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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1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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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银鲨号虽然也只有十六门炮,却都是二十斤大炮,换算成欧洲人舰炮,射程和威力已胜过十八世纪中晚期的二十四磅舰炮。跟三十二磅乃至更大的舰炮虽无法相比,可那是战列舰级别的火炮,在他这艘不足千吨的小船上,搭着十六门这样的大炮,已强过科罗尔的旗舰“飞马”号。

科罗尔这支舰队,都是老式盖伦船,实质就是武装商船。飞马号上虽有二十来门火炮,却大多是老式青铜炮,炮弹都不超过二十磅。这还是最大的一艘,其他船只跟海鳌级差不多,炮虽都在二十门左右,威力却还比飞马号差了一截。

被这一通炮打得发懵,飞马号的船长下意识地转舵,科罗尔船长气得跳脚,赶紧下令再转回来。到这时候,就得直插对方两船之间的空隙,要转舵避让的话,那就是跟对方正面炮击,而比谁炮狠炮准,自己明显比不过。

飞马号的船列继续前突,可不到半分钟,两艘大船咚咚又轰来一阵炮火,这次飞马号又挨了两炮,全砸在高高的船尾上,飞马号船头一摆屁股一沉,船员甚至有了船即将倾覆的错觉。

避开一个飞奔怒海的人体,科罗尔抓着船栏,打着哆嗦,终于下了命令:“转舵!转舵朝南!”

按照飞马号的速度,再朝那两条大船冲去,还得挨上至少一通炮火,到时可就不止挨两炮了。科罗尔不得不放弃攻击这两艘大船,转舵朝对方后面的战船迎去。

“这里真是东印度吗?我怎么觉得自己置身欧罗巴海面,正跟法兰西甚至不列颠的战舰对阵呢?”

科罗尔感觉刚才的遭遇有如梦幻,先不说那火炮的威力和精度,就说这一分钟两发的射速,即便是在欧洲海战,也从未见过。

金鲨号炮甲板里,咣当的铁轮声响成一片。每座炮位上都是两条铁轨,左右两侧炮位都交错布置,坐退的火炮一直滑到对面,被制退拉索牵引着,在渐渐升高的铁轨上停住,然后被铁轨上升起的阻拦闸固定。

“快!快!比上次慢了六秒!”

炮长们的呼喝响彻整层炮甲板,炮手们疯狂地忙碌中,擦炮,顶入药包,塞入炮弹,再转动摇柄,压下阻拦闸,将炮推回炮位。沉重的火炮冲上炮窗前的滑轨,再退下一截,准确就位。

火手从炮尾伸入铁钩,刺破药包,再转动燧发机,跟火门紧紧相接,二十来秒,这门火炮就又完成了开炮准备。

“就位——”

转动炮座上一处摇柄,齿轮铿锵声里,火炮炮口朝左微偏,再摇动另一处手柄,炮口微微向下,咔嗒一声,该是降到某处固定角度。

“依次开炮!”

炮班领队高呼,左侧炮位的炮长们呼喝连连。

“左一开炮!”

轰……

“左二开炮!”

轰……

又一股炮弹倾泻而出,目标却不是飞马号,而是飞马号后方的一艘荷兰战舰。此时飞马号已转舵南行,正从船舷里喷出道道白烟,荷兰人也正开炮应战。

荷兰舰队原本呈横队而来,要切拉成一条长线的叛军战船间隙,可飞马号的遭遇却吓住了他们。近千码外,这两艘船的炮火都如此准确,射速还快得不可思议,都不敢再打贴身肉搏,突击这两艘大船的主意。纷纷转舵,朝后方那些中小战船扑去。

这一变阵,金银鲨号两艘战船就朝左贴了过去,将英华海军战船队形拉成了一道弧线。荷兰人的高超驾船技术没了用武之地,只能跟着前船头尾相接,火炮齐鸣,双方在四五百码外展开了一场火炮对轰的战斗。

海面炮声隆隆,其间夹杂着炮弹砸上船体的沉闷破响,木屑与人体齐飞,南北两侧的旧式战船都降了帆,这是一场没有他们容身之地的战斗,都只能远远观望。

“这不是我们想要的海战,这简直就跟……”

船体破烂不堪,火炮毁了一半,前桅还被打断,帆缆手亡命地操纵着船帆,想靠剩下两桅的船帆兜住更多风,好让船能再跑得快点,可飞马号再难飞起来。科罗尔眼瞳失焦,嘴里喃喃自语着。

“就像是在陆地上,两军面对面用火枪轰击一般。”

