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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海-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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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二爷顿了顿又道,“当年我反对你继任帮主之位,是怕你一个女娃娃负不起这重担;大哥一生心血在此,我不敢轻易交予他人,现在看看,你做得比我这个老头子要好。”

云栈忙道,“二叔谬赞,侄女愧不敢当,这些年若不是各位叔叔们帮衬提点,云栈只怕拙步难行。”

谢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摆手道,“我这辈子嘴上最是严苛,对你们是教训得多,夸赞的少;今日所言你都当得起,不必自谦。”

他眯起眼睛打量着顾长安,像世间最平凡的父亲看着足下的孺子,“以你现在的年纪,能有这般武功修为算是难得的了,恩,不错不错!”

顾长安虽然早已不是稚儿,也被他慈爱的目光看得心中一动,又隐隐觉得奇怪,二叔向来最是刀子嘴的一个人,今日却似乎要把以前没给过的温情补齐。

老人的声音低下来,沉沉地带着疲惫和索然,“三弟这些年疏于习武,只怕不是你对手。”

长安和云栈对视一眼,明白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亲自惩杀凶手。

谢肃兀自怔了片刻,对两位小辈道,“长安上门拜望过我,算是尽了礼数,你们就先回去吧。”迟疑半晌又道,“三弟那里,还是得。。。棋走到这一步,戏也演到这一出,无法回头了啊!”

“知道了,侄儿告退。”长安躬身对二叔长长一揖,和云栈并肩退了出去。

谢昂的居楼前依照中原习俗,立有两只汉白玉石狮镇宅,左侧的雄狮拱背睁睛,张嘴扬颈,似乎正要从弥须座上跃下扑向猎物,前爪踩着一只雕工精湛的绣球,足踏绣球,正象征着统一寰宇的至高权利,谢云栈暗自冷笑,只怕谢昂这番心思终是镜中花,水中月;那右侧雌狮形态较温和些,两爪间卧了只憨态可掬的小狮子,阴者一般象征子孙绵延,只可惜谢昂妻妾好几房,却一无所出,前几年最宠爱的小妾怀上一胎又流掉了。

谢云栈抚着石狮身上的螺旋纹,口气讥诮地道,“你看这两只狮子,雕工精美,纹样繁复,体量形似八分,气度却只得二分,恰似这宅里的主人,心机驳杂,待人接物好弄花样,只可惜魄力气度比爹爹差了远去,若不是爹爹心地仁慈,哪能中这腌臜东西的阴谋?”

顾长安举头望着朗朗青天,念及爹爹英雄一世,最后竟死于手足相残,顿时眼眶一热,几欲潸然泪下,若不是他自小见惯了弱肉强食,只怕知晓真相的当晚就要按捺不住。

顾长安揉着眉心,叹道,“你说爹爹机敏过人,怎么就猜不到二叔的祸心呢?”

谢云栈低声道,“只怕未必全无察觉,爹爹生前就当着帮中众人的面说过,若他哪日死与非命,帮主之位将由二叔接任;其实凭资历威望,二叔是及不上谢昂的,爹爹应是隐隐察出谢昂心术不正,但他老人家重情重义,不愿怀疑亲生兄弟。”
第二十章(下)韶华初颜

“那个,”顾长安想到什么,期艾道,“为什么。。。你当初会决定接下帮主之位?”

未时的日头已褪出了一丝火热之气,却平添几分慵扰颓躁,万物都蛰伏了起来,不闻鸟鸣,不见兽奔,天地间是一片泼辣辣的寂静。

“李香主当初找过我,”谢云栈清亮的嗓音也被日头晒得化嗒嗒,“他说二叔年纪毕竟大了,而且志不在此,他宁愿花几倍的精力来培养一个生力旺盛的接班人。”

女帮主苦笑道,“我知道你心里怨我,当初我们约好要一起云游天下,终是我爽约了,你那日说我负你在先,也不是没道理。”

“其实真说起来,我又有什么资格怨你?”顾长安用手捂住眼,日光从指缝中漏下,明晃晃白茫茫的一片;“你明知爹爹的梦想无异石中淬火,依然选择做凿石求道之人,而我呢,不过是个于己无用,与人无益的逍遥浪子。”

“别说什么‘天下兼相爱,九州普乐土’,就算南海这块置锥之地,它平衡有序的局面又能持续多少年呢?”

