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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为欲碎-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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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他怎地在这里?

梅牵衣霍地站起身子,待要细看确认时,那画舫已错身而过,船身遮住了她的视线。徒留那“哗——许,哗——许”的声音,慢慢悠悠,隐隐传来。

心如火燎一般,想也没想,她急忙忙地要追过去。

“牵牵。”

娇柔的一声呼喊,梅牵衣整个回过神来。

鹅黄衫子的女子撑着淡竹油纸伞,在细细雨丝里,缓步走近她,行走处脚尖掀起的裙裾像翻在水里的清波。微风掀动衣袂轻翩,那样的女子,美好得像湘夫人一样。

梅牵衣微怔了怔,停在原地。须臾,拍了拍额头,吐出胸口紧闭的一口气,抬头唤她:“金鱼姐姐。”

“怎么不进去避雨?”金雨朵走近来,举伞帮她罩住雨丝,“现在到了‘漫山四蛟’的范围,爹说虽然与四蛟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但这是人家的地盘,还是小心为上。”

梅牵衣的眼光仍不自觉地追着那错身的画舫,心不在焉地听金雨朵说话,眼见那画舫越来越远,心在胸腔里冲撞得厉害起来,随口甩下一句:“不会有事的”,撒足就往船舱里钻,蹬蹬蹬地穿过船舱,从另一边钻出来,正好看到画舫远去。

细雨里,那窗边的人似乎抬起了头,朝这里望了一眼,烟雨里看不真切。然后画舫转向,只依稀看到纱帘在风里轻舞,重新回到那水墨丹青画去了。

梅牵衣的心中没由来地沮丧低落,左胸心脏处隐隐如针绞一般地疼着、空着,觉得寂寞、寂寥。

“什么好东西?”梅青玄早在船舱中看到女儿蹬蹬蹬跑过时就出声唤了她,既然唤不住,就索性跟着出来一起看热闹了。结果到船板上,却只看到女儿凝望着远处雾蒙蒙的一片,愣愣地出神。

“不知道,才在船头就看她跑过来。”金雨朵跟在后面出来,听到梅青玄如此问,便帮她回答着。

梅青玄远眺了一会,忽然笑了,挥臂示意,遥指前方,道:“开船追那艘画舫!”他的宝贝牵牵看到画舫里的什么了,恋恋不舍魂不守舍的,他这个当爹的,当然要助她一臂之力了,不能就这么擦肩而过错失了。

梅牵衣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对话,她仍旧望着那逐渐消失在绵绵细雨里的画舫,拼命地搜寻着,梦境里,是否也有这一个场景,是否当年在太湖上,与他们的船只错身而过的,也有这么一艘画舫。

可是,任她如何搜寻,梦境已是遥远的记忆,无论如何也搜不出来,这漫天的烟雨里,这千百万的涟漪上,她与他,是否在这里曾有她不记得的一面之缘。

三月十五未到,她与他已见面两次。两次都在梦里的记忆之外。

寻思良久,她隐约明白,也许不是不曾发生,而是没在意。那时候她不认识他,不喜欢他,周围有更多比他更能吸引她注意的东西,就算见到他,自然也没有放在心上。

原来,他并不是全世界。

原来梦里那个爱他爱到神魂颠倒,以为没有他就没有世界的女人,其实也曾轻易就忽视了他。

梅牵衣忽然轻松地笑了。那么,她还害怕什么?

