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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2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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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文镜是江西第一人,而王国栋是类同钦差的观风整俗使,按理说,这两人本不该有太大的利益冲突。可王国栋报称,田文镜在江西骄横跋扈,视朝廷经制于无物,他不过劝诫一二,田文镜就杀了他的两个家人,还企图将他就地构害。他调九江镇标,不过是自护,却不想田文镜居然把江西当作自家私国,悍然调动抚标,起了兵灾。

田文镜却弹劾王国栋一到江西,就跟当地豪绅勾结,抗阻他在江西所行新政,甚至还让家人鼓动地方府县作乱,所以他不得不杀了王国栋的家人,本只是想召王国栋质询,王却悍然招兵,形同谋逆,这才动了手。

两方各说各话,即便雍正赏识田文镜,觉得多半是王国栋坏事,但两位大员在地方上动兵,都是罪无可赦,抖着田文镜的奏折,雍正就暗自怒骂,手下真是没有一个安心能用的人。

马齐问张廷玉:“田文镜在江西,到底行政如何?”

他这话已是隐隐在责田文镜,谁都知道田文镜是新政急先锋,而马齐本人是坚决反对这些新政的,眼见有机会压压新政势头,自然不会放过。

允祥道:“行政如何还看不到,可南蛮前番进兵江西,被他打了出去,却是大家都看到了的。”

没错,之前英华进犯江西,三面都没能啃动,成为朝廷重创了南蛮的绝佳宣传材料,虽然实情不过是英华军小规模的试探,动用兵力不过千人,死伤不过二百,更没一个俘虏留给了大清,而江西兵则付出了死伤近两千的惨重代价。

隆科多神神叨叨来了一句:“可这般肆意妄为,是把江西当作了他田家的么?他田文镜好大的胆子!”

雍正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允祥的话是关键,马齐的立场也清楚,可隆科多……怎么屁股也歪了?

张廷玉赶紧和稀泥:“不管此事内里,地方大员动兵互攻,都是杀头的罪!要先论他们的罪!”

雍正再看了一遍奏折,特别是王国栋的奏折,眼角忽然一跳。

这田文镜,不仅是有才,还有着大决心啊。

雍正这么感叹着,对四位军机大臣冷声道:“田文镜在江西有专权,是朕许了的!”

第五百七十四章 李卫的脑子

“制台勿虑,皇上许了我在江西专权,降罪自是免不了,可我这江西巡抚,该还能作下去,多半就是降五级留用。”

江西九江府衙,田文镜如此对李卫说着,冷厉面容上似乎还夹着冰渣,一点也无大难临头的焦灼。

“老田啊,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你这胆子,真是让我李卫咂舌。得亏你是在江西,要在我安徽或者江苏这么搞,皇上都难保住你!”

李卫摇头叹气,跟早年相比,此时的李卫似乎没有多大变化,依旧是急声大嗓门,不是那身官服,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封疆大吏,更与皇帝门下第一走狗的形象不搭边。

唯一显出岁月痕迹的就是他那额头,不过三十多岁,皱纹却已深了,看得出是脑子动得太多。

原本两江总督辖江西、安徽和江苏,但南蛮立国后,江西就被单独划了出来,现在是田文镜这个巡抚单干。李卫有遥领照应之责,无伸手过问之权。

现在田文镜跟王国栋出了事,不管是互斗还是互参,江西不宁,李卫就必须过来负责。

李卫跟田文镜交情不深,可都是雍正门下孤臣,彼此关系自比其他人要近一些。加之李卫心怀也广了,田文镜虽性格偏狭,却知这年轻总督乃今上第一亲信,也执礼甚恭,两人还能说得上话。

“上谕还没到,就只能委屈老田,暂时把顶戴搁在我这,跟王国栋一同听候发落了。”

李卫过来也是要办这事,两人擅动刀兵,这已是罪,他得将两人一并拘押。

“自该如此,不过今日还有九江府官员圣训之事,王观风已在牢中,容下官主持完此事后,再由制台发落。”

一事归一事,田文镜不忘另一件要事。

“圣训……哦哦,是是,此事的确要紧,老田你就去办吧,对了……”

李卫却想到了另一件事,他肯定是要保田文镜的,不为其他,至少田文镜看起来能护住江西。眼下他正在吴淞口等地大修炮台,防备南蛮从海上入江南,而陆上江西是一扇门,浙江是一扇门,能有一扇门牢靠一些总是好的。

