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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子帝-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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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在碎铁城已经演练多次,真到了这种时候,人人都有点紧张,甚至害怕,就连平时最为好奇的崔腾和杜穿云,也没有问东问西,而是立刻聚到镇北将军身边。

韩孺子向房大业瞥了一眼,老旗手面无表情,一点也没将前方的异常当回事。

前方的一名斥候骑马跑回来,报告说在五六里之外发现数顶帐篷,不像兵营,很可能是普通的放牧者。

匈奴人不分军民,牧人通常跟随军队四处迁徙,可也有少数人因为种种原因离群。

韩孺子下令再探,与随军的一名将官快速制定进攻方案,匈奴人之间常有往来,抓几个人或许可以问出札合善王子的动向。

进攻始于傍晚时分,夕阳半落,一百人分为三队,一队冲击,两队拦截,太阳完全落山之前,进攻结束。

一共三顶帐篷、七名匈奴人、数十头牛马,骤遇楚军,匈奴人上马就跑,中途全被拦截,立刻被送到镇北将军这里。

韩孺子没有参与进攻,与十几名侍卫在远处遥望,战斗比他想象得要简单,几声吆喝、数里奔驰,一切就告终结,他甚至没看清那些匈奴人是怎么被抓住的。

勋贵子弟们都留在他身边当侍卫,一开始庆幸不已,发现战斗如此简单,他们后悔了,崔腾带头,一个个都要去参加扫尾战斗,韩孺子全都拒绝,最后只派他们与一些士兵去搜索帐篷。

七名匈奴人被带来,两名妇人、三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两名白发苍苍的老人,远远看他们骑马逃蹿的利索劲儿,韩孺子可没料到会是这样一群人。

妇人和老人下跪求饶,三个孩子被士兵推倒,他们的话韩孺子一句也听不懂,队中通译上前道:“他们说自己不是士兵,求将军放过他们。”

“问问他们匈奴人的动向。”韩孺子走到一边,夜色正在迅速变深,今天不用再前进了,于是他下令就地休息,按照规矩,敌人的帐篷轻易不可使用。

他希望这些匈奴人能提供一点有用的消息,在碎铁城准备了一个多月,他也希望能有所成就。

通译很快走来,“他们自称是从西边过来的,一个多月前见过匈奴人大军向西撤退,但是没见过留下来的匈奴骑兵。”

“匈奴人西撤,他们为何要东进?”

通译挠挠头,“他们说西边闹鬼,所以逃到东边避难。”

“闹鬼?”

“匈奴人的说法,大概是惶灾、旱灾一类的吧。”通译也问不清楚。

韩孺子正想让通译继续询问,帐篷那边传来一声欢呼,好像是发现了什么好东西。韩孺子又向房大业瞥了一眼,这正是老旗手所谓的“一群孩子”。

一名勋贵子弟骑马先跑回来,远远地喊道“抓住了、抓住了。”驶到近前勒住坐骑,兴高采烈地说:“抓住一名大楚的叛徒。”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收起脸上的兴奋,“哦,可能还是将军的熟人。”

不久之后,韩孺子带着杜穿云进入一顶帐篷,崔腾等人手持刀剑围成半圈,见他进来,让开一条通道。

帐篷里很暗,有人点燃了一截蜡烛握在手里,昏暗的灯光照亮了躺在地上的一个人。

那是金垂朵的大哥金纯保。

他看上去很虚弱,双手、双脚都被皮索捆着,看样子将他俘虏的是那些匈奴妇孺。

崔腾摇晃手中的刀,说道:“将军,您是最守军法的人,从前放过金家人一次没什么,这回是两军交战,您不会再放人了吧?对我们,您可从来没这么宽宏大量过。”

韩孺子没有回答,盯着金纯保的眼睛。

金纯保显得有些茫然,好一会才认出面前的人是谁,身子一挺,猛地坐起来,大声道:“倦侯,快去救人……不不,快跑,跑得越远越好!”

