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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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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只剩下女人和孩子,气氛轻松欢愉起来。

老夫人又留他们吃饭。

吃了饭,大家知晓老夫人中午小憩的习惯,都不敢久留。

东瑗跟着五夫人和五房的十小姐薛东婉、十一小姐薛东姝、十二小姐薛东琳,及六爷薛华逸,去了五夫人的院子。

姨娘们等着给五夫人请安。

五夫人坐在东次间宴息处的临窗大坑上,让薛东瑗和薛东琳坐在自己下首,十二岁的六爷薛华逸抱在怀里,薛东婉和薛东姝依次坐在挨炕的金丝楠木铺着弹墨椅袱的太师椅上,几位姨娘赐了锦杌,沿炕各自坐了。

说了几句话,五老爷从外面回来。

五夫人就吩咐东瑗她们各自散去,不给她们在五老爷面前说话的机会,却喊了十小姐薛东婉:“婉姐儿略站站,我有几句话说……”

薛东婉的生母何姨娘眼眸狂喜。

和薛东婉同住在桃慵馆的十一小姐薛东姝却有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五老爷又留了薛东琳和薛华逸,其他人这才退出去。

刚刚出了院门,五姨娘章氏就抿唇笑,低声对薛东瑗道:“五爷真疼孩子,每次在夫人这里吃饭,总是让琳姐儿和逸哥儿陪着。自古严父出孝子,五爷倒也不顾忌……”

这是在暗示东瑗,她虽然是嫡女,可是在五老爷心里,和姨娘、庶女是一样的地位。

是挑拨离间吗?

东瑗装作不懂,柔婉轻笑:“父亲朝中事务繁忙,难得在母亲这里吃饭,自然想儿女绕膝。”

章姨娘是前年翰林院掌院学士裴大人赏给薛子明的,今年才十九岁,明妍妩媚,五夫人总是防着她,她的待遇不及其他几位姨娘。

难道她想借着挑拨离间,把自己和她拉到一个阵营,对抗五夫人?

东瑗好笑。

五夫人再厉害又能如何?拾翠馆的大丫鬟和管事妈妈,拿的是老夫人屋里的月例,不与五夫人相干。

章姨娘还想说什么,一旁的十一小姐薛东姝就拉了东瑗:“九姐,我听说祖父书房那块宝砚赏了你,可是真的?”

东瑗颔首,也感激她把章姨娘的话打断。

“我正好没事,去九姐那里讨杯好茶,瞻仰瞻仰那块宝砚。”薛东姝娇笑,挽着东瑗的胳膊就往拾翠馆去。

东瑗的拾翠馆四周种满了翠竹,绕过两条回廊,便是一大片桃林,桃林的西南角有栋精致小楼,就是薛东婉和薛东姝住的桃慵馆。

“我做了梅花酥,十一妹帮我尝尝味道如何。”东瑗亦亲昵冲薛东姝笑,然后跟几位姨娘见礼,就回了拾翠馆。

薛东姝的生母二姨娘眼角有了几缕淡然笑意,然后看到身后的三姨娘和四姨娘,问道:“今日怎么不见妍姐儿和娴姐儿?”

十三小姐薛东妍今年八岁,是五房的三姨娘袁氏所生;十四小姐薛东娴五岁,五房的四姨娘宋氏所生。

听到二姨娘问,三姨娘口气平淡说了句:“受了风寒,还传染给了娴姐儿……”

大姨娘何氏生了十小姐薛东婉,二姨娘孔氏生了十一小姐薛东姝,她们俩都是先夫人韩氏的陪嫁丫鬟。而三姨娘和四姨娘则是五夫人杨氏的陪嫁婢女。四人两个阵营,向来水火不容。

见三姨娘口吻平淡,二姨娘也不太介意,笑了笑,跟着大姨娘,回了自己的住处。

那边,薛东姝跟东瑗说着话,却总显得心不在焉的。

到了拾翠馆,薛东姝笑道:“我才想起来,前段日子答应帮三伯母做双鞋,应了腊八节后一天送过去,还有边口的纹饰没有绣好,改日再来叨扰九姐。”

