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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激流-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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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非、成、败。

关于书法一道,章扬只是寻常。毕竟连年征战,实在找不出时间潜心修习。可梁鼎远当年帮他打下了基础还在,他此时看来,那四字气象浑穆骨血丰满,若不是右边对应的空处没有写上字,无论如何也该是幅佳品。

“可惜了!”望着那摊浓墨渐渐腻开,转眼把字迹俱都掩埋,章扬不由惋惜的说了一句。

柳江风双唇一抿,忽然动了。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右手在砚上一蘸,瞬息便笔走龙蛇,豪迈恣肆的书下“任人评说”四个狂草。

章扬“呀”的呼了一声,只觉得那四字如利剑出锋,奔腾激放令人肃然战栗。

向后退了半步,柳江风满意的看了看那张半黑半白的素纸,手中已“嘎嘣”一下,生生拗断了那枝价值千金的银毫贡笔。

“今晚有援兵北上,你便和他们一起走吧。”看着手中断成两截的贡笔,柳江风平静的说道。

章扬立刻就呆了,他知道柳江风答应给方戈武的五万援兵要到明日才能挑选妥当,今晚又哪里会有援军可派?

“今上不许我调动虎贲羽林二军,却不能阻止我派遣亲军。我这左领军卫、扬威将军的府邸,除了五百贴身亲卫,还有三千壮士可用。他们当年都是出身于虎贲,而今虽已不属各军,总是帝国第一等的强兵。既然我不能从虎贲中调集将领,索性就交给你吧。”

张了张嘴巴,章扬越发讶异。进入京师时日虽短,他也已经见识过了直属柳府的亲军,无论骑射格斗还是气势斗志,他们都不是柳江风口中的强兵,而应该也只能说是――悍兵!即便他知道柳江风对他极其赏识,也从来没敢想象会把这支军队交给自己。

柳江风还在低头看着断笔,语气冲淡随和,像是在说一件极寻常的小事:“我本来打算把他们交给董峻统领,既然今上疑心难去,又何必再给他增添困惑。”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话音里也多了些嘱托的味道:“我的亲军号称‘烈风’,人人勇毅刚决,折戟对冲自然不在话下。然壮士久离沙场,难免血气消磨徒具空壳。就好比塑了金身的泥像,一旦风雨侵袭,很容易便土消瓦解。倒不如乘着这次机会,再让他们历练历练。你年纪尚轻,军中资历又浅,本来这统军一职,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只是他们随我日久,惯于听令而短于变通,少有大将之才。难得你锐气方刚,且毫无背景,仓促间是我唯一的选择。章扬,你可千万莫要让我后悔今天的决定。”

他句句道来,情真意切坦白直率。章扬听着听着,心头暖意澎湃,连他话中意味也来不及思索,已经点头应承下来。见他答得太过爽快,柳江风迟疑了一下,又提醒道:“你天资聪颖,才气超卓,又经历过实战。倘若只论用兵,那是毫无问题的。但,西北形势复杂,种种利害盘根错节。无论对敌对友,有些事情不能光从军事上考虑。若是你现在还不明白,就记着以后慢慢体会吧。”

隐隐约约的觉出柳江风的意思暗指海威董峻,章扬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想了一想,对着柳江风许诺道:“大人请放心,不管怎样,我带去的是大人的亲军,以后回来也还是一样。”

呵呵的笑了笑,柳江风的虬髯摇动起来:“我虽非此意,可你能想到这些,也算是不容易了。你这就回营吧,整顿整顿,傍晚再来随军北上。”

起身行了一礼,章扬满怀心事的刚刚走出门口,耳中只听见“嘶啦”一声,分明是柳江风撤裂了那页狂草。他急急回头,屋内,柳江风盯着四散飘飞的碎屑,整个人竟是有种说不出的孤单落寞,他自言自语道:“这世上,总有些话不想说又不能不说,总有些事不想做也不能不做。左领军卫、扬威将军,那又如何?”

“怎么,害怕了?”董峻望着眼神惊恐的毕儿达,难得露出了一点笑意。毕儿达瞧瞧勒支山下,正在遮天蔽日向前冲锋的铁勒骑兵,狠命的咽了口吐沫,挺起胸膛道:“那瀚的男儿,从来不知道害怕这两个字。”

密丹贼笑了一下,撇撇嘴道:“得了吧,那你上次怎么会被俘?还不是怕死。”

“噌”的拔出弯刀,毕儿达瞪着密丹,两只眼睛顿时就像待宰的羔羊般涨的血红。他一踢座下战马,便要冲了过去。

“算了。”董峻轻轻喝了声,伸手虚虚一挡。毕儿达怔了那里,强忍住冲动收刀回鞘。当刀锋上的寒光消敛一空,他才突然想到自己怎么听从这个人的吩咐。密丹一时也傻在了旁边,毕儿达跳脱任性,谁见谁怕的坏脾气他很清楚。可是今天,在这个面孔白的像天上云朵地上绵羊一样的男子面前,毕儿达怎么忽然就成了最乖巧的孩子?