文斯壮帮他作了补充。

三面被挡住,荷兰舰队没了机动的余地,再被英华海军犀利的火炮击退,不敢靠得太近。舰队这八艘战船,不得不学着英华海军战船,拉成一条长线对轰。

可这么一对轰,双方在火炮威力、射速和准确度上的差距一下就暴露无遗,英华海军持续保持着一分钟两发的射度,荷兰战船上,炮手憋足了劲,最多达到一分钟一发。而在火炮威力上,英华海军那种最小号的战船,只载了八门火炮,却依旧能对荷兰战船造成伤害。荷兰人当然不知道,萧胜在战前就紧急将这几艘海鲤号的火炮换成了十二斤炮。荷兰舰队却只有飞马号上有能勉强追平海鲨级火力的大炮,其他战船的火炮也就勉强能跟英华海军十二斤炮相比。

再说到火炮的射击精度,英华海军操船多靠外援,可炮兵却是自己锤炼出来的,再加上炮座有调整装置,精度更是强于荷兰战舰。

双方拉成两条战线对轰,荷兰人就明显处在了下风。半个小时后,荷兰战船上的炮火基本都沉寂下来,不是他们被打瘫了,而是他们的青铜炮经不住持续高射速轰击,必须要停炮冷却。这时候英华海军的炮打得更响,飞马号上,已经升起了撤退的令旗。

“好,不错,总算是把咱们的优势发挥出来了。”

金鲨号上的萧胜一颗心完全放了下来,战局已经明朗,之前的布置基本奏效。

澳门船员跑了,英华海军没办法再延续之前的战法,以两船为单位,与敌军机动周旋,寻找空隙突入。萧胜只好改变战法,学不来灵活机动是吧,那跟着前船,保持一定距离,这总会没什么难度吧?

将所有船只拉成一长列,以舷侧火炮轰敌。这战法就是让自身船队放弃机动,组成一道海上炮台。再以火船和浅湾扼住荷兰舰队机动空间,逼迫对方跟自己打场硬对硬的炮战,才能避开自己在战船机动上的弱势,发扬英华海军火炮犀利的优势。

萧胜布置这战法的时候,隐约也想起,当年李肆跟他畅谈军事时,也说到了这种“战列线”,可那时说的是载着数十乃至上百门炮的巨舰,眼下自己这些小船能不能靠这战法获胜,他心中自然没底,一直到荷兰舰队被揍得毫无脾气,才终于放心。

“转舵!继续贴过去!”

眼见自己跟荷兰舰队的战线已经拉开,对方还有了跑路的心思,萧胜可不愿放弃,刚下了命令,却见南面远处那群大青头动了,乌乌央央地涌向船速已经慢了大半的荷兰舰队。

“草!那帮贪财的家伙!”

萧胜怒骂了一句,暗自心痛自己那二十万两银子。李肆给他多划了二十万两海军预算,他全用在了这一战上。招募民间水手和船只,要他们在大青头之类的大船上栽满火油,任务就是贴到荷兰人的战船上,然后引火烧船。每艘大青头上不过一二十人,到时靠大青头尾巴上挂着的舢板脱身。

来人就给人钱,带船来给船钱,烧着了一艘荷兰战船就是一万两,有多少火船搭上,就分给多少人。如此高的赏格,广东水手纷纷而来,甚至连福建当地人也跑来不少。

原本萧胜还打着小算盘,只想让这帮人吓住荷兰人,便于他施展战列线之法,却没想到,这帮家伙满心挂着银子,凶悍异常,见着机会就上。被英华海军轰得半残的荷兰舰队有如一群落水狗,他们岂有不打的道理?

“罢了,你们打落水狗,我就去收拾我的老上官。”

转头看向北面,萧胜正想挥军北上,却见北面帆影摇曳,施世骠……又跑了!

古雷海战,科罗尔所率荷兰舰队,五艘被焚,一艘被俘,荷兰水手死四百多人,被俘二百多人。飞马号带着另一艘战船,靠着高超驾驶技艺,转帆航向东南,在乱军中夺路而逃,侥幸退到了澎湖。修船返航不提,等回到巴达维亚,已是年中六月,死里逃生的科罗尔和文斯壮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报告里,就反复说着一句话。

“历史已经证明,我们荷兰人再无法通过武力,在中国谋取任何利益,此次我们的遭遇,再次证明了这一点。”

