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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云出岫-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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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风屏闪身躲避,匕首还是划在了右臂上,鲜血直流。
  元三急怒之下失了理智,一心只想杀而后快,柳风屏文弱之身抵挡不住,偏偏他来之前还吩咐了守卫仆从不要靠近,此时更是有意维护遮掩,连呼救都不曾有过。
  眼看要命丧刃下,忽然一人掠入屋内,一招便打落元三手中匕首,一个擒拿便将人压迫在地。
  “柳先生,没事吧?”来人竟是蒋烈。
  柳风屏捂住伤口,鲜血淋漓已溅了一地,他却眉头都不曾皱过,只是脸色惨白,摇头道:“没事。”
  元三怒目瞪着柳风屏,仿佛想用眼神在他身上戳十来个洞。柳风屏不去看他眼神,对蒋烈道:“莫要伤他。”
  蒋烈有些不解,却还是照办,力道松了一些。元三吼道:“不要你假惺惺,无耻小人,你不得好死!”
  柳风屏素来为人和善,府中人无不敬佩,这个元三以往对他也是颇为尊敬,此时竟如有深仇大恨一般,蒋烈委实不解:“先生,发生了什么事?”
  蒋烈询问之时却是一时不慎,让元三挣脱开来,匕首疾朝柳风屏而去。蒋烈立时拦截,一掌拍在元三胸前。元三只觉心肺似裂,一口血喷了出来,跌在地上。
  “元三……”柳风屏忙上前将他扶起,元三勉力推开他的手,神情凛然,早已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杂役:“何必假惺惺?你说的不错,南岳早已不复存在,亦不会再有复起的那天。但我与你不同,我爹是南岳将士,他战死沙场为国尽忠,我也不会苟活,更不要承你这小人恩情!”元三死死盯着柳风屏,愤怒之中还有些别样情绪,“你最好真的没有伤害如心,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柳风屏沉痛无比:“我没有伤她,你也不要伤了自己。人生在世,百年不易,你还年轻,何必……”
  元三冷哼:“我不像你可弃故国旧土不顾,我此生最大的盼头就是杀了卫峥!如今事已败露,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遂抓起落在一旁的匕首,毅然刺入腹中。
  柳风屏闻着浓重的血腥气,看着元三不甘得阖上眼皮,心仿佛也被扎了一刀,疼得几乎喘不过气。
  蒋烈看着这一切,虽然十分疑惑,却没有开口去问。良久过后,柳风屏起身,沉声道:“把他葬了吧。”
  蒋烈点头,唤来侍卫将人抬了出去,又着人去请了大夫为柳风屏治伤。
  柳风屏神色已恢复如常,却是不发一言,静静听完大夫嘱咐,才说了句多谢。
  “先生,元三他……”见四下无人,蒋烈才问了心中疑惑,“他是南岳人?”
  柳风屏道:“我也是南岳人。”
  这点蒋烈方才就听出来了,此时并未如何吃惊,回想这些年柳风屏所作所为并无错处,不由疑惑他是南岳人这点,真的重要吗?
  柳风屏道:“你为何此时回京?可是军中有事?”
  蒋烈略有迟疑,随即取出一封信函递过来:“这是少将军在出云边境截获的,乃是肖乾林与出云国师私通信件,其中谋及里应外合谋逆之事,需尽早呈报皇上。”
  柳风屏看完信上内容,面上并无变化:“送信之人呢?”
  蒋烈道:“不及审讯,自尽身亡了。”
  柳风屏将信原样放好,道:“我知道了,你去歇息吧。”
  蒋烈有所犹疑,却没说什么,点头走了出去。柳风屏又看了看信,起身来到厨房,往药炉里添了些水,将信投入炉下,焚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卫峥回来了,柳风屏将药热好送去。卫峥负手立于廊下,半晌不语,热好的药便又凉了。
  柳风屏看着浓黑的药汁,看着那个英挺的背影,道:“将军不愿喝药,可是有所怀疑?”
  卫峥眸光微动:“喝了这么久不见好反而更为体虚,若再无怀疑,也太过愚蠢了。”
  柳风屏道:“将军所疑不差,以往的药里被下了鬼心草之毒。”
  “鬼心草?”卫峥道,“是那种专生于南岳境地,传说可杀人于无形的毒草么?”
  柳风屏道:“下毒者是元三,已自尽身亡了。”
  卫峥转过身来:“看你眉心紧锁,可是心有悲恸?”
