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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国之君-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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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拍了拍他的肩。
  这一拍看似轻巧,实则力量极大,薛寅肩上一沉,险些膝盖一软便要跪下去。他本来仓促被拉起,重心不稳,经这么泰山压顶的一拍,倒是站稳了,惊魂未定间大口喘着气,苍白的面孔上也带了薄红。只见柳从之看也不看他,低头把玩手中匕首,赞道:“锋锐无匹,破空无声,实为名家上品,暗杀利器。”
  薛寅呼吸平复,只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头一阵挫败,柳从之适才乍然出手,应是为试探无疑,但他防心极重,柳从之乍然出手,身手又是快无可快,刹那间他几乎无暇思考,全凭本能行事,于是轻易被诈出了随身携带的武器。
  而且……适才电光火石之间,薛寅自问已做到了自己的极致,他受先天所限,身手一直不能算太好,只是尤善暗器,身负利器,攻人无备,无论是杀人还是逃生,皆算得上足够,但对上柳从之,他一点便宜也占不了,所有攻势都被对方轻描淡写化解,不费丝毫力气。
  这是一个似乎无法被撼动的人。
  薛寅深深吸气,挫败之后,眼中骤然闪过强烈的不甘与战意!柳从之微一抬眼,恰好就看见了薛寅亮得近乎要烧起来的眼神,微一扬眉,然而不过片刻,薛寅锋利的眼神褪去,这个年轻人深吸一口气,垂眼,低头,下跪:“请陛下恕罪,薛寅绝无犯上之意,这匕首只为防身之用。方才事起仓促,然而薛寅绝无加害之意。”
  适才柳从之泰山压顶地一拍,他愣是站住了没跪下去,这下却跪得干净利落,姿态卑微,毫不迟疑。
  柳从之低头看他,似乎赞赏地叹了一声:“能屈能伸,大丈夫当如是。”
  薛寅垂眼不吭声。
  新皇实在是厉害,厉害得他头疼。
  柳从之也不为难他,抬手扶起他,而后和颜悦色道:“无妨,朕不过心血来潮练练手,你功夫不错,以后有空来陪朕过几招吧,我也好舒展一下筋骨。”
  薛寅一听“以后有空”几字就觉得牙疼,无精打采道:“陛下好兴致。”
  柳从之微笑,而后端详了一下手中匕首,将其递给薛寅,“这匕首你收好吧,此物锋锐异常,确是防身利器。”
  薛寅一时有些吃惊,他技不如人被柳从之诈出了武器,以柳从之现在的身份,不被借题发挥捉拿下狱都是好的了,柳从之竟然毫不在意地把匕首还给他,并且允许他随身携带?
  柳从之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淡淡道:“所见之人是否身怀利器,对朕来说区别不大。”
  薛寅听懂了。
  就如柳从之自己所说,头上悬剑,喉间含铁,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新皇踏着一条堪称艰险的路一步一步爬上皇位,不惧危险,也不惧加害。
  柳从之身上有一种近乎可怕的自信,相信自己有能力应对一切变数与风雨。
  因为强大,所以自信。因为自信,所以从容,稳如山岳。
  “多谢陛下。”
  薛寅慢慢接过匕首,柳从之眼中含笑,神情是一贯的平和,然而星眸黑沉,俊美的眉眼间带一份含血的凌厉与英气,加之身材颇高,一身龙袍,威严之气尽显。着实是……人中之龙,帝王之姿。
  刹那间,薛寅心中竟隐隐闪过艳羡。
  他还年轻,聪明,但是懒散,不弱,但是仅此而已。
  有的人,将自己的一生活成了传奇。
  薛寅最终心服口服,叹道:“陛下胸襟,薛寅佩服。”
  可惜越是佩服,越是头疼。薛寅平生最不爱与这等高深莫测的人打交道,只觉他若再三天两头“陪”柳从之解闷,只怕届时看见这张堪称俊美无匹的脸都会头痛欲裂。
  这新皇又是脑袋里哪根筋搭错了,这么喜欢找他来解闷?他受困宫中,又三不五时被“召见”,实在是想跑都没法跑。
  呜呼哀哉。
  另外,阿姐要来了。
  他们姐弟二人,又要何去何从?
