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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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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萧胜,在四哥那见过严姑娘。”

那中年汉子再开口,严三娘内心猛然一抖,这时候才醒悟到“四哥”说的是谁,她想起来了。

“你跟他……”

喜悦充盈着全身,可还是被一层警惕挡住,她还是不敢确信这家伙的来意,只是见过,并不证明什么。

萧胜摇头,既是感慨这姑娘的警觉,又是感叹自己那薄弱的存在感,他将马甲往外一拨,两件斜插在腰的东西顿时入眼,让严三娘眼角直跳。短铳,和李肆腰间一模一样的短铳,她可没见过第二个人有。

拔出一把短铳,倒着递过来,借着月光,枪柄底端的“萧胜”二字清晰可见,甚至连枪柄的花纹都没差别,严三娘只觉一股欢跃的热意顿时在心胸里荡动,让她直想放声高呼,是他的人……他就是那么阴魂不散。

“我不走……”

心绪被那根心弦给瞬间按平,严三娘依旧摇头,她走了,官府追查,不仅她爹爹要受难,再将那桃源和他牵扯出来,她死上千百次也难以赎罪。说起来,当时她开枪杀人可真是冲动,可已然明悟本心的她,怎么能容忍那样的罪恶就在眼前上演。

“原来如此,严姑娘就怕牵累到父亲,乃至……四哥,所以才甘愿就擒,否则以你的身手,怎么也不该被那些盐巡抓住。”

萧胜赞叹道,接着又笑了。

“严姑娘,我也算是四哥教出来的半个徒弟,知道怎么做事可以不留痕迹。你放心吧,此番救你出去,你父亲,还有梁家也不会有什么牵连,至于四哥那,以他的能耐,你该相信他。”

那微笑面容在心底里晃着,将那层警惕渐渐抹去,严三娘眼角发热,缓缓点头。

取下枷锁,套上萧胜带来的披风,一行人就这么大咧咧地出了监牢。出门就见附近火光冲天,人影奔突不定,根本无人注意到他们。

“这样就出去了?”

一路还在活动手脚,准备着战斗的严三娘有些不敢相信。

“就这样,而且出去后也没什么大麻烦。我们把监牢的文房烧了,还把几个号的犯人都放了,等他们料理干净首尾,把文档整理出来,估计得几个月之后了,到那时最多也不过发一个海捕文书。”

整个解救过程,在萧胜嘴里就是淡淡几句,却含着他和梁得广等人的呕心沥血,更是赌上前程的冒险。可在他看来,不仅是为李肆,就为自己的良心,这样的冒险也是值得的。

“谢……”

趁乱出了监牢,严三娘想说谢谢,却觉得这恩太重,远不止一句话能道尽。

“等你到了四哥那再跟他说吧,哈哈……”

萧胜挠头笑道,笑到一边却停住了,对面另一队人正迎面奔来。

两队人擦肩而过,严三娘只觉其中一人有些眼熟,下意识定睛看去,却没料那人也在打量她,目光对上,两人都呆住了。

“三娘?”

“博俦哥?”

同声呼唤,顿时让两队人惊了,铿铿拔刀声响起,萧胜还捏住了腰间的枪柄。

“别妄动……”

“那是梁家人……”

两人赶紧止住即将爆发的火拼。

“官府的路子再难走通,我召集了一帮兄弟,准备今夜将你救出来,却没想到……”

梁博俦苦涩地说着。

“博俦哥的大恩,三娘记在心里,永世不忘。”

刹那间,无数念头在严三娘心中流转,最终沉淀下来的,却是一个清晰的方向。她两膝一曲,跪在了地上。

“我和博俦哥,今世无缘,对你的亏欠,只有……”

原本想说“来世再偿”,可那张面容一直在心底里转着,牵起了她对未来,乃至来生的渴望。她的心灵一片清澈,那是一种即将投奔自由的轻灵,让她出口的话也变了。

“自有他人来报偿。”

话说完,咚咚咚,严三娘结结实实磕下三个响头,然后起身就走,再不看一眼。

“不错的人,可惜……”

萧胜看看那已然呆住的梁博俦,怜悯地摇了摇头。

直到严三娘的身影没入夜色,梁博俦才清醒过来,他长叹望天,那天上的朗月,仿佛就是远去的严三娘。

“我终究……是配不上这样的她了。”