“爹爹花了一辈子的心血创建晏海帮,算是在天下焦土中挣得一片宁和之地,可你看,谢昂早已不认可爹爹的想法,长风帮也想要打破当今格局,独自坐大;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尧舜们的事情;我一介凡人,只得这短短百年光阴,与其‘立登要路津’,不如秉烛游行。”

谢云栈安静地听他把话说完,淡淡一笑,道,“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在这浮躁人世,有人为利往,有人为名来;有人浑噩终日,有人破头争逐;而她的心中,却自生一处旷达凉意,那是天地间生息不灭的大侠之气。

“好了,这儿不知多少只眼看着我们呐,你快进去吧。”谢云栈状似无意地瞟瞟高脚楼上密如蜂巢的小窗,低声催促着。

那是无数监视的眼睛,中间却不协调地出现一扇雕着桃花的小轩窗,几根莹白如玉的纤指搭在窗叶,染了桃色丹蔻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画着道道,窗棂已遍布深深浅浅,长长短短的刻痕。

倚窗的是一个正当妙龄的女子,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初颜。

作为谢昂最宠爱的小妾,初颜的日子轻闲得像春天的柳絮,不,或许连柳絮都比不上,柳絮尚能因风飘荡,随波流淌,她却只能守着一扇小小的窗。

初颜喜欢看书,因为可以用来打发时光,不过就连她读的书卷,也要经过谢肃的查检。

她今日拿在手中的是《绿珠传》,绿珠,那个和她一般细骨轻躯,陷身金玉之乡的传奇女子。

作为西晋巨富石崇的宠妾,绿珠不仅姿容美艳绝伦,更兼才华出众,性情媚柔;不过,让她流传千古的却是那凄美的“提裾一跃,效死君前”。

“绿珠之没已数百年矣,诗人尚咏之不已,其故何哉?盖一婢子,不知书,而能感主恩,奋不顾身,其志懔懔,诚足使后人仰慕歌咏也。”

初颜看得久了,眼睛有些发花,她揉一揉眸子,突然觉得那些排列整齐的墨字像一只只小牌坊,她“嗤拉……”翻过一页,又翻过一页,突然停下手上动作,微微弯下白皙纤细的脖颈,凑近了书卷。

她不知读到哪处,嘴角泛起一丝动人的微笑,竟久久舍不得再翻页;阳光穿窗而入,照在竹纸上,点点光斑中,那些小楷似乎活了起来,欲要化蝶飞去。。。。

初颜的皓腕举得太久,微微发酸,她轻轻揉了揉,转身推开窗子。

腕间的青玉镯在窗棂撞出叮叮呤呤的脆响,她看见高脚楼的门前低低私语的二人,那身量纤长,姿态落落的女子她识得是晏海帮的帮主,扶着她肩的男子她却不认识,隔得远,看不清人的面目,只觉那男子气度清朗出尘,但从袖口露出的小臂是健康的浅麦色,又为他的气质中掺杂了一丝矛盾的野性。

那男子不知说了句什么,女帮主在他肩头轻捶一下,随即又掩口笑起来,男子挨得更近,从初颜的角度看过去,两人几乎是耳鬓厮磨,美丽的小妾撇一撇朱唇,“啪……”地关上窗子,心里却不觉想起刚刚读到的词儿来:“休道是转星眸上下窥,恨不的倚香腮左右偎。”

丽若春花的脸顿时一红,更添了一份惊艳,初颜背靠着窗,忍不住又拿起《绿珠传》,却一眼看到“花心吹得人心碎,柳眉不转蛾眉系。为甚西园陡恁景狼藉?正是东君不管人憔悴!”心头便是乌云陡翻,转眼间阴雨淅沥。

楼底二人还在窃窃低语,“你不进去?”“我今早已‘请过安’了,一日之中闻浊臭之物次数过多,会折寿的。”

顾长安点点头,“好吧,厄,对了,这里戒备如此森严,那你们是怎么发现他的阴谋?”

谢云栈推着他的身子道,“等你出来我再告诉你,有句话叫‘若想人莫知,除非己莫为’,快进去,把这出戏给我唱稳妥了。”
第二十一章(上)战非罪

海面上白浪激涌,数百艘战艘呈阵列排开,气势滔天,船身染成红色的战舰拟作敌船,正浩浩荡荡地从东南方向逼近。

离船阵较远处停着一艘高达百尺的楼船,淡月和洪于飞并一位身形旱魃的中年汉子站在甲板,海风激得三人长发飞扬,那汉子广额明目,正是晏海帮的五使之一的金使。

金使捻着下颔的短髯,朗声道,“迎击时宜用鱼贯阵,但在战途中不可拘泥,应顺势而动,但不可妄自掉阵离队,各船将领须得随时保持通讯畅通。”

洪于飞发问,“这要如何做到?”

