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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道狂之诗-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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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凡人,跟我们不是对等的。

燕横激动得扑地跪倒地上,朝着这伙镇民重重叩了个响头。

那些镇民惊得马上趋前扶起他。

受不起!受不起!他们纷纷高呼。

我……我……燕横口齿不清,也无法组织言语。

他心里虽然感激,但还是忍住了热泪。想到师尊们最后还是得到这些镇民的崇敬,他就不希望自己的眼泪折损了这份敬重。

他撑着拐杖,走到场上那些新坟之间。

没有碑石,每一座坟墓上面,只插了一柄钝铁剑作标记。

宝剑都被那些人拿走了,就只剩下这些钝剑。我们只好将就着用了。黄二吉解释。

师父……何掌门的墓在哪儿?

这边……

燕横在黄二吉带引下,走到最中央一堆隆起的坟土前。土上也是插着一柄铁剑,剑柄上特别挂了一串花环。

荆裂走到燕横身旁,一同瞧着何自圣的坟墓。

荆裂放下船桨,朝着坟墓合什拜了拜。

那天我看见了何掌门的盖世剑技。可惜。不是双眼有病,他必胜无疑,青城派也不会落得今天的境地。

燕横抛去拐杖,跪下来在恩师坟前叩了三响。

师父……他摸摸身后的雌雄龙虎剑。剑还在,没有给奸人抢去。您老人家安息吧。

燕横起立,继而又到每个坟头前,逐一跪下来,各重重叩了一响。

都叩完后,燕横的额顶已经破损,一行鲜血沿着眉心与鼻侧直流。

他跟荆裂并肩,默默看着太阳下这大片映射光芒的铁剑冢。

你问过我……燕横好一会儿后说:我说要报仇,是认真的吗?

荆裂点点头。

我说的时候的确是认真的。燕横叹息。可是现在看见这坟地我才明白。报了仇又怎样?就算我把武当派上下杀尽,然后呢?能够把青城派的师尊和师兄们带回来吗?不。青城剑派已经不再存在了。

不是还有你这个青城弟子活着吗?荆裂说。你希望世上再有青城派,就由你自己双手来复兴它呀。

我?燕横苦涩地失笑。就凭我?我不过是个排行最末的『道传弟子』。我连一天也没有在『归元堂』里学过剑,所有青城派的真正密技,我碰都没有碰过。

他又拍拍背后的双剑。这青城派的『雌雄龙虎剑法』,连我师叔宋贞都没学全。可是现在连他也死了呀。这剑法到我师父这一代就绝了。我不会剑法,光拿着这对剑,一个人凭什么去复兴青城派?说什么笑?

荆裂沉默了一轮。然后他抛去船桨,从一座坟头拔出铁剑,挥舞了几下。

狗屁废话。

你说什么?燕横怒道。

我说,你刚才说的都是狗屁废话!荆裂把剑插回坟墓上。世上有哪种武功不是人创出来的?你的祖师爷不也是人?不也是一个脑袋、一双手、两条腿的人?他们想得出的、练得出的东西,为什么你就想不出,练不出来?

可是……燕横愕然。

你不是已经学会了青城剑术的基本了吗?世上任何武学,钻研得再精深,始终离不开基本。荆裂继续说。我敢说,就算你们这套『雌雄龙虎剑』也一样,终归还是源出青城剑术最基础的东西。更何况你那天已经看见你师父把它使过一次。你的祖师爷儿们,凭空都创得出这东西;你亲眼见过一次,为什么反而没有信心把它重现世上?

燕横听着荆裂这番话,哑口无言。

再说,有的东西就算失传了,管他妈的,就让他失传吧!荆裂豪迈的语声响遍这片墓地。你就不能够创出另一套更厉害的武功来吗?你不会就决心开创一个更强的青城派吗?

燕横听得心头又热起来。

更强的……青城派?……

打倒武当派。那就证明你更强。

燕横一脸迷茫。

毕竟三天之前,他才是刚刚通过考验,成为青城派正式弟子的一个十七岁少年。那时他还以为,自己的人生道路已经从此决定。不过几天就发现,从前他深信超凡入圣,觉得高不可攀的青城武学,在另一个门派跟前被完全摧毁了。如今更变得孑然一身,日后还要继续被仇敌追杀。

——这样的我,还能再背负复兴青城派这样沉重的担子吗?……

……我能够怎么做?

