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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欲同人)相濡-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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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默苍离问起,也不算意外了。欲星移略笑,答道,自由心证罢。
  他说,给我诛心之论。
  诛心?欲星移屈起腿,坐起身子,“我只字未提,你也该领会了。”
  默苍离冷冷看着他,像是困惑,看不出情绪,“你还干过比这更愚蠢的事么?”
  “至多只能算知情不报……毒不是我下的。”
  “没有推波助澜?我还以为鲛人都喜欢玩水。”
  “……一次而已。为了阻止她出兵。”
  有人想毒杀中宫——这个消息的来源很曲折,但是欲星移还是跟进了,用力推了一把,提前了毒发日期。主要的毒确实非他所为,如果要推测,人选应是上官夫人。
  “她出兵用武力主掌墨家,预计回归时中宫毒发,宫闱大乱,再趁乱而入,控制羽国。就是这样一件事而已,我不报过来,也是担心此事外泄。”案几上茶已冷,他喝了一口润喉,这茶苦涩,于是就将残茶泼了,“鸿儿未来是羽国雁王,此事外泄,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你手法够干净?……上官氏下毒并无实证,小心将来被人翻出来,让那孩子反噬。”
  “雁过留痕,鱼过去任何痕迹都无,你担心作甚。”他倾身打开香炉盖子,添些桂皮,“——不是你常说的么,他一个小孩子,哪懂这些。宫中皇子本就与生母疏离,过两年,恐连她的面目都记不清了。”
  此事便不再说。近日天气也没见凉爽,冰盘风轮俱在,但听闻外面蝉鸣,总觉得烦热,便不想怎么亲近。欲星移原留在这里,也是因为这人在故居为母亲守孝;现在他回来了,自己也不必成日里留着,四处走走也无妨。
  “走什么走……羽国都要翻天了,你还想去那避暑么?”默苍离将窗放下、门闩上。室内天光霎时昏暗了,颇有点旖旎味道。
  欲星移摇着扇子,说,热。
  那人顺水推舟:穿太多才会热。
  “学生可就在门外。”
  “告诉他们,午睡醒了,我代你查他们功课。”
  “你这是要活活把人吓死么……”
  这样亲密起来,弄得浑身都是汗,想去洗掉,又不想爬起来,索性就这样合衣睡下了。这一觉到夜里,欲星移不知怎么的睡得格外深沉,门外有人来传报,默苍离醒了,也没叫醒他,独自去听事情。
  起初还是意料之中的事——羽国那边,上官氏被定为兵变,几处封地已被大军包围。
  他灯下看了一会,那人就自己醒了,也坐过来看,一眼看到了算是意料之外的回报,眉头皱着苦笑。
  “……她可真是……厉害。”
  ——上官夫人被定罪为兵变后,老五当日手刃上官氏,将人头送去京城。
  对雁王而言,这场叛乱是凰羽所平,可谓大义灭亲;而她也带着封地十五万精兵的兵符上京入宫,归还了兵符与封地。此后,凰羽留在羽宫之内,侍奉雁王。
  后位空悬,而她是平乱功臣,也是族内贵胄,这十五万精兵与万里封地就是这名女子的嫁妆。朝中甚至没有来得及形成一个与之抗衡的集团,云霓宫、霓裳宫就立凤印凰册,开始了新后的册封大典。
  这都是三个月后的事情了。羽国在极北之地,欲星移放弃了那里所有的暗线和情报网,尚贤宫的墨家力量无法再渗透进去。默苍离说,无论毒杀中宫的人是不是上官夫人,你当年到羽国,就应该直接揭发这件事,将真凶的矛头指向她。一能保住中宫,做一份人情给皇室;二是同样能阻拦出兵,扳倒上官氏,让老五没有还手的机会。最后再施恩于老九,他并非忠心之人,夫人和老五一旦失势,他会立刻投靠你——那么,死的就是老五,而不是他。
  欲星移说,算是我做人失败。
  默苍离说,你为何不这样做?
  他终于无言以对。这是他不擅长的情报战,情报差距太大,默苍离所说的方案就无法施行。但就算真的打这场情报战,他也没有赢的把握,在对方的战场上打一场对方擅长的战斗,哪怕默苍离拿刀逼着他,他也不愿意去尝这惨败滋味。
  可这话不能明说,否则他说一句,默苍离能还他十句。
  两人很少争执。因为欲星移不会和他吵,反正也吵不过——欲先生是什么出身教养,还能说那种不体面的话?