船身就在这时,突然摇晃了起来,梅牵衣惊觉地回神,人已落在梅青玄的臂弯。梅青玄使着“千斤坠”的功夫沉着下盘,努力稳着船身。

“爹,怎么了?”梅牵衣抓着梅青玄的胳膊,稳着左右摇摆的身子。

不等梅青玄回答,金谷川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明人不做暗事,是好汉就出来一战。金陵金谷川,领教阁下高招。”

“嘿,有些宵小之辈想抢你舅舅的金算盘。”梅青玄喟然叹道,“唉,有钱也有有钱的难处啊。”

梅牵衣被他逗得“噗嗤”一笑。太湖之滨,鱼米俱兴,往来商船客船无数,总有些嚣张的,凿船抢劫过道商客,做那没本钱的生意。官府向来对江湖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湖边上的慕家庄自没落之后,自扫门前雪,也不大插手别家江湖事,因此,这太湖之上的渔盗水贼也就更加猖狂,漫山岛上的“漫山四蛟”就是其中最胆大妄为的一派。不过,自她入主灵婴楼以后,“漫山四蛟”在她手下倒也颇听话,因此,就算他们烧杀抢掠,但既是别家之事,她也不多管。

不对,不是别家,现在是“漫山四蛟”要抢他们!

梅牵衣自那混乱的记忆里跳脱出来,正看到远处水里钻出一个光溜溜的人头来,抹着脸上的水,得意地遥声喊道:“我们弟兄们混这太湖,从来只做明事,不做暗事。咱明白说清楚,金老板的船已经被凿穿了,顶多还能撑半柱香的时间。要打,下来水里打啊。”

5牵衣谭中柳

“姑爹,怎么做?”金雨朵站在梅青玄身边,腰间佩剑已握在手里,望着远处水里的人,随时准备出手。

梅青玄不以为然道:“小金鱼别担心,他们不过是看中你爹姓金,讨点金子罢了,好打发。”话音落地,那边金谷川正好放话:“原来是漫山的雷大哥。金某一个生意人,做些小本买卖养家糊口,不曾记得有抢雷大哥生意。不如雷大哥划个道儿来,也好亲近亲近。”

“三月十五,武林山庄谭大庄主五十大寿,不知道金老板备了什么贺礼?弟兄们在这太湖混久了,不知道长江如今的水势如何了,想长长见识,还望金老板不要太小气啊。”

梅牵衣看着他们一来一去地绵里藏针,料定这一战定是难免了,但想不通的是,以“漫山四蛟”的水平,断不至于在太湖上公然拦截江陵梅庄和金陵金家,还打着武林山庄寿礼的主意。

更想不通的是,那个梦的记忆里,不曾有他们出现!

“牵牵啊,你这漂亮的衣服,今天是要不成了,等咱上了岸,爹再带你去买新的。”梅青玄坐在船头,状似随意地探手摘下梅牵衣袖子上的一只小银铃,捻在指尖,“嗖”地一下,远远弹了出去。只听得一声“哎哟”,凫在远处的一个人捂住了额头,骂道:“谁暗算老子!”

梅青玄不紧不慢地慢慢传出话去:“你这‘白条虾’,好端端的凿我们的船,凿船也就算了,害得我的宝贝牵牵的新衣服弄脏了,给你点教训。”

梅牵衣噗嗤笑了一声,她的两边衣袖口处都缝了好几只微型的银色小晃铃,声如蚊蝇,细小却清脆悦耳,当装饰用的。此刻见梅青玄摘下来当暗器使了,她也不吝啬地又扯下两只递给他。

梅青玄笑呵呵地道:“哎呀,都给爹啦。那可不能让牵牵的小铃白摘了。”边说着,他抽出竖在旁边的佩剑,站起身来,把梅牵衣交给身后的金雨朵。只见他握着剑在空中虚划几招,蓦地横空朝那空无一人的湖面挥去,湖面顿时涌起一排浪涛,一个紧身玄衣的人在那白浪中跳脱出来,梅青玄笑道:“牵牵,看到黑虾了没?打他!”

梅牵衣极其默契地弹出一只晃铃去,可惜她内力不够,劲道不足,被那水波一挡,立时就掉进了水里。反倒是梅青玄边说话的同时,弹出左手指间的小晃铃,随着“嗤”的一声破空而去,那水里的玄衣人半空中扭身避开。梅青玄一早料到,紧接着又一指弹出,银光穿透细雨急驰而去,又传回一阵“哎哟”的叫骂。梅牵衣乐得拍手叫好,嚷道:“爹,再打一个!”