原本就不熟,她说去拾翠馆坐坐,也是替东瑗打断章姨娘不着边际的闲话,东瑗自然不会强留她,笑着让她回去慢些,这几日还在化雪,路上湿滑。

薛东姝道是,由自己的大丫鬟芙蓉扶着,回了桃慵馆。

当天半夜,桃慵馆那边吵闹起来。

东瑗亦被惊醒,看了墙上的自鸣钟,才寅初三刻。她披着裘袄起身,让橘香掌灯,然后吩咐小丫鬟去桃慵馆看情况。

小丫鬟回来,吓得哆哆嗦嗦:“九小姐,十小姐没了。”

第010节故人他行

十小姐没了?

东瑗耳边兜兜转转,半天都是这句话在回荡。

直到橘红声音微颤,问那小丫鬟:“十小姐……好好的,怎么没了?”今天跟九小姐去老夫人的荣德阁喝腊八粥还看到了十小姐,她气色红润,腼腆坐在五夫人身后,不声不响的,一如既往的贤柔乖巧,怎么就没了?

一向活泼的橘香则紧紧攥住自己的胸口,有些透不过气来。

东瑗缓慢回神,尽量让自己的语调不带颤音:“还打听出什么了?”

那小丫鬟摇头,不知是冷还是怕,身子哆嗦着,断断续续道:“世子夫人已经在桃慵馆了,荣妈妈和花忍、花烛两位姐姐守着,谁都不让进……我绕到后面厨房,塞给当值的小丫鬟两个八分的银锞子,才知道是十小姐没了……”

荣妈妈是世子夫人屋里的管事妈妈,花忍和花烛是世子夫人贴身大丫鬟。

东瑗想起下午在杨氏的屋里,她喊十小姐薛东婉略站站时,十一小姐薛东姝那眉梢瞬间流露出的忧色。

橘香遣了那小丫鬟下去。

罗妈妈披了件绒袄进来,狐惑问东瑗:“小姐,桃慵馆那边吵吵闹闹的,要不要派个人去打听打听?”

橘香眸中的震惊与哀痛尚未回转,定定望着罗妈妈:“妈妈,十小姐没了……”

罗妈妈脸色大变,失措问橘香:“这年关的,十小姐怎么就没了?怎么没的?好好的小姐,我昨日去找玉佩,她还笑着问我咱们小姐最近做什么针线,一点也看不出生病……”

不可能是生病。

荣妈妈和花忍、花烛是世子夫人荣氏跟前最得力的,出入就是行荣氏的令,她们挡在门口,就是世子夫人挡在门口。

这样怕人知道?

东瑗明白,薛东婉是自尽的。

似三月桃蕊娇艳的年华,为何要自尽?对于这个庶妹,东瑗是了解的,没什么心机,为人憨厚单纯,又有杨氏的人“照顾”她,行事除了乖巧温顺,无甚可取之处。

因为两人年纪相当,幼时总在一处嬉闹,薛东婉的生母何姨娘又是韩氏忠心耿耿的丫鬟,从小贴身服侍的,东瑗和薛东婉姊妹情分深厚。后来东瑗身边换了老夫人的人,杨氏就不准薛东婉跟东瑗太亲近,两人才少了来往。

可儿时的交情还在的。

薛东婉有时也来跟东瑗讨教绣花写字。

东瑗屋里的糕点、果子、茶叶甚至小巧可爱的摆设,薛东婉倘若喜欢,就毫不避讳开口讨要。

并不是她贪心,而是跟东瑗不客套。

东瑗贵重的东西,她就从未张口索要过,就算一对赤金耳坠,东瑗送她,她就极力推辞不肯拿。

这样娇憨的姑娘,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就没了。

东瑗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身子发软,心口似被什么撞了下,闷闷的疼。她扶着炕沿坐下,唇色发白。

她来到这个世界,除了老夫人,跟谁都不太亲近,唯有薛东婉因为跟这个身主的关系较好,常常不请自来。

东瑗见她毫无坏心思,又是和自己一样在杨氏打压下求生存的可怜人,有了几丝怜悯。相处久了,觉得这姑娘单纯善良,很是可爱。东瑗虽然从来不跟她说掏心窝的话,却是实实在在把她当成朋友般照拂。

她是东瑗在这个世界唯一的同龄友人。

东瑗又想起薛东姝的慌乱。

下午的时候,杨氏留下薛东婉,薛东姝到底在害怕什么?或者说,她知道了什么?