  有些话就当做没听见。默苍离性情更加不好,多是强词夺理的气话,根本无需当真。
  这几年事情渐多,相处的时间就少。少年时那样绵密剔透的情感,如今也随着时间慢慢沉凉下来。倒也并非是无意了,只是情到浓时自转薄,真的难得能私下相处,那人还是待他很好,像是想尽力弥补什么似的。
  但欲星移无所谓。他无所谓这些弥补,也无所谓那些伤人的话。默苍离冷,他也跟着冷,但那人想温存时,自己也没有心思再热络起来。交陪时是那人在钓鱼,此时却是换了身份:他知道默苍离察觉到了这种疏离。这是个那么聪明却笨拙的人,看他无措地想拉近距离,甚至还觉得有几分好玩。
  若是寻常交陪,这也算情致了。但默苍离不知该如何是好,到了最后,也只能继续让他当代钜子,自己千里迢迢去道域处理些事情。他前脚走,玄之玄后脚就来了尚贤宫,说,你何不多冷落他几次?最好弄得他十几年别回来,大家皆大欢喜。
  “我和他的事情,你倒是清楚。”
  欲星移立在栏前,看阁外红叶。今年的红叶发得不好,半红半黄,颇有些萧索寥落。
  老九的死毕竟有所震慑,让其他人略微收敛,可眼睛还是盯着这里的。钜子和欲先生之间的事情众人心照不宣,也无从说起;但这两个人亲近或疏远,九算都会得悉。
  也不知道得悉这个有什么用——换做是欲星移自己,对这类情报肯定一点兴趣都没有,和长舌妇每天叨念的八卦似的;他最不擅长情报战,其他人没放松,事无钜细,悉数要捏在手里。
  钜子与他终究还是淡了,若金秋红叶,也不知道将来能否再热回来。
  “我还听说,你想回海境,哪怕只是回去小住半个月——但他也没有准许。”面前的这个人,今日是孩童模样。影形千面,他只做一个打扮,却比千变万化更叫人捉摸不透,“你进墨家,根本不想当钜子,只想当九算,也不知道是不是鲛人一族为人臣惯了……”
  欲星移折了枝红叶拢在袖里,眉目淡淡的,“那你们呢?你们都想当钜子?”
  “倒也不是每个人都想。只不过你要知道,依照默苍离的性情,杀了第一个,就会杀第二个。我们也要自保,不能坐以待毙。”
  “他也不是那样暴戾的人,相安无事也不是不可能。说起来,杀了老九的又不是他,是老五多疑,又要找个替罪羊……”
  玄之玄的双眼幽黑,深不见底,“老三,你在羽国的事情,老五是全数知晓的。”
  “……唉?那便算了,还想逗逗你的。”略笑着,他拈一片红叶,放在青碧茶碗中。
  午后静谧,红叶鲜艳。平和廊下平添一丝凉意,连带那漂浮在茶上的红叶,也微微失了颜色。
  ——老五知道了。知道了多少?到了哪种程度?……欲星移放弃了情报战,早已落后太多。九人之中,他的计策偏向默苍离,却不似那人这般侵略如火,而是更加飘逸灵动。玄之玄一语既出,他早推算到了后三步,眼神中微光如黑潭白花,一晃而过。
  “他去道域对付老大的事情,你替他留在这里坐镇……那你有没有想过,站到我们这一边来?”
  幕四十二
  哦?欲星移的眼角微敛,像是笑了:“你们”?这个所谓的你们,指的是哪几位同门?
  ——老七在做学生时就是上官氏那边的人了,老五自不用说,算是结下了大仇。御兵韬身份敏感,不会涉及这些事情,暂可放心。至于其他几个,大多算羽国那边的,还有几个,譬如忘今焉,自己也有自己的打算,否则默苍离就不会亲自去料理了。
  钜子之所以还能坐得稳,就是因为有欲星移坐镇。那个人说话虽然难听,但却没说错,他就是个守天下的脑子。两个人只要有一个人在尚贤宫就能稳定局面,另一个可以随意外出,不必担心派内变故。
  “他能许你什么?老九死了,你站在他那边,二对六,他无靠山,又得不到墨家全派支持,并无胜算。”
  “这难说。二对六是一件事,一对一又是一件事——老五不就手起刀落,把老九砍了吗。”
  “哈……你不必替他说话。那种事,不会发生第二次。”
  “是么。”欲星移回到廊下,撩起帘子,去看屋内泡的千里香,“你们要真能做到二对六,御学长早就拆了尚贤宫了。何必费力。”
  这千里香是早上泡的,发了三四遍色,却还没泡出琥珀色来,教人没了耐性。玄之玄抓过茶碗泼了:这样费时间的茶,留它作甚。
  茶味醇厚,好喝就是了。它就是一碗茶,不指望能祛病长生,但可满足口舌之热便是。
  茶再好,喝茶的人却会没了耐性。
  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牵连我一杯好茶,总要再还我一杯雪顶含翠罢。中原好茶多着,同门莫要藏私。
  默苍离镇日将你困在这,连一两云雾茶都养不起你吗?