梅青玄收了剑势,颇有些为难地看着她,道:“虾米都游走了,爹想打也没了。牵牵啊,爹教你的泅水忘了没?咱到水里去捉吧。小金鱼,船舱里的东西不用管啦,疏凝已经都带上了,你跟好他,别丢了。”

狼狈中遇上慕氏十三剑,梅牵衣就是再想嘲笑他们,也都笑不出来了。倒是梅青玄拉着她,一边淅沥沥地滴着水,模样狼狈滑稽,一边却语重心长地道:“牵牵啊,画舫里看到了什么,都忘了吧。人家不让咱追,咱就别追了。”

梅牵衣一愣,顿时明白过来。“漫山四蛟”打一开始就没想抢他们什么东西,就算他们是太湖地头蛇,水上功夫了得,金陵金家与江陵梅庄也都是扎根长江边上,真打起来也不见得会差,再加上江湖名望地位,他们还惹不起。但是,明知惹不起,却敢公然挑衅梅庄和金家,背后一定是有什么靠山撑腰了。再联系之前的情景,就不难猜到,真正想凿他们的船的,是他们要追的那艘画舫,很显然,画舫的主人不想给人追,所以才授意“漫山四蛟”动手。

原来“漫山四蛟”这个时候就已经投向“灵婴楼”了。梦里那个她不认识展凉颜,没有追去画舫,于是不曾有“漫山四蛟”出现,现在的她,认识了展凉颜,跟上了画舫,于是“漫山四蛟”出现了,改变了梦里的预示。

认识到这一点,梅牵衣顿时觉得精神大振。原来啊,那个梦里的未来,从她做了这个梦开始时,一切都已经改变了。

“好,爹说不追,牵牵就不追。”顿了顿,又发狠道:“死也不追了。”

“两位姐姐,先随我进来换身衣服吧。”娇脆的声音传来,一身轻灵绿装的慕夏瑜掩嘴笑着,然后又轻咳一声,掩饰过去,带着浑身湿透狼狈的梅牵衣和金雨朵,往船舱内室里去。

梅牵衣自然是认得慕夏瑜的,慕家庄的独生女儿,众星拱月的娇娇女,比她还小了两岁。娇而不纵,随而不任,平生最大愿望就是复兴慕家庄在武林中的地位。除此之外,比较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周围六个各有特色的师兄,跟前跟后,随她使唤。

梦里那个她遇到她时,也是在这太湖之上。细雨初霁,湖光如珍,梅牵衣正大赞着这太湖之美,刚发完感叹,就看到对面行来的船头甲板上,几个青灰色衣衫的男子围着一个湖绿衣衫的窈窕少女。少女衣饰华贵,明艳照人,一张脸色却摆的不好,冷颜瞪眼,在这大好的三月春光里凭空引来了春寒。但她身边的那些个男子却不畏寒似的,一个抢着一个往她身边凑,你一言我一语,说东说西。突然,不知道是哪个人说了什么笑话,她“扑哧”笑了一下,马上又重新端回冷颜。

梅牵衣看他们身后背着剑,像江湖人打扮,高兴地挥手遥遥招呼。两船相近时,见那几个男子每人背着两把剑,自称“慕氏十三剑”,当时她还真数了数,六个男子每人两把,再加上那少女一把,加起来正好十三剑,想到以前听说过的江湖事,当下没忍住就笑了出来。

是没落的慕氏十三剑啊。

谁知道这一次,情况完全颠倒过来了,他们成了落水的引人发笑,还要求助于没落的慕家庄,那个被她笑过的,没落家的慕家公主。

“多谢慕姑娘。”梅牵衣还在感慨今时不同往日时,金雨朵已经礼貌地道谢了。

慕夏瑜身段与她二人均相差不多,换上干净的衣服,梅牵衣扯了扯袖口垂下的丝绦,注意到慕夏瑜的衣衫多是偏绿色,质地上好,做工绝佳,绵绵地贴着身子,很是舒服。慕家庄在武林上虽然没落,但在商道上却是势头正旺,江南的丝绸纺织,太湖的珍珠水产,他们坐拥富贵,占了整个平江三成的商业生意,与金家和梅庄也常有生意往来。