第三百八十四章 万寿节算命终

李肆在衡州吓唬延信的时候,萧胜也正在古雷头海面跟荷兰舰队炮战,这一天是三月十八,两人都没觉得这一天有什么特殊意义。

李肆是坐等延信破胆而逃,萧胜却是为老上官施世骠再次不战而逃跳脚,他无力去追。虽然败了荷兰舰队,自家舰队也伤痕累累。除了两艘海鲨级没什么大碍,其他船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更有两艘海鲤级破损严重,海军官兵也死伤近百人,急待修整。

萧胜也不想去追,没必要,败了荷兰人,这海面就是英华海军的天下。除非施世骠再勾搭上其他洋人,否则他再不敢聚起大船队出海迎战。不能出海的船,打了也没意义。

收拾了荷兰人之后,萧胜率师回南澳,然后就被如何公平公正地发放赏金这桩破烂事缠住。直到第二天,三月十九,萧胜才回过神来,三月十八……不正是康麻子的生日,清廷的万寿节么?

衡州这边,将延信大军送走,李肆也才记起这桩事。再接报萧胜在古雷大败荷兰舰队的喜讯,李肆很高兴,对萧胜提出的新方案,希望在广东福建本地造挂硬帆的海鲤级战船,以便快速而廉价地扩充海上力量,他大笔一挥批准了。一边画圈一边心想,今年的万寿节,康麻子一定过得坐如针毡,份外难受吧。

李肆的预料一半准确,一半落空。

今年的万寿节虽然不比康熙五十二年,庆六十寿诞时那般热闹,可论华丽,竟不比那时差多少,远胜寻常万寿节。一路彩棚从紫禁城一直拉到畅春园,缤纷五彩的绸缎不仅搭满棚子,还在道路两侧的树上纷纷扬扬飘着,看得京城老百姓眼角直抽,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万寿节御礼上,康熙满脸红光,笑意盎然,竟是比六十寿诞时还精神。到了晚间,召来某人单独陛见时,脸色却已转得阴云密布。

“李煦,你现在阔气了啊,不仅补完了积欠,此次万寿节,还向内务府进献了这么多彩绸,让朕这寿诞过得格外风光,朕……该如何赏你呢。”

康熙这话的语气悠悠飘着,李煦还没怎么听出来,只觉自家主子很开心,是在跟自己打趣。

“主子操心国事,奴才就只能在这些小事上帮主子分分忧了。可不敢腆着脸皮,还朝主子讨赏。”

李煦放胆絮叨,然后活动嘴角,等着康熙呵呵轻笑的时候,自己也附和着笑出声。

“不敢!?李煦啊,你摸摸自己的脸,还有皮吗?你该是把脸皮早留在了苏州,锁进了江南票行的大铁盒子里了吧?”

康熙依旧是淡淡的语气,这话却是惊得李煦心弦剧震,本是跪着,差点软瘫得五体投地,径直趴在地上。

完了,我跟李肆的交易,皇上全都知道了!

李煦心中惊呼,刹那间后背已被冷汗透了衣衫。

不……皇上该是一早就知道了的,我跟李肆的交易,也不是单为着私心。

心绪正在溃灭,这个念头又将他的神智撑住。

李煦这苏州织造,现在已是富得流油。去年就缴清了亏欠户部的十多万两银子,而留在手里的更倍于此数。

他跟李肆已经合作了好几年,靠着李肆卖过来的铁织机,不仅辖下官营织坊产量倍于从前,还另建了几家私坊。靠着官商一体的身份,挤破了江南多家大织坊,霸占了江南市场,更有大批丝绸输送给广东。即便是李肆造反后,这生意也没断过。

自从李肆借铁织机的技术门槛,狠狠威胁了他一把后,他就再没跟李肆较过劲,老老实实当着李肆的生意伙伴。还从官面上糊弄两江总督张伯行,帮着李肆在他脚下的苏州重建票行。将自家的十多万两宽裕银子存进那家江南票行,不仅是为银子安全,也是向李肆表态,咱们这生意定是长久的。

这番动静,康熙自然很清楚,不止是张伯行打过小报告,就连李煦视之为叭儿狗的苏州知府,多半也偷偷通过自家的关系,跟康熙交过底,免得日后清算,自家也被牵连上。这毕竟是跟反贼来往,说轻了是资敌,说重了是谋叛。

可康熙对这事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故?

因为李煦这几年,进奉内务府的银子,一年比一年多,还承揽了不少康熙头痛的杂事。比如两淮水灾,山西旱灾,乃至此次旗营换装自来火枪,李煦都报效颇巨。这些银子,还是李煦从李肆身上赚来的,说起来也着实荒谬。可身为一国之君,有些事即便再荒谬,为着国稳政宁,也要捏着鼻子认了。

之前康熙在朝堂清理“粤党”,对李煦跟“反贼”的勾结都没提过半个字,今天康熙突然提起这事,让回过神来的李煦很是不解,主子是怎么了?