梁博俦低声自语道。

第一百三十九章 想要纯净,所以纠结

当啷……

玻璃杯摔在地上,晶莹碎片混着水花,被升腾热气罩着,一时难以分清。

“人还早着呢,这是萧胜派来送消息的。”

段宏时翻着白眼,一句话将正要冲出门的李肆拉住。

“啊……我就是想瞧瞧天气,哈哈……”

李肆挠着头转回来坐下,向星夜急奔而来的送信人问起细节。

将送信人安置下去,仆妇来收拾停当,再给李肆倒上一杯水,他端起水杯,沉思不语,直到段宏时又一声咳嗽,才似从梦中惊醒。

“这个萧胜,之前提点了他一下,现在就懂得玩老师你那一套了。”

李肆貌似平静地说着。

萧胜假借向泉州府监移交巡海所抓的犯人,让梁得广几人混进牢房,接着在夜里放火烧了文房,再大放犯人制造混乱,趁乱救走人。整个过程天衣无缝,事后官府也不清楚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劫狱,没了文档,萧胜的行动痕迹也被抹得干干净净。

“你的手不痛吗?”

段宏时问了一句,李肆这才哎哟一声,将玻璃水杯搁回桌子,他的手抖得厉害,滚烫茶水泼了半个手背。

“想哭想笑,是懊恼还是激动,都没必要在为师面前矫饰……矫饰也没用。”

段宏时毫不客气地戳着李肆已然破碎的心脏。

“老师……”

李肆苦着脸,这一声唤还带着三分乞求。

“天予不取,反为之灾!严三娘遭的难,何尝不是你李肆造的孽!上天还给你留了一分福,三娘还没嫁进门,萧胜正好在泉州,不然……刚才那人可就是来报丧的!”

段宏时像是真生气了。

“你啊,其他都好,就是对女子用心太挑!有一分杂质,你就避在一边,不愿伸手,就不想着自己去花力气锻打纯炼。除了关蒄那样自小与你长大,以你心为她心的丫头,哪里再去找与你相契相合,浑然无隙的美玉!?你到底是想当神仙,还是想救天下?”

段宏时可真是把李肆看透了,一顿洗刷下来,李肆脸上又青又白。

“老师……一个人就那么多心气,用在了天下事,就再没多少能分给女人。”

李肆苍白无力地辩解着。

“天下?心在天下则无私!汉高祖顾恩吕后,造出吕后乱政,隋文帝独眷独孤,弄出个隋炀帝!天下人……你要当天下人,就别想那张床还是你自己的。”

听段宏时这借题发挥,李肆挑起了眉毛,喂喂,合着当老大就必然婚姻不能幸福,感情不能美满了?那唐太宗和长孙皇后呢,明太祖和马皇后呢?

心念转动,他有了说辞:“我们之事,核心必须纯净,这是公,由公及我自己的私,那不是一样的道理吗?”

“这话倒是没错,不过……说来说去,也改不了你在此事上犯糊涂的事实。没错,严三娘是有婚约,她自己也困于这样的束缚,可你的心志已然浸染了她,她那样的女子,还能安安稳稳相夫教子?”

段宏时终于击中了李肆的要害,让他面色发白。

“是的,老师,我的确……的确是在狡辩。”

李肆深深叹气,当日栈桥相别的场景又在眼前浮现,“留下来”三个字在他嘴边转了好几圈,却还是没能出口。那一刻他就像是回到了前世,又成了那个工作狂,贴上来的妹子只当床伴,而当他幡然醒悟,想要抓住人家时,妹子已经化蝶飞了,所以……很纠结。

“是的,老师,我决定了……”

李肆眼中浮起坚决,段宏时欣慰地抚须微笑,心道李肆该是放开了心防,也就敞开了他的那张大床,只要将自己那侄孙女诳来,那时她想逃也逃不掉。

“之后再有什么女子,我全都不见,坚决赶走!”

眼角见到段宏时眼眉飘飞,像是在得意,知道这老狐狸该是在打什么鬼主意,李肆口风一转,这赌咒发誓让老头也是哎哟一声,他一手抖,竟然扯下了几根胡子。

“说到核心纯净,囤米一事,你就没其他想法?”

李肆“诧异”地转过来,段宏时赶紧转开话题。

“后两日的会议上看吧,我也有些忧虑。”

这个话题顿时沉重了,如同他囤积而起的稻米一般,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也压下了他难耐等候,只想将那倔强少女拥入怀中的火热之心。

桃源……他的桃源,如今再来,却怎么有了一股近乡情怯的沉重,让少女的步履越来越艰涩。

之前自己不是像出笼飞天的雀鸟,非要急急冲过来,连萧胜派的护卫都远远甩在后面么?