第一百五十一章  匈奴人的诱兵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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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纯保手脚上的皮索被解开,喝了一小口酒,缓缓神,讲述自己的经历。

几个月前,金家兄妹三人和一个丫环进入草原,很快就与匈奴人遭遇,说明身份之后被送到东单于的大营里。

他们来草原寻找自由,结果找到的却是另一个“大楚朝廷”。

“东匈奴也分裂了。”金纯保沮丧至极,尤其是面对一群熟识的勋贵子弟,这些人曾经在京城嘲笑、欺侮过他,现在又看到他最为狼狈的一面。

武帝时期,匈奴分为东西两部,西匈奴坚持与大楚为敌,结果连续兵败,被迫西逃至数千里之外,多年来杳无音讯,东匈奴则向大楚称臣纳贡,数十年间相安无事。

就在这数十年间,东匈奴内部发生了明显的分化,普通匈奴人仍然过着逐水草而居的生活,包括东单于在内的大批贵族则定居在河内地区,用马匹、兽皮等物换取关内的衣食器具,除了每年固定季节进入草原狩猎,他们基本上与放牧无关。

齐王谋反的时候,曾向匈奴人许下慷慨的诺言以换帮助,匈奴贵族们心动了,他们已经习惯了定居生活,早就觊觎关内的花花世界,自知实力不济,敢想却不敢做,齐王给了他们一次机会。

可是贵族们需要骑兵,大量骑兵。

北方的牧民年年纳贡,为的就是换取和平,听说要征兵打一场胜负难料的大战,许多人选择了逃亡,许多部落向北、向西迁徙。

为了征集到足够的骑兵,并阻止部落溃散,东匈奴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等到大军终于集结,齐王已经兵败。

好不容易组建起来的大军不能说散就散,于是在经过激烈的争吵之后,匈奴人向大楚发起了进攻,夺到不少财物,好歹满足了一些贵族的野心。

等到楚军主力赶到,匈奴人害怕了,尤其是那些参战而没有分到多少战利品的普通士兵,大量逃亡,东单于不得不率军退缩,他必须先平定草原各部的叛乱,集结更多的骑兵,才能与楚军一战。

也有一种说法,年老的东单于根本不想与楚军决战,他放纵骑兵逃亡,以此为借口避而不战。

另一批匈奴贵族却坚信大楚已经衰落,该轮到匈奴复兴了,草原人缺少的不是骑兵,而是胆量,只要取得几场以少胜多的战绩,就能重新唤起所有引弓之民的雄心,击败腐朽的数十万楚军不在话下。

王子札合善就是这一派贵族的代表,他的野心不至于此,甚至梦想着统一整个草原,不再分什么东西匈奴。

了解金家人的来历之后,札合善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金家的祖先是匈奴右贤王,与西单于是近亲,札合善爱慕金垂朵的容颜,还想利用金家的身份声索右贤王之位,于是见面第二天就派人前来求婚。

西匈奴早已不知去向,右贤王也只是一个中断数十年的名号,札合善此举无非是为了抬高声望,以便在老单于升天之后争位。

金垂朵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札合善四十多岁,妻妾成群,对金家也没有真正的尊重,她当然不愿意嫁过去。

对于任何一位匈奴王子来说,求婚遭拒都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札合善身为东单于势力最强的几个儿子之一,尤其不能忍受这样的耻辱,在数次劝说无效之后,他宣布要在草原降下第一场雪的时候迎娶金垂朵,无论生死。

金家兄妹想逃走,几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反而被看管得更严,金纯保一开始表现得比较顺从,获得了札合善的信任,就在几天前,他带着弟弟、妹妹再次逃亡,结果遇到阻截,他侥幸逃出来,却与弟、妹失散。

金纯保对草原不熟,也不知该去投奔谁,骑着马一路乱闯,终因体力不支摔下马,被一家匈奴牧民救下。

他不太会说匈奴话,这家人以为他是楚地来的逃兵,于是捆绑起来,打算交给匈奴贵族领赏。

“倦侯,求你救我妹妹吧,她性子刚烈,被逼急了,宁可自杀也不会嫁给札合善。你有多少人?太少了可不行……”

韩孺子没有回答,转身走出帐篷。

天已经黑了,数十名士兵守在半里以外,房大业手持幡旗,仰望天空,好像是旗杆的一部分。

其他勋贵子弟还在帐篷里,崔腾一个人走出来,与韩孺子并肩站立,望着同一个方向,半晌方道:“看来金家的小妮子就是不爱嫁人啊,谁求亲她都拒绝。”

崔腾也曾向金家求过亲,遭到回绝,连人都没见着。

韩孺子嗯了一声。

“我算看透了,胡尤就是一个扫把星,跟她扯上关系的男人都会倒霉,我还算幸运的,只是被……这位小杜兄弟送到树枝上坐了一会。”

