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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律-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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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边爱心泛滥地将王茗从生死线上拉回来,一边心说,人家就给你这一点肉骨头,就值得你为他卖命这么久,可见说到底,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可是傻姑娘,你这可真是本末倒置了,若说道天生万物,如此说来,你从鬼物里脱颖而出,这一切的一切,原都是造化的功劳,怎么没见你对那些生你养你的名山大川感恩戴德呢?
  “可真笑死我了,那瘪三就给你一点肉渣,你就死心塌地了?”
  程回从楼梯口的拐角逆光而来,看上去人模狗样的——难怪把白玫迷得五迷三道的。
  为了做戏,程回将白玫一只手臂带一条空荡荡的袖子拧在背后,实际上就只是攥住了白玫一只手的手腕。
  细微纤瘦、一触之下,全是骨头,整个儿一层皮包骨——白玫体内的那股怪毒也才刚解没多久。
  顾寒声赞赏地看了程回一眼,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哥俩间的心有灵犀有了点信心。
  王茗彻底清醒过来,模模糊糊地感觉身边的两足走兽们有点凶,行走世间那副狰狞的面具重新又回到了脸上。
  只见她死性不改地娇喘了一声,娇滴滴地说,“哪个杀千刀的手,捏得人家下巴疼……嗯……”
  尾音里拖着一股靡靡之音,把同为女性的白玫都激出了一声的鸡皮疙瘩。
  她瞥了程回一眼,莫名其妙地觉得抬不起头来,觉得王茗实乃女子中的败类。她伸长了胳膊不轻不重地在王茗脸上打了两下,重重地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
  王茗顺势撒泼,“我就知道你的目的来的不简单!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和那谁眉来眼去!从你在宗主的石洞出现的第一天起,我就看出来你居心不良。”
  她肆无忌惮地大声嚷嚷,无法无天地,好似置生死于度外了一样,“我原来就一直疑惑,为什么白玫这贱女人偷走了府上的‘金纺之轮’前来投诚,这‘金纺’在宗主手上留了不到一个月,就莫名其妙被抢了呢?!这分明是你们提前设计好的阴谋!别想瞒过我!”
  白玫针锋相对道,“你说的对,我就是伪装的,我就是嫌自己过得太舒服出去活受罪的。早知如此,我还给你送什么狗屁解药,我应该一鞋底子抽死你。”
  白玫这么劈头盖脸以假乱真的一顿瞎扯,王茗顿时陷入了疑惑,她蓦地冷静下来,将信将疑道,“真、真是你给我送回来的解药?”
  白玫凉凉地说,“给畜生送的,被你误食了。吐出来还我——”
  王茗眨眨眼,“哦”了一声。
  程回终于不耐烦了,心说这些女人不是用嘴来说话的吧,使用毛孔来说话的吧,不然怎么能那么闹腾呢?
  他喝了一声,“闭嘴!”
  任何时候,女人多的地方就容易搭台唱戏。
  顾寒声凭空捏了一杯茶,漠然地注视着这一帮乌烟瘴气的人,吹了吹水面上浮着的茶叶,心不在焉地想,洛阳要办什么事?他能去哪儿呢?
  寻找最后流散人间的那两条魂魄?不大可能。
  他一脑门官司地想,此人有什么呀?要胸没胸要臀没臀,浑身上下也就那小腰细得挺凑合,一脱光了衣服就剩下一副瘦骨一层皮,手凉脚凉地捂在怀里一宿也捂不出个热气儿,那事儿一到紧要关头,不分青红皂白地张嘴就咬……
  想他遗世独立七百年,什么样的标致美人没见过……怎么就一头栽倒这个大坑里了呢?
  但是反观面前的这些女人们,一个一张脸花得难逢敌手,一个一副身板又软得一滩水似的……算了,顾寒声觉得,真是辣眼睛。
  心里颇觉愧疚,洛阳能拿来跟别人瞎比划么?
  “你刚才对洛阳说了什么,把他惹毛了要削你?”
  程回对于其中的某个字眼真是不能忍,刚想出言反对,突然想起方才那一瞬间,当洛阳攥着他手腕时,从对方身上倏然涌过来的杀气,顿时默认了这种说法。
  “我说,他谋害我父亲的罪证都在那天池底下——”
  “混账!”
  顾寒声嘴角一瞬间凝固,脸色“唰”地变了。
  白玫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简单,她等着他开口说话,等了半天没等到一个标点符号,她抬头看了他一眼,顿时以为自己看走眼了。
  他捏着玻璃杯的手柄,用力过大,指尖缺血发白,一张俊脸上罩了一层寒霜,整个人凝固如山,好半晌才幽幽叹口气出来,“程回,我有时候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
  一道白光闪过,人就不见了。
  程回皱眉,不明白他何出此言,紧随其后,跟着跑了。
  白玫不清楚这之间的利害,隐隐约约觉得那俩人此举有些大惊小怪。
  她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正要自行离开,就听王茗在背后疑惑道,“这什么东西?”