  
  ☆、日照万里
  已经是十一月过了,天气逐渐转冷,虽然没下雪,但早已是寒风呼啸,故而薛寅如非必要,几乎都在屋子里窝着,左右无事可做,昏昏欲睡,仿佛冬眠。
  直到柳从之正式登基,已经是十一月末,往年冷的时候怕都是大雪纷飞了,结果从柳从之登基之日开始,一连几日,晴空万里,阳光明媚,竟是连冷风都不刮了,天气好得不得了,邪门至极。薛寅想到当日自己登基,老天赏他的一场十月飞雪,心头着实忍不住骂了一句,这贼老天。
  骂完后把自己的躺椅移到院子里,舒舒服服地躺下,难得能晒晒太阳,虽然这太阳出得有点邪门,但也不妨碍享受。柳从之依承诺给薛寅封了王,但对薛寅来说,有无这封号都毫无区别,他仍住在宫内,周围的守卫稍微松了点,但这是宫中,他动个指头柳从之都能知道,薛寅也没蠢到这时候尝试跑路,于是十分安分,成天不是在房中无所事事昏昏欲睡,就是在院子里无所事事昏昏欲睡。
  不光是晒太阳,他这太阳还晒得十分享受,躺椅旁边的桌上就是糕点。薛寅嗜甜,见了甜食走不动道,而柳从之十分大方,衣食方面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甜食供应不曾断过。路平一面往桌上摆桂花糕,一面小心地觑一眼这位爷,他实在是不太明白,自家主子这么个成天除了吃就是睡的德行,这身板怎么还这么瘦,一月功夫,愣是一点没长肉。
  这边路平在心里嘀咕,那边方亭三两下爬上了树。这小孩近来倒是吃好喝好,以前削瘦得骷髅一样的小脸终是渐渐圆润了起来,精神也变好了,这孩子平时安安静静不吭声,实际上性子挺野,爬树翻墙什么的不在话下,他小人一个,也没人管,倒是自由自在得很。
  方亭在树冠上坐下,遥遥冲路平招手,路平无奈摇头:“你小心点!”
  小家伙一派轻松地摇着腿,显然不以为意。他眼睛亮亮的,从大树上四下俯瞰一圈,神色稍微带了兴奋,想了想,从树上拔下一片叶子,拿在手中,略带生涩地吹了起来。
  他吹叶的技巧竟非常不错,起初尚有生涩,渐渐的吹出了流畅的曲调。这是一只小谣,曲调婉转,隐隐带了凄凉。方亭吹得很认真,然而似乎只会吹这一曲,来来去去,都是这一支曲子。薛寅自午睡中醒来,迷迷糊糊地听着这首小谣,只觉这曲调隐约熟悉,稍微出了出神,以至于完全没听到身后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方亭吹完,放下叶子大口喘气,薛寅才如梦初醒,还没说话,就听身后一个声音道:“好久不见,我还当你出事儿了,没想到你还是这要死的德行。”
  这是女子声音,爽脆明快,薛寅惊喜地回头:“阿姐!”
  薛明华一身骑装,抱臂而立,眉头一扬,轻斥:“给我站起来,看你这没骨头的样子我就心烦。”
  阿姐这性子倒是一点没变,薛寅摇摇头,乖乖地站起身,姐弟俩人走到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薛明华扫视这院子一圈,“看来你住得不错?”
  “还成。没人为难我。”薛寅惬意地啃自己刚才起身顺手拿的桂花糕。
  薛明华瞥他一眼,也觉无力,一戳他的头,“你啊,没救了。”
  薛寅眨眼,不紧不慢接住掉下的桂花糕渣子,舔一圈嘴唇,慢吞吞地问:“见了皇上了?”
  “见了,他允我过来的。”薛明华说着微微摇头,竟是叹了一声,“闻名不如见面啊!”
  她性子爽利,少见她如此作态,薛寅睁着一双睡眼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姐弟俩对望,对彼此心里想的都有数,最终齐齐叹了口气。
  这么个皇帝戳着,日子实在不好过。
  薛明华转开视线,忽然目光一凝,“那小孩是谁?”
  她指的是坐在树上安安静静玩树叶的方亭,薛寅道:“我捡来的。”
  “刚才我来的时候,是他在吹叶子?”薛明华若有所思。
  “是,怎么?”薛寅不明所以。
  俩人都朝方亭的方向打量,方亭虽听不到两人说话,但敏锐地察觉了视线,坐在树上遥遥看着两人,似乎有些困惑。薛明华蹙眉看了他一眼,忽地扬声问道:“小孩,你刚才吹的曲子是什么?”
  方亭也似乎有些怔忪,困惑摇头:“我不知道。”
  薛明华又问:“是谁教你的?”