站在倦侯另一边的杜穿云嘿嘿笑了两声,他不认识金垂朵是谁,也不在意,低着头,用靴子尖轻轻戳地。

“柴韵就比较倒霉了,为了胡尤连命都搭上了。”崔腾长叹一声,虽然闹过别扭、打过架,他还是挺怀念柴小侯的,“你也倒霉过一阵,舒舒服服的倦侯当不了,跑到塞北受风吹日晒……”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在劝你,离胡尤远点,就让她将霉运带到匈奴人那边吧,没准咱们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坐享其成。”

“我又没说要去救人。”

“这还用说?瞧你这副模样:不说话,目光涣散,一脸忧郁。柴韵教过我,说这就是想女人的神情。我可以不告诉妹妹,但是你得保证不去救胡尤,还有,你今后对我要优待几分……”

“胡说八道。”韩孺子斥道,“我在想,金纯保的话跟柴悦有点对不上。”

“哦,那我白操心了。是啊,柴悦不是说匈奴王子以为你破了胡尤的身子,要找你报仇吗?金纯保怎么只字未提啊?我去给你问问,这小子从前很怕我,绝不敢对我撒谎。”

韩孺子没有阻止崔腾,翻身上马,回到队伍中去,命令通译再次审问匈奴人,弄清他们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帐篷里传出几声惨叫,没多久,崔腾一伙人簇拥着金纯保走出帐篷。

金纯保哭丧着脸,“倦侯,我说的都是实话,有些事情我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崔腾等人一瞪眼,金纯保什么都不在乎了,急忙道:“妹妹是喜欢倦侯的,她常说自己当过大楚皇后,怎么能当匈奴王妃?札合善因此非常嫉妒,声称一定要杀死倦侯。”

韩孺子伸手阻止金纯保再说下去,他显然是受到威胁才“招供”,那明显不可能是金垂朵会说的话。

通译也过来报告,“我觉得他们说的是实话,的确是从西边过来的,他们有亲戚在札合善军中,赶着牛马是要投奔亲戚的。”

房大业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神情,韩孺子必须自己做出判断与决定,稍作思考,他下达了几道命令:“放走匈奴人,不给马匹,将牲畜全都带走,将金纯保也带走。”

崔腾笑道:“金镯子,听见没,你和牲畜一个待遇,自己上马。”

金镯子是金纯保小时候就有的绰号,没想到了逃到草原也没躲过。

七名匈奴人哀求,希望能留几只牲畜,没有这些牛马羊,他们过不了冬天。韩孺子命令士兵引弓,匈奴人不得已,哭哭啼啼地连夜离去。

“不如将他们杀死,带七颗首级回去,怎么也算一点功劳。”崔腾感到遗憾。

韩孺子看着匈奴人消失在夜色中,对全体将士说:“匈奴骑兵必然在追踪金纯保,离此地不会太远,我放走七名匈奴人,是要让他们迷惑匈奴骑兵,以为楚军会就地扎营休息。我的命令是即刻撤退!带走牲畜,半路上放行。”

众人一惊,马上准备出发,崔腾更是大惊,“匈奴骑兵就在附近?”

韩孺子看着金纯保,“匈奴人故意放他逃走,想引诱楚军进入圈套,为了让咱们将他带回碎铁城引诱更多楚军,匈奴人或许不会追得太紧。”

崔腾抬脚踹向金纯保,怒道:“原来你还跟小时候一样,是个叛徒!”

金纯保拼命摇头,“倦侯,我真的没有撒谎……”

“你或许没有撒谎,你只是被匈奴人利用了。”

金纯保哑口无言。

崔腾又道:“不对啊,匈奴人既然故意放走金镯子,为什么又让人把他抓起来呢?”

“这是意外,这些匈奴妇孺不知道札合善的计划。”

众人上马,赶着数十头牲畜赶夜路,速度自然快不了,许多人频频张望,就怕黑暗中突然蹿出匈奴骑兵。

韩孺子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没错:柴悦为了劝说倦侯来碎铁城,不仅夸大地利,也夸大了札合善对倦侯的敌意,匈奴人为了引诱楚军,夸大了内部的分裂和金垂朵所处的危险。

匈奴人与柴悦的做法一致,说辞却不相同,说明他们并无勾结,但柴悦低估了匈奴王子的才智。

韩孺子轻叹口气,不明白为什么人人都以为他对金垂朵别有用心。

一个时辰之后,他下令撵走牲畜,希望能迷惑一下追上来的匈奴人,然后加快行军速度,可是想在黑夜中认准方向并保持队形不乱,还是不敢太快。

极少主动开口的房大业突然说话了,“匈奴人认得旗帜。”

“什么?”韩孺子扭头问道。

“你放走的那几名匈奴人,只要记得这面长幡的形状,稍加描述,那些匈奴骑兵就会猜出有大将在此,以他们的脾气,舍不得放走楚军大将。”

长条状的幡旗既是将军的象征,有时候也是麻烦,韩孺子微微一笑,“这么说你也同意我的猜测?”