镇显侯府的姊妹中,薛东婉是个毫不起眼的。性格尚可,处世幼稚,模样普通,才情疏漏,实在不能成为手中棋子。

杨氏到底做了什么,逼得薛东婉自尽?

东瑗扶着炕沿的手越收越紧,关节咯咯作响。

橘香见她这样,忙端了热茶给她。

她一饮而尽,脸色才缓过来,眼角早已湿濡。

罗妈妈心疼不已,拿着帕子替东瑗拭泪,柔声安慰她:“没事,瑗姐儿别怕,可能是误传。当年四爷房里的吕姨娘上吊,也是半夜闹,说她没了,后来还不是救下了?还生了馨姐儿……。”

罗妈妈口中的四爷,并不是东瑗的四哥薛华胜,而是四伯,那个庶出的伯父薛子健。

吕姨娘是薛家八小姐薛东馨的生母。

东瑗接过帕子,自己摸了泪,对橘香和橘红道:“吩咐下去,咱们院子灯火通明,让丫鬟们都起来……”

橘香和橘红微愣。

罗妈妈便道:“小姐,世子夫人叫人拦着,怕是不想太多人知晓,咱们歇了吧,当做不知。”

“妈妈!”东瑗情绪松了几分,人也理智了些,“桃慵馆离咱们才几步路,吵得这样厉害,咱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咱们躲着装作不知,是什么意思?那可是我的姊妹。再说,从母亲、二夫人屋里来,要路过咱们拾翠馆,咱们点了灯,免得她们手里的宫灯太小看不清楚道儿,失足滑了……”

装不知,也太过于刻意,好似她们知情似的。

倘若叫人怀疑她们知情,少不得有人打听消息,不堪其扰,还不如堂堂正正的。

罗妈妈微微思量,便重重颔首:“小姐说的是。”

然后又吩咐橘香和橘红:“我陪着小姐,你们俩去桃慵馆,看看可需要帮忙。要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橘香和橘红道是,转身出去了。

罗妈妈劝东瑗到床上躺着,别冻坏了自己。

东瑗才惊觉自己袖底的手冻得有些僵硬。

她回房躺下,见罗妈妈依偎在床边的榻上,亦眉目紧锁,惆怅不已,不时侧耳倾听外面的脚步声,便知道她也心绪难宁。

大约两刻钟,五夫人赶去了桃慵馆,然后是二夫人。

半个时辰后,桃慵馆有呼天抢地的哭声,似五夫人那尖锐的嗓子,东瑗的心瞬间沉落,仿佛跌入万丈深渊。

她的眼泪簌簌滚落。

没有意外,薛东婉是真的没了。

第011节风波前兆

橘红和橘香看桃慵馆打听情况,却到酉初二刻才回来。

不仅仅是她们,身后还跟着世子夫人身边的荣妈妈。

因为老夫人喜欢东瑗,世子夫人向来对东瑗客气有加,荣妈妈是世子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察言观色功夫炉火纯青,见到东瑗,一向恭敬谦卑。

而此刻,荣妈妈眼梢暗噙几缕严厉,对东瑗道:“九小姐,十小姐丢了只赤手栖凤璎珞手镯,屋里的丫鬟怕担事,一股脑儿嚷了起来,非要搜搜十一小姐房里的大小丫鬟,结果却在玉桂柜子里找出来,闹得不可开交,吵着您歇息了吧?”