李卫郑重地道:“老田,皇上该是要护你,但也不能全让皇上扛着担子,你得作点啥,比如在你江西的地里刨块石头,上面刻着‘大清万年’一类的字什么的……”

田文镜两眼一亮:“祥瑞……没错!不过可不能整得这么粗,还应弄点什么光色,合上时辰和地头。”

接着他耸肩道:“这事最在行,让他们弄去。”

造祥瑞可是大手段,专门用来造势,田文镜在江西弄个祥瑞,就能冲冲他跟王国栋相斗的恶气。有了这一势,雍正更好把这事轻拿轻放。但祥瑞用得好不好,也很考验功夫。康熙皇帝很喜欢这事,也很计较这事。你若是首尾不干净,时机不够好,让他觉得太过刻意,太造作,会在史书上留下太肤浅的名声,他就会不高兴。

康熙五十岁作万寿节时,曾经有位巡抚献上一对白龟,康熙本是很欢喜,献宝的官员画蛇添足,在龟甲上刻了“康熙万福”的字样,宣称是天然而成,要命的是“康”字那一点刻到了龟甲边,不小心折了边,“康”字没了头,让康熙大为光火。那巡抚献宝没得好,还被降了三级。

如今雍正上位,对祥瑞更是在意,刚登基时,就有官员报告说在顺治的孝陵,古传说中的祥瑞之草蓂荚屡见。康熙的景陵碑文刚立好,官员就报说有灵芝绕碑石而生。雍正都一一笑纳,嘱咐史官细细记入。

雍正大力推行新政,地方官员难有进展,祥瑞也就成了一桩报功推过的手段。就如年初,河道总督就报称黄河变清了,钦天监也说有五行星同时并见于天,这表示我雍正朝已是太平盛世,文教昌明,真儒辈出。

自然,雍正眼里揉不得沙子,对祥瑞的“可信度”要求更高。去年陕西巡抚呈上一幅“瑞谷图”,图中谷子一茎多达十五六穗。《东观汉记》说过,东汉刘秀所生那一年,就有谷子一茎九穗,一县大熟,所以光武帝取名为“秀”。这个段子对读书人来说太老,那巡抚想借这个老段子称颂雍正圣明,还把本就夸张的九穗改为荒谬的十五六穗,雍正觉得丢不起这个人,就驳了回去。

得了李卫提醒,田文镜出了府衙后堂,来到正堂外,此时一府的数十州县官员已经聚齐,开始作每月例行之事,也就是“诵圣训”。

所谓圣训,也就是皇帝的教诲。前明开了乡老聚听圣训的先河,而满清将这事发扬光大。不止要在乡间宣读,自康熙开始,还代代皇帝有自己的圣训。雍正即位后,也将宣导圣训作为一桩新政,花了大力气办。派往各地去的观风整俗使,很重要一项工作就是这事。

原本王国栋没来时,田文镜就很重视这事,如今王国栋被他干下台,他又来亲抓此事。不仅要在乡间宣导,更要所有官员诵读。

圣训很多,康熙时就长得要命,加上雍正自己的,更是繁复,因此也只是择要诵读。

官员们摇头晃脑地同声念着,每念一句,田文镜就作一番讲解,现场庄重肃穆,鸟儿过头,也息了呱呱之声。

“敬天法祖,勤政亲贤,爱民择吏。”

“圣上教诲,我等臣民,首重敬天法祖,何谓敬天?三纲五常乃天道,圣上既为天子,忠君即为敬天。何谓法祖?孔圣之言,千古不移,遵孔圣之道,即是法祖……”

“除暴安良,勿过宽柔,勿过严猛。”

“尔等地方父母,抚州县之要务,刁民恶民是为强,强即是暴,柔民顺民乃弱,弱即是良,这就是除暴安良。行此事莫手软,也莫绝了后路……”

“同气质亲,实为一体,诚心友爱,修戚相关,时闻正言……”

“日行正事,勿为小人所诱,勿为邪说所惑……”

“祖宗所遗之宗室宜亲,国家所用之贤良宜保,自然和气致祥,绵宗社万年之庆……”

圣训诵完,事还没完,田文镜一个个点到九江府下的州县官员。

“何二家弄掉没有!?没有来由?你作了十多年官,连找点来由都不懂?”

“杨安家呢?他姨夫的表侄是吏部的人 ?'…99down'他杨安就算是吏部尚书,在这江西,还得服我田文镜!不清钱粮就坐监,就这么简单!”

