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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水世界 [美] 马斯·阿罗·祁利斯-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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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执法回答:“流浪客。我想你一定是英国人。”
  水手恭顺地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大执法完全着眼于生意。“流浪客,我恐怕旗子已经降下来丁。绿洲里的商人已经够多了。”
  原来这个环礁的名字叫做“绿洲”。
  大执法提高了声调,和他道别。“走吧!”
  是让实物亮相的时候了。
  水手拉起皮口袋,从里面那只沉重的罐子上拿下盖子。他把一只手伸进去。挖起一把无价之宝,再任凭它们由指缝漏回罐子里。
  午后的轻风把它们的香气散布在空气里.直钻进那大胡子和那耀武扬威的大执法的鼻孔。他们掩不住脸上的笑意:从那香气可以判定这是一级棒的好东西。对于大多数的人而言,它几乎具有春药般的效果。
  ”泥土。”守门人轻叹一声。
  水手笑了——隐隐露出一丝笑容。
  “替他把门打开。”大执法喃喃说道,他好像中了什么蛊毒似的。水世界没有任何东西——最美味的鱼类、擦了香水的艳丽女人——能够比得上古代陆地的气味。
  “打水炮。”大执法不以为意地下了一千命令,守门人赶紧遵行,他用水炮把非洲人和其他一些穷酸的小船轰得湿淋淋的,免得他们趁虚而入。
  用帆布覆盖的四片大扇叶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着。高耸的楼塔的影子投射在中央湖的表面。楼塔供应这座浮水城市的电力。同时也是此地最高耸、最壮观的建筑物。

  即使是以拖曳的姿态出现,水手的三桅船那光滑的外观,巧妙的滑水动作仍然紧紧抓住了环礁城市居民的视线。这些脸色严肃的人,身上一律穿着拼布式的衣服,色泽一律是灰色和棕色的系列,没有任何装饰物或珠宝佩件。有些人戴着亚洲人的宽边草帽,不但遮住了脸孔。还遮住了眼睛。
  这些人在并排的船只或平底小船上跨来跨去,这就是他们的走道。少数人好像在做着什么工作,有两个渔人正在从一条挂起来的、挖除了内脏的鲨鱼身上,把鱼肉剥下来。鲨鱼怒张的骨架,犹如巨型的牙齿。
  这些环礁居民互不闻问。不曾挥手,也不曾问好。他们相遇时只是互相瞪规——有的是出于好奇,有的则公然显示不信任的感觉。于是水手也以不打招呼来回应他们冷漠的瞪视。
  他假装不知情,实则知道大执法悄悄跟在他身后。从一条走道跨向另一条走道。这种作风是可以想见的。他们的法令规定陌生人一定要受到监视。水手这一辈子所到之处都不脱陌生人的身份。他习惯了。

  不久,水手的三桅船轻快地来到一艘重瓦覆盖、外形像是库房的屋形船旁边。在任何一座环礁城市里都有这么一处阴森恐怖的地方。有一部分拿来堆放杂物,有一部分做为果园,还有一部分作为墓园的用途。此时它所运作的正是后者的功能。在一棵气氛凝重——如其巨大的树下。一小撮悲哀的人和几个教堂的长老——穿着奇怪的海草长袍、戴着水母帽子——圈在一个年龄非常大的老妇尸体旁边,正在进行一项剪掉她的头发,放进一个口袋里的仪式。
  当一位长老——其外貌有如僵尸、表情极端跋扈——大放厥辞的时候,沉郁的语调传遍水面。那如今已赤条条的尸身,被放在一垛泥浆般的肮脏小丘上。
  “骨骼归于浆果,”长老说:“血脉归于藤蔓……筋肉归于群树,血液归于海水。”
  悼丧的人拿出锄头来,开始挖掘种植在她身旁一排一排的果树。最后,尸首连个声响也没有,便沉落不见了。
  “她年寿太高,如今弃我们而去……”
  水手最痛恨的莫过于丧礼中冗长的祭文了。他的船继续前行。但那长老的声音仍如影随形般地跟着他。
  “在他现身带顿我们时……”长老的声音更大了。“肉身的循环使用受到珍惜。”
  “不错。”水手说着,把船驶入一座格子状的码头。
  环礁居民迷信得很。日复一日地为了求生而挣扎,不管多么愚蠢的想法,他们都攀附。水手只喜欢信任自己。
  当他下碇的时候,一条影子不怀好意地落在他面前。水手抬头只见一个仿佛高过楼塔的男人。
  “记得我吗?”大执法随便问了一声。
  水手坚定地站着:“我知道你是谁。知道你做什么的。”
  “很好。”
  大执法在码头上的一个洞里放置了一个铁制的小日晷。
  “你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大执法说。
  “我只要一个小时。”
  “少是你的自由,超过就是触法了。懂吗?”