既然到此,又巧遇上了,金谷川和梅青玄也就顺水推舟,应邀过府一叙,一来拜访故人,二来也是聊表谢意。梅牵衣这次与慕夏瑜有个良好的初遇,二人性情又适当,加之她对这慕家小公主也有诸多了解,不消半天,竟被视为知己,相见恨晚。

梅牵衣着实有些惭愧,对他们的记忆都是你死我活的敌对,突然之间要以朋友相处,还真有些不习惯。

“梅姐姐,你说的没错,适才在船上,我确实恼着。慕家虽然不大管江湖事,但也容不得别人如此欺负。你不知道,这两天几个三教九流的小角色,竟敢三番五次挑衅,真气死我了!”

“既然都说了是小角色,理他们做什么?”梅牵衣在慕家庭院里随意转着。柔柳牵衣,满园清香。

慕夏瑜在前面带着路,带着带着就忘了带路,停在一棵白玉兰下,恨恨地道:“爹也说不理不理,结果咧,人家越发欺负到头上来了,现下还伤了三师哥和五师哥,幸亏伤不重,不然跟他们没完!”

梅牵衣心念微动,扯断手里的一叶花茎。慕氏十三剑虽然威名减退,但也绝非泛泛之辈,一般小角色岂敢上门来挑衅,还能伤了慕氏三剑水安南和五剑曲昊?

“莫非”正沉吟间,金雨朵已经将她的猜测溢出了口。慕夏瑜听她言下似乎知道什么,连忙追问:“什么?”

金雨朵顿了顿,问道:“水三侠和曲五侠伤后,他们还有再来挑衅吗?”

“伤了慕家庄的人,他们还敢来吗?”慕夏瑜气呼呼地道,“早溜之大吉了。”

闻言,梅牵衣顿时觉得有趣了起来。原来展凉颜其实是一早就在试探部署了,只待武林山庄一战,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亏她还以为他是多么艺高人胆大,敢在江湖高手云集之时,独闯武林山庄。

在慕家庄逗留了几天,与慕氏十三剑也相处得甚为融洽,梅牵衣甚至还在慕氏十三剑的陪同下,开船至漫山岛,要一洗那日凿船落水之恨。只可惜,“漫山四蛟”似乎是知晓他们还在平江,害怕被寻仇,早早地躲开了去。

扑了个空,他们也没多大失望,顺便再游了一遍太湖。虽然回来后,所有人都被大人们训戒了一顿,他们互相挤眼两下故作知错,回头依然乐呵呵地到练武场比过试招。梅青玄与金谷川见他们玩得开心,也有意无意想让他们多与慕家庄接触,又多停留了两天,等水安南和曲昊伤好后,方才一起动身,共同往钱塘去。

有了一众同龄人的陪伴,一路上,更是热热闹闹,梅牵衣也仿佛忘了那梦中之事,忘了武林山庄,是她那场噩梦的开始。

武林山位于钱塘西湖畔,山聊水绕,正值春景明容,树木茵茵,柳絮儿乱飞,在蓝天绿水之间,满山的映山红沿着山路石阶在两旁清溪里映出一片云蒸霞蔚。

谭中柳就在那一片云蒸霞蔚中,单以一身柳绿春衫抢了满目姹紫嫣红的十足风采。山门始开,他左掌合着一本装订书,右手捻着一只狼毫笔,那么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一点没铺垫,半分不含蓄。

梅牵衣看到他时,如遇雷击一般,骤然想起了什么,整个人都懵了。

“牵衣啊,既然你不肯爱你自己,没关系,那我来爱你吧。”直白露骨,从不拐弯抹角。他总说

“银楼月如钩,牵衣谭中柳。”谭中柳左掌的书已翻开,原来是个小册子,右手握着那支狼毫,刷刷刷地下笔,行云流水一般。书写完毕,他接着道:“牵衣姑娘,咱俩真是有缘呢。”