“船上立一人,手擎红旗,传达密语。总统领一人,主导阵法战略,其他人为其马首是瞻。”

洪于飞先前便注意到船头颇似弄潮儿的红旗手,心道原来如此,他想了想道,“骆先生为我们制造可以传讯的木鸟,各船将领若临时有事汇报,可凭此传信。”

金使赞许点头,“嗯,甚好。若是有将领在战中有妙思巧计,可以借竹鸟和统领商议。”

洪于飞虽不大懂兵法,却也读过三国,想到曹孟德在赤壁之战中被诸葛孔明设计火烧竹椑,以致败走华容,不由询道,“若是敌军用火攻该当如何?”

“这个我们早有预防,可在船身涂抹隔热的海泥。何况火攻更适合一方在水,一方在陆,而今敌我双方都在海中央,火攻不算上策。”

碧波中的“敌军”突然变阵,前锋战艘呈箭头形分开,兵力于中锋集固,整个阵形约呈锋矢状。

我方红旗手立即摇动红旗,船队呈弧形散开,犹如弯月,月牙内凹处正对着对方“箭芒”。

金使眼中精光大盛,一手拍在洪于飞的肩头,一手指向前方,道,“你看,我军变为偃月阵,阵心陷凹处火力强猛,可折损对方前锋兵力,侧翼的战船可实施包抄合击之术,攻击对方薄弱的近尾部。”

这厢两人看得兴起,高声纵谈,一边的淡月却觉得有些胸闷,她瞥了瞥洪于飞,心道,“这两人倒是这方面的能人,可我终只是个女儿家,这些兵法纵横之道不是我的本分,我也没甚兴趣。厄,该怎么跟他说我想先回去呢?”

前方我军和敌军两艘战船在外围相碰头,我军攀爬到对方的甲板上厮杀,虽然只是演习,但拼的是真功夫,淡月见我方一位小兵拳脚不及敌人灵便,被推搡到木桅撞破了头,鲜血顿时流了他满头满脸,不由低低惊呼。

金使和洪于飞二人正在评估兵士的武艺,冷不防听三小姐开口,声音里有一丝不忍,“船上可有医者?”

金使也见到有兵士受伤,但在他看来,那些不过是皮肉之损,真到了战场,伤筋动骨都算轻的,当下淡淡道,“这个自然有,但军中有令,轻伤者息战后再医治,临阵退缩者死;重者则立即送往舱中。”

淡月舒口气,道,“那。。。还好,人命关天,叫他们多备些药物罢。”

金使皱皱眉,觉得这个娇怯怯的大小姐并没弄懂自己的意思,“行动不便的伤者留在甲板上,只会危及他人,当然要立刻转移。”

淡月一愣,迟疑道,“那。。。死者呢?”

“死者?自然是抛入大海。”

淡月想到那些兵士战死后尸体只能喂鱼,连回到岛上火化的机会都没有,脑中一阵昏眩,她想起自己和大哥说过“就是要我亲身上阵也不怕。。。”顿时觉得自己当初愚妄无知。
第二十一章(下)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洪于飞自她说第一句话开始,全部注意力就放到她了身上,这会子和声道,“三小姐,帮主交代过我,不能让你在海风中吹太久,我知道你关心兵士的训练情况,可我向帮主保证过不让你身体受恙,你看?”

淡月庆幸对方没有发现自己的怯意,她毕竟不希望别人觉得晏海帮的三小姐胆气太弱,便顺势颔首,“恩,送我回去吧。”

洪于飞将淡月送到海岸自己便随船掉头,淡月见天色尚早,在沙滩上徘徊了一回,决定去找骆清愁。

谢云栈为骆大神工特意辟了一件静室,门上还挂了只匾,书着“公输室”三个朱红大字。

“公输”是工匠祖师鲁班的姓氏,这只匾自然指骆清愁如同鲁班一样神乎其技;这可害得骆清愁红了大半天脸,才别别扭扭地进去了。

淡月走到公输室的石阶下,周围很是安静,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穿过,在黑色石阶上画下一只只小太阳,女孩儿举起手刚要敲门,就听得“梆……”地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撞上了门板。

淡月想到传说中的木流牛马,不饮不食,自动行走,生怕自己一推门便撞上机关怪物,忙缩了手,扬声叫着,“骆公子。”

“恩,来了。”清若溪涧的男声应着,拉开了门扉。

什么都没有,淡月四顾之下,轻松又失望地叹口气。

“厄,小心脚下。”骆清愁说着蹲下身捡起一只木鸟,鸟的翅翼已经折了一只,他眉间却是喜意,自语道,“不过添了几只弹簧,没想到冲力变这么猛,应该能应付一定强风了。。。”

淡月调皮地拱拱手,“恭喜。”

她见前方木架上放了一只蜻蜓样式的机括,便好奇走过去,拿起来端详,机括全身由乌金打造,“蜻蜓”的眼睛是青蓝的晶是镶嵌而成,双翼还雕刻着精细的花纹,竟颇似女子的头饰,“这是什么?是发饰吗?”