内堡那座听涛楼已经清晰可见,严三娘不仅停了下来,甚至还有一种扭头想逃的恐慌。

“师……师傅!”

惊喜的低呼响起,那是她的“得意弟子”方堂恒,今天是他在值守内堡大门,其他几个司卫也都跟着他一同招呼起来,尽管严三娘换了一身普通乡姑的裙装,还带着覆纱斗笠,可那盈动的身姿,他们这些弟子却是再熟悉不过。

这一声唤,像是断线风筝被人拉住,心中的那份彷徨瞬间溃灭,严三娘不迭地摆手,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当他们的师傅,这称呼可不敢再受下。

方堂恒等司卫会错了意,只当她不想声张,一个个都成了哑巴,就恭恭敬敬肃立着,用崇敬的目光将严三娘的身影送入大门。这少女师傅在福建的壮举,他们可都知道了。

“总司就在楼上,他该是等急了。”

听涛楼的值守是胡汉山,躬身展臂,请严三娘上了楼,虽然楼上在开会,可胡汉山知道,自家总司会很乐意接受这份惊喜。

三楼厅堂门口,盘石玉和罗堂远一左一右像门神一般站着,见到了严三娘,两眼圆瞪,却没敢出声,里面正有隐约话语传出。严三娘听出是在开会,本想下楼等候,话语里不断提到的一个字却引起了她的注意,不由自主地守在门外听了起来。

彭先仲正在作报告,“浛洸已经囤下了大约十二三万石米,关会把湖南宝庆、衡州、永州、郴州和桂阳州几地的米商都拉扯了进来,现在就坐等总司帮他们赚钱。”

这里正在举行“广州米战会议”,大半个月前,李肆的预言终于成真,以广州为中心,覆盖广州、肇庆、高州和惠州的广东地域,米价正在腾腾上涨。

之前彭先仲按照李肆的吩咐,以浛洸关税作抵押,搅动了关会的湖南商人,再通过他们接触到了湘西湘南的米商,终于筹集到了足够的银两,开始海量囤米,准备着打一场轰轰烈烈的米战。而如今的事态发展,正如李肆所料,不仅彭先仲等人拜服李肆的判断,关会以及跟随关会的米商,也都将决策权交给了李肆。

刘兴纯的报告更关键,“按总司之前的布置,陶富于汉翼每两天遣人急报一次米价,今天我刚得了他们的消息,广州城里,米价已经涨到二两六钱,这是两天前的米价,今天说不定又要涨上一钱。”

段宏时皱眉道:“很古怪,按本朝经制,每州县都有常平仓,整个广东,常平仓存稻米接近三十万石,只南海番禺两县就有六七万石仓粮。康熙四十年的时候,广东米价也曾普省齐涨,可没到平价两倍的时候,督抚就已经下令开仓抑价。如今这米价快升到三倍,督抚居然还毫无动作?”

这事背景复杂,李肆想到了这督抚二人即将遭到的弹劾,再结合段宏时的背景解释,一个想法骤然跳入脑海,莫非……粮价大涨,真跟这俩哥们自己有关?

和段宏时一对眼,两人顿时都想通了。

李肆沉声道:“这不是终点,我推测没错的话,该是广东的常平仓亏空严重,春粜出了问题,广东本地米商自己开始囤米,把米价抬了上来。”

段宏时接着说道:“外地粮商都在观望,怕督抚放常平仓损了他们,不敢贸然集米入市,进广东的粮食自然大减。可看这情形,赵弘灿和满丕却是不敢下开仓的钧令,更不敢把这事对外声张,否则一桩波及全省的常平仓亏空案就要上演,到那时……”

老头嗤笑道:“圣上这六十大寿,过得就不舒坦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心弦震动,广东米价大涨,居然还跟朝政扯上了关系。

“这么说粮价还要上涨!?咱们这十来万石米,可是在这场变乱里拿不到最大的甜头!”

彭先仲激动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一石米能赚至少两倍的价钱!他已经在盘算,是不是要家中老爷子也定下决心,将所有的家底都挤出来,跟着李肆搏这一把。

“四哥儿,之前说咱们公司虽然掌着这事,但只出了四万两银子,这样可赚不到多的啊,要少银子,咱们大家一起凑!”