他回头来,眼底亮晶晶的,低头直直地看着下一级台阶上的她,毫不避讳。

梅牵衣一阵心慌意乱,眼神乱窜不敢回视,往下退一级台阶移着步子往梅青玄身后躲。谭中柳以为是小姑娘害羞了,拿笔尾蹭了蹭鼻头,看到梅青玄一脸严肃防火防盗的戒备神情,不由得哈哈笑了笑,却不置一词,回过头去,继续边走边念边往下写。

“慕氏十三剑,俞夏木”

他一路领着众人沿着石阶往山上走去,一路笔耕不辍地在他那个小册子上不停地写写画画,也不用看脚下的台阶,该直走时直走,该转弯时转弯,还不忘时不时探手做出“请”的手势,指引众人的方向。

“诸位请。”

在谭中柳最后一个“请”字落地,他们也终于到了武林山庄的大门口。梅牵衣斜眼偷睨了一眼,谭中柳正收起最后一笔,合上书册,心有灵犀一般地抬头,眼神直接定位,毫厘不差地捉住了梅牵衣偷睨的视线。

他唇角微挑,极自然地笑了,落落大方,彬彬有礼。梅牵衣没有再躲开视线,也对他颔首点头,只是那微垂的眼睫让她看起来仍含了一丝小女儿的羞怯。

梅青玄不着痕迹地挡在他二人中间,牵着梅牵衣的手,语重心长道:“牵牵啊,这武林山庄可不比咱梅庄,小心跟紧了爹,别走丢了。”

谭中柳有一刻的错愕,待要再去打量梅牵衣,确认她的年纪时,她已被梅青玄牵着走远了,梅疏凝跟在身后,完全挡住了他的视线。

哎,好像被讨厌了。

谭中柳拿笔尾蹭了蹭鼻子,随即扬眉,继续招呼后面陆续跟上的慕氏十三剑。

6怎么又一个人

武林山庄如今有兄弟两位庄主,大庄主谭笑书,擅以汉字笔画入招,一支判官笔使得出神入化,二庄主谭笑剑,则以剑招入字,一柄龙吟剑未逢敌手。兄弟俩年轻时同闯江湖,一笔一剑,扬名立万,江湖并称“谈笑二生”。后娶了衡山派掌门辛守阳的一双明珠,兄弟对姊妹,一时传为佳话。自慕家庄没落后,武林山庄也因他兄弟俩声名鹊起。如今二人年岁虽长,但老当益壮,在江湖上威望更甚。兼之后继有人,谭笑书之子谭中杨与谭笑剑之子谭中柳均得乃父真传,在江湖上也都闯出了些名堂。今次众武林同道上山拜寿者即为大庄主谭笑书,并恭贺谭中杨之子的满月。

梅牵衣此来武林山庄,不过是跟着梅青玄见识一下世面,场面的那些应酬,自有梅青玄和金谷川,梅疏凝和金雨朵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头,被人赞着“后生可畏”“长江后浪推前浪”云云,而她则只需要跟在身后,跟着打着哈哈,到有人问起时,“叔叔伯伯”、“大侠大哥”地喊几声,顺便接受对方几声夸赞。

“世侄女如此才貌,难怪梅兄藏得深护得紧啊。”

梅牵衣汗颜地接受着别人口不对心的夸赞,表现出一副愧不敢当的模样。倒是梅青玄丝毫不掩饰对女儿的溺爱,甚是自豪地道:“我家牵牵就此宝贝一个,我这个当爹的不护着,谁来护啊。”

来客互相见过之后,江湖辈份高的主客便被邀至内厅叙话,一些后辈们则留在外厅,由武林山庄的几名弟子招呼。梅牵衣跟着梅疏凝和金雨朵,与慕氏十三剑一起找了个人少的桌子坐下。大家边吃着瓜子点心,边闲聊些江湖趣事。