骆清愁闻声回头,脸色可疑地红起来,忙抢回来攥在手里,“恩,是的。”

淡月追问,“只是发饰?”

骆清愁努力做出诚恳的表情,“嗯,是的,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我也给你做一个。”

淡月不相信地斜觑他,“若别人说这话,我不疑有他,但你可是‘天怨神工’哎,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机关对不对?是不是用来防身的暗器?”她又抓住一只小辫子,“你说也给我做,那这个是送谁的?”

骆清愁抬起清澈的眸子,神色淡淡地道,“是送给谢帮主的,算是。。。迟到的见面礼。”

他的淡然并不是情绪的空白,就像是清浅见底的溪涧,一眼望去单纯无物,其实里面蕴含了云心鱼影,天光草色。

淡月本想说“二姐不会在意见面礼什么的啦。。。”,话到嘴边又停住了,只是笑了笑。

骆清愁道,“这真不是暗器之类的,我想谢二姑娘武艺高强,应该不需要这些。”

它的确不是什么暗器,如果这世上没有另一件物事,它就是一只普通不过的发簪。

顾长安走出朱漆大门,摊开掌心看了看,方才谢昂泫然欲泣地说起爹爹的死时,他拼命捏紧拳头才没冲上去撕破那张伪善的脸。

忽有笛声如天破雨漏,从天空飘飘扬扬地洒落,那乐音哀婉凄恻,像穹庐下的草野吹过无尽的悲风。。。

顾长安一边走一边辨听曲子,猛抬头见不远处谢云栈正依着乔木等他,忙加快了脚步。

云栈望着高脚楼的方向,眉间微蹙,突然道,“这是《明君曲》。”

顾长安恍然地“哈了地一声,道,“我听着有些耳熟,一时没想起来。这吹笛人技法不错,韵味上却似乎隔了一层。”

谢云栈道,“吹笛者是谢昂的小妾初颜,她哪里懂得什么故国之思,不过是吹来取悦谢昂罢了。”

她扬了扬眉羽,讥讽道,“世人如此抬奉王嫱的节气,不过她写过一首《王嫱报汉元帝书》,哭哭啼啼地说什么‘臣妾幸得备身禁脔,谓身依日月,死有余芳。而失意丹青,远窜异域。。。。’,便认为她不忘旧主,甚有妇德;其实那汉元帝好色无度,昭君既然是主动提出和亲,又怎会真心想服侍元帝?旧主无道,为何不能弃之转求其他良人?”

顾长安不知为何一首曲子竟引得她大发感慨,他摸摸下巴,还是决定附和一下,“恩,你说的有道理。”

那笛声音色突变,于悲凉伤恻中乍现婉媚旖旎,但只有一刹那的功夫,不懂声乐的人或许听不出来。

谢云栈抿唇一笑,“你注意到没有?刚刚掺杂进去的曲子是《考槃》,”她低声念起诗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那位翩翩君子,像打磨过的象牙一般温润,雕琢过的美玉一样融和,我只一见便难以忘怀。。。

美丽的诗句从她口中娓娓念出,似婉曲的溪水流进顾长安的心里,顾长安不竟神动魂摇,但他很快清醒过来,“咳咳”两声道,“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们是如何察觉谢昂阴谋的?”
第二十二章(上)九连环

只要是人,会说话会思想,就有可能背叛自己,这是谢昂一贯的论调,但人皆有趋利之心,只要让他看到足够多的利益,他就能为己所用。

谢昂善于网罗人心,也算知人善任,但他不会把自己的前途性命押在他人的忠诚上。

对于和东风堡通信这等机密之事,他用的不是人,而是海里的鱼,天上的鸟。

诗中云“鱼传尺素,雁寄鸿书,”但无知无识的鸟兽怎么解得人的相思,愿成为人们传情的使者?

这世上有种美丽而奇异的虫子,叫青蚨,这种虫子的母子之间有非常强的感应,《淮南子。万毕术》曾记有“青蚨还钱”的典故:将母子青蚨的血分别涂在铜钱上,在市集花掉涂有子虫血的钱,而留有母虫血的,那些花掉的钱便会神秘地飞回来。

谢昂将裹有信笺的蜡丸喂进大鱼的肚子里,松开了手,海鱼甫一入水,便像被什么不可抗的威力催促着,闪电一般游走了。

谢三爷腆着发福的肚子得意地笑了,谢云栈啊谢云栈,你还能打捞尽海里所有的鱼不成?