关凤生也激动了,这可是数以万计的银子,转手就能得个两三倍,何时能有这样的好处?

他这话出口,其他人纷纷应合,这大半年来,司董和刘兴纯这样的执事,腰包都鼓了起来,虽说还算不上大富之家,可一家拿出几百两银子还是有的。

“筹资!四哥儿,筹资!别说咱们李庄,只要跟咱们青田公司有来往的人,身上都有了些余钱,有四哥儿开口,再筹个四万两也不在话下!”

何贵一脸涨红地叫着。

“咱们密库那些……是不是也到了该用的时候了?”

邬亚罗惦记上了这大半年来淘出来的金子,虽然具体数目不清楚,可怎么也不止值四万两银子,说不定十万两都有。

众人情绪高涨地议论着,李肆却是神色沉静,甚至还隐隐带着一丝忧虑。他环视众人,那一张张涨红的面容,激动的声色,深处似乎是一只狰狞巨兽的爪子在拨动。再看到田大由,这个汉子却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两眼也飘着,正神思不属。

目光最后落在段宏时脸上,老头两眼清澈地回望着他,似乎一直在观察他的神色。

“这不止是银子的事……”

李肆叹气,他思路有些乱。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个低低的声音,那像是惊呼还没出口就被掩住,接着就是急促的脚步下楼声。

“师傅!”

门外盘罗二人诧异地招呼着,李肆眉头骤然舒展,喜悦贯满整个身心。

第一百四十章 你信的天理到底是什么?

“这身衣服可不适合你……”

听涛楼下背面,老地方,少女正呆呆望天,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长裙遮住了她的长腿,秀发挽着斜髻,之前的英武之气被一层黯淡的柔弱气息重重遮掩。

听到那个日夜苦思的嗓音响起,少女身躯一震,却没转过身。

“听到了?”

接着李肆又问了一句,熟悉的一句,当初她攀上楼檐偷听,李肆找到她时,也是这么问的。

“是的!我听到了!”

严三娘转身,绝丽面容苍白无光,脸颊上那道斜下的伤痕虽然已经转淡,看上去却依然刺目,让少女整个人浸在一种凄丽的色彩中。

李肆心头颤动,他真想将少女拥进怀里,抚慰她该是满目疮痍的心灵,可她那正如火山一般卷动着的目光却阻住了他的企图,那目光里全是疑问,由这疑问而下,对他的怀疑,对她自己的怀疑就是那炽热的岩浆,眼见就要喷发。

“我回福建的时候,家乡盐价大涨,乡人都困苦不堪,盐巡还肆意欺压,跟着盐商一起盘剥大家。我杀那总巡,不止为当日所见的,还想着不跟助纣为虐的梁家再有瓜葛,一死了断!那样的罪孽,我绝不想沾染!”

少女艰辛地开口,失色的樱唇还一直微微抖着。

“到我进了广东,一路见着的,也是男男女女在米铺外呼号,米商压着满仓的米不卖,只让恶狗挥鞭赶人。我知道我管不过来,我伸不了手,可我却满心地信着你,你要反的,就是这样的事情,你要给大家带来的世界,绝不再是这样的世界,所以……我来了,我……我要跟着你。”

少女眼眶里一直含着泪水,没让它滚落下来。

她摇着头,似乎还在怀疑自己刚才在楼上听到的不是真的。

“可你……你们,在商议什么?在商议着怎么继续囤米,只为赚银子!赚钱!百万人的呼号你们真没听见!?”

到这时,她终于爆发了。

“我一定是听错了,或者是你玩的什么……花招,对吗?那不是真的,你告诉我,那不是真的!”

面对着少女那双几乎快能将钢铁烧熔的眼眸,李肆没有丝毫退避,他认真地缓缓点头。

“你没有听错,我也没有玩花招,我……的确是在囤米,和那些米商做的事情没有本质的不同。”

事情很简单,他在湖南收米,走浛洸关的米商都被他揽了进来,进广东的米自然又少了几分,广东米价的涨势,有他一份贡献,而且他还要推波助澜。

听到这话,严三娘冲了上来,抓着他的衣襟晃着,原本她动动手指头,李肆就能摔出去,可现在她的手上极度无力,更像是攀住一根稻草,不让自己瘫软在地。

泪水如溪流一般潺潺而下,她的言语也变得模糊哽咽。

“我做到了,我照着你的话,做到了!只为我信你,信你的天理,可你……你说过的话呢?就当是玩笑,还是迷惑我的戏言?你不是说过吗?你造反,为的是让人不再受欺,让大家过上好日子!?”