  柳风屏道:“只是有些感概。”
  卫峥道:“在南岳人眼中,我确实是该死。只可惜成王败寇,即便我死了,南岳也是亡了,不会再有复起之日。”
  柳风屏微垂眼眸,道:“我已拿到了鬼心草的解药,这碗药将军可以放心。”
  卫峥道:“是吗?风屏,除了喝药,你没有别的话想和我说?”
  柳风屏道:“别的话,等将军解了毒再说不迟。”
  “不迟?对我来说是太迟了。”卫峥转身直视着柳风屏,沉声道:“风屏,那封信,不打算让我看看吗?”
  柳风屏道:“那封信,我已毁了。”
  卫峥神情一凛,看着他的眼神变得冰冷:“我却不知道,你除了是南岳人,竟还是肖乾林的人。”
  柳风屏依旧微垂着头,没有因他的话而有所动容急于辩解,只是眼底深处蒙上一抹淡淡的悲凉:“将军多心了,我不是肖乾林的人。”
  卫峥冷笑:“你今早在酒楼堂而皇之见了肖府的管事,此时倒想起来遮掩了?柳风屏,这些年来我在你眼中只是个莽夫,好骗得很是吗?那封信蒋烈实则早已送到我的手中,你的所作所为倒是与我预想的分毫不差。只可惜蒋烈给你的信是假的,我再蠢也不会把粮食交给一只老鼠保管。”
  柳风屏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将军,人证已殁,单凭一封信说明不了什么。”
  卫峥冷冷道:“没有人证还有物证,我已比对过确是肖乾林的笔迹,他绝脱不了干系。”
  柳风屏道:“字迹亦可伪造,肖乾林乃本朝书法名家,他的字画书籍并不难见。他若咬定是诬陷,将军当如何驳之?”
  卫峥微怔,他确是没想到这一点。
  柳风屏道:“将军,信万不可呈报皇上。”
  卫峥冷冷道:“事实俱在,正是扳倒肖乾林的大好时机,你让我按住不动,可能吗?”
  柳风屏道:“肖乾林行事如此缜密,怎会轻易落下这么大的把柄在你手上?信恐怕只是陷阱,将军呈报皇上恐会惹祸上身。”
  卫峥闻言微露犹疑,这话听来十分有道理,若是以往他必定立即听信,不会有片刻犹豫。可是现在,他已不敢确定眼前之人是否仍值得信任。
  “证确据凿,我倒要看看他还有何话说?”卫峥盯着柳风屏的眼睛,“枉我如此信任你,你却是虚与委蛇演技精湛,在我身边呆了十多年。有时候,我当真是宁可怀疑自己,都不愿怀疑你。你是南岳人倒也罢了,你帮着肖乾林对付我,我绝不能容忍!”说到这最后几个字,卫峥面上已是难掩怒容。
  柳风屏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是毫无波澜:“既然将军如此认为,风屏无话可说。”
  卫峥盯着他静若死水的脸,他其实还想听听他有何辩解的话,以他之能尽力辩解,说不定自己就会信了。可柳风屏已经不打算再说什么,面色沉静,端着药碗的手清瘦纤长,因太过用力而泛着青白。
  半晌过后,他还是举起端药的手,递过去:“这碗里无毒,将军还是喝了吧。”
  卫峥看着碗,药早已冰凉,想起以往他苦苦劝自己喝药,那时当是一片忠心,此时想来却是一片歹心。
  抬眼看他的眼睛,抬手一挥打开他的手,药碗飞出一旁,跌的粉碎。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敢让我喝药?”卫峥一时不知是该恼怒还是讽刺,冷笑着摇了摇头,“在你看来,我真是这般好骗吗?”
  柳风屏无言静立,臂上伤口开裂,片刻已染红衣袍。卫峥看着他苍白文弱的脸,心头一阵悲哀,长叹一声:“无论如何这次我都要试一试。你走吧,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再无别话,转身而去。
  柳风屏看着他的背影走远,想起那年在萧瑟寒风中所见的那个背影,打马回头,风华意气。恍惚经年已过,那记忆却鲜明起来。
  他确是南岳人,父亲官至长史,亡国时著言千字,写下南岳最后的命运,在逃难时被南岳乱民生生打死。那时他十六岁,身虚体弱,在流民□□中根本无力保护母亲,而这时出现的人,正是亡国仇敌,缙朝的武将卫峥。
  或许是从那时起,善恶在他心中变得不再是泾渭分明。他感恩卫峥恩情,帮他谋划时乃是真情,难忘故国旧土,若可重整河山他亦绝不推辞。只是直到这一刻他才清楚意识到,这二者注定不可兼得。
  母亲临去时还不愿认他这个儿子,在南岳人眼中他是叛国求荣的小人,在缙人眼中他是苟延残喘的亡国蝼蚁,在卫峥眼中,他已什么都不是。
  “先生。”蒋烈走出来,看着柳风屏的目光十分复杂,“你真的背叛了将军?”
