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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宪名臣传-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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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前脚把阿繁找回来,后脚赵怡府上的内侍已经扛着小轿来到般若寺。

蕴月无法,留话让豆子送阿繁回家,自己就先坐上小轿。这回蕴月不需要担心他们两只肉食动物的前景,不过,更让他头痛的日子摆开擂台,等着他……

见到蕴月,绿衣阿姆不无夸张的大喊大叫:“小爷!你同豆子就不能消停一两日!知道的说你去上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从那个山里爬出来的野人!”

蕴月打哈哈:“阿姆,淡定、淡定~~~~”。

但绿衣阿姆显然从来没把已经当官的江蕴月当成一个官,一把扯住他,送回屋内,一面发狠的帮蕴月解衣裳,一面大声数落:“去哪里爬出来的一个泥人!”

呃~小蕴月不是五岁六岁啦!可也不能动手打人,豆子有云小爷不能打女人,难看!毫无办法,拼命拉着自己的衣襟:“阿姆!蕴月知道啦,我自己换就行……”

绿衣阿姆听闻,当即拎着蕴月的耳朵:“王爷要我照顾你!你别没眼色!一会他要见你这副样子,少不得又是我挨骂!你快点收拾!”

说罢三下五除二把江蕴月削得只剩中衣,偏要给江蕴月解发髻的时候,却够不着了……

十六年,绕发红绳成冠盖,便也是光阴成串。

绿衣阿姆呆了呆,便有些怏怏,蕴月也跟着有些呆。阿姆松了手,郝郝然,嘴上依旧不停:“小子!快洗!”说罢又转身去给江蕴月准备了干净衣裳,瞪了蕴月一眼才出去掩了门,手却不自觉摸上了自己的脸,呢喃了一句:“臭小子,什么时候长了这么高……”

等坐进赵怡的书房时,江蕴月泡澡泡得满脸通红,像只煮熟的虾子。

赵怡只拧了拧眉,便问他:“见到人了?”

“见到皇帝了。”蕴月在塌边的几杌捡了枚蜜饯梅子丢进嘴巴,坐没坐相的摊着:“老爹,朝里眼下什么情形?”

赵怡照例同萧子轩对了对眼神,萧子轩才问:“皇上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丢给我一份折子。爹,原来皇帝想说什么?你和老头不会不知道吧?”

赵怡沉吟一番又问:“邓老,你知道他的心思了么?”

蕴月摇摇手:“知道啦……”

赵怡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小月,你爹我往日的情形,你大约知道了个八九分,我是再不能在朝上有所作为的,不仅我,连我的儿子都要大受牵连。你不同,你虽然是我养大的,但到底还不是我亲生儿子。我想让你做的事,你现在不一定全明白,但总有一天你都会明白。往后的日子,你只能同皇帝一道,稍有差池,只怕你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到时候爹爹再无能耐帮你,就是皇帝也未必能。”

旁边萧子轩也走过来,居高临下,表情却已经不是往日的严肃麻木:“小月,你的性子油滑,人也聪明,心思转过来了,就一定能做一番事业,老头一辈子阅人无数,不会走眼。这次邓老清扫了御史台,剩下的硬骨头,就靠你们来啃。要你去见皇上,是要你做个忠敬的臣子……”

嘶~这是战前总动员?

蕴月忽然觉得口里的那枚梅子没酿透,这会酸的牙都发软……赶紧起身一吐:“哎呀,好酸!”