“罢了,念着你也是一心为国,朕就不深究了。只是记着,做事不要那般露形迹!若是被人借此文章发作,朕也难护得你太紧!”

见着李煦一幅魂飞魄散的模样,康熙的脸色缓和下来,嘴里却是严厉地告诫着。

出了畅春园大门,李煦如从地狱爬出来一般,恨不得跪在地上,亲吻脚下的泥土,心中就一个念头,得赶紧回苏州擦屁股,最好也将曹家拉进来。到时真出了什么事,至少不能让自己一家顶缸。

“赵昌,你说……朕归天后,世人会如何说朕!?”

澹宁居书房,康熙看了看书案上一厚叠奏折,沉默良久,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又把伺立在角落里的侍卫赵昌吓得魂飞魄散。

“皇……皇上寿与天齐,何出此言!?”

康熙笑了,摇头苦笑。

“寿与天齐?那就不是皇上,而是妖怪了。”

这番神色,这般语气,让赵昌下意识地想到前段日子,康熙频频召见儿女,跟育有儿女的嫔妃也加多了赏赐,还关心起了类似《康熙字典》这一类文事,对南方军事反而不怎么上心了。

皇上难道是觉得自己时日不多,开始在料理后事了么?

这个可怕的念头在赵昌脑海里闪过,又被他拼命甩掉。不会的,他熟悉的主子,英明神武,威仪天下,绝不认输,哪怕是老天爷,主子都不会低头,还曾笑着说要再活五百年呢。

赵昌在胡思乱想,康熙深深叹了口气,书房寂廖,他的话音回荡不定,竟像是从幽冥之中传出一般。

“朕……曾经做过一个梦,梦到了上天向我吐露天机,但是……”

康熙油然吐露心声,却还是避开了让自己惊惧难安的细节。

“从那之后,朕就在想,朕这终考命,到底会是怎样一番评定。朕这一生,所图不过三事,家宁安,国宁安,我大清国祚绵延。现在看来,后两桩竟然摇摇欲坠,朕老了,再没时间办得彻底。而第一桩,朕怎么也不能舍弃……”

听君王心声可不是好事,但赵昌又没胆子阻康熙住口,只好跪在地上,全身蜷缩着,拼命压住高呼出声的冲动。

“就为了这第一桩,朕也不能放弃。无国哪有家?大清飘摇,我爱新觉罗氏又如何能安宁?儿子们都得热闹,是朕这个父亲没能尽职,朕不能舍弃!”

康熙自顾自地说着,赵昌心想,阿哥们最近倒真是乱成一团。

万寿节前,南蛮那边传来消息,说什么三江投资要还三年前的本钱,正联络京中王公大臣找人去取。就为这事,阿哥们之间起了乱子。大阿哥和三阿哥指责八九十这三位阿哥居然还投了银子,大家普遍怀疑,这事后面是不是有四阿哥在推波助澜。八阿哥则意有所指的辩解说,三年李肆可不是反贼,而现在么,李肆虽然成了反贼,还有谁的门人也成了李肆的部属。

大家都清楚八阿哥说的是四阿哥,他的几个门人都在李肆手里。迦伶音和尚现在是李肆搞起来的什么天主教的主祭,经常在广州公开露面。胡期恒虽是年羹尧的幕僚,却也算是胤禛之人,现在成了南蛮的湖南兵备道。还有那个李卫,下落不知,多半也是在暗中为李肆效力。

可这话出口,第一个发怒的却是康熙,当场就叫八阿哥滚蛋。众人这才醒悟,这不是更在讽刺皇帝么?大批清廷文武官员都转投了李肆,甚至包括汤右曾这样的朝堂高官。

“朕看不是南蛮人心乱了,而是朕这边的人心乱了!”

当时康熙是这么咆哮出声的,听起来是气话,对八阿哥也没什么处置,大家都没往深处想,都只是在沮丧。因为从各方面汇聚而来的消息来看,南蛮境内的人心之乱,并没当初想象的那般厉害,随着李肆小金明池讲话的播传,现在南蛮境内已经风平浪静,再无从人心下手的机会。

“朕要孔尚任去南蛮,是为了招抚,那李肆不是口口声声说为万民福祉么?朕许他一个王爷!许他在广东自己快活,给他铁卷丹书,给他免死金牌,这总够了吧?他怎么也该还朕一个面子,让朕这大清国的颜面存下来,存到朕死为止……”

“朕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朕能活过七十,始皇之后,无帝王能及,也足够了。朕就跟那李肆讲和,让朕安安生生,护着家,护着国,留得一个善终,他总该答应吧!?至于朕归天之后,这大清该如何折腾,就看朕选的儿子,能不能扛得下这桩苦差事了。”

康熙继续唠叨着,赵昌听得已是心头恶寒,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角上,这是他能听到的话么?主子竟然怕了那李肆,想要跟李肆讲和,就为了能在死后留个好名声,不让这国在他活着的时候继续乱下去。

“但是!”