  柳风屏没有开口,寂静如落地尘埃,半晌后道:“厨房的药快煎好了,你找个时机送去让将军喝了。鬼心草的毒越拖越是厉害,你……想法子劝劝吧。”
  蒋烈没有应声,劝将军喝药这种事他没有把握自己能做得来,只好沉默。柳风屏恍然般笑了笑:“罢了,为难你了。想法子混在平时的饭菜之中,他应当不会察觉到吧……”
  蒋烈忍不住道:“先生,我不信你会背叛将军,为何不解释清楚?”
  “这世上有些事是说不清的,比如,我与肖府的管事乃是旧识,比如我的确是南岳人。”午后缓风中,柳风屏眼望虚空之处,惨然一笑,“如今,我应该离开了。”
    
    ☆、第五十三章

  
  近日宫中很平静,平静到几乎所有人都快要忘了前阵子发生的那些非同寻常的事,忘了宫中西苑那棵非同寻常的树。
  卫峥入宫时觉得有些不对劲,宫里太安静了,难道是因为最闹腾的三皇子云昶出宫不在?
  卫峥轻咳几声,将不适压下去,跟着孙行来到东华宫外。途中他问孙行宫中妖乱可已解决,孙行回答十分简洁,看着有些呆滞,不如以往那般巧言令色,无事也要与自己套套近乎了。
  卫峥见到缙帝时他正在抚琴,据宫人说自从拿到这把琴后他便没有离开超过一个时辰过,政务不问诸事不理,不是抚琴便是喃喃自语。明眼人一看就知这把琴不简单,只是没有人敢去动。
  好不容易将缙帝的注意力从琴上转移,卫峥将信函呈上,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肖乾林私通出云意图谋反之事,缙帝看着信没有说话。
  卫峥观察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并没有相信,他本也不认为只凭借一封信便可扳倒肖乾林,能让皇帝对他有所怀疑和猜忌便可。
  缙帝放下信函,面色并无变化:“卫卿呐,这封信上的字写得甚好,不知何人所书啊?”
  卫峥心中一叹,道:“皇上,这封信,自是肖乾林所写。”
  缙帝道:“肖相的字笔势豪纵,遒劲有力,朕看这封信中的字意态端丽,洒脱飘逸,不像是出自他手啊?”
  卫峥道:“皇上,肖乾林的字如他为人一般诡谲多变,他早年曾有画作,微臣比对过,这信上的字,确实是他所写。”
  缙帝恍然点头:“哦,没想到卫卿还能找到肖相早年画作,倒让朕想起当年来。卫卿与肖相一文一武,共为朝廷新秀,更是感情笃厚,一时传为佳话。那时见你二人惺惺相惜,怎能想到今日会是这般势同水火啊。”
  卫峥微怒:“微臣当年是瞎了眼,未能看破他的真面目。”
  缙帝道:“你二人争斗多年,未闹得太过,朕也不欲去管,只是卫卿呐,不过因为一个女人,你诬他谋反之罪,是否太过了些?”