赵怡闻言面上一滞,手扶上了蕴月还略带湿意的发梢,捻了一会,低声道:“这头发……倒比你娘好多了……”

萧子轩手畏缩了一下,最后叹了一口气:“小月,有句话,师傅憋着十六年,总不敢说,怕一说,这浑身鼓起来的劲就全松了,眼下你再不能回头,就只管往前走……等大功告成,师傅再同你好好说……”

“北面突夷人再次犯边,朝中为此内讧。小月,皇帝的急报不仅于你手上的折子,还有朝廷军务的内讧。兵部掌管禁厢两军之招募、粮饷,而禁厢两军之军策调用却属枢密院。北面突夷犯边,朝廷必有对策,此朝中形势必然一目了然!皇帝让你看,你要看什么,看过后要做什么,爹爹和你师傅再无策略。”

……

蕴月没有什么话好说的,但他非常不习惯这两个人语气间不经意流露的难以名状的哀伤,站起来,捞了他老爹的一盏茶饮了一口:“知道了,阿爹!”

老爹……只怕养他也是为了有今日吧?

往日从未刻意想过,但貌似确实如此。思及此处,蕴月有些许的难堪……他这身世……不过,转念一想!要不是老爹和师傅,没准他今天就是乱葬岗里的一堆烂泥,或者……大冬天光着脚,蓬头垢面、牙齿长蛀、头生恶疮、脚底流脓……呃~罢了,还是现在好一些……

正感怀身世,绿衣阿姆的声音高八度闯入鼓膜:“臭小子!官没当两天就惹桃花债回来!”

蕴月手里的茶杯抖了抖,书房内的三个人都莫名其妙。

再一看,绿衣阿姆大无畏般的表情拉着豆子往这边赶,后面豆子满脸通红,想伸手扯开阿姆,阿姆紧紧揪着豆子,回头哭嚎道:“小哥你就打死我吧!你打死我我也要告诉王爷!你们这两个臭小子,不学好!竟出去欺负姑娘家!你有种就伸手打我!”

横的怕不要命的,就这么一声大喝,豆子彻底被打败,只甩开了阿姆的手,称呼一声:“王爷”,便径自坐到一边凳子上。

豆子不怕赵怡,但是阿姆还是怕的,哭丧了脸告状:“王爷!小爷同小哥才出去一天,就说要带个丫头回园子里住……那丫头还口口声声说小爷欠了她一头小毛驴!这叫小的如何是好?还请王爷教训教训呢!”

江蕴月瞪大眼睛,只看着豆子。

豆子刚被阿姆穷折腾了一回,还出不得声,正窝火,看见蕴月瞪他,恶声恶气的说:“小爷看我也没用!回到那丫头家里,简直没出落脚。那个什么阿婆,老的牙都掉光啦,天天瘫在床上,指望谁照顾谁?小哥也不过就是好心!何况阿繁自己说小爷说的,赔她一头毛驴。话没说不帮忙那没关系,这话说出来了,大丈夫一言九鼎!”说罢只瞪着绿衣阿姆。

瞪得阿姆直哆嗦,偏又好面子:“瞪我做什么!这园子什么人说来就能来的?”

说到这里蕴月自然是明白怎么回事,头痛的如捧心西子,蹙眉不展。

豆子一声冷哼:“反正今天不能把阿繁丢出去,”说罢瞪着阿姆:“谁丢阿繁出去,我就丢谁出去!”

赵怡深吸了一口气,坐回上手:“怎么回事?”

阿姆和豆子各自用眼刀对了几百招,看得蕴月小心小肝瑟瑟发抖。娘喂!这仆人比他这挂名主子还膀子粗!豆子得罪不得,不然那脾气一上来就是一顿暴打——话说,豆子不让别人打他江蕴月是一回事,他自己会不会打,那是另一码事;阿姆也得罪不得,自小的衣食住都是她打点,得罪了江小爷可就寝食难安……

揉揉脸,蕴月只好自己上阵,一五一十解释了一遍:“老爹,蕴月也就是好心……”

好心惹到邋遢猫……这回江蕴月哑巴吃黄连。话说,这年头怎么一个比一个彪悍?他以为豆子和绿衣阿姆已经够瞧的了。

赵怡不置可否,敲了敲桌子,只说:“你也长大了,本该有自己的家府,这件事情,你便自己看着办吧。”

呃~蕴月石化,那边两道杀人的眼光同时逼了过来……这、这、这要怎么办?