  方亭思考的时间长了一点,最后安静地回道:“是娘。”
  薛明华点了点头,不再发问,薛寅靠在墙上看热闹,问:“怎么了?”
  薛明华微微蹙眉,低声问:“这小孩的来历你清楚么?”
  薛寅摇头:“不清楚。”像路平这等宫内有名册的小太监是好查的,但小孩不同,小孩是他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战乱年头,流民遍地,谁也不知道谁,上哪儿查去?方亭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大概就是爹死娘丧云云,不过他挺喜欢这小孩,所以也无所谓。
  薛明华摇了摇头,“或许是我多心了,他刚才吹的是一首民谣。爹的旧部里以前有人会这首曲子……不过这也没什么。”薛寅闻言微微垂了垂眼,并无什么反应,薛明华看他一眼,忽然一提声,“好了,别在外面杵着了,我大老远来,你不请我喝杯酒?”
  “只有茶,没有酒。”薛寅耸肩,又稍微躬身,笑道:“阿姐请进。”
  房内只得他们两人,薛寅关了房门,两人坐定,薛寅亲自倒了茶。薛明华神色一正,“你过得如何?”
  “你不是看到了么?过得挺好,就是出不去。”薛寅无精打采,他最近倒是吃好喝好穿好,就是整个人都蔫了——虽然他平时就是一副懒入骨髓的样子,但现在明显更没精神了,眼神恹恹的。薛明华见他如此,忽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知道你跪地投降的事如今被传得多离谱么?我估摸着现在满城的说书先生都在讲你。你如今这名头还真够威风的啊,降王这封号我实在是听一遍就再也忘不了,要是爹还在,他能抽死你。”
  降王……薛寅听到这两个字脸就垮了,当日输了柳从之一盘棋,他心里就隐约觉得不好,结果后来圣旨一下,姓柳的一点不含糊,把他的封号定位了大大一个降字。虽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但这滋味儿当真不好受……他正低落,听到薛明华最后一句话,骤然思及老爹余威,脸色白了白,喃喃道:“爹会原谅我的……这不是……情势比人强么?”
  薛明华斜眼看他一眼,俏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最终又收敛了表情,微微一叹。她最知道自己这看似烂泥扶不上墙的小弟本性如何,当日除了投降一途,就真的没别的路可走了么?不尽然。他至不济还能逃跑,保全性命。可他只是铁了心要投降,哪怕清楚投降之后的日子恐怕水深火热……如果爹还在世,以他的性子,只怕不战至血流干是不会罢休的,可如今换了他们两个,唯一想的,也不过苟且偷生四字而已。
  “家里现在如何?”薛寅恹恹问。
  “太平,又没可图的,谁想不开来捣乱?”薛明华喝一口茶,“上面那位向我许诺,等时局抵定之后,拨款改善北化民生,开商路,通贩卖……听上去挺不错。”
  所谓“听上去挺不错”,意思就是“实际上不知会怎样”,薛寅耸肩,“应该会好的。”以他对新皇不多的了解来看……新皇虽然不是个什么善茬,但说话似乎还算数。
  “另外,他封我韶华郡主,允我长留北化。”薛明华眼露一丝讽刺,轻轻晃荡手里的茶杯,“韶华韶华……”
  “不挺好的么?至少比我这封号好听。”
  “这个倒是,只是以后咱们就很难见到啦。”薛明华一面说,一面用手指蘸杯中茶水,在木桌上写了个字。
  薛寅低头看,薛明华写的是个“月”字。思及上次薛明华给他传信,写到的月国近况,不由微微皱眉,口中敷衍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嘛。”
  薛明华又写,“政变”。
  薛寅眼皮跳了跳,笑道:“你这次来宣京,不出去逛逛?”
  “当然要逛,你陪我一起?”薛明华字越写越快,都是些零散的词语,依次是“月”,“政变”,“帝丧”,“二女称王”,“三子失踪”,“恐兵变”,“不妙”,连起来就是,月国近日发生政变,皇帝去世,二公主称王,三王子失踪,恐怕有兵变,局势大约不妙。这些都是薛明华月余时间内想办法深入月国打探的机密,如今月国情势紧张,这些消息还未传开,哪怕在朝中恐怕也未有人知,这么写出来,却是怕隔墙有耳,两人身份已足够特殊,再让人知道他们意在掺合军国大事,恐怕不合适。
  “我自然是想出去逛的,宣京是好地方啊。”
  薛明华写完,薛寅眉头皱了皱眉,眼里戾气隐而不发,喃喃,“好是好……不过大概也挺乱的。”
  薛明华把桌上痕迹都抹了,摇头道:“一团乱。”
  他们如今内有皇帝老子提防,外有外敌蠢蠢欲动,看似天下平定,实际上恐怕仍有战乱,这下子北方似乎要不平了,那穷困潦倒的北化,又是否会受到波及,雪上加霜?