就像我。不停的战斗。荆裂说。这是令自己变强的最快方法。每天不管吃饭、拉屎、睡觉做梦时,都在想着怎样战胜。不断去找武当派的人,逐个把他们打倒。假如这样也死不了,我就会成为高手——我对这条路,深信不移。

燕横听后无言,细味着荆裂的说话。

——假如这样也死不了,我就会成为高手。

他想起那天早上。跪在归元堂的地板上。

——如今我赐你一名,单一个横字。

燕横再看看那遍地的青城派坟墓。躺在这儿地下三尺的,大都是比他强得多的前辈。

——我真的做得到吗?以一个人的力量,去对抗那个武当派?

燕横一想到,面前的仇敌拥有那样压倒性实力,背脊就冷汗直流。

荆裂看见燕横疑惑的神色,满不在乎地说:你如果不做也不打紧。只要你今生不再拿剑,不再当武人,武当派就不会再理会你,这一切也都再跟你无关。找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去耕田也好,作点小生意也好,忘记了青城派,平平安安的过一生。反正这个世上,又不是每个人都有练武的理由。

燕横听见这说话,又看看那些镇民。他想起那天早上跟侯英志谈过的话。

——有想过回家吗?……

青城派已经消失了。就好像一个梦作完了。也许,真的是回去作个凡人的时候……

——可是真的咽得下这口气吗?真的忘得了吗?

荆裂打个呵欠。我累了。在山里躲了这么几天,又饿又脏,我要下去镇子里,好好吃一大顿,泡一个澡,然后在客店睡一大觉。

他拾起船桨,搁在肩头上,没有再看燕横一眼。

我只多待一晚,明天就走。你决定怎么样,随你的便,我才他妈的不在乎。他搔搔那个辫子头。反正这么久以来,我都是一个人。

荆裂说完就离开,留下燕横一个。

燕横站在原地,瞧着这大片插满铁剑的坟地。太阳偏移了,那一个个十字状的影子开始倾斜变长。

——为什么我竟然无法一口答应荆裂?……

燕横并不是怕死。假如成为埋葬在这里的战死者之一,他不会在乎。但是要走上这么一条不可能的复仇道路……他并没有像荆裂那种无视一切的强大自信。

面对几近必然的失败,比死更困难。

这时那个黄二吉又走过来:少侠,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跟你说……

燕横感觉自己当不起这声少侠,面有愧色。请说。

是……贵派宋总管的女儿。她还留在下面的泰安寺。

什么?小梨她……燕横像一下子惊醒。他自责,一看见这片铁剑冢,就忘记了小梨。

那些在贵派做工的,还有家眷,都害怕得逃走了。就只有宋小姐一个人,呆呆的留在这儿,看来是太过伤心……她后来昏倒了,我们镇子里几个女人,就把她抬了下山,暂时寄托在寺里……

燕横没等他说完,就拄着拐杖,往下山的道路迈步。

但心头那股沉重的疑惑,还是挥之不去。

◇◇◇◇

荆裂浸泡在一个注满了热水的大木桶里,闭目放松,舒展着四肢。

他生在南方,又长年在热带岛国间流浪,对这青城山上冬季的气候甚是不惯,此刻泡着热水,才感舒畅无比。

现在脱光了衣服,他露出身上其他许多处刺青。特别是背项,刺着大大一头怪异的八臂神猴,仰首望天,双腿姿势奇特有如跳舞,其中高举头顶的双手,一执宝刀,一执三叉短戟,四周还刺着弯弯曲曲的异国咒语和符号。