董峻不知道身旁少年的心事,当然他也不想知道。两个孩子的争执,与眼前铺天盖地扬起无数风沙的铁勒骑兵相比,轻的就像入水不沉的鸿毛一般。

“禀将军,据卑职观察,铁勒人左翼不超过一万,右翼约有三万。”号称军中千里眼的前军副将李邯只扫了一眼,便看清了铁勒军的底细。半个时辰前,就在勒支山脉前方两里处,董峻忽然命令全军右转,沿着山脚平行前进。军中的每个人都知道如果绕道而行,至少要多上八天的时间,而余粮绝对支撑不了那么久。但董峻的命令就是铁的定论,没有人怀疑,也没有人抱怨,只是齐刷刷的调转马头向着未知前进。然后,就是无数铁勒骑兵从山峰的阴影里冲了出来。董峻没有笑,部下们也没有笑,因为这样的故事已经太多,多到如果不是这样的结果那才会让人惊讶。

漫漫风尘下,匆忙聚集起的铁勒骑兵就近集合,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两支分队,齐头并进。

“左翼交给你了。”还是那样淡淡的口气,所有的将领却全都明白,李邯的任务就是率领五千前军誓死挡住左翼的三万敌人,一直要等到右翼敌军被彻底消灭为止。

双眼放出炽烈的光芒,李邯即刻纵马奔到前军中间,拔刀扭头向着部下喝道:“前军听令,阻击敌人右翼,随我”那最后一个字在他喉中盘了数盘,带着血性,带着刚烈奔涌而出:“杀!”

“杀!”同一声呼喊,在五千人的喉中齐声回荡。雪亮的钢刀脱离紧锁的鞘口,伴着金黄的飞沙向前冲去。

天上万里无云,地上却惊雷阵阵。三万铁勒健儿与五千前军猛士就如两股破堤而出的巨浪,迎面撞在了一起。辽阔的草原上,立刻就开始绽放鲜艳的红花。

“后军割裂敌人,左右两军围歼,中军向前一里随时准备。”再也不看绞杀在敌阵中的前军将士,董峻简洁的下达消灭左翼敌人的命令。三股铁流自他身旁流出,水银泻地般的包围了左翼的铁勒骑兵。毕儿达连连咋舌,就是他那号称那瀚三勇士之一的大哥,要是面对比自己多出一倍的铁勒骑兵,也未必会有战斗的勇气吧。

不管毕儿达在怎么想,北谅帝国与铁勒的六万骑兵除了董峻的中军以外,已经绞杀在了一起。弓弦声,刀枪声,嘶喊声与哀号声,就像草原上叮咚诱人的三弦琴那样由远而近,响彻了整个战场。

风沙,除了风沙还是风沙,层层叠叠无休无止,从盘旋往复的战马脚下,从被拔出地面的草丛中间不停升腾。唯一的例外,就只有在躺满了人马尸骸,看不见半点生气的几个角落。

忽然间,一群铁勒骑兵突破了重重阻隔,直扑向董峻的中军。待到只有百步之遥时,一个精赤上身,仅用兽皮束在腰间的铁勒将领挥动手中弯刀,大声喊道:“董峻小儿,今日看你往哪里跑。”

仿佛听见一件极可笑的事,董峻皱皱眉头,右手的马鞭轻轻一扬。数十支如意弓瞬息张开,如满月,似流星,把枝枝利箭向那人送去。还没来得及再叫骂几句,那剽悍的铁勒将领虎地吼了一声,已然被十数支箭矢穿了个通透,璞得坠落马下。

董峻神情不变,手中马鞭又是一扬。身侧一员猛将立时带着十余名精骑越阵而出,急如电,疾如风,趁着敌人惊魂未定,转眼闯了进去。那猛将把手中宽刃铁枪一转一刺,已将铁勒将领的首级挑在了枪上。半空中急舞了一圈,荡开数把弯刀,只见他虎躯凛凛洪声喝道:“将军面前,胆敢喧哗者,斩!”