在座的众人有不少是和梅牵衣一样初入江湖的,如今长辈们不在,大家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有故人相见的,聚一处说闹;有新认识人的,互相介绍;之前有过节的,如今也先抛开不理,各自说说笑笑。

梅疏凝在江湖露面较多,尚未落座时,就有人打招呼,现在也有不少人过来寒暄问好,末了补上一句:“这位是”

梅疏凝微微一笑,礼貌作答:“舍妹梅牵衣。牵牵,这位是”替来人一一介绍。

对记忆中熟悉的场景,心中已能平静看待,跟着问好,然后百无聊赖地剥着瓜子,一颗一颗瓜子仁放在描着青花的瓷盘里,看着它们越堆越高。

金雨朵见状,也剥了瓜子仁和她的堆在一块,不一会儿,那瓷盘里就堆起了小山一样的瓜子仁。梅牵衣小心翼翼地在顶上又放了一粒瓜子仁,确定它不会滑下来之后,弹开瓜子壳,再一粒一粒地从上头拣瓜子仁吃,努力保证捡起一颗,不让其他瓜子仁滑落,可惜,每次都不成功。她皱了皱眉,泄气了。

“说起这三十年江湖上最传奇的人物,那当然少不了武林山庄的‘谈笑二生’前辈。当年两位前辈在衡山回雁峰上与辛掌门的那一战,那可真叫传奇!”

梅牵衣趴在桌子上,听着厅上众人的话题不知何时都聚成了一个,整个大厅十几张桌子百号人,闲聊能聊成一个话题,倒也着实可贵。

“谈笑二生”与辛守阳的那一战,她那个梦里也如此听说了,如今得到确认的故事也简单。当年年轻气盛的“谈笑二生”看上了衡山派的“衡山双秀”,上门求亲,辛守阳问他二人何以求亲,他二人道:“我兄弟联手,不出四十招,必胜辛掌门。”辛守阳笑后生小辈大言不惭,于是许诺,只要他二人能抵得住他四十招,就把“衡山双秀”许给他兄弟。谁知,“谈笑二生”笔剑合璧,共写一句“青天七十二芙蓉”,笔画入剑招,剑招写笔画,来来去去反反复复只四十招,却有一千多种配合招式,浑然天成。剑气划过山壁,留下苍劲有力的一行提书“青天七十二芙蓉”。辛守阳撑到百招之后,便欣然作罢,心甘情愿将一双女儿嫁给他们兄弟俩。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衡山回雁峰的山壁之上,依然保留着当日那一战所留下的痕迹。

这不过是江湖中一个旖旎浪漫的传奇故事,若要她说这江湖中的传奇人物,谁能传奇过展凉颜?到今天为止,江湖无人听说展凉颜,但两天后,他在武林山顶,如雷神临世,晴空霹雳,从此掀起江湖血雨腥风。

“那顶多叫英雄事迹,还算不上传奇。我要说一个,那才叫传奇。”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各自将所崇拜的江湖老一辈的英雄人物当作传奇来说,邻桌一个蓝布衣衫的汉子突然放大声音,振振有词。

梅牵衣掀眉看了一眼,依稀记得那是洛阳回刀门的大弟子王惜山。只见那王惜山喝了一杯茶,清清嗓子,很有长篇故事开始的架势。

“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二十多年前,江湖上突然出现了一对夫妻”

梅牵衣的背稍稍直起了一些,慢慢想起来。王惜山说的那对夫妻,凭空入世涉足江湖,丝毫不懂武功,没有任何背景来路,却插手江湖纷争,解决江湖难题,只一年时间,在武林中逐渐树立威信。他们自称“飞梁锁燕”,响当当的名号无人不知,正道魔道无一不买其账,当之无愧称之为“大侠”。但很快,江湖局势风云变幻,两年后,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人,被引入陷阱炸死了。其实这都没什么好奇怪的,怪就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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