蒸气冒起之间,他睁开眼睛。

脑海里,又再浮现那天目睹,何自圣与叶辰渊的剑斗。

当时荆裂站在山崖上,远远观看这场他毕生仅见的高手对决。每一招每一式都深印在记忆中。

荆裂双手,不自觉在热水里移动,比划模仿着两人交手的剑招。尤其到了最后,叶辰渊如何用太极剑卸引,何自圣又怎样以一式抖鳞破解的情形。

他双手在水底下拨动,搅起一阵又一阵小小的波涛漩涡。那水波的流动,似是随机,又像有某种规律。

想到何自圣中剑受伤那一刻,荆裂双手停了下来。

——真可惜。当今世上能够破太极的高手,恐怕屈指可数。如今又少一人。

荆裂又重头回忆那剑斗一次。不过这次,他完全代入了何自圣一方,想象假如是自己面对叶辰渊,结果如何……

不一阵子,一股寒意直侵脊体。

他猛然从水桶站起来,洗澡水泼泻了一地。

——他妈的武当,太强了。

荆裂再一次确认:这条刀山血海的路途,前面还有很长、很长。

大道阵剑堂讲义·其之六

荆裂海外流浪期间,所接触的异国武术甚为众多,现举其中几种。

荆裂访日本之时,当地为室町幕府末期至战国时代初期,兵法(即武术)流派正处于黎明时期,未如后世衍生众多。

鹿儿岛萨州(萨摩国)武士,以粗犷的实战剑法示现流(又称自显流)闻名于世,但那是荆裂到访的几十年之后才创立的流派。当时他在萨摩接触并学得的日本刀法,主要实为阴流剑术。(日本的剑术,其实是砍斩为主的单刃刀法。)

阴流又称影流、猿飞影流,爱洲移香斋久忠(1452…1538)所创,与念流、天真正传香取神道流合称日本兵法三大源流。阴流后来衍生出著名的柳生新阴流(柳生家高手更担任了德川幕府将军的剑术师范);而大明抗击倭寇的名将戚继光,著书记录其所得日本刀法(辛酉刀法),当中有记载《影流之目录》刀谱。

荆裂所到达的暹罗为大城(阿育陀耶)王国,当时暹罗武士所受的武术训练,称KrabiKrabon,乃是集合刀术、长矛、拳法等多种项目的战场武术,其技法深受天竺(印度)武艺之影响。当中徒手拳法一项,即是现代世界知名的八臂武术——泰拳之始祖。

荆裂又于苏禄群岛,跟当地回教徒学习刀法。菲律宾南部的穆斯林民族称作摩洛人(Moro),其血统与信仰乃从马来群岛传来,武术风格亦是深受马来武术Silat的影响。因当地人身材及生活习性,摩洛人武术的主力技法是刀剑短兵。数百年来,摩洛人不断以武力手段对抗西班牙殖民者、美国占领者以至今日的菲律宾政府,可见其民风之强悍。

荆裂所使用的鸟首短刀,并非摩洛人兵器,而是菲律宾中部米沙鄢群岛(Visayas)一种称为Pinuti的刀子,本为农用刀具。

第八章决志

青城后山的泰安寺就在味江镇后方,始建于唐代,是座已有数百年历史的古刹,宝殿正面建有三道大拱门,寺顶全是雄奇的飞檐,配以寺院周围的无数参天老树,气势宏伟,古意盎然。

这几天发生了青城派的惨剧,山下味江镇家家闭户,气氛肃杀;泰安寺亦无善信参拜,寺外门前人迹渺然。

也许因为听到那拐杖一步一步拄在地上的声音,当燕横抵达之时,宋梨已经站在寺外等候他。

宋梨的容貌似比往日更消瘦,神情肃然。身上裹着一袭雪白狐毛裘,乃是镇民替她从玄门舍后面的家带过来的。

日照西斜,泛黄的夕阳穿过树叶投在她脸上。空地一片冷寂,宋梨站在寺前,仿佛带着一种不属人间的气质。

燕横没有说一句话,就抛下拐杖,上前握着宋梨的双手。一接触间,但觉她那对柔若无骨的小手,冰冷如雪。

你……生病了?燕横关切地问。

宋梨只是摇头。看见燕横竟然仍在世上,她脸容却没半点激动。

小英呢?你有见过他吗?

宋梨双睫轻轻眨了眨,然后幽幽地说:他走了。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燕横看见她这楚楚可怜的模样,有把她娇躯一抱入怀的冲动。但他只是无语,继续握紧她双手,希望用手掌的温热安抚她。

若平日在青城山,这样握手已是逾矩。可是现在,已经再没有人会责罚他们了。

燕横心想:侯英志去了哪儿?

侯英志既然只是研修弟子,归元堂内没有挂他的名字,武当派当众宣布过不会加害于他;宋梨说他走了,也就是说他当天并没有加入教习场上的混战,当场以身殉派。既然没有事,为什么又不留下来照顾宋梨?

——难道他正在找我?

一念及侯英志还在生,燕横心里有点安慰。假如找着了他,世上至少又多一个青城派的同门,往后不管如何打算,也多了一个人可以商量。

小六……宋梨呼唤他。

听到她叫自己这个旧名字,燕横心头一暖。

怎么啦?

小六……我们……我们俩,以后要怎么办?