望着他这般壮烈,连毕儿达的胸口也有热血膨胀,几乎忍不住就要抽刀冲了上去。此时那群冒死冲锋的铁勒骑兵心胆已丧,浑身锐气为之一泄。当数千中军得到号令,列队来回只是一冲,便把他们尽都斩杀个干干净净。

董峻立在中军大旗下,双眼只瞟了一瞟,随即就转向了左右两个战场。

京师北门外,烈风军火红的旗帜,在夕阳的映射下,越发像一缕燃烧的火焰。望着两旁数千名急急奔进城门的虎贲,章扬若有所悟道:“难道有大事要发生了?”

紧了紧手中铁枪,单锋也有些吃惊:“瞧这情形,事情怕还不小。”

“是不会小啊,要不然,柳江风何至于赶我连夜出京,前方军情再急,这三千人马早走个半天光景,又能有什么用?”章扬瞧着正在忙着封锁城门的军士,越发疑惑。

“管它呢,既然要咱们北援,咱们去就是了。”满不在乎的插了句话,刘猛的脸上全是跃跃欲试的激动。西北、塞外、狼烟、胡骑!我要来了!

“禀将军,烈风军全体三千二百人,已经整队完毕。”一匹枣红马飞奔到他身前,章扬怔了一怔,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已经被柳江风分派了一个参将的头衔。世事变化有如沧海桑田,放在几个月前,他那里会相信,自己竟然会变成一个帝国将领,虽然还只是较低的参将一级。

收回短暂游离的思绪,他一正面容,严肃的说道:“传令下去,全速前进,六日内必须赶到蟠龙峡大营。”

“是!”那军官应了一声,随即又迟疑道:“将军,我军人少,是否应该放慢速度,和方将军一起前进。”这些久随柳江风的骄兵悍将,若不是因为他亲自下令,无论如何也不会听从章扬的指挥。如今一离京城,立刻就怀疑起章扬的能力。

章扬神色不变,却知道此时不宜单以军令为由。他和颜解释道:“前方军情不明,董峻将军许久没有消息。柳大人命我连夜出京,就是为了抢夺时间。”说到这里,他微笑着激道:“再说,董将军的部下能四天突进一千二百里,难道柳大人的烈风军六天还赶不了一千七百里?”

那军官心头一振,满腔豪气顿时被激了起来:“将军说哪里话,烈风军什么时候输给过别人,卑职这就去传令。”他掉转马头,嘴里呼的打了响哨,马蹄疾疾,飞快的将命令传到了观望的人群中。仿佛是被别人用刀捅了一下屁股,当先的军旗向前一斜,整个队伍立刻如同蛟龙出海般向前狂奔。

第七章坚持

熊熊篝火在草原上辗转跳跃,照亮了战士们疲惫的脸庞。毕儿达坐在地上,仰视着远处董峻的身影,心中充满了景仰。

经过整整一个下午的激战,董峻的部下终于消灭了右翼铁勒骑兵。胜利是可贵的,然而代价也是巨大的。除了始终没有动用的中军以外,负责围歼的左、右、后三军伤亡都接近了两千,至于舍命阻挡铁勒左翼的前军更是在消耗了大约四五千名敌人后,锐减到一千余人。当铁勒军由于目睹左翼全灭而丧失斗志缓缓后退时,董峻也清楚自己的实力已经不足以再发动一次决战。于是,这场惊天动地血肉横飞的会战以激昂开头,结果却用平淡收尾。双方人马一边撤退,一边小心翼翼的相互对视,谁都不敢激怒对方。

夜色下,远处铁勒人的营地里也是一片通亮,董峻携着部将,立在最高处,静静的观察着动向。脱去了盔甲的李邯,结实的上身左一道右一道缠满了渗着血迹的白布。白天惨烈的肉搏战里,他亲手斩杀了数十个敌人,当然自己也少不了要多出几道伤口。

“李邯,你有何看法?”

看着远端愈发明亮的铁勒营地,李邯的脸色阴沉下去:“将军,敌人增兵了。”

点点头不再说话,董峻轻轻拍打手中马鞭,眼神越过敌营,直没入前方的勒支山脉。“敌军援兵新至,必然要调整部署,今夜他们不会偷袭了。”

董峻手下的将领都是知兵老将,自然清楚在这种兵力占优,又扼住敌人唯一退路的情况下,根本就需要冒险混战。只要能拉开阵势,布好防线,拖也能把这支精锐无匹的铁军活活拖死。跟随董峻这么久,他们第一次感觉到有失败的阴影在心中窜动。

“他们不来,我们去!”董峻一掷马鞭,断然说到。

几位将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俱都说不出话来。李邯鼓足勇气,上前道:“将军,敌人既已增兵,我们还是回避为好。”

“回避?回避到哪里去?军中余粮不过三日,伤兵又这么多。如今人困马乏,若是掉头退避,这宽阔的草原,就是你我葬身之地。他们既然给我准备了一个笼子,我就钻进去,能不能吃掉我,那还要看他们的本领如何!”