玉桂,是十小姐薛东婉的贴身丫鬟。搜旁人的柜子,最后贼却是自己人,这是个可以吵闹的绝好理由。

东瑗垂眸,掩饰眼底的哀痛与愤然。

簪缨望族,未出阁的女儿自尽,伤家族的声誉和体面,薛东婉的死,需要瞒下来。

那个可怜的女孩子,连命赴黄泉都不能光明正大入土为安。

东瑗藏在袖底的手攥得紧紧的,情绪好半天才平复,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吵得那样厉害,我叫了一个小丫鬟去打听,说什么十姐没了,吓得我都乱了,还让橘香和橘红去看看能不能帮忙。原来是为了只手镯,十妹和十一妹太胡闹了。辛苦妈妈走一趟。”

荣妈妈微讶,目露几缕欣赏,还以为要认真劝说一番九小姐才能明白世子夫人的用意,谁知道三言两语,她就懂了。

这个九小姐,果然是绝顶聪明的。她说那番话的时候,眼眸都在打颤,分明就是明白怎么回事,却能顾全大局。这样小的年纪,就是这般通透伶俐,家里的姑娘们无几人能及。

既然九小姐心中有数,那世子夫人交代的那些话,荣妈妈就没有必要再说了。

她恢复了以往在东瑗面前的恭谦:“您这里灯光通明,一夜没睡好吧?您再歇会儿,老夫人那里,我们夫人马上要去回话,顺便也替您回一声,今早就不用去请安了。”

老夫人只怕有事要处理,不方便让东瑗去。

东瑗心中明白,便勉强扯了笑容:“辛苦妈妈了,替我多谢大伯母。我一夜没怎么阖眼,脸苍白得像纸糊的,祖母瞧了又该担心。我晚些时候再去看祖母。”

荣妈妈道是,恭恭敬敬给东瑗行礼,才回了桃慵馆。

辰初三刻,晨曦薄雾里,一轮骄阳冉冉东升,洒在金色碎芒,桃慵馆终于恢复了安静,世子夫人和家里的长辈纷纷各自回房。

“……我们还没有进桃慵馆的大门,就被世子夫人跟前的海棠姐姐请到了桃慵馆的抱厦里,世子夫人屋里的大丫鬟海桐守在那里,眉目冷峻。不仅仅有我们,还有二夫人跟前的松霞、明霞,三夫人跟前的珍珠、紫珠,四夫人跟前的翠儿、喜儿。二夫人跟前的松霞小声嘀咕了一句,海桐立马就说,‘姑娘们都安静些吧,仔细祸从口出。’大家心里都明白,谁也不敢说话,直到刚刚,世子夫人身边的花忍、花烛、海棠,荣妈妈都来了,分别送我们回屋。夫人们早就走了……”橘香坐在东瑗床前的锦杌上,小声跟她说着桃慵馆的情况。

东瑗颔首,说了句她知道了。

不仅仅是他们屋里的,就连几位夫人屋里的大丫鬟都要瞒着,像世子夫人荣氏一贯的手法。

橘红手里捧着红漆描金托盘进来,橘香起身帮她摆饭。临窗的炕几上,布着青花碗碟,小半碗江米粥,一碟胭脂鸭信伴酱黄瓜,一碟糟蒸鹅脯,一碟酸笋,一碟甜酱黄瓜,一碟酱萝卜。

橘红服侍东瑗用早饭,见东瑗看了几眼炕几上的菜,就解释道:“昨夜闹起来,厨房没人管着,炉子的火半夜灭了。现起的炉灶,只有这些东西,小姐将就些。”

东瑗没有胃口,看着这些东西更加不想吃。可想到接下来肯定有一场风波,她需要健康的体魄和充足的精力,就在酱黄瓜和酱萝卜的扮佐下,努力咽了几口,然后让橘香橘红服侍她躺下,她要再睡一会儿。

薛东婉离去带给她的悲伤应该快些过去,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她的玉佩危机尚未解除;她屋子离桃慵馆近,哪怕瞒得再紧都有风声传来,肯定有丫鬟要被换掉,来震慑众人,令拾翠馆的丫鬟们缄默。