  他吗……小家子气。
  再说了,什么困不困的。弄得自己好像走不开似的。
  ——再仔细想想,又确实走不开。欲星移想回海境做些安排,他不肯放人,就这样一直将人留下。虽说没什么,但也终究算个心结。
  鳞族对海境的眷恋,或许是人族永远无法理解的。欲星移和他说不清,索性不说,装作云淡风轻了。
  午后了,玄之玄倒是真叫人泡了茶,是上好的雪针,拿冰桶镇着,打开了那白绢布,清洌茶香扑面而来。这茶要冷水浸,浸半天方能出最冷冽干净的香。
  就为了一杯茶,欲星移又留他半天。这茶叶难得,寻常弄不到,更没那功夫冷泡。
  那细如银针的茶叶在水中根根分明,赏心悦目;石风铃轻轻响着,那人忽然问,“你知道鲛血的买卖吗?最近在沿海一带,又开始盛行起来了。”
  欲星移摇扇略笑,目中却有几分寒意,不作应答。
  鲛人血,可起死人,生白骨,是价值千金的奇药。活杀取血,更是药效显著。鲛人百毒不侵,少有疾患,便是因为这个缘故。
  麝因香而死,象因牙而死,蚌因珠而死,怀璧其罪罢了。
  海境明令禁止外出,但仍有些鲛人年轻无知,会贸然离开封地,去外界活动。这在鳞族看来算是自作自受,故而只是怜悯,也未如何追究。可现在这事情被摆在台面上提及,显然是故意让他不痛快。老七就是这样,颇孩子气。
  玄之玄端起那琉璃盏,看里面淡青茶水泠泠:不知一个默苍离,值几条鲛人?
  欲星移半阖着眼,轻声问:不知你觉得,自己值几杯茶?
  互相踩要害,点到即止就是了。玄师弟今天这一脚踩得狠了,难免让人不快活。
  过了午,天回暖,大概是秋老虎,比三伏天还要热。雪针茶的味道沁人心神,总算带来些凉意。沐摇光来回报,说,有位师者过来北宫请安。
  什么请安不请安的,直接来就是了。欲星移苦笑,让玄之玄继续坐着,“也不知从何时开始的,老八开始讲究了。”
  “老八是出身,自然守规矩些。”
  “九算平起平坐,他守无需守的规矩,我还担心其他人看轻他。”
  “他胆子小,被人看轻,说不定还舒服些。”
  这样说着,就让沐摇光将人请进来。老八站在中廊外行了礼,再进来坐在玄之玄身旁。尚贤宫里留下的几名九算,皆以欲星移为首,他们手中的权被剥得差不多了,又得不到老五的扶持,日日如履薄冰。
  老八也闻到了雪针茶香,于是也匀了一杯。过一会,北宫的厨房那送来些精致茶点,放在冰盘里,用荷叶包着,清新可爱;侍候人再单送了一份药茶过来给欲星移,其他人也不通药理,只能闻到些苦涩的桂枝与当归味。
  “你病着?”玄之玄不禁皱眉,他不喜药味,“这也不是四物汤罢。”
  欲星移将药茶放一边,等凉一些再喝,“连我在喝四物汤都知道,盯得真紧。”
  “都是你自己选的,要站在默苍离这边。”
  “——活血补血的药茶罢了。一方水土一方人,我是鳞族,换做你去海境住几年,每天把花椒当饭吃都保不住膝盖。”
  在人界生活,起初是不觉得什么的,但是上次换鳞落下了病根,之后也未回海境好好将养,感觉就更重了些。他想回海境,其中也有这层缘故。
  三人坐在一起,老八倒也没特别亲厚谁,安分守己。他们留在尚贤宫的这一批被默苍离和欲星移打压得狠了,连年少时的意气风发都没了,看着畏畏缩缩的。