清清喉咙,忝着脸,讨好状:“阿姆!那小丫头看着不太像坏人,阿姆心肠最软最好啦!小爷也没有什么坏心眼,只是看她可怜,哄哄她,你也听到啦!烦请阿姆照顾照顾这丫头,等她略好一些再说?”

阿姆盯着蕴月,愣是没动。

蕴月心里一声哀叹,心思一转,当即换了面孔,挺直了腰杆,背着手,恰似风云咋起,卷了一屋尘芥。蕴月并不看阿姆,只淡了声音吩咐:“阿姆你快去!那姑娘在山里呆了一夜,又跟着豆子奔波了一天,别让她闹出病来。”

阿姆看见蕴月的样子,头一回隐约感到一种叫“官威”的东西笼罩着自己,心里一阵不痛快。正要说话,抬眼看去,蕴月面上波澜不惊,嘴角挂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笑,却不如往日喜怒哀乐的诸多表情,话到嘴边又咽下去,转头看了赵怡一眼,发现主人并没有说话的意思,这才勉强压住不快,行了礼,转身出来。

蕴月坐到豆子身边:“小丫头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早就听老陈他说过这丫头是只身一人的,不料她话里话外的阿婆却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她就是看着那阿婆老的动弹不得,才住下照顾的。那地方真是……难为这么个姑娘能住的下去!”豆子又看了蕴月一眼,戒备疑惑:“小爷!你刚才哄得阿姆要紧,你可别在豆子这摆谱!你答应了那丫头,那丫头记得可牢,醒过来头一件事就说这个!小哥我没法,还特地找人帮她买了毛驴,又给那阿婆添置了东西才回来的。”

蕴月清清喉咙,揉了揉脸蛋,也不理会在一旁看热闹的赵怡萧子轩,对豆子皮道:“没法,老爹不待见小爷这小身板,要把我一脚踹出窝,淋淋雨、吹吹风,见识见识……那丫头也乐意跟你回来啊?”

“嘿嘿!”说起这豆子就嬉笑起来:“这小丫头挺有意思,我还以为她不乐意,不料才露了那么一点意思,叫她来蕴月园养脚伤,她眼睛可就亮了,直问,是景怡王妃住的那个?然后就说要来住着。我说,你阿婆不要啦?你毛驴不找啦?她不放心又不痛快,最后竟然胡搅蛮缠,硬让我找人照顾阿婆添置了东西,还要看着我买了毛驴才作罢,一张小嘴,劈里啪啦的!我看她那脸皮子得有城墙那么厚!”

蕴月有点傻眼:就这么招?张了嘴问:“豆子,你吃迷魂药啦?她说两句你就把她扛回家来?”

豆子摆摆手,拒不承认:“小丫头我看着没什么恶意,豆子我闯荡江湖,看人还能看不出来?而且我可是在帮小爷收拾烂摊子!”说罢又看了赵怡一眼:“托姐姐的福,连王爷这园子别人都记着……”

蕴月张口结舌,呃~话说,赔一头毛驴貌似不是把人接回来住吧~~~~~

赵怡看着豆子,也不想说话,这么些年,敢在他面前这么提那人的,也就这丁豆子了。萧子轩见状清了清喉咙赶人:“好啦!既是蕴月的客人,你们便去看看。蕴月,你仔细些,丫头是什么来路,你心里要有底。”

蕴月极度无语的点点头,带着豆子闪人。

赵怡却是陷入沉思。萧子轩不忍,上前来:“王爷……王妃真不在了!”

赵怡有些失神的看着蕴月离去的影子,半响徐徐说道:“先生,蕴月……这就要开始了……”

几十年的积攒,一朝的怒放,最后生命如死灰一般惨败,人生如此,何益?梦想的迷幻,是优昙婆罗的神圣一绽,可是谁关注过后面花的凋零、叶的枯萎?对与错,执念与放手,原本只在一线之间。这些年轻人,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命运?