  诸多思量,终究化为一声长叹,薛寅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心里琢磨,上面那位雄才大略的皇帝陛下,又将如何?
  不料他心里这念头一转,他想的人就到了,路平在门外通报:“爷,陛下来访。”
  姐弟俩齐齐一怔,起身出门,只见柳从之负手站在院内,温言笑道:“两位叙旧叙得如何?”
  “陛下。”姐弟俩人一怔之后,纷纷见礼,柳从之并不在意,笑道:“我恰好经过此处,进来坐坐,可还方便?”
  薛寅心道:一点也不方便,我见您就头疼,一面无精打采道:“陛下里面请。”
  他木着一张脸,柳从之打量他神情,微微笑了:“怎么,降王最近过得还好?”
  薛寅脸一僵,内心杀气腾腾,木然抽抽嘴角,“过得很好,多谢挂念。”
  柳从之含笑点头:“我吩咐过这里的守卫,你有任何需要,一定开口。”
  老子想出去,你让么?薛寅皮笑肉不笑,“不知陛下可否允我出宫逛逛?”
  孰料柳从之一脸惊讶,“自是可以,降王仅是借宿宫中,何来如此一说?”
  柳从之的表情太过真诚,以至于薛寅被噎了一噎,一时无言,心中咆哮:你前一句里说的“守卫”被你吃了么?连日来受的窝囊气一股脑涌上心头,一时脸色青白不定,眼神稍露狰狞,奈何柳从之脸皮厚比城墙,丝毫不见尴尬,嘴角噙笑,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目光玩味。薛寅被看得额头青筋直冒,索性还没气糊涂,最终压下了,长长输出一口气,木然道:“哦,是么?”
  不行,再跟姓柳的这么耗下去,他会夭寿的,比坐那个破皇位还要夭寿……不,这不就是那个破皇位带来的破事么?这破皇位简直害死他。
  薛寅抿着唇,一张白净的脸板着,不说黑如锅底,也是黑得不一般。薛明华见状,既觉意外,又觉好笑,她深知这家伙看着软,其实自幼就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除了爹,谁也制不住,有时就算是爹也制不住他……如今遇到个柳从之,倒像是老鼠见了猫,这位谁也捉摸不透的陛下啊……
  念头方一转,柳从之转头看向她,含笑道:“不过这次前来,倒是有一桩正事。”
  薛明华稍微差异,什么正事是能找她的?她神色一正:“陛下里面请。”
  几人入内坐定,薛明华发问:“陛下事务繁忙,不知是有何要事?”
  柳从之浅啜一口茶,微微一笑:“朕有一事要拜托郡主。”
  这人言辞向来温和,虽然登基为帝,但待人仍是彬彬有礼,对属下对降臣皆是如此,城府极深,喜怒不显。薛明华闻言一怔:“陛下请讲。”
  柳从之亲口提出的要求,她自是无法拒绝的——身家性命尽系此人之手,谈何拒绝?
  柳从之从容一笑:“二位长居北地,不知可识得辽城守将王溯?”
  辽城守将王溯……
  薛寅自坐下后就一直一言不发,垂着眼皮懒得搭理柳从之,听得这个名字,眼皮稍微一跳。
  薛明华答道:“王将军与家父曾有往来,与我也有数面之缘。”她自北方来,消息比薛寅更灵通,这么一问一答,立刻就想到了辽城近日状况,不由脸色微变。
  “如此也算好办。我今日接到消息,王溯上书归降,但不便亲至宣京归顺。我与群臣商议后,决定派陆归率兵,取道北化,前往辽城。”柳从之微微一笑,“郡主自北化来,又长居北化,陆归此去若能有郡主同行,想来会事半功倍,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一番话毕,薛氏二人都是心头一跳。
  王溯装聋作哑了这么多年,反叛朝廷,却也不投柳从之,据守辽城,甚至于新帝登基后也不见动静,如今却突然上书归降,实在古怪,更何况这归降丝毫不见诚意,甚至连他本人都不见踪影。薛明华更知辽城一些近况,辽城实在……古怪闭塞,近来局势由动荡转为平稳,守将王溯却反而闭门不出,极少露面。
  如此情势下,柳从之派麾下得力干将陆归率军前往辽城,又哪里是接收失地,分明是如有异样,那就明抢!北化并非前往辽城的必经之路,然而北化偏僻,若取道北化,恐怕可借地势,成意想不到的奇兵,薛明华长居北化,确实可堪为助……
  薛明华一念至此,忽地转头看了一眼薛寅,后者抬头看她,神色冷静。
  “怎么?”柳从之打量两人神情,含笑看向薛明华。
  薛明华摇了摇头,“陛下有命,我莫敢不从,只是若论行军,我只怕不如这位……降王。”这本也是她的真实想法,没怎么过脑子就说了出来,然而话一出口,就知自己说错了,薛寅已成降王,如何能离京,又如何能涉足战事?