就算你瞎猫碰到死老鼠,捞到一只,你又怎能证明信是我写的?自从前朝毕升发明活字印刷后,我还会傻傻地泄露自己的笔迹吗?信写完后,再拆下胶泥活字,谁知道我曾写过什么?何况那信笺被特殊的药水刷过,没有另一种相应的药水,根本不会显示字迹。

“你是说,初颜偷看过他的密信?”顾长安抱臂道,“她为什么要帮你们?”

谢云栈一挑长眉,“原因我刚刚不是说过吗?”

此时二人已回到谢云栈的闺室中,顾长安心神激荡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云栈却冷静得多。

“只是谢昂狡诈得很,每一封信他都会亲自销毁,初颜不可能偷出来,就算偷出来了,谢昂也可以说他是被人诬陷的。”

顾长安暗道一声“老狐狸”,又想起刚刚的笛音,突然有些明了。

谢云栈道,“为了把初颜变成我们的人,我和表姐可很是花了一番功夫,如果你见过她就知道,世上没几个男子不会被她的美貌迷住。。。”

顾长安忙剖心挖肺,“世上男子也不都是见色心起,我可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好了好了,‘酒色器’公子,现在别废话行吗?”谢云栈很不给面子地瞪他一眼,道。

顾长安心道,唉,她居然给取了这么个诨号,看来还是有些恼我,算了,嘴上说的再好听都是空的,日后她见我表现,自然会明白;现在还是谢昂的事要紧。

谢云栈脑中浮现谢昂膘肥矮短的身材,白花花的一坨像鱼鳔似的脸盘,忍不住撇一撇嘴,道,“谢昂得了这么个美人,估计也怕自己留得住人留不住心,便从行动乃至思想上约束她,初颜喜欢看书,谢昂也只挑那些贞女烈妇的传记给她读,像什么《采姑连环记》《绿珠传》之类,都是教女子一生一世为只一个男人守节的故事。”

顾长安多年行走江湖,见过不少异族的热放风俗,对女子名节没那么看重,他曾读过《采姑连环记》,当时便觉得有些骇然,他睁大眼,道,“就是那个十五岁嫁到夫家,三年后死了夫婿,凭靠解九九八十一连环熬过下半辈子的采姑?”

谢云栈摇头叹道,“正是,据说采姑夜夜拆解九连环,整整拆了三十年,到最后铜环都磨成细丝;她是自己把自己葬在半生痛苦里。”

顾长安按着眉头,道,“这也怨不得采姑,这世上人人都告诉她守寡是荣,改嫁是耻,她又能如何?嗯啊,既然谢昂也对初颜这般严防堵截,初颜又怎会生出其他心思?”
第二十二章(下)思无邪

女子的闺房一派雍容华贵,紫檀木的拔步床,围栏上用圆熟的刀法雕刻凤凰牡丹和卷叶;地上铺的是从海外波斯运来的地毯,初颜见谢三爷的厚实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吐一吐丁香小舌,悄悄将绣鞋蹬了,她赤着雪白的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向谢雨归笑道,“雨归,你喜欢焚什么香?蘅芜香可好?”

谢雨归瞟了一眼她玲珑的赤足,微笑道,“好啊。”

初颜感觉到她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那个,屋里有些闷热。”

“嗯,你也觉得这里闷?”谢雨归说着也将自己的鞋子脱下,晃悠悠地撒着一双天足。

大伯故去四五年,二妹接任帮主之位,似乎一切都有条不紊,但爹爹还是觉出帮派里的暗流涌动。

虽云知人知面不知心,但日日碰头的亲弟兄,怎么可能一点也察觉不出对方的变化?或许,从很久之前开始,就已经出现端倪,只是他们都被亲情蒙住了双眼。

“今日有什么故事吗?”初颜拨着铜鎏金四足炉里的香灰,春水般的眸子染上一丝丝期待。

谢雨归笑道,“你读过《诗经》吗?”

“没有,”初颜咬了咬唇,“我读的书不多,和我讲话会不会很无趣啊?”

“怎么会,”谢雨归温和地道,“恩,那我就和你说说诗经吧。”

古老的诗句和着蘅芜香清甜的气息在屋子里缭绕盘旋,初颜的魂魄仿佛跌进了久远的时空里,那里有雎鸠的关关清鸣,有卷耳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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