萧子轩说不出话。

赵怡径自愣神:“你我蹉跎半生,日后手中用力浇灌的这只雏燕就要高飞。他若败,我情何以堪?他若胜,我又情何以堪?我想给他的疼爱,竟不是打他,也不是不打他;不是教他、也不是不教他。锦衣鼎食,金莼玉粒,人人仰望,可究竟还有比富贵更难求的东西……”

萧子轩紧紧抿着嘴,气吞了一口又一口,最后削铁折金般凄厉:“王爷!王爷忘记了?王爷何尝不是弱冠之年……”萧子轩压了压声音:“那么些人的身家性命都在这里,全靠王爷!”

赵怡赫然惊醒,眯了眯眼:“先生说的对!二十年!那骨头,我要一块一块的啃下来!那血债,我要一笔一笔的讨回来!”

☆、大国小鲜

治大国如烹小鲜,嘶~这是一个技术问题!

当年听萧老头解释这句话,就没怎么闹明白鲜嫩的“小鲜”怎么和一个世界万邦相提并论。不过这一点也不妨碍江蕴月把“无为而治”这句话当成屁话,因为萧老头肯定不是无为而治,而他江蕴月,没那个命,不是一块鲜嫩的、一翻即碎的“小鲜”。

因此,当孙驴子决定将他们御史台拧成一根绳子,弹劾兵部右侍郎袁天良的时候,江蕴月再一次恍然大悟,印证自己的小心小肝:狗屁无为而治,对看着不顺眼的人,你只管把他当老鲜,想怎么烹就怎么烹。

般若寺回来之后的第一个大朝,那个乱……江蕴月简直不想提。

等回到他们御史台,孙驴子的一番训话,更是让江蕴月私底下翻了很多次白眼!来来去去无非就是兵部那帮误国误民的草包,没事就结党营私,尤其是袁天良,简直就是一没文化瞎耍横的草寇,御史台要联合上奏把他搞下来!

孙驴子在上面说得唾沫横飞,声嘶力竭,但蕴月悄悄一扫,台下诸人闭目的闭目,养神的养神,唯独慕容凌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也没等到孙继云让大家表态,慕容凌就已经和孙继云对上了:“孙大人,上次江大人风闻言事,陛下即已下敕书明令禁止,今孙大人尚无证据,怎可贸然上书 ?'3uww'”

……

“慕容大、大人今日不、不曾看、看见?黄、黄尚书早、早前已请加、加边……防,然、然枢……密院不曾、曾应对,袁天良负、负责招募,却……无练兵之、之为!岂非……误、误国!”

慕容凌,微微一笑:“孙大人,不能与不愿,是两码事!”说罢一扫方大同,似意有所指:“今御史台倒也可以说句话!袁天良本就是武将出身,在兵部资格既老,于边防又熟,然国中禁厢两军是何面貌,孙大人一无所知?你若不知,我也一知半解,但袁大人心里自有一个算盘!黄澄、黄尚书虽是三朝元老,但却是文臣出身。加之军政大事,枢密院操控。难道谏倒了袁天良,陛下就可挥剑北上?”

话到这里,方大同眉头大跳,睁开眼来看着慕容凌,但却又是张挺说话:“慕容大人言重了,孙大人此举,一心为国,却又与陛下何干?”

慕容凌,一笑,不置可否,归坐。孙继云面色不变:“慕容大、大人言……之成理,然,御史一、一职,纠、纠百官之、之风,袁天良之举,确实误、误国!”