李邯沉默了下去,他何尝不明白,与铁勒人相比,自己这方日夜奔袭人困马乏,肯定无法摆脱追兵。摆在面前的,也只有冲进勒支山脉这一条路。可是,就算过了勒支山脉,当真便能脱离险境吗?他摆了摆头,像是这个可怕的念头彻底甩掉。毕竟,董将军的判断,什么时候错过?

仿佛知道他们心中的想法,董峻又说出了一句惊心动魄的话来:“进了勒支山,我就不走了。”

违背常理的决定一个接着一个,几乎把众将的头脑全都搅的乱七八糟。舍死前进倒也罢了,怎么真要冲进了勒支山脉反而要停留下来?

“我军至此,天不可倚,人不可倚,只能指望地利。若全军南返,铁勒必紧追不舍。以目前状况来看,结果只会是全军覆灭的下场。明知死路,何必前行。待到突入勒支山脉,李邯你带些亲兵连同毕儿达密丹,南返求援。其余各军,与我共同驻守勒支山脉,拖住敌人。”

“不!”见他要留下涉险,众将齐齐鼓噪,反对道:“军中余粮不多,坚守不了几日,还是将军回去求援,我等留下便可。”

董峻望着一张张脸庞,忽然微笑了起来:“各位好意,董某心领了。我等同在边关征战了十余年,明为上下,实为兄弟。董某今日也不提军令二字,只试问诸位,若铁勒人得知董某不在军中,还会把这万余人放在眼里,苦苦逗留于此吗?”

一如泄了气的羊皮水囊,这些将领全都哑口无言。谁不知道,这支骑兵之所以强大精悍,全系在董峻一人身上。董峻亡则全军亡,董峻在则全军在。一旦发现董峻远遁,铁勒必然毫不迟疑的弃下残兵穷追不舍,到那时,留下的固然白白送死,去求援的只怕也难逃生天,真要如此那才叫冤枉。

嘴里慑诺了几下,李邯又道:“可是军中无粮,势不能久啊!李邯怎能放心离去。”

脸颊突然一抖,董峻决然说道:“杀马!”

“杀马?”众将表情各异,却毫无例外的浑身震颤。董峻仰面朝天长长叹了一声,随后重复道:“杀马!军中尚有良马一万多匹,节省一点,足以支撑一月有余。李邯你快去快回,应该还来得及。”

梗起了脖子,李邯倔道:“不行,卑职不能去!”

“你说什么!”董峻双眼怒睁,直如匕首般刺向李邯。李邯起初还昂头对视,渐渐的抵不住董峻眼中压力,低头诉苦道:“海大将现今自顾不暇,定然无力援助。京师里小方去了一个多月,还没有半点消息。卑职若是求不来援兵,有何面目来见众位兄弟。李邯情愿随将军死战,也不愿独自苟且偷生。”

“放肆,你以为我让你去求援是叫你偷生吗?李邯,要死何等容易,一根绳子一把刀,甚至随便找块石头,也能要了你的小命。我要去你,是叫你带回援兵,把一干弟兄从绝境中救出去。这,可比一死了之重要的多。如今铁勒已被我吸引过来许多人马,海威那边未必不能抽调人手。就算他见死不救,朝中自有柳兄在,他见识过人心胸坦荡,必然会派兵北援,这些你用不着操心。”

李邯抬起了头,眼睛中竟有泪花浮现,他低声哀求道:“将军”一伸手拦住他下面的话,董峻背过身去,嗓音有些哽咽道:“莫要多说了,夜色已深子时将至,各位将军,快去做好准备吧。”

萧瑟秋风掠过,吹得将士身上的铁甲越发冰凉。摘去了铜铃的战马,悄声行进在草原上。然而天上半圆的月亮,无情的将光亮洒满大地,丝毫也不在意人群中接连不断的污言秽语。卷旗息鼓,试图突袭的北谅骑兵,在铁勒大营前半里处不得不接受被发现的事实。随着董峻手中马鞭扬起落下,万多名骑兵齐声呐喊,挥舞着雪亮的战刀,抱着希望带着决然冲向了敌军。

铁勒人显然没有想到居于劣势的帝国军队会不顾天时悍然出击,起先他们有些惊慌失措,误以为董峻另有什么图谋。无数士卒从睡梦中被踢醒,匆匆拿起刀枪剑盾,拼命阻止帝国军队的进攻。一方是誓死前进,一方是决不后退。两军人马,就在营前狭小的空间混战成一团。