  卫峥捏了捏拳头,道:“皇上,微臣知道一封信说明不了什么,但肖乾林此人人品下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皇上定要对他有所提防。世人皆道我是因为一个女人与他过不去,可谁又知晓其中缘由?那苏家小姐本是名门之后,受肖乾林蛊惑逃婚,抛下了一切,可他呢?他为了自己的前途将她抛弃取了太师之女!”卫峥个性刚直,最看不得虚伪下作之人,提起此事仍是义愤填膺,“肖乾林虚情假意,哄骗得苏家小姐为了不碍他前程自愿离开,独自带着孩子在山林独居。微臣前去看过她,亦说过会照顾她,可她却仍对肖乾林一腔爱意,可见肖乾林此人玩弄人心的手段,当真是登峰造极。”
  缙帝面露唏嘘,看着卫峥的眼神多了些同情:“情之一事最是难缠,不过,既是你情我愿的事,又能断言谁对谁错?即便肖相为人算不得光明磊落,怎么说也是一国之相,你让朕凭借一封来历不明的信便处置了他,恐怕难令百官信服。这样吧,朕明日召肖相来问问,卫卿先回去歇息吧。”
  卫峥知道再多说也没用,无奈告退。方才想起诸多旧事,他心中激愤难平,没忍住又咳得满脸涨红,望着宫墙之外一方碧空,胸口闷得发苦。
  苏家小姐一事确是他们决裂的诱因,他也是那时才看清这个自己很看重的肖贤弟,竟是个表里不一行为下作的小人。
  他年轻时个性冲动颇有些飞扬跋扈,想要什么便去要,想做什么便去做,第一次见到苏家小姐苏秀宁时他眼都直了,呆呆望着那个俏丽身影,被肖乾林推了一把才回过神来。
  那时肖乾林是个文雅书生,经卫峥举荐在户部做个小小主事,笑话他是个登徒子,被他一把扭住胳膊,大呼饶命。
  之后他打听来了苏家小姐的闺名住址喜好乃至常去的地方,每每偶遇他都拖着肖乾林给他打掩护。见到苏秀宁含羞带怯投过来的眼神,他天真得以为英俊倜傥的自己已经赢得芳心,没头没脑就去提了亲。
  提亲后苏家对他这年轻将领十分满意,满城都在传英雄美人的佳话,他春风得意,拖着肖乾林去喝酒骑马围猎,半醉半醒之间肖乾林问他是真的喜欢苏家小姐么。
  他傻笑着点头,朦胧之中眼前人娟秀清雅,看着看着,竟然成了苏家小姐的模样。他一把抓住他的手,说了一堆海誓山盟的话,最后醉倒在桌边。
  他并不记得他都说了些什么,一切照旧,只是传出苏家小姐不满意婚事,数次绝食自残抗议的传言时,他整个人都懵了。他本以为她该是看上了自己的,那羞羞怯怯面带绯红眼中含情的模样怎么会错呢?
  等他知道苏秀宁看上的其实是肖乾林后,他憋着一口气想去揍他一顿,见他一脸无辜无奈的模样便没下去手,毕竟这么文弱的一个人,打坏了可就不好了。
  等他好不容易开解自己放弃后,苏秀宁为了肖乾林离家出走了,等他鼓捣着肖乾林对人家姑娘负责时,肖乾林被王太师的女儿看上了。他一心认为以肖乾林的风骨定然不会辜负苏家小姐而去选择权势高位时,又被狠狠打脸了。
  这一脸他被打得有些懵,在他眼中那时的肖乾林分明性情雅洁有些清高,从未想过他也会是势利之人。
  去找肖乾林理论时,他就觉得他仿佛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了。
  肖乾林的家世的确不好,父母双亡无亲无故,遇到他时是寒冬腊月,他刚随军得胜回朝,骑马太快撞翻了他的字画摊子。他还记得他捡起字画时那双红肿开裂的手,这样的手要握笔都难,何况作画提字?
  虽然喜武不喜文,但他骨子里甚是尊崇文人,赔偿被拒后他便时常去他的摊位上转转,买些根本看不懂的字画,一来二去混得熟了,他以为自己算是了解他了,他却露出另一张脸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在救了怀有身孕被人追杀的苏秀宁后,他心中的肖贤弟已经和一只臭虫没有区别。
  虽然杀手是太师之女暗中派的,虽然肖乾林给了苏秀宁一大笔安生费,他还是狠狠揍了他一顿。
  当时满脸是血的肖乾林歇斯底里得与他撕破了脸,骂他是个废物自以为是的蠢货,曾经的情义如同冰雪消融,再也无迹可寻。
  随着肖乾林步步高升,他的才华得到了认可,他的抱负得以施展,卫峥却看到了他官场逢迎的圆滑狡诈,为达目的的不择手段。那个临街买画的文弱书生已被官场染得透黑,再看不清原来的模样。
  亦或许,这才是他原本的模样。
  卫峥走后便有宫人来报,太后召缙帝陪坐叙话。缙帝前脚刚走,后脚皇后便来了,勒令宫人不许多话,将那把琴查看一番,取出一张之前广岫给的符篆,小心压在琴上。
  屋内分明没有风,那符却飘飘忽忽落了下来,蓦地烧了起来,连灰烬都没留下。皇后吓了一跳,哪里还敢多看,急忙逃了。
  却没想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一曲还未奏完,琴弦忽地断裂,将缙帝指尖都震破了皮,血珠滴落琴上,瞬间变为暗红。
  缙帝大为震惊,扶住琴急道:“怎么会这样……末儿……”
  琴上缓缓浮起一阵白雾,氤氲成绝美浅笑的女子:“祈郎,不要悲伤,我终有一日是要走的。能借得这些日子陪着你,已经够了。”
  “不!你不会走的,你说过要永远陪着朕!”缙帝惶急失色,伸手想要触碰,却只是虚空,“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凌末道:“大限已至,我再护不了你了……你要多加保重……”凌末面露痛苦,身形越发浅淡,最后化为薄雾萦绕在缙帝身边。无奈这残存的留恋,最终还是敌不过命数。
  琴失魂灵,片刻便琴弦俱断,化为一堆朽木。
  “末儿!末儿!”缙帝哀痛欲绝,捧着残琴悲呼。
  他不会看到,凌末是被一股黑气生生吞噬的,她留在皇上身上的护身灵气也在瞬间被撕扯吞没。那黑气没了阻碍,如长蛇般窜入了缙帝体内。
  缙帝无知无觉,眉心隐隐透出黑气,悲怒交加之下神情几乎扭曲,重重拍着桌案:“何人碰过朕的琴?!”