慕容凌站起来一拱手:“那对不住,下官恕不奉陪。”

“慕容大人快人快语啊!”方大同坐在江蕴月身侧,眼都没抬,只把玩着一只玉蝉:“奈何啊!奈何!悲其用心之良苦,而怜其药苦之无用……”

这句话慕容凌无动于衷,张挺和孙继云却是怅然若失。江蕴月对对手指,觉得没什么可说的,看看那边祝酋英,嘶~这家伙貌似太沉默了。

最后孙继云无法,下了死命令,要江蕴月、祝酋英、慕容凌、方大同四人写奏疏。但命令是下来了,但是人家慕容凌早就说不奉陪,方大同阴阳怪气,没表态,剩下祝酋英干脆装哑巴,江蕴月没办法,打哈哈闪人,回家再说。

偏出来的时候,遇到了同样要走的方大同。

方大同却是罕有的走过来拍拍他的肩:“江大人!慕容大人的话有待商榷。”

方大同……话说,邓老走了以后,这群王八都开始不王八了嘛!

江蕴月拱拱手,没出什么声,方大同便走了。蕴月目送而去,回头一看,祝酋英却又接着出来了。想起老爹的话,蕴月还是上前同祝酋英套套近乎:“祝大人!”

祝酋英浮出一点笑容,拱手回礼:“江大人!”

江蕴月搜肠刮肚,不知道说什么,其实他很清楚人心微妙之极,有些似有若无的堤防隔阂,可能一句话造成,却是用千言万语都无从消除,于是他选择单刀直入:“祝大人,孙大人是否得了陛下授意?”

祝酋英压制不住的愕然,蕴月心里偷笑:这祝酋英的深沉也是装出来的嘛!

半响,祝酋英环顾左右,才说:“酋英疑心是。”

呃~其实,真的,御史台能把一君子染成一八卦人士……

蕴月心里把朝中的事情迅速过了一遍,几位诚恳说道:“蕴月尚不知有何对策。”

祝酋英沉默不说话,直到江蕴月几乎憋不住、脸上发干的时候,祝酋英才说:“不动。”

江蕴月没有听错!是不动,不是不懂!于是他点点头:“高见!”随后一笑:“告辞!”

祝酋英也是一笑,只拱拱手。

江蕴月坐进小轿,心里面开始有那么一点美滋滋,老爹的话同他的画一样嘛!还是相当不错的。

兵部的事情看得多一些,但是枢密院,今日大朝才是第一次表现。看起来袁天良和枢密院的文重光倒是一条船上的,只是枢密院的水有多深,谁都不知道。而且老头一直说过,文臣治军,只有三个字可以形容:不靠谱!

不靠谱的事和人,迟早出事,这是肯定的。所以黄澄虽然晃悠悠走了三朝君王,但还是不靠谱……

小江相公好像一头小牛,把胃里面的食物再翻出来细细嚼了一遍,越发觉得孙继云真是不靠谱,也不知道小皇帝在想什么。而且小皇帝貌似不止见过他江蕴月一个人哦~~~哎,这世道!

说话间,到家。

一下轿,江蕴月心里一阵哀嚎!

只见阿繁笑眯眯的拄着一根拐杖站在阿姆身边,阿姆……笑得比阿繁还要甜上两分。这臭丫头!昨天蕴月和豆子去看,却已经睡着,一副落难可怜的丑样子;害的他江蕴月不大好意思赶人。还有,昨天晚上阿姆还老大不情愿,念叨了大半个晚上,怎么才一个大朝的功夫,乾坤就颠倒啦?

今天这臭丫头收拾了干净,这会一双眉毛眼睛拱成了一弯月亮,明晃晃照的江蕴月自己的日子仇深苦大……

黑了脸走过去,阿繁却好像故意忽略他的不豫,一把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甜腻腻,亲热热:“小贼!”

蕴月脚步一停,回头一个爆栗,打得阿繁差点蹲到地上去:“臭丫头!小爷姓江,你没耳朵啊!”

“哎哟!原来小爷还有耳朵!阿姆从小教你,还不知道小爷有耳朵!”阿姆赶紧上来扶着阿繁,紧接着张口一顿教训,一如既往的大声:“王爷吩咐了,阿繁姑娘是这园子的客人啦!”