“我!?尔等记好了,我田文镜就算被贬到七品,还会主政江西!尔等若要心存侥幸,莫要怪我不客气,将尔等跟那王国栋列为一党!此番要跟着他下去的人可不少,绝不在乎再添上谁!”

田文镜高声训斥,下方那帮州县官员个个噤若寒蝉,一脸土色。

李卫扯过田文镜的师爷,细细问了起来,之前他可不清楚,田文镜在江西具体弄了什么手腕。

师爷一一道来,李卫听着听着,眉毛渐渐飞了起来,末了以拳击掌道:“这老田,够狠!”

田文镜在江西是怎么干的?

他高举雍正“官绅一体纳粮听差”的新政大刀,就只盯着江西的豪商,起劲地猛砍。不给钱粮,就是跟南蛮勾结,想跑?那就更坐实了罪名。靠着这一手,田文镜在江西能筹到足足的钱粮。

与此同时,他以“圣训下乡”的途径,召生员在江西各地巡回告谕乡人。称南面英华为禽兽之国,不仅要掠人财,还要坏纲常,抹廉耻。男的都要被流放到南洋当矿工,女的要被分配给南洋土人当老婆。有地人的土地要被占走。南蛮也不准用银子,而是用什么股票国债一类一日比一日跌价的纸钞换走民人的银子。

生员们为此编了不少歌谣,什么“男人入南洋的矿洞,女人遭南洋的猴弄”、“红衣来了没衣穿,英贼来了没银钱”,来来回回,这两年扫下来,江西民人是闻“英”色变。

借着钱粮和民心,田文镜高筑墙,光积粮,县县围城,乡乡筑堡,那些要害关隘,更是组织民勇和绿营密密设防。就靠着这一点,才能在年初打退英华红衣兵的进攻。

抓重放轻,简单粗暴,怪不得李卫也要叹服。

可叹服之余,李卫却依旧摇头,这些法子,终究没办法在江南用。这是江西,穷乡僻壤,没多少皇亲国戚,就已惹得当地豪商勾连王国栋,要对田文镜下狠手。而在江南,银钱来往和利害关系,不管是量还是复杂度,不知多少倍于江西,他要学着这么干,还不知有几个脑袋可以掉。江南那些豪商,可都是官商,官商背后通着皇商,皇商背后是谁?宗室皇亲,满人权贵,包括皇帝自己。

“除非皇上定下大决心……”

李卫很不甘心,他在江南,手脚一直被商贾士绅绑着,难以大动弹。不说别的,江南三织造,就是一个独立王国,他们所圈的丝蚕之业,所涉银钱和人口,都是数以百万计,可自己却插不进脚。只能从自己最擅长的贼盗等事上敲边鼓,也难怪雍正对他这两年主政江南的成绩很不满意。

跟田文镜相比,李卫担心的还不是因事失宠,而是怕雍正感觉自己没了用处,就想到了自己的害处。他可是深知雍正得位底细的人,到现在还能活着,还能当封疆大吏,有时候李卫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自然想保住这奇迹,那么只能向雍正证明,自己还是有用处的。

“田文镜这些法子,马上在江南铺开是不可行的,可要是造出势来,也未必不能行,不若先整理好条程,让皇上在其他地方也打开局面,如此……”

此时的李卫,已没了埋头燥进的莽撞,他已经很会用脑子办事,这也是他脑门上深深皱纹的来历。

第五百七十五章 隆科多的位子

“早前你应付户部清查江南亏空,也是这般玩小手段!你已是封疆大吏,凡事就不能行在正处!?你在江南不动,只推着田文镜出来,朕怎么推天下人动!?你一个,鄂尔泰一个,地方事上都不如田文镜!”

养心殿,雍正批着李卫的奏折。将他一阵洗刷后,再想到江南的确太要紧,利害也太复杂,李卫这两年虽在新政上没什么大作为,可江南还是稳的,又转了念头,笔下也缓了语气。

“朕也看出了一些端倪,正在计较中,不要老指着朕动,你在下面,也得多动多感应。稳住江南只是其次,首要还是得变,江南不变,大清又何以得变?朕放你在江南,是有大望的。”

想到前路,雍正的心口也渐渐热了起来,那是一种愤懑,也是一种昂扬,年妃去后,消沉了十数日的雍正终于振作了起来。

“你别想得太多,朕没有变,朕下得这大决心!你且等着,你伺候的主子,绝不负你!”