房大业没吱声。

韩孺子下令加速。

第一百五十二章  老将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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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军抛掉了一些暂时无用的物品,包括大部分干粮,随身只留兵器、酒水和喂马的豆子,天亮时回到草原边缘,稍事休息,尤其是让马匹吃饱,接下来,他们要连续驰骋,尽快回到碎铁城。

大多数士兵借机睡了一会,韩孺子不太困,觉得自己能够坚持,房大业对他说:“你让大家越来越紧张了。”

韩孺子笑了笑,找了一块舒适干燥的地方,裹着披风躺下,本想闭目休息一会,结果眼睛合上没多久就进入梦乡,被推醒的时候甚至感到一股愤怒。

杜穿云小声说:“出发了。”

总共休息了不到半个时辰,众人上马,因为要连续奔驰,不敢让马匹跑得太快,有前驱、有殿后,尽量保持队形不乱。

直到午时后面也没有匈奴人的影子,众人稍感放心,让马匹休息的时候,韩孺子找来金纯保,问道:“东匈奴分裂的事情,是谁告诉你的?”

金纯保伤势未愈,先是被牧人捆绑,又跟着楚军骑马跑了多半天,显得十分憔悴,喃喃道:“谁告诉我的?匈奴人都这么说……札合善说得多一些,他经常跟我聊天,说那些还想坚持草原生活的匈奴人有多么愚蠢。”

“追你的匈奴人大概有多少?”

“有……有几百人吧,我不知道,我一直逃,有时能听见马蹄声,有时听不到……”

“瞧他萎靡不振的样子,干脆杀掉算了,只带头颅还方便些。”崔腾再次提出建议,握着刀柄,打量金纯保的脖子。

金纯保急忙挺身睁眼,大声道:“我没事,还能骑马再跑三天三夜。”

韩孺子传令上马,正要出发,殿后的一名士兵挥动旗帜,引起前方众人的注意,所有人都向后方望去,只见数里之外出现三名骑兵。

“是匈奴人。”崔腾的声音有点发颤,“快跑吧。”

命令已经到了嘴边,韩孺子却改了主意,“向那座山进发,正常行军即可。”

“碎铁城在西边,山在北边……”崔腾问出了许多人的疑惑。

韩孺子又向三名匈奴骑兵望了一眼,“那三人追踪百名敌军而不惊慌,背后必有大军跟随,咱们若是逃跑,大军也会紧追。咱们往山区行进,让他们以为有埋伏。”

“没准真有埋伏,全是匈奴人。”崔腾只想快马加鞭。

“那也认了。”韩孺子让殿后的数名士兵赶上来,一百人结成一队,以正常速度向西北方的一片山脉进发。

三名匈奴人不远不近地跟着,小半个时辰之后,离山脚还有三四里远,匈奴人的大部队出现了。

“天呐,至少……有一千人。”崔腾吓得差点从马上摔下去。

“别慌,匈奴人不知道咱们的底细,不会轻易进攻。”

“如果他们不怕呢?”崔腾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韩孺子也只是强作镇定,瞥了崔腾一眼,冷冷地说:“那就边打边退。”

一百人对阵一千人,毫无胜算,崔腾却不敢开口质疑了。

韩孺子放慢速度,匈奴大军远远跟随,前驱的三名匈奴人离得更近了,勒马长嘶,嘴里发出唿哨声,显然是在挑衅。

“够了!”房大业突然冒出一句,勒住缰绳,将手中的幡旗递给杜穿云,对镇北将军说:“你们慢慢走,不用停下来等我。”

“老将军……”

韩孺子话未说完,房大业调转马头向队尾驰去,在一名身强体壮的军官面前停下,说道:“把你的弓借我一用。”