燕横语塞。

他早就知道,宋梨必然会这样问。在来泰安寺的途中,他也不是没有预先想过该怎样回答。可是他始终想不到答案。

一阵冬风卷过,树叶的影子在他俩身上摇曳了好一阵子。然后寺前又恢复一片寂静。

仿佛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宋梨突然扑到燕横的怀中,紧紧环抱住他的身躯。

现在我就只有你一个了……我好害怕……好害怕……

燕横的心怦怦乱跳。那细小又柔软的身体,蓦然如此紧紧贴着自己,胸膛更感觉到她那急促而温暖的呼吸。本来她这一抱,又触动了他的伤痛处,但是他浑然忘却了那疼痛。

她仰起头,睫毛浓长的双目直视着他。

燕横到了这种年纪,当然不是从没想过自己有没有喜欢小梨。在山上他常常分不清,对她那种亲密感到底是爱慕,还只是一同长大的情谊。何况燕横感觉得到,小梨总是跟侯英志比较亲近,她什么都听小英的,对他似乎像是一种仰慕……每念及此,他就不容许自己再胡想下去,宁愿一头栽进剑道之中……

——所以小梨就常常取笑我是剑呆子……

然而此刻被小梨紧紧抱着,那美妙的感觉,真实得很。也清楚得很。

燕横不自觉,双手亦抱着宋梨的背项。他浑身发热起来。

他也感觉得到,她的身躯同样热了起来。

宋梨仰着头,温软的嘴唇吻在燕横的颈项。他感到全身血脉在奔腾。

刹那之间,这两天遭遇的一切悲伤,像汐退一样,突然倒退得很远、很远,再也感觉不到。

他垂下头来,嘴唇也不自觉贴到她脸颊上。她马上一阵紧张,暖热的呼气呵在他耳边,令他更加激动。

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宋梨闭着含泪的眼睛说。只有我们两个活下去。

她的双手从他腰肢移上去,围住他的腰背。

却摸到他背在身后的雌雄龙虎剑。

你不要再用剑了。宋梨柔柔的声音如梦呓般说。我们去一处永远没有人找到我们的地方。在那儿,我们可以就像平凡人一样生活……

燕横的身体顿时变得僵硬。

——像平凡人一样生活……

这本来就是最理智的选择。而当这么可怜又可爱的宋梨,正紧紧抱着自己的时候,燕横更加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是世上有些事情,只有真实得紧抱在怀里时,你才能够清楚确认它对你有什么意义。

——这并不是我想要的东西。

他仿佛听见,锡昭屏的声音就在自己耳边响起来:

——武人本来不就该是这样的吗?

强烈的悲伤与愤怒,如潮再次袭来。

然后是荆裂的说话:

——世上不是每个人都有练武的理由。

燕横的胸膛里,仿佛梗塞着一块巨大的东西,正在灼热燃烧。

他的心,十七年来从未如此清晰透彻。他看见了真正的自己。

小梨马上就感觉到他的躯体僵直。她略推开他,直视他的眼睛。

你……宋梨的嘴唇在颤抖。你还在想着报仇。

小梨……

别叫我!宋梨狠狠把燕横推开。

他吃痛。痛的不止是受伤的肋骨。

你还要跟那些人斗吗?宋梨呼喊的声音有点沙哑。要找那些可怕的家伙报仇?你脑袋有什么毛病呀?

我知道这是很艰难的事情。燕横抓着她一只手。可是……

别碰我!宋梨摔开他的手。别用你那握剑的手碰我!我知道,是剑!剑令你们都疯了!武功真有那么好吗?除了用来打人、杀人,还有什么用?你们练武的干了些什么?耕田的、养猪的、做工匠的,全都比你们好!他们好歹也养活人呀!你们呢?你们干了什么?死了那么多人,你还是弄不明白?你这剑呆子!

燕横闭起眼睛,默默承受这些责骂。

他嗅得到,自己的衣服上还留着宋梨的体香。

可是这香气,熄灭不了他心胸里燃起的那团火焰。

我是青城派最后一个『道传弟子』。燕横沉重地说。如果连我也放弃讨回这一口气,也就代表了,青城派几百年来传承的东西全都是白教的。青城派等于从来没有在世上存在过。要我就这样静静的走开,我办不到。我这一生心里都不会宁静。

我不要听!宋梨捂着耳朵哭泣大叫:我恨透你们!我恨透所有练武的人!什么武当派、青城派、我的爹、我大哥,还有你!我全都恨!我以后再也不要看见你!