  她回身去看,只见王茗掌心里把玩着一个心形的红色盒子,应该是从顾寒声方才站立的地方捡来的。她刚打算出言阻止,王茗已经眼疾手快地打开了那盒子。
  王茗脸上有一道白光一闪而过,那小巧的盒子里露出两枚朴素无华的铂金戒指。
  “啧啧,真人不露相,看不出来。”
  白玫一顿,眼珠子一动,显出几分活气。
  他……和谁呢?
  这一想,登时有些百味杂陈。
  掐指一算,从最初相逢到得眼下,竟也囫囵几百年了,没有一成不变的人,沧海桑田之后,物是人非,那单薄却倔强地扛起命运之轮的少年,到如今早已是脱胎换骨,懂得在尔虞我诈中忍辱负重,也尝到了在负重前行中的儿女情长。
  这很好。
  “你呢?”白玫自嘲地反问自己,“一厢情愿地像个瞎子,只因为不愿看见程回一个大男人低声下气地去给林邠做棋子,自告奋勇地接下这个‘细作’的任务,一向自命清高的人,到如今,早已沾满鲜血的双手,还值得谁来握?”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对王茗说话的口吻不自觉温软了许多,“走吧,看你那模样,能勾搭到谁?”
  王茗竟然没有出言反驳,垂着头,用鼻子“嗯”了一声。


第56章 天池
  温故里真可谓是天底下头号游手好闲的退休老干部。
  这个时候,山脚下那片苍茫大地上,芸芸众生们都在忙着过春节办年货。而山顶上寻常人无法攀登到的制高点,温老干部闲来无聊,正靠在老银杏树下闭目养神。
  这一天天的,除了睡就是睡,温故里睡得时日过久,几乎要化成一具雕像了。
  他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只见他眉睫上都覆盖了一层细密的雪,越发显出是个不好惹的冰雪美人。
  直到一阵脚步声传来。
  温故里倏地睁开眼,屈起一条腿,一条胳膊搭了上去,转眼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洛阳拎着一个十分厚实的大红包,一步一坑地从坡底下上来了。
  “这天寒地冻大过年的,您老人家坐这儿干嘛呀?”
  温故里挺稀奇地瞧着他,像打量一个史前生物。
  这个年轻后生走到他近旁,用脚踏实了一小块地方,席地而坐,然后将那个厚重的红布包打了开来。那红布包一层一层的,揭开一层布还有一层布,左一层右一层地揭完了,里面露出来两瓶二锅头,和四只青花瓷的酒盏。
  洛阳细心地斟满四杯液面齐平的酒,特别腼腆地笑了一下,“我们家老头,啊不,就是许玖我爷爷,他生前最好这一口,我那便宜爹,我记得不太清楚,他可能滴酒不沾,那没关系,我奠我爷爷一杯酒捎带上他,他不爱喝也得憋着。”
  他举起一杯酒来,上身挺直跪在雪里,胳膊笔直向前伸出,将那两杯酒都倒在雪地里。
  那酒兴许是温过的,泼在雪地里,迅速融掉了近层的雪。但没过多久,此间严寒就再次结结实实地把这些冰酒混合物冻挺了。
  除了眼珠子,温故里还是一动未动,只有风来风往,把他的发梢和衣袂吹来拂去。
  接下来,洛阳将剩下来的两杯酒端在手里,一杯递到了温故里眼皮子底下,“温老前辈,新年快乐啦,晚辈给您拜个年。”
  温故里垂下眼皮,略微歪头打量那酒杯一眼,没有要接的意思。
  “泼了吧。”
  洛阳耸耸肩,对于他的拒人千里似乎早有预料,丝毫不以为意地仰头喝完了自己的,又接着代温故里喝了另外一杯,“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在梦里看见一个脚腕上带着镣铐的人,那个被禁锢的人似乎在执着于什么离开的人,我料想不是生死至交,决不至于自残。可这么偏冷的鬼地方,来来去去的就你一个人,晚辈斗胆,敢问温老前辈,那人是你吗?”
  温故里向远处瞭望了一下,除了多年寂寞的山巅,还有身后的这棵老银杏,千百年来知心好友都是不能喘气儿的死物。
  他的视线放得极为悠远,声音低沉而陌生,“是与不是,这有什么重要?”
  “不重要,”洛阳飞快接口道,一边腹诽这姓温的大冰雕简直绝了,做小辈的不远万里跑到山上来给你拜年,没管你要红包已经不错了,连个笑模样都吝啬得没给一个……要不是看你长得顺眼,谁搭理你?
  这时,温故里又略微一笑,“你要是能早来些时候,是与不是可能还有点不同。”
  洛阳浑身一震,“什么意思?”
  温故里扫了他一眼,轻飘飘地说,“废话。”
  “……”洛阳耐心告罄,皮笑肉不笑地站起来,“……你这老怪物活着可太欠揍。”
  稀奇,温故里一听,骨节明显的手指在膝盖上一阵敲打,不无笑意地说,“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他说着,头略微后仰,抵靠在树干上,瘦削的下巴凝成一个尖锐的角,竟好看得惊人