最后一行字笔迹刚锋有力,如刻刀一般印在纸上。

不久后,雍正的话也如刀子一般,硬生生刻入几位军机心中。

“古往今来,成事之要,莫过于兵马、钱粮和人心,要与南蛮相抗,这三件事一件都不能放松!朕主政三年,护住了一国根基,现在,该是向前更进一步的时候了!”

在场军机大臣有允祥、马齐、张廷玉、隆科多和新补的马尔赛,外加几个从翰林院和六部里拔出来的军机房行走,听到这话,心头都是咯噔一响,不是议田文镜和王国栋互攻案么?怎么一下转到了整个国政上?

“李卫告诉我,南面那李贼,今年国入将破三千万,已是超了我大清。南蛮一国更趋欧罗巴,跟洋夷沆瀣一气,学了枪炮,学了战船,器精械良。李贼还搬来西法,惑了南面人心,与我大清,与祖宗之信越行越远。”

“田文镜在江西虽逼退南蛮,可也密呈过实情,那不过是南蛮前哨的打探。即便兵丁换了自来火铳,学了排射之法,南蛮之军,对我民勇和绿营依旧能以一击十。”

“如今南蛮转头掠了福建,还试手江西,下一步会看哪里?定是江南!即便朕施足气力,也不过再拖个三五年。若是这三五年,我大清没有革新,照旧是这般模样,拿什么来挡住南蛮!?”

雍正越说调门越高,脸色也泛起激动的红晕。

“若是我大清没有脱胎换骨,照旧是这般要死不活的模样,民不分华夷,臣不识利害,又拿什么来收拾河山,复我岭南!?”

听得雍正这话,众人心中泛过苦意,这位万岁爷的心志还真是够大,居然还想着要灭南蛮,复故土……

雍正这一句宣言吊得老高,却没马上得到臣子的回应,就连平日铁杆允祥都被他这志向惊住,一时失语,殿中一片沉默。

还好,一个军机行走赶紧出声道:“圣上志存高远,臣等敢不以死相效!”

其他人反应过来,赶紧纷纷附和。

雍正似乎也不在意臣子的反应,他已是当惯了孤君,跟老是在意臣子会有什么反应的康熙可不一样。

他冷声道:“江西之事,定是有人暗中挑唆,坏了田文镜和王国栋两人的心。此事得从地方官员查起,一路查到京里,查到朝堂!没有朝堂之人拍胸脯,地方那些人绝不敢支动绿营!”

雍正乾纲独断,俐落地处置了江西案。涉案的地方官跟豪商重处,还要留个尾巴,一路牵到朝堂,而当事人却没什么大动。王国栋撤职查办,田文镜降三级留用。

观风整俗使本就是雍正新设之职,人也是他自己选的,而田文镜则是推行新政最得力的地方大员,雍正自不会打自己的脸,把此事的性质跟观风整俗使的职务和新政联系起来。

这般处置,军机们都不觉太意外,但雍正却要将屎盆子扣在反对新政的地方和朝堂官员身上,就让军机们有些惶恐了,这是要兴大狱了么?

雍正接着道:“地方和朝堂有些人,如此跳腾,说明新政办得好!朕不怕他们跳腾,朕就看着,还要他们跳得更起劲!我大清要振作,就得将这些人涤荡干净,这也就是我说的人心!人心不振作,一国又怎么振作!?”

从田文镜的作法,以及李卫的奏折那得了思路,雍正滔滔不绝,将他的谋划一一道来,说得条理分明,也让军机们更是震撼难平。

雍正不满足于之前的三项新政,还要大搞“清风”。从朝堂到地方,都要设观风整俗使,以他所定的“圣训”来整顿人心。要点一是忠君尽职,二是认清南蛮的真面目。

“我大清一直在生死危亡的关头,朕三年来护着这一国,可还有人谋权争利,视朕如敌,这般人已是猪狗不如!”

“大清与英华不可戴天!这一点每个臣子都要在心中立定,如此才能提领部下,提领绅民的人心!那等顽冥不灵之徒,就得用狱牢和铡刀伺候!”

“大敌当前,往日那些嫌怨,譬如满汉事,就该放在一边,大家同仇敌忾,为此朕就得让大家看到,这一国是满汉之国……”

这三条意思出来,众人额头已开始冒汗,雍正果然有胆,第一条依旧是在骂被收拾得不成样子的八爷党十四党,看起来似乎还要有什么动作。第二条则是真的要大兴狱事,人心怎么看呢,那只能从言语,从文字上看。上有所好,下自成蹊,到时怕人人都是赵申乔。

第三条更是前朝忌讳,这个话题康熙都不愿轻易去碰,只是当作一桩粉饰之事,偶尔唱唱即可。可雍正却高高举起,要讲在明处,观雍正并非不知本朝根基在谁一方那般愚笨,可还要这么讲,那就是决意要作出一些牺牲。雍正觉得这牺牲值得,其他宗亲会认同么?