  好在欲先生待人平易风趣,不像钜子那样丧心病狂。喝了药,欲星移就让人抱来些名迹古画,邀众人同赏。也没看多久,大约过了三刻,他就有些发困,道了声对不住,先行回去休息了。
  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时都日暮了,玄之玄已离开了尚贤宫。他在榻上靠了许久,只觉得说不出的难过,头沉得叫人想吐。
  外面华灯初上,青竹林里夜明珠璀璨,虽是繁盛美景,却难掩寥落。药茶的紫砂杯还放在案几上,欲星移将里面的药渣随手倒进兰花盆里,让人拿去收拾了。这兰花没人好好侍弄,叶子都发焦了。
  侍候人说,公子镇日里拿药浇它,再好的兰花都给折腾死了。这株紫霞明明今年能开花的,现在连花苞都发不出。
  光看叶子,长得也挺好。欲星移拨弄了一会,挽了袖子,兴致勃勃去替屋里的兰花摘心。老六告假回去了,这里就留下了老八和老四,也没其他事情,他也闲着。这样弄了半晌,花香染得身上都是,兰香幽远,太浓了也不太好了。侍候人来问他是否用晚膳,大概被那花香冲得,人也没了胃口。
  外面有人弹琵琶,也不知是哪的学生,弹得生涩。他听了一段,让人取来一支老箫,站在窗前,跟着应和了一曲。自己的技艺也生疏了,墨家不尚管弦,那人也没兴趣弄这些,便极少有机会摆弄。乐声次第静后,老四抱着琵琶来看过他,便又同弹了几曲。
  “你用过饭了?还是去我那一起吃?”老四也吃的晚,他为人随和,两人走得近,经常一起吃饭喝酒。现在晚了,欲星移才觉得有点食欲,说,要不然出去吃罢,好久没去过鱼龙居了。
  学生时候常去,如今不常去,开始念想那里的下酒菜了。北宫有自己的小厨房,却做不出那种老卤的小味道。
  老四说他口重,欲星移也无奈,自己不太吃卤味,最近才开始想的。
  这样又过了几日,发困得愈发严重,终于让鳞族的医官过来看了。众人都想,至多也就是换鳞前的反应罢了;结果医官说,已经凝珠了三个月,公子自己没觉察的吗?
  欲星移还一件绀单衣外披着朱墨常服,坐在廊下风口中,听见这话,不由怔怔的;三个月前,大抵也就是默苍离和他因为羽国的事情吵完、又想盖过此事,便和好亲近的那次。
  他是起了这个念头。鳞族大多喜欢趁着年少凝珠,将这件大事了结。而上次碎珠后休养整备,他却也是只有念头罢了,没特别去注意。
  这件事也未外传,怕节外生枝。凝珠被取出后,就在北宫设了法阵供养起来。这段时日本该休息的,然而恰逢秋分,所有九算归来述职;默苍离不知道何时归来,门内事务由代钜子处理,依旧是一刻不能放松。
  幕四十三
  封后那年,凰羽尚未双十年华,如今登极,母仪天下,该尊称她一声凰后。
  多年未见,众人各有变化,老九的位子已经空了,钜子不发话,自然也无人去填补。老五和他在北宫的廊下遇见,还是老样子,言语中带着皇家矜贵,也有些女人才有的锋芒。
  人难得来了那么齐,不知老大和钜子赶得及秋分么?她抚摸着留长红染的指甲,望着宫门黄花。物是人非事事休,这里曾是上官氏的宫殿,如今却找不到任何过往的痕迹。身边的人和她很像,从来喜怒不形于色,对谁都带着美好的笑意,哪怕是身边最亲近的人:老三,羽国的风水可好?