房大业的身份是囚徒,担任旗手之后,配发了普通弓箭,被借弓的那人是军中小校,臂力超常,携带的是特制硬弓,可不愿意轻易交给外人,尤其是一名六十多岁的老头子。

“快点!”房大业厉声喝道,小校身子一颤,向镇北将军望去,见将军点头,才不情愿地将弓交出去。

房大业接过硬弓,也不感谢,深吸一口气,胸膛鼓起,硕大的肚子奇迹般地缩了回去。

“驾。”房大业拍马冲向那三名匈奴人。

虽然他说过无需等待,韩孺子等人还是驻马观望。

三名匈奴人分散开,同时迎战。

远处的匈奴大军也停下了。

一名匈奴人先射一箭,房大业不躲不避,也不放慢速度,任凭那箭从身边掠过,突然挺身还射一箭,没有击中。

“唉……”几名勋贵子弟发出遗憾的叹息。

三名匈奴人几乎同时射箭,房大业伏在马背上躲过,随后再度挺身引弓。

一名匈奴人中箭落马。

一半楚军轻声欢呼。

另外两名匈奴人急忙还击,一支箭从目标身边掠过,另一支箭却好像射中了。

包括韩孺子在内,所有楚军都惊得叫出声来。

马还在奔驰,房大业又一次挺身射击,用的是敌人的箭,第二名匈奴人落马。

只剩一名匈奴人,大吃一惊,转身逃跑,房大业紧追不舍,将距离缩短到只有三十几步时,发出第三箭,准确命中,顷刻间,连杀三人。

房大业这时的位置离匈奴大军更近一些,他没有立刻退回,而是又向前跑出一段距离,单手高举硬弓,做出挑战的姿势。

“这个老家伙!”崔腾实在找不出别的话,将这几个字接连重复了五六遍,看向左右的同伴,只见每个人都跟他一样既惊讶又敬佩。

匈奴大军里无人出阵迎战,房大业这才调转马头,驶回本队,长须飘飘,吐出一口气,肚子又凸了起来,将硬弓递给小校。

小校急忙摆手,“请老将军留下,我不配再用这张弓。”

房大业也不谦让,留下硬弓,将自己原有的普通弓交给对方。

“走吧,到山脚下休息。”房大业虽然还是一名旗手,说的话却自有一股威严,韩孺子点头,队伍出发,速度仍然不快,但是每个人心里都踏实了一些。

杜穿云眼光向来很高,这时却也心甘情愿地替房大业举着幡旗,他敬佩的不是箭术,远远看去,房大业与三名匈奴人的对阵并无出奇之处,他敬佩老将军的胆气,面对上千名敌军,居然敢冲上去迎战,这份镇定从容,杜穿云自忖没有,隐隐觉得就算是爷爷杜摸天在此也不敢。

队伍来到山脚下时,天已擦黑,匈奴大军没有追上来,远远地观望,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

众人又开始紧张了,崔腾问道:“怎么办?真要边打边退?”

韩孺子看向自己的那面幡旗,“匈奴人不会马上进攻。”

“你肯定?”崔腾越来越沉不住气,“匈奴人看样子不会撤退啊。”

韩孺子对匈奴人没有多少了解,与老将军房大业不同,他的镇定来自于性格和读过的一些史书,“匈奴人部族众多,常有意见不一致的时候。”

韩孺子向房大业拱手道:“房老将军……”

“匈奴人不会撤退,你得派人回碎铁城搬取救兵。那边的山坡可以阻挡一阵。”房大业了解匈奴人,而且观察过周围的地势。

韩孺子点下头,对杜穿云说:“你回去……”

杜穿云立刻摇头,“虽然我的箭术一般,但我得留下来,我跟你来塞外不是为了搬取救兵,是要贴身保护你。”

“让我去吧。”崔腾主动请缨,相比于停在这里与匈奴人对峙,他更想策马西奔,就算那边没有救兵也无所谓,只要能离匈奴人远一点就行。

房大业连杀三人所建立的信心快要被夜色逼退了。

韩孺子目光扫过,与崔腾想法一样的人不在少数,只是不敢像他一样公开提出来。

韩孺子点名,两名部曲士兵、一名正规楚军士兵、一名勋贵子弟,最后点到了崔腾,“你们五人带十匹马,入夜之后我会点火吸引匈奴人,你们去搬取救兵,速去速回。”

“一定!”崔腾大声答道,紧紧握着缰绳,这就想跑。

“带上金纯保,他能保护你们。”韩孺子说。

金纯保一愣,崔腾则是一惊,“带他干嘛?跑得反而更慢了。”

韩孺子却坚持自己的猜测:“匈奴人最不想杀的人就是他,他们追的是这面旗。”

“把旗留下,你跟我们一块走吧。”崔腾说。

韩孺子心中一动,太祖韩符十有八九会抛弃众人独自逃亡,可他不会,太祖争雄的时候已有根基,总能卷土重来,韩孺子身边的可用之人本来就不多,若是露怯,只怕更没有追随者了。

“旗在将在。”韩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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