  内侍急忙赶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直说不敢。缙帝盛怒之下,命禁卫将几人尽数拉出去斩杀。
  几个公公冷汗几乎湿透衣衫,可在生死面前,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遂挣扎着说皇后曾来过。
  废后旨意颁下,宫中如落下一道惊雷。皇后仪态全无,嚎哭冤枉。太子连夜进宫,连太后都来求情,缙帝却再也不愿多听一句,喝退众人,将自己关在东华宫内。
  “恭喜娘娘,皇后被废,今后再无人敢与娘娘作对了。”
  “是啊,依娘娘在宫中的地位和宠幸,这皇后之位,非娘娘莫属。”
  碧桐宫中,靖妃微笑看着镜中朱颜,宫女小心为她卸妆,说着讨好的话,她静静听着,笑意更深。
  如此蠢笨的女人,坐着皇后之位,简直糟蹋。
  只是,宠幸再深,地位再高,依然比不过一把旧琴,一个已死之人。
  好在,这本就不是她执着之事。
  宫女退下,靖妃独立窗前,手中摩挲着一块白玉,阴寒之气入体,却透着舒爽之感。
  “母妃!”一个小小身影跑进来,抱住她哽咽,“我又看到好多好吓人的东西,他们都要抓我……”
  靖妃揽住云麒道:“别怕,母妃给你的玉呢?”
  “方才丢了……”
  靖妃怪责道:“如此贪玩,不是告诉你要好生看管吗?”
  “那个玉凉飕飕的,一点也不好玩。”
  靖妃揽住儿子,无奈道:“罢了,你就留在母妃身边,看到什么都不要怕。”
  “嗯。”
  飞鸟极目,残阳西斜,晚春的最后的一点艳色被黑夜的初降完全遮掩。本该天下至尊秀妍的皇宫之中,已连一丝春景都看不到了。
  繁华庭院之中,不闻鸟雀之声,连苍蝇振翅都没有。偶有宫人沉沉往来,打个照面都不发一言,撞在一处了也只是摇晃着站稳继续走。
  他们都无法看到缭绕在自己与他人身上的黑瘴之气,都不会知道自己的生机精元正在一点点被蚕食吞噬,只有躯体还在遵照着平时的习惯往来。
  槐树投下巨大的阴影,将皇宫笼罩在沉闷压抑之中,槐树之颠,忘尘与逍并肩而立,看着这一切,仿佛在欣赏着一出并不精彩的默剧。
  逍抱着小白狐,有一下没一下得抚摸着他的绒毛。他嫉妒瑱的容貌比自己出众得多,无事便不让他化为人形,而且那身皮毛摸得多了,竟好似会上瘾一般,他摸得十分顺手,眼中是难掩的期待之色:“我已经能够感觉到娘的气息了。爹,娘是什么样子,一定很美吧?”
  忘尘目光一沉,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是啊,很美。”
  逍道:“爹,你说娘被卫峥毁了原身送进宫中时只剩下魂魄,寄宿了一个轻生妃嫔的身子,那么爹,你说很美的,究竟是娘原本的样子,还是那妃嫔的样子?”
  忘尘皱了皱眉:“臭小子,哪来这么多废话。”
  逍讨好道:“我是想到了我自己,我用着这具肉身,以此面目示人,世人也就只看到我这副样子。可是这个小子实在太普通,根本配不上我,爹,我就不能有自己的模样么?”
  忘尘道:“不过皮囊而已,待救出你娘,我便为你再塑原身。何况,用这具身体,更有别的好处。”
  “什么好处?”
  忘尘莫测一笑:“看到那处最高的宫殿了吗,那里住着这宫里最为尊贵之人,你去问候问候他,就知道了。”
  逍伸长脖子看了看,来了兴致:“都说皇宫里住的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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