  水手点了点头。
  水手把挂了那只珍贵罐子的皮带吊在肩头,从甲板上拎起一个帆布袋,袋子里是他打捞来的精品。他先打开袋子。拿出一个从古代“陆舟”上拆下来的“后照镜”。
  他走下码头,叫住了两个衣衫褴褛、已在互相追逐嬉闹的男孩当中的一个。另外一个还是挤过来和他的同伴打打闹闹。水手问他们哪条路线可以通往进行交易的平底船。
  “先生,从那边走,”站在前面的那个男孩,也就是水手刚才叫住的那个说。他看见那个后照镜,两眼瞪得好大。“先生,你手里的是什么?”
  “是一个不必用水,就能看见你自己的东西。”
  “哇!”男孩发出了惊呼。镜子里映出两张泥泞的脸孔,顾视它们的主人。
  “一模一样!见鬼了!”另外的男孩赞叹不绝。
  水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不要说坏话!不文雅……这个叫做镜子。给你们了。”
  “给谁的?”第一个男孩说。
  “给你们两个人。你们知道如何分享的,不是吗?”
  “当然!”第二个男孩因为可以分到一杯羹而欢欣鼓舞。
  “这就给你们了,”水手回头指着他的三桅船说:“只要我回来的时候,上面什么也不少的话。”
  两个男孩点头答应他;他又把镜子塞回帆布袋。

  交易船就在附近。他往那方向走去时,一串人像跟着童话故事里吹笛手似的,追随他身后。有关他拥有珍贵的泥土罐的消息,已经有如火之逐油般传遍了整个环礁。
  半旅馆、半商店的交易站,高阔的顶部用网子覆盖着,使得整个高价的房间被笼罩在一层薄纱当中似的。其中放置了许多进行交易的台子,还有些台子是用来吃饭和喝酒的。有一个柜台里陈列着各种等级不同的水,像是个酒吧;它的一边还有一个柜台,作用犹如银行。
  水手走到后者去进行他的生意。
  从罐子里倒出来的土被置于一个天秤上,当做宝贝似地被精心秤量着,肥胖的银行家瞪圆了眼睛,现出一种惊异而贪婪的表情。
  “七点九公克,”银行家低语道:“纯净无比。”
  蜂涌在四周注视着这笔交易的居民们。听到这个结果,齐声惊呼。很久很久以前,金和银被公认为贵金属。而在这艘轻轻晃荡着的平底船交易站里。如此的见解是被视为荒谬的。金和银的用途不实际,而且会像石头一样沉入水中。
  泥土呢?令人期盼的一切蕴藏其中……
  “你怎么弄到这么多的?”银行家问。
  水手耸耸肩,回答:“在北极环礁那儿。”
  “哪一个?”
  “西行经过三十次地平线。”
  “唔,”银行家被眼前一堆地面的物质迷住了。“他们又怎么弄到的?”
  “他们没有说。”
  人群中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高声叫嚷着:“我知道那个地方!火烟族侵袭了他们!”
  另外一个高声附和道:“不错!他们被杀了。”
  “这就是他们为什么没有交待的理由了。”
  忧心的低语像浪潮一般在群众中袭卷着。
  银行家眯眼注视着水手。“杀了他们的,是火烟族吗?”
  “我不知道!”水手说:“也许是奴隶船上的人……知道这些,对你有什么好处呢?”他指着天秤上的泥土说:“我们是在聊天呢?还是在做生意?”