她要主动些,放谁留谁还是主动提出来,免得老夫人不知情况,胡乱把她屋里的建构打乱,她又要重新安排一番。

因为她派了人去看情况,又点灯照明,她自己不会是薛东婉死因的知情者,她是安全的。

罗妈妈在外面吃了饭进来,替她掖了掖被角,柔声安慰她:“瑗姐儿别怕,妈妈和橘红橘香都在外间……”

然后替她放下绿纱床幔,绣百碟穿花的幔帐阻隔了视线,床榻内一片昏暗。

东瑗朦朦胧胧中,耳边竟然有薛东婉清脆又纯净的声音喊她:“九姐,九姐,您闻这栀子花香不香……。”

一个激灵,她猛然惊醒。

后背有薄薄一层汗,屋子里青铜錾银鼎烧得太旺,被子又厚,她浮躁中虚热难耐。

东瑗喊了橘香和橘红进来,问什么时辰了。

却是罗妈妈和橘香进来,说巳正一刻了。

东瑗微微喘气,道:“开半扇窗户,我闷得透不过气来。”

罗妈妈把罗帐用金钩悬挂,见东瑗一脑门子汗,心疼的喊了瑗姐儿,然后吩咐橘香:“叫厨房端些热水来,给小姐擦擦身子。”

然后起身从柜子里寻出一把绢绣团扇,替东瑗扇风,柔声劝她:“外面天寒地冻,刚刚醒有些热,回头吹了寒风,铁打的人也经不住,妈妈替你扇扇……”

缕缕清风在团扇晃动下迎面袭来,有些许清凉,东瑗感觉自己呼吸顺畅了很多。

小丫鬟打了热水来,橘香端进内室,拧了帕子给东瑗擦拭身子。

“橘红呢?”换好了衣裳,东瑗才发觉橘红不在屋里,不免问道。

“前几日老夫人屋里的紫鸢姐姐问她借花样子,她没描好。今日好了,她送过去了……”橘香声音故意微低。

东瑗心中一凛,怫然作色:“谁让她去的?快叫了回来!”

罗妈妈和橘香鲜少见东瑗发火,一时间面面相觑。

门外便传来女子低沉轻微的脚步声,橘红脸颊被寒风吹得通红,鬓角微乱,脸上却带着焦急。

一进来,发觉东瑗后背笔挺,脸色轻拢薄霜,她微怔,声音嗫嗫嚅嚅叫了声小姐。

第012节训仆

“你做什么去了?”东瑗声音不见了以往的温和,冷锐低沉,眼眸亦轻拢霜色,把橘红吓住。

她不安朝罗妈妈和橘香望去,只见她二人亦被东瑗莫名的怒火震慑,表情既失措又茫然。

橘红垂眸,声音更加低了:“我……我给紫鸢送花样子,她前段日子就问我讨了,一直没得空,昨日才画好……”

“你早不送晚不送,为何今天去送?”东瑗咄咄诘问,眸子不见了往常的平静。她有怒意,更多担忧。

橘红这下慌了。

罗妈妈抢在橘红前头开口:“瑗姐儿,是我叫橘红去瞧瞧的。辰正二刻,几个粗使的婆子抬了顶翠幄青稠轿子,拎了好几个包袱走了,说送十小姐去靖远庵静养……辰末巳初,又叫了十一小姐去荣德阁。昨夜明明说十小姐没了,如今又说去静养;而且这年关将近,没有道理送姑娘出去的。十一小姐被老夫人叫去后,十一小姐的乳娘金妈妈就给桃慵馆落钥,这青天白日的,怎么关门的?我们都糊涂了……紫鸢跟橘红要好,我们合计,去探探口风,到底怎么回事……”

东瑗深吸一口气,轻垂纤浓羽睫,才把情绪敛去。

“你们说,为何世子夫人要挡在门口,封锁消息?”好半晌,东瑗才口吻平静问罗妈妈和橘红橘香,丝毫看不出她刚刚雷霆大怒的痕迹。

见东瑗忽而暴怒,忽而又若无其事,罗妈妈等人心中都打鼓。

橘香天真些,她道:“不想别人知道桃慵馆发生了何事?”