一排帝国骑兵冲了进去,在砍杀了许多敌人后又被更多的敌人砍杀。一排铁勒士卒顶了上去,在劈倒许多帝国士兵后又被更多的帝国士兵劈倒。双方的战线忽而前进,忽而后退,就像一个巨大无比的石磨,贪婪的搅食着血肉。金属撞击声是如此之密,以至于有些士卒在被敌人杀死的一瞬间才发现手中兵器早已断成两截。烈马的悲鸣撕破夜空,盘旋着在光明与黑暗间纠缠不去。此时的每一个士兵,不再把自己看作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杆枪、一柄刀、一枝箭、一块盾,甚至是草原上最常见的一根野草。

疯狂了,如果只有疯狂才能生存,你有什么理由拒绝?与其选择正常的死去,不如选择疯狂的活着。天开始畏惧,蒙上了厚厚的乌云。月开始害怕,躲进了云层把光亮紧锁。谁能想到,不是因为理智的复活,而是因为黑暗的突然来临,血腥无比的战斗方才有了个短暂的空隙。

终于,有火把亮起。光明痛苦的闭上眼睛,只为他知道,从此将背上罪恶的枷锁。然而他想错了,就在那短短一瞬间的平静里,铁勒的将领们总算明白帝国的骑兵是要冲向勒支山脉。不管是狂喜还是苦涩,他们终于在这场看似毫无意义的消耗战前选择了避让,下决心要和董峻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虽然某些角落,激烈的局部战斗依然持续,但道路,已在帝国军队前方慢慢展开。

当所有活着的战士冲过了营寨,董峻立刻率领这支已不足万人的军队开始最后一次冲刺。骏马承受着主人生存的希望,用尽全部精力,把敌人甩开!甩开!哪怕只有千步之遥。

“嘶”的一声,董峻从甲中内衣上扯下一幅白布,伸指就着坐骑流出的血液急急书了些字。他扬手抛给李邯,沉声道:“替我交给柳兄,快走,快走!”

来不及细看他写了些什么,李邯匆匆将布幅揣进怀内,泪流满面的对着董峻道:“将军”

“走!”董峻的白脸忽然就红了,他掉转马头,再也不看李邯,自行带着部下向山峰上挺进。李邯“啊!”的狂呼起来,领着毕儿达密丹等人拨马向着南方疯狂的冲去。几点黑影,如星丸跳跃,渐渐没入无穷的黑暗中。

西北望,

黄沙漫卷苍茫。

狼烟急,

虏骑猖,

人臣安可坐消亡?

东南望,

山河万里雄壮。

天欲倾,

国有殇,

断头相见又何妨!

“这!这便是董将军要给左领军卫的东西吗?”望着手中带着黑红字迹的白布,章扬仿佛看见一个顶盔贯甲的中年书生,于尸山血海中犹然气度庄严傲然挺立。他心中震撼,一双手也激动的抖了起来。

烈风军虽然不习惯听从他的指挥,但精兵始终是精兵,不过五天出头,他们已经到达了蟠龙峡大营。那些本想向他显显威风的军官们还来不及有所举动,便被大营中挣扎迎出的李邯吸引了过去。那晚冲过了勒支山脉后,李邯不眠不休,轮流换骑战马,在三天前赶回了蟠龙峡大营。按照他的意思,看见营中没有一个援兵,当即就要前往京师。然而他就算是铁打的身躯,在多处负伤又几天没有休息以后,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来。痛苦的在病床上熬了三天,这一日听说烈风军已经赶到,他强支病体,第一时间见到了章扬。

“是,章将军,你们大概是前锋吧,后面的人什么时候到,柳将军会来吗?”强忍着那幅白布再次引出的悲恨,李邯急不可耐的问道。

抱歉的笑了笑,章扬不得不说道:“后面是有五万援军,但何时能到,下官也不清楚。”

李邯刚刚跳到一半,伤口一痛,身子又沉了下去。他怒道:“你们不是前锋吗?如何连本军的位置也不清楚,章将军,你这个参将怎么当的?”

身后的几名烈风军官本来事不关己,此时听到李邯随口训斥章扬,觉得实在有损烈风军的颜面,不由上前插嘴道:“李将军,我们烈风军从来不归别人管辖,这次也不是前锋。后面的五万援军由方戈武方将军统帅,比我们晚了半日出发,章将军当然不知道。”

怔了怔,李邯明白自己刚才太过鲁莽,倒是错怪了章扬。只是他毕竟身为副将,好歹比章扬要高上一级,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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