  “我们用等重的水来交换如何?”银行家努力使自己的笑容露出威严。
  “你应该很清楚:它的价值超过了水。”
  银行家歪着头,胖胖的脸上堆满了笑。“这价值在我们绿洲可以换到六十二块钱了。”
  “我要两倍,”水手说:“不用讨价还价。”
  他的生意做成了。




第四章

  交易站的后半都。是一个旅馆。旅馆由一位美若天仙的女老板海伦来管理。她一对大而清亮的眸子和她可爱的发丝一样都是深色的,发丝结成长辫,垂在雕琢精美、富于感性的脸庞后面。柔滑的粉颈上,戴着一串珍珠项链;贴身的网状衣衫罩在她苗条的身躯上。旅馆里许多的男客总在最后一杯清水见底之后,还坐在这儿不肯离去,只为了目不转睛地欣赏她不可多得的美貌——那饱满的双唇及女性的丰胸。
  绿洲上的许多居民——就像你可能在水世界任何一处环礁所见的——早就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他们死抱着海伦所熟知的一种趋向于死亡的文明而不放。
  她靠什么活下去呢?她凭什么与众不同呢?
  她的信仰存在于一种古老的神话之上。是一则关于一个名叫“干燥陆地”的神话。
  只是在海伦的心目中,干燥陆地井非神话。
  这个信仰——以及一个她养大的非常特别的孤儿,给了她活下去的勇气。让她相信明天会更好。
  此刻她正在为两个倚身于吧台、衣衫又脏又破的男客服务,他们采取这种姿势的目的,或许是想找一个偷窥她衣衫内的风光的好观点吧!她没有排斥他们的眼光,只要能够保持距离就好。要是有人敢冒险毛手毛脚的话,她可能会用吧台下的刀片,把他那玩意儿丢给他。
  “泥土又有什么了不起呢?”较年轻的一个问对方。
  “反正不能吃。”稍微年长些的一个回答。
  她替他俩各倒了些第三级的浑水在玻璃水杯里。“但是从里面可以长出能吃的水果和蔬菜。”她说。
  “说的倒也是,”年轻的一个说:“但一个人能够弄到的泥土的分量,根本长不出太多的东西。”为了强调他的观点,他指着贩卖区里一个近乎空荡荡的柜子。柜子里有个盆子,种了棵干巴瘦小的番茄。贩卖区设在吧台后方。归海伦所有,也归她照料。
  “你买得起吗?”她狡猾地笑着问。
  “这不是重点。如果你问我的意见。我告诉你:重点在于这玩意儿的价值被高估了。”
  “你这龟孙子!”较他年长的同伴说,“你会为了这玩意儿被杀头的,和我一样!”
  “问题不在于这些泥土可以用来做什么,”海伦说:“而在于它所代表的意义……它使我们想起我们内心深处一处与生俱来的秘密地方……”
  这两个生意人的眼睛发亮了。她提到的是水世界一个基本的真理。
  “再说,它表示了一个许诺。”
  “许诺?”年轻些的一个问道。
  “是的,”她说:“除此之外,它还提示了一个问题……我来自何方?”
  “干燥陆地。”年长些的用轻柔得近乎圣洁的语气说。
  “那个流浪客带丁些泥土来。”另外那个摇头叹息。
  “没看过比那更纯的了。”年长者认同地说。
  “来一杯。”一个粗哑的声音说。
  海伦抬起头来。看见一对寒光闪闪的蓝色眼睛。这是一个筋肉结实,穿着鲨鱼皮服装的商人,金发及肩。要不是他的眼神有些凶残,应该是相当英俊的一张脸孔。被太阳晒避的肌肤。其实原来相当白皙。他是个日耳曼人。
  “第二级的。”日耳曼人说。
  她拿了个大水瓶。却把手按在瓶子的细颈上,说:“三块钱。”
  他掏出硬币,对她露出色迷迷的笑容。从她手上拿走了杯子,走到一张桌子那里。有个穿着破烂、头上无毛的可怜失水病人在等候他。
  一个有钱的商人有什么必要和这样一个乞丐打交道呢?——海伦心想。就像她在很多时候会同情这种人一样,她同样也会把他逐出旅馆的。她一直在等着有一天早上,这个无家可归的人在喝了过多的咸水之后。和其他那些失水症患者一样。吐得胃肠都翻了过来。
  现在这个老东西和一个外表富有的陌生人坐在同一张桌子旁边,显然他俩要共享一杯日耳曼人买的水了。
  海伦不喜欢这样。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想到这里,她的后颈就发硬。
  她开始用一块抹布擦桌子,那两个人谈起话来了。海伦听不见他们谈话的内容。真糟糕——因为间接说来,也会牵连到她的。
  日耳曼人和那糟老头并肩而坐。他在玻璃杯里倒了些浑沌水。老家伙咧嘴嘻嘻笑着看他。
  就在他伸手拿杯子的时候,日耳曼人用力地抓住了他的腕骨。
  “我们还没有谈妥。”日耳曼人说。
  然后,他用一根手指沾了沾杯子里的水,再放进嘴里又舔又吸的。老人的表情很怪异,揉合了痛苦和喜悦。
  “首先。”日耳曼人说:“你告诉我。”
  “是那孩子。”老人低语道。
  “什么孩子?”