东瑗听了,微微颔首,眉梢却没有半缕笑意:“那为何十一小姐走后,金妈妈就锁了桃慵馆的门?”

橘香哑然,这太简单了,不想人进去桃慵馆啊。这么简单的问题东瑗还问,反而让橘香不敢答。

橘红则试探答道:“不想旁人去桃慵馆打听事情,又不想得罪人?”

倘若是夫人小姐们派人来,世子夫人不在,金妈妈等人可不敢傲气把人拒之门外,所以干脆锁了门。

“不错!”东瑗道,“昨晚拦着你们,是世子夫人不想事情被别人知道;十小姐送走,十一小姐去了老夫人那里,金妈妈敢白天锁门,是老夫人的意思。昨晚发生了什么事,老夫人不想任何人知道!”

橘香和橘红听了,居然颔首赞同。

罗妈妈却后背一凉,她惊呼一声,抓住了东瑗的手:“既然不想旁人知道,那橘红去打听情况的事……”

她终于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橘红和橘香听到罗妈妈的话,都微微一愣,而后,两人才各自变了颜色。

“老夫人那么厉害的人,又防的这样严,自然知道谁去了荣德阁打探消息。她一定以为,是小姐派人去打听的……”橘红脸色煞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怎么办?我连累小姐了……”

东瑗也叹气,丫鬟们擅自做主,虽然是好心,却真的害死她了!

老夫人是多么精明的人,橘红都知道。很多事她总是睁只眼闭只眼,不计较。而这次却是大事,是东瑗不应该打听的。

偏偏她的丫鬟就去了。

她不清楚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是不是在老夫人心中大打折扣,甚至化为乌有。

她的玉佩尚未找到,倘若真的是被那个“小太监”捡了,老夫人误会她心思深沉,行为不检点,害得家族蒙羞,从此对她心灰意冷,不管不顾,她的未来一片昏暗。

这是最坏的结果了!

这么多年,东瑗虽感激老夫人对她的溺爱,却从未奢望这份溺爱会长久。她总担心有一日,这份喜爱在她最危急的时候轰然倒塌。

她处事谨慎小心,却忘了自己对身边的人太过于相信与宽容,她们又不知道轻重,擅自做主了!

东瑗微微阖眼,有些疲惫,橘红橘香甚至罗妈妈,再也由不得她舍不得了。

罗妈妈松开紧攥着东瑗的手,见她神色有些失落灰冷,顿时老泪纵痕:“瑗姐儿,是妈妈连累你了!倘若老夫人怪罪,妈妈领去,瑗姐儿……”

东瑗听着这话,眼眸有些湿。

五年来,罗妈妈温柔和顺,恭敬用心照顾她,像主子一般敬重她,像女儿一样疼爱她,让她这个身处异世的孤魂有些许温暖;橘红似姐姐般体贴,她话不多,性子和软;橘香则大胆活泼,言辞泼辣生动,常常逗得众人捧腹。

她们也许不是很顺手的下属,却是最衷心的陪伴,她舍不得。

橘香和橘红也跟着罗妈妈哭了。

东瑗强打起精神,笑道:“没事,没事……出了这么大的事,咱们去打听情况也是情理当中,老夫人那么疼我,只怕不会怪罪。妈妈别自责,你们都别哭了……”

“瑗姐儿,你又哄我们……”罗妈妈用帕子拭泪,却目光带着期盼望向东瑗。

老夫人是疼爱她,可此刻正在气头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罗妈妈和橘红橘香已经没了主见,她还能说什么?

她又笑着重复强调几遍没事了,罗妈妈和橘香橘红才停止了哭。

“你走了趟荣德阁,惹了这么多事,可打听出什么?”东瑗说笑,捧起炕几上的青花瓷茶盏,轻轻撩拨浮叶,氤氲茶水蒸的她眼眸迷离,唯有旖旎笑意,不见雷霆震怒。

橘红亦顾不上自责,脸色微敛:“不十分清楚,却听到十一小姐没说几句话就哭了。还听到她好几次说九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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