  人还未到齐,她来得早,代钜子就带师者闲步片刻。羽国风水自然是好,否则也养不出这样国色天香的中宫。欲星移给她的贺礼中有珊瑚冠一顶,正红珊瑚哪怕在海境也是珍惜之物,她也不会不识货。
  她的美貌与这珊瑚冠相称,他也送得心甘情愿。
  “银杏书楼也算你们的故居了,也不好好留着?”他们路过银杏道,秋日金杏华盛,比往年开得都好。那书楼没让人去料理,就闲置着,也无所谓有没有学生住进去。
  欲星移站在门扉外,看里面落满厚厚的落叶,“学生们嫌这里冷清,不愿来住。”
  “再怎么说也曾出过一位钜子一位九算的风水宝地,肯定有人想来沾沾喜气。”
  “喜气么?哈……”
  “当然是喜。他与你,就如当年父亲与默先生,走得太近了,叫人不免觉得与你们隔阂……故而母亲不喜欢那位先生,但也未在我面前明说过。”
  这段往事,他入主北宫后也听闻过。当年那两人结缘,一人成了钜子,一人成了九算,上任钜子留他在北宫内住过一段时日,但几年后就另赐了别院。这都是年少时的故事了,也不知究竟是如何的。
  欲星移如今住在北宫,也无人有异议。他只是代钜子,又不能入主天志殿。凰后说,这宫殿可不好住,阴气太重。有些人住一辈子再也无法离开,也有些人离开了却死于非命。
  “我非是钜子血亲,那些死于非命的,也不是我动的手。”欲星移推开了门扉,枯叶翻飞,光尘缭乱,“若非你的母亲,其实众人本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老三,你这话说得留情了。”
  “本就无血海深仇,何必弄到这步田地。”
  “那你何必再站在他那里?是眼睁睁看他将同门一个个了结了、在九算位子上换上自己的人,还是帮他一起杀?况且,你助他一天,就无法回到海境。”
  “待天下太平,总有时间能回去。”
  “待天下太平,他也不会让你回去。当局者迷,你还不懂他的想法?”
  满是尘灰的回廊上,他终于止步了,看着檐下枯藤花。当年的藤花开得那般好,像是永远不会残败似的。然而这世上,本就没有人事物能亘古不变。
  就在这时,门扉外又传来了轻响。他们见到那人一身青衣站在银杏下,满肩流金,神色平常。
  钜子回来得巧。他来了,凰后也就道了声久见,宛如无事。
  “你们二人重回故居,我也不叨扰。”她含笑,又回过头,施施然看着欲星移,轻声道,“最后和你说个事情——从前,北宫庭院的角落放着几缸荷花白鲤鱼。那些鱼总想跃出水,以为外面是更大的江河……母亲怜爱它们,就让人用石板盖住陶缸,不让鱼跃出。我方才见到它们还在,你可以看看,那些鱼现在如何了。”
  自道域回来的只有默苍离。御兵韬问,老大死了?
  他问得这样直截了当,以至于殿内无人敢回话。
  欲星移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拿盖子撇去浮沫,看着血珀似的茶色。钜子说,你这样顾及同门情谊,我不介意派你去道域,兴许找到的是活人,兴许能找全他的尸首。
  寂静殿内,许久才传来一声冷笑。玄之玄说,何必故弄玄虚。
  是啊,何必故弄玄虚。默苍离靠在椅背上,声音中透出一股倦意,“忘今焉是否还在,你是最清楚的。”
  “你是想连我一起杀?!”玄之玄拍案。他忽然笑了一声,说,现在你们知道老大的生死了。
  默苍离的声音不算响,在昏黑的殿内回荡,“至少,你们现在学会联手了。两个也好,三个也好,甚至拉上欲星移也无所谓,你们可以尽管试试看,我当年提出的变革,到底是不是说笑。”
  夜已深,众人散了,陆续出了天志殿。两人到了隔壁的书房,默苍离打开窗子,让这里透些气。他很久没回来,书房中被闷出一股说不出的霉尘味。
  “这些日子,你过得怎么样?”
  这句话听上去像是客套,但却是默苍离想了很久才问出口的。哪怕直接开口问公事,欲星移也不会有意见,可是这一次久别重逢后,他却问了这句普通的话。
  “过去那么久,还是问得这样笨拙……不想问就别问了,我不会有什么想法。”
  那人听了,就真的沉默不语,连公事都不提。欲星移坐在案前看这次道域动乱的文书,那人坐在案后不开口,他也不说话,就这样寂静着。
  过了许久,他将近看完了,那册文书被默苍离抽走。随后,那人一言不发起身,走到他的身边,垂手抬起他的下巴,指腹摩挲过那狭长眼角。
  欲星移的月白兰罩衣从身后被褪下,衣衫中还落着两片银杏叶。那人从背后拥吻他,耳鬓厮磨。顺着默苍离的动作,他伏在书案上,枕着厚而柔软的宣纸,能闻到浓得刺鼻的墨香。他们是第一次在书房中亲近,以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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