她喊着就回身奔进寺门里。

燕横极是不舍地瞧着她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佛寺深处。

他忘不了,那拥抱的柔软触感。他深深知道,自己已经放弃了多重要的东西。

但是他知道,不能追过去。

他已然决志。

燕横背着双剑,没有再拾回那根树枝拐杖,忍着腰肋的痛楚,一步一步离开黄昏中的泰安寺。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血与钢铁的命途,已经在他面前展开了。

◇◇◇◇

江师兄,那小子还跟在后头。一个武当弟子说。

江云澜回头看看后方。在武当远征军的最后头,隔着几十步之遥,那个穿着青衣的身影仍在跟随着。

是跟随,而不是跟踪——那人根本无意掩饰自已的存在。

队伍此刻正走在往川中的驿道上。除了前头的一顶竹轿跟一辆骡车,其余三十多人都徒步。旅途上没有足够时间练习武功,他们就用长途步行来保持身体状态。

惟有副掌门叶辰渊一人乘着轿子。前天跟何自圣的凶险一战后,他元气还没完全恢复。

而骡车上,则载着武当队伍里唯一无法步行的人——锡昭屏的尸首。尸身用盐保存着,但恐怕已不可能完整带回武当山。江云澜决定,明天就把他火化。

江云澜又看了后面那跟随者几眼。

已经跟了整整一日一夜,那家伙大概连水也没有喝过一口。

他伸手呼喊,下令队伍停止前进。

再看看后面,那人也远远停了下来。

江云澜走到轿子旁边,隔着竹帘说:副掌门,他还在。

轿子里的叶辰渊微微应了一声。

要……杀掉吗?江云澜想了一想之后请示。

轿子内静默了好一阵子。然后叶辰渊才说:唤他过来。

江云澜点点头。他朝后面的弟子吩咐。

那弟子将那个穿着青袍、一身蓬头垢面的年轻小子,带过来轿子跟前。

是侯英志。虽然又累又饿,但他眼神里还是闪出倔强的斗志。腰间依然插着青城派的钝铁剑。周围的武当精锐弟子,看见他这副德性,也都窃笑起来。

叶辰渊拨开帘子,从轿里跨出。手上并无带剑。

他那双眼肚以下纹着咒语刺青的眼睛,俯视比他身材略矮的侯英志。

你要什么?叶辰渊展开双臂,胸前全无防备。要报仇吗?

侯英志直视叶辰渊好一会儿。然后他垂首,慢慢从腰带拔出那柄钝铁剑,双膝跪了下来,双手把剑高举过顶,像要献给叶辰渊。

请收我侯英志为武当派弟子。

围观的武当人马上议论纷纷。叶辰渊举手令他们静下来。

你不恨我们?叶辰渊凌厉的眼神直射侯英志。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不可能说谎。

最初确是非常痛恨。侯英志回答。我在青城山住了快七年。他们就像是我的亲人。可是我当天看见那场决斗,就已经想通了。

想通了什么?旁边的江云澜饶有兴味地问。

练武,不是绣花织布。侯英志说。武林门派,也不只是一个家。一个门派,就是一群崇拜武力的人集合在一起,一同追求强者之道。这就是武者的灵魂。没有这种精神,根本就没有所谓武林门派的存在。我也不会上青城山。

江云澜感到意外。他瞧瞧叶辰渊。叶辰渊明显正在仔细听。

弱者败,强者胜——武人本来就应该服从这个道理。否则不如回家绣花吧。青城派之败,埋怨不得任何人。正如叶前辈当天所说:只怪我们没有多教出几个何自圣。

侯英志如此直呼先师名讳,显然已经立定决心。

我投入青城派,就是因为他们允诺,只要我有天份又肯努力,他们会把我调练成强者。侯英志继续说。可是看这结果,他们让我失望了。我亲眼看见了比他们更强的人。我跟自己发过誓,要成为真正的强者。就像你们一样。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加入成为你们其中一个。

叶辰渊沉思了一轮。

假如我拒绝收你呢?

那我就自己上武当山,向贵掌门本人再请求一次。侯英志斩钉截铁地说。

叶辰渊又静默了一阵子,然后瞧瞧江云澜。

江云澜点点头微笑。

——嘿嘿,这小子……

叶辰渊伸手,把侯英志的铁剑取下。

剑身一振,停在侯英志的额头上。

虽是无锋钝剑,在叶辰渊手上,何异真剑?

事先告诉你,当武当派的弟子不是好玩的事情。在武当山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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