隆科多嗯咳一声,自以为好意地提醒雍正:“主子,这第三条,先帝已是宽仁,主子即便不做什么,这一国也是能看到主子的诚心……”

话虽委婉,却是明白地在反对了,雍正恼怒地冷哼了一声,装作没听到隆科多的话,径直讲了下去。

接着雍正就提到了钱粮,他对地方迟迟没有全面推行火耗归公很是不满。在他看来,地方借火耗等名义所得的杂派,倍于正赋,大多进了官员的腰包,没能用在国事上。因此除了加大反腐倡廉的力度外,还要将这些杂派尽量收到中央来。

“鄂尔泰去年在山西推行火耗归公,所纳钱粮比初年、二年多出七成!由此可知平日地方贪了多少!朕不追往日之责,只要将这些钱粮一分分收上来!”

雍正说得豪爽,军机们却在心中长叹,刮走地方杂派,地方不就要继续去刮乡民么?到时地方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

“地方乱不怕!收足了钱粮,朝廷就能养足兵!养足兵,稳住地方,还要养足精兵,跟南蛮相抗!”

雍正又不是政治白痴,自然知道猛刮地方的害处,但他却有对策,由此就谈到了兵马事。

不管是陕甘兵还是京营,康熙时在湖南已被打残了。雍正即位后,除了稳住自己的位置,另一桩大事就是重新练兵,此事比推行新政还来得早,办得深。只是这事办得不动声色,除了朝堂核心,外面人并不知根底。

除开年羹尧所领西北一路军外,如今荆州、杭州、镇江、西安等地旗营都新设了火器军,加上京营重整的火器营,如今大清一国,也养出了六万火器兵,其中京营有四万,各地有两万。

火器兵虽有十万,甚至都持自来火铳,可一方面火铳工艺低劣,远不能跟南蛮相比,一方面火器战法生疏,即便雍正启用早前败将延信和噶尔弼等人,在这方面依旧没什么积淀。而旗营的心气和战力更是堪忧。

建旗营火器军不过是雍正应急打底和保根固国之策,他们是用来震慑汉人的。跟英华红衣兵作战的主力依旧是绿营,甚至如江西田文镜那般,还要靠地方民勇。

靠康熙时代那种绿营跟红衣兵打,结果已经看到了,前路只能是让绿营也建火器军,而这就需要银钱。

雍正提出,在两年内练出十万绿营火器兵,其中一半布防要害之地,一半汇聚于京城,跟旗营并为一支有力之军,加上骑兵,能有十万以上的机动兵力,可以在陕甘、安徽跟河南这样的平原之地,打败英华军。

他的这个构想比较现实,诸位军机们早细细总结过康熙湖南之战,都认为,英华红衣兵若是北进,靠骑兵就能克制住他们,若是再有稍具战力的火器军,基本能稳胜。

但这个构想所花的银子,可就是天文数字,即便不新增兵员,光是器械和辎重补给,每年也要二三百万两,对已经账面亏欠的朝廷来说,着实是桩大负担。

其他军机还在斟酌雍正所提的兵马事,隆科多又坐不住了,在他看来,即便没有火器军,只要到了江北之地,大清就靠骑射就能制住英华,何须在火器军上徒费钱粮。

“主子,兵马事虽重,于一国根基而言,却是细枝末节,就如火器不过是兵马事的细枝末节一般。若是对这末投下钱粮,因此损了根基,那就是舍本逐末了。”

“奴才以为,只要调理好我大清内务,让这一国人心持稳,南蛮即便北进,有我满蒙勇士骑射之强,南蛮也绝难讨好。”

隆科多连番唱反调,终于把雍正惹恼了,他再难抑制怒气,抓起书案上的砚台就朝隆科多扔了过去:“这一国没担在你的肩膀上,你就不知道着急!稳?混吃等死就稳!?滚!滚回家里稳着去!”

看着隆科多狼狈地抱头退下,军机们脸色苍白。

“照着朕的意思,尽快拟出条程来!尔等切记着,朕要看到实在的,谁要是拿温吞水的话来糊弄朕,谁就跟着那家伙一起滚!”

雍正两眼喷火,就此定调,没一点可容商量的余地。

第五百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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