  “那个女人。”老人伸手指了指。
  日耳曼人朝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海伦。她此时正替那两个商人做第二回合的服务。
  “我们到底在谈那女人还是孩子呢?”日耳曼人颇不耐烦。
  “都有!”
  “好,那他们怎样了?”
  “你知道,是她的孩子,嗯,也不是她的孩子。该死的,要是不来上一杯,我想不起来,也说不出话……”
  他又想伸手拿玻璃杯。这次日耳曼人把他的手腕扣得更紧了。
  “先谈话,”日耳曼人说:“再喝水。”
  老家伙舔着干灼的双唇。低声说道:“她养了个孩子。孩子不是她生的。她也是从别的地方来的。”
  “你是说另一处环礁?”
  “不。是这样的……”老人的眼睛张开了。虽然他老眼昏吒,犹如面前的杯中水,却精光闪闪。”她来自干燥陆地。”
  日耳曼人嗤之以鼻:“干燥陆地是个神话。”
  “也许。但这孩子,她身上有记号……刺青,黑墨水印的……在她背上。我看过了!”
  “有些奴隶商人在女人身上烙上这样的记号.”日耳曼人说着,耸了耸肩。他把水杯举到自己的唇边轻啜着。
  “没什么特别。不值得一杯水,这是可以确定的。”
  老人更向他靠近了些,使他兴致高昂的倒不只是手边的那杯水。“但那可不是奴隶的印记。据说……你如果看得懂那些符号,就像地图一样,可以一路带着你到干燥陆地……”
  日耳曼人更不屑地用鼻子哼了一声。“又来了,糟老头,你又在谈些没有的事情。”
  但那老人很专注地看着他。“有些人还是相信。我听说……但我不会告诉你我听到的是什么。尤其是在你连一杯水都舍不得的情况下。”
  ”试试看,我也是很慷慨的。”
  老人又更靠近了些,除了他嘴唇翕合不已之外,几乎听不见他的声音。“是这样的……听有些商人说……某些人监视着那孩子。懂了吗?他们也听到了地图的传说。”
  “所谓‘某些人’指的是谁?”
  “你也知道啊,是火烟族的。”
  “火烟族。确定吗?”
  老人严肃地点了点头。
  日耳曼人温和地笑了。“这样嘛……我们可不希望得罪了他们。是吗?这件事最好是只有我们知道,老家伙。你说呢?”
  说完,他把玻璃杯推到那老人面前。
  “我认为你既慷慨又仁慈。”
  老头子贪婪地把杯中的汁液吞下喉头;这时候另一个商人走到了柜台前。

  这商人就是戴着风壳耳环。带来了一些高品质纯土。在此地引起大骚动的……
  海伦收敛起对他颇感兴趣的表情。他是那种粗犷之中带有帅气的类型。不错,但,引起她兴趣的,不在于他是个异性。她是对他带到绿洲的那些泥土感到好奇。而且那和干燥陆地的承诺有关,在她心目中,意义重大……
  她用纯生意的口吻问他:“有什么要效劳的吗?”
  他好像迷了路似的四下打量着。“不错——旅馆是你经营的吧?”
  “不错。”
  “也许你可以告诉我贩卖部在哪里。”
  她这才知道她身后空落落的四壁看来有多可怜!木头柜、金属柜里近乎空空如也,网状的吊蓝中一无所有。
  “你看到的恐怕就是了。”她容色庄重却又不失幽默。
  “天杀的,”他说:“你根本没有东西可卖。”
  “流浪客,恐怕你说的是自己吧?”另一个商人大笑道。
  通常这种状况是不会让海伦受窘的。但这陌生人所散发出来的某些气质却使得这时刻尴尬无比,她的脸红了。
  “要我替你拿些喝的吗?”她说。
  “你有多少水的存货?”