康熙的语气骤然冷厉。

“朕不是在求他!朕要先打赢一仗!一仗就好!挟这一胜之威,再跟他谈此事,朕不是在求他!”

赵昌眼泪如雨,滴在地上,心中狂呼,主子爷,求您不要再说了!

憋着的心声一泻出口,康熙沉默了,书房里,就只听到赵昌呼哧呼哧喘粗气的声音。

“跪安吧……”

许久后,康熙淡淡说着,赵昌咚咚叩头,出了书房,就只觉脑袋发晕,额头湿热,竟是叩破了脑袋……

第三百八十五章 惊风密雨帝心溃

几日后,赵昌捧着一份诏书,在畅春园大门口再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然后背着行囊,向北而去。康熙将他发落到了盛京,任新设的内务府盛京总管。看似抬举,其实是流遣。可赵昌却满是感激得浑身发颤,这是皇上仁慈啊,他听透了皇上的心声,要换是另外一个皇帝,今天他就该被埋进土里了。

雍王府,胤禛也在发抖,是吓的。他从没被吓成这样,即便几年前在广东跳茅厕也没害怕到如此地步,可见着陡然冒出来的李卫,还开口就道是给李肆带话的,听完了那话,胤禛再难抑制自己的惶恐。赶紧找来胤祥商量对策,在胤祥到来前,胤禛的目光始终在李卫的脖子上转悠。

胤祥听完李卫带来的话,脸色也瞬间煞白,有那么一刻,都想抱怨胤禛为何不先下了手,把这李卫径直剁了,埋进池塘里。

“下官先找了长沙府沈敬,请他向王爷传话,可他不敢。下官只好顶着他门下家人的名义,急急赶回京城,就为转达那李肆的原话,绝不敢欺瞒王爷……”

李卫一身褴褛,形容憔枯,不是他那大号身材,还真难认出来,这就是之前那个气势满溢的李卫。

本就被胤禛的目光扫得脖子发凉,现在胤祥一来,眼神也在他脖子上打转,李卫不得不挤出这么一句,看似表忠心,却是在暗自威胁。已经有人知道我的行藏了,现在要杀我,晚喽!

一边说着,李卫一边在肚子里嚼泪水,伺候这主子就是这般战战兢兢,稍不留神,就要被他剥了性命。可自己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再难回头,前路怎样,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胤禛和胤祥对视一眼,都无力地瘫坐在椅子里。胤禛转了半天眼珠,终于一脚踹上李卫:“我是不疑你,可你要怎么向皇上,向其他人自证清白!?”

“下官……已无清白,就是李肆的说客,王爷你不愿接这条线,就径直杀了下官!”

李卫也豁出去了,咬牙闭眼说着。

这时候两兄弟都清醒过来了,杀了李卫是轻松,可李卫形迹已露,到时朝堂要人,要追问李卫回来的意图,他们怎么回答?

“皇阿玛终究揣着颗仁心,此事……就得直言进谏……”

胤祥忽然这么说着。

“直言!?说李肆要跟我联手,帮我上位,然后我分他半壁江山!?”

胤禛以为这十三弟烧昏了头。

“直言……李肆想求和……”

胤祥眼瞳里闪着精光,胤禛微微一愣,然后点头不迭,接着又再摇头。

“我怎么能瞒皇阿玛呢?那李肆分明就是在对我施离间计!”

胤禛是孝子,对文成武德,英明神武,睿识齐天的皇阿玛,那是满心服帖,他是真心好男儿,绝不欺瞒自己阿玛。

“是吗?”

胤祥和李卫都看住了他,没发声,可那目光却再清晰无误地道出这一问。

当然……不是,最早他去广东,就开始欺瞒康熙,从广东脱身,也是靠着跟李肆心怀默契。之后虽然坚持向康熙进谏,要以霹雳手段,决死之心对阵李肆,却未尝没有用上此策就必须用上自己的心思。

至于皇阿玛那伟岸的形象……

胤禛闭眼,脑海里闪过之前康熙踹自己时,扶住那瘦弱无力身躯的感觉。那是个……糟老头,自大昏聩,优柔寡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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