少女还有话没说出来,她只为信李肆,丢开了一切,包括她的廉耻,还有她的家人。似乎也想到了这些,她的责问像是在一去不复返的江水里捞着自己丢失的珍宝。

“你信的天理,到底是什么!?”

李肆叹气,展臂想要抱住她,严三娘却退开了,涕泪纵横的脸上满是凄苦,她似乎已经定下了什么决心,力气也回到了身上,拳头正紧紧握起。

“你就算骗我一下也好,让我之前那些念想,能……能有个归处。说点什么逼不得已,不得不为的话,再跟我讲一番什么成大业不拘小节,什么为了天下,牺牲难免这一类的大道理,这样也不行吗?这些话,不都是你们这些做大事的人最擅长说的吗?”

李肆耸肩:“我对你,不必说谎。”

严三娘一愣,接着紧咬下唇,连连摇头,似乎想将李肆这话里带着的什么东西甩开。

接着李肆微微笑了,轻声说道:“想对你说的,只有三个字。”

少女呼吸急促起来,脑袋也摇得更厉害了,这显然不是互述衷肠的时候,可她的泪水也更难止住,这一路,已经攒下了太多想跟他说的话啊……

“相信我。”

李肆淡淡说着,看着身子僵住的少女,再补充了一句。

“也相信你自己。”

接着他拍拍自己的腰。

“今天我虽然带了火铳,却没装上弹药,夺走也没用,除非你是想着用枪柄砸破自己的脑袋。”

他早就察觉到少女的眼角一直在瞄着自己的腰。

充盈着自信的话,让少女的愤懑悲苦像是拍上礁石的海浪,化作了细碎的浪花,她忽然想起早前李肆说过的一句话,“有些人天生是做事的,有些人天生是想事的,而三娘你显然属于前者。”

难道他说的“实质上一样”的事情,其实还有不同?自己是不是太笨,看事情太简单?

一股脑地疑问在脑子里搅着,严三娘呆呆无语,好一阵都没从迷茫中挣脱出来。等一股温热,日思夜想的温热裹住自己的手,这才魂魄归位。如火的燥热顿时席卷了整张面孔,李肆已然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了气息相融的近处,他眼瞳中自己那身影都清晰可见。

“不过……你问得好,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配问出这样的问题。我信的天理,到底是什么样的,这的确需要认真回答,三娘,谢谢你。”

严三娘的脑子已然糊涂,接着整个人都被李肆的气息给裹住了,她被李肆一把拥入了怀里,抱得如此之紧,两颗心脏似乎都联在了一起,同时合着一个节奏跳动着。

“我很想你,三娘,再不放你走。”

李肆在她耳边低语着,严三娘神识恍惚,只觉自己终于抵达了彼岸,之前那疑问,似乎也含在了这怀抱中。她虽然还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但是她心里踏实了,她相信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会把答案交给她的。

心底落定,一股惶然就将女儿家的羞涩牵了出来,正想着该以怎样的力道推开他,却又不会伤到他,力量刚刚蓄起,李肆却松开了她,于是那力量下意识地转为想着拉住他。

来回这一迟疑,李肆已经转身走开了,一边走还一边招呼着:“胡汉山,召集所有人在坝子里集合!”

手臂回抱住自己的肩头,严三娘抬头望天,天空碧蓝,白云悠悠,透过残留在眼睫的泪影,她似乎见到了七彩的虹光。

纷纷攘攘的人群朝李庄内堡的中心坝子集中,个个脸上都绽着笑颜。

“四哥儿许是要筹资,据说出一两银子能得二两甚至三两!”

“四哥儿真是善人菩萨转世啊,就为帮着四哥儿作这一番事业,赚不了钱也没什么好埋怨的,不过……能赚钱自然也是好的。”

坝子里已经聚集了几百号人,正在嗡嗡议论着,青田公司握有金股的人员大部分都来了,还有一些不是金股,却在青田公司任着襄理以上职务的外围人员,他们离金股也只有一步之遥。

坝子一侧就是庄学楼,关田林何邬五个司董正站在台阶下等着李肆出场,关凤生跟何贵在低声争着到底是谁先提出的筹资,林大树倒是老神在在的淡然,邬亚罗则是转着眼珠,似乎在盘算自己能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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