蕴月白眼一翻,横了阿姆一眼,又看见阿繁捂着额头,瞪大了一双圆滚滚的眼睛,心里一落,好似有些泄气,便不说话,直往自己屋里去。

等他换好常服出来,便往他老爹那里耍耍,这还没进门,就听见叽叽喳喳的声音:“王爷,这影子便是王妃么?”

……

“真好看!”

“王爷,阿繁看这幅读书图最好!”

……

蕴月紧紧皱了眉,抬脚进门,极震惊看见臭丫头竟然坐在他老爹的宝座上,一只脚得意的晃着,像是对他炫耀。脸上曦霞般的晕彩,正半仰着看赵怡。

他老爹……一手扶在椅背上、一手撑着书案,脸上……几十年没变过的表情此刻却是微微笑着,像是严父纵容着娇俏的女儿……话说,他江蕴月长了十八年,在老爹身边十六年,竟从来没这经历!

蕴月心里极不是滋味,他老爹不应该会是眼前这样子吧?

偏阿繁看见他,又笑:“小……小爷,王爷果然同外面的人说的一样,画了许多王妃的画呢!”

蕴月在小塌上坐下来,双手扶到脑后,斜躺着,眼睛却是毫无顾忌的看着他老爹。

王妃……这园子没人提,除了豆子。他老爹只有对着他的时候偶尔会说“你娘……”。其实蕴月知道这“你娘”不是蕴月的亲娘,而是景怡王早就不在的王妃,那个被世人惦记的“清月永沐”。

可眼下他老爹竟然这副表情,还如此大方,把旧作都翻出来给这丫头看,什么意思?

赵怡并不理会蕴月,只是淡着声音问阿繁:“小丫头,你姓什么?”

“阿繁不知道姓什么……”

“我长大了阿娘告诉我我是捡来的。阿娘见到我的时候,我正躺在一名女子身上,那名女子奄奄一息,只是嘴里不断的喊着‘阿繁、阿繁’……,可是阿娘没来得及救,女子便……。阿娘说,阿繁这个名字可能是我亲生爹娘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所以阿繁就叫阿繁。”

赵怡不动神色,只微微笑:“那你阿娘、阿爹姓什么?”

阿繁笑着,却隐隐透着狡黠:“我没问过阿爹姓什么,但是迎华哥哥姓江。”

赵怡嘴角挂起,低叹:“姓江……你爹娘身子骨都好么?你只身远行,他们放心?”

阿繁又摇头晃脑的,一把声音却放轻了,仿佛自言自语:“阿繁聪明呐!哥哥常说阿繁的心肝有十个窍。”

蕴月听闻“噗”的一声笑出来:“好不害臊的臭丫头,自吹自擂起来!”

连赵怡喉咙里都逸出一串低沉的笑声。

阿繁瞪了蕴月一眼,又仰头去对赵怡说:“王爷,王妃是不是很温柔的?她很美丽么?像月亮一般?阿繁看了她的画像,不是背影就是低着头……”

“她么?确如她的名字一般。”赵怡软了声音,轻轻说道:“她的名字,是她祖父,有名的文豪林荀林中书起的。”

……不正常、真的很不正常,他老爹今日太反常啦!

“老爹!你……这丫头……”蕴月疑惑的看着赵怡,正寻思着怎么说话才好。愣神间,阿繁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

她一身下人的衣裳,头上却是丫鬟的双环髻,略点缀着发带,相貌……却不是如画,一双眼睛似有些喧宾夺主,分明红艳的唇和柳叶的眉却成了陪衬,显得一张脸不是绝美,却异常的灵动。

她走到蕴月面前,指着额头说:“小贼!你把阿繁的额头都打红了……”。一句话委委屈屈,听得蕴月瞥了嘴:“谁让你没事瞎折腾!”

下一刻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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