”他恭恭敬敬地喊过子青,坐到我的身旁。
  “今天功课做完了?”我抓过他的手,有点凉,用双手捂捂。
  “嗯。”他对我甜甜一笑。
  看着他的笑容,我忽然觉得,或许真的可以让他来做这个决定呢,“团团,你师傅说过些日子要回江南了,你说我们要不要一起去呢?”
  “好,我们去。”团团迅速答道。
  他这么快就答应了?我不明地看着团团。
  团团扭着身子,缩到我怀里,“妈妈,江南冬天暖好多呢。”
  我不禁觉得好笑起来,实在自己是想的太多,其实很多时候有些决定并不需要那样复杂。
  这次我们仍旧是走的大运河,然而由于我此刻的心境较之三年前已有许多变化,这一次我能够欣赏起两岸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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