  果然,柳从之笑道:“虎父无犬女,老宁王堪称英豪,而郡主更是女中豪杰,想来也不会逊色,堪当此任,不是么?”他一口一个郡主,语气当真不带丝毫火气,然而温和归温和,话里话外却都透着一股强硬,让人无从拒绝,薛明华只得点头道:“是,陛下。”
  “如此便好。”柳从之满意颔首,又道:“可叹你们姐弟二人好不容易团聚,又即将分离,着实无奈,朕可是做了次恶人……”他说着无奈地摇摇头,神情十分惋惜。
  薛明华只好道:“陛下言重了。”
  薛寅就着实没有姐姐的好耐性,姓柳的一来他脸色就不太好,如今再听这一桩事,好不容易能与薛明华小聚这下也泡汤了,北化更是也将卷入战乱……薛寅揉揉眉心,神色厌倦地抬眼看看柳从之,“那不知陛下能否放我与家姐好好聊聊?”却是不管那么多,直接下逐客令了。
  柳从之深深看他一眼,微笑颔首:“这是自然,朕就不打扰你们了。”
  而后他就当真干脆利落地走了。
  薛寅与薛明华对坐,面面相觑。
  良久,薛明华长叹一声:“我只当我还能多留一段时间,可惜了……”
  薛寅神色阴沉,咬着细白牙齿:“该死。”
  谁该死?什么该死?薛明华皱眉:“你啊,收敛一下脾气吧,你既然降了,就应该明白要怎么做。”
  薛寅当然明白,他是身份特殊的亡国君,而新皇一脸笑容风度翩翩不假,但实际上是绝顶老辣的一个人,他最该做的是装孙子,让新皇觉得他没有威胁,这样才能放松对他的管制,图谋后计。他不惜自污身份跪降,也是为此。
  苍天可证,他已经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装孙子了。
  但这日子还真是憋屈得要死。
  这该死的……柳从之。
  薛寅闭着眼,平了气,慢吞吞地活动筋骨,“阿姐,去院子里陪我动动筋骨?”
  薛明华稍微诧异地一挑眉,点头一笑:“难得你想活动……不过我手下不留情的啊?”
  柳从之出了薛寅的地方,缓步走回寝宫,恰听身旁一个侍卫向他报告:“那两人如今似乎在院中切磋武艺。”
  柳从之闻言怔了怔,忽地笑了,“有趣,打得如何?”
  “势均力敌。”侍卫道,“这二人武艺都不弱。”
  “有趣。”柳从之微笑:“这样吧,明天召他过来,刚好和我切磋一下功夫。”
  “是,陛下。”
  侍卫看着他的笑容,心道:“那两个加起来也打不过您啊陛下,您这是何苦呢?逗那个降王真的这么好玩?”新皇对这亡国之君的态度颇为奇特,奇特到侍卫一直没搞清楚为什么,待人极为温和,神情似乎颇为欣赏,撩拨折辱起来却又丝毫不手软。侍卫虽没胆子打听皇帝老子的想法,脸上却带出了一点好奇之色,柳从之打量他神情,笑了:“另外,还有一件事。”
  侍卫敛容:“陛下请讲。”
  柳从之淡淡道:“以后若有人陪同,朕允他出宫。”
  侍卫一惊,垂头道:“是!”
  把那位软禁了一个月,皇帝竟然松口了?不过确实……已一个月了,时局抵定。何况那位亡国之君,一开始就不足为虑……
  侍卫这个念头才转过,就听柳从之悠悠道:“他想出去,就让他出去。想要钓鱼,总得下点饵啊。”于是侍卫垂头,噤声,不说话了。
  钓鱼……下饵,阿弥陀佛,这话他怎么怎么听怎么都奇怪的呢?陛下这是又有哪门子阴死人的计策,钓的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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