  “六瓶各种等级的。”
  他点了点头,贝壳耳环随着摇晃。“我全部要了。”
  “你要让我关门了……”
  “你迟早做不成生意的,对吗?你的水要卖的吧?”
  “是的,但是……”
  “那么,我全买下了。”
  “……好吧!”
  “你有帆布和绳索吗?”
  “我们有用动物毛编成的绳索,没有帆布。”
  “有面包吗?”
  “没有。“
  “木料呢?”
  “陌生人,只有壁柜。”
  他眨了眨眼睛。“那么,杂志呢?”
  那简直是奢侈!
  “如果我有杂志的话,”她说:“我早就卖掉,可以退休享福了。”
  在水世界,杂志是唯一比泥土还珍贵的东西。干燥陆地时代的实体照片都在上面……还有什么是更珍贵的呢?
  陌生人意兴萧索。他的钱能在绿洲买到的东西实在太少了。
  海伦的同情心油然而生。“喝些水怎么样?我还存了几瓶……”
  他点点头,倚身柜台。“我要一大杯。”
  她从瓶子里倒了些浑浊的水在一个玻璃杯中。
  “是二级水吗?”他问。
  “是的……”
  “我要上好的,”他丢了一块钱在柜台上。“纯的。”
  她另拿了一个瓶子,倒了一大杯清水。日耳曼人不晓得什么时候溜到柜台边,站在水手身旁……
  水手不理会。把杯子举起,凑近鼻孔,闻它的气味,然后,轻啜了一口。接着,他咕嘟咕嘟地把一大杯水吞下肚去,仿佛一整个礼拜都没喝到水似的。
  “英国佬。味道怎样啊?”日耳曼人问他。
  水手将空杯递给海伦,说:“再来一杯。”
  日耳曼人碰了碰她的手腕,说:“两杯,甜心。我相信这么有钱的人不会在乎请人喝一杯的。”
  她抽开了手,皱眉瞪着日耳曼人。
  水手静静地说了一声:“只要一杯。”
  日耳曼人先是呆呆地瞪着水手,然后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海伦相信日耳曼人不会轻易忘掉他和水手之间的过节。
  她重新倒好了水,转过头去清理吧台。
  日耳曼人对水手说:“我看你脚上穿了靴子。”
  “不卖的。”
  “可惜!我欣赏一下,你总不介意吧?”
  水手不说话。
  “我们这么说吧!泥土人,你在海上飘流多久了?”
  水手冷冷地望他一眼,什么也不说。
  “谈话不需要付费的。”日耳曼人说。
  “水世界里没有无偿的事。”水手说。
  “我刚才只是在问:你出海多久了呢?朋友嘛!聊个天又何妨?”
  水手调开了视线。啜饮他的第二杯水。“这是几月了?”
  日耳曼人皱着眉沉思。“我想想看……三月、四月、六月……八月了,对吗?”
  那一对坐在吧台远处的商人有听没听地点了点头。
  “没错,八月了。怎样?你从上一处环礁来到这见.隔了多久?”
  “十五个月。”
  日耳曼人大吃一惊。“十五个月?圣灵啊!你没开玩笑吧?”
  水手慢慢转过头去看他。“我像是开玩笑吗?”
  “没有,你是认真的。十五个月……你不喜欢人类吗?”日耳曼人笑得乐不可支.猛摇着他的头。竟然问,有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两眼眯成了一条直线,表情冻结了。
  水手在注意什么事让他产生了这样的反应。
  只是一个孩子。
  是一个从柜台后面的贮藏室里走出来的孩子……

  她一定不到七岁。她皮肤的颜色比女老板深——这女人不像孩子的妈。虽然她们都够美了。她身上的皮制网状衣和这女人的也很像。只是孩子穿的是中空款式,还有她那一头无比卷曲的头发,看来和绿洲居民有天壤之别。水手认为这孩子可能是拿不勒斯人。
  女孩走到火炉前——在这种季节里,里面自然没有生火——打开炉门,从里面挖出一些煤炭来。
  女孩弯下身子。衣服向下滑了些,露出背上的一些什么……是胎记吗?
  不是,水手知道那是刺青……一个深色的圆圈,一座锯齿状的山峰,一根箭,还有圆圈里外看来像是东方文字的字母……
  他不是唯一看到这些东西的人。日耳曼人的眼睛定住了。他移到柜台前面,似乎要爬上去了。
  海伦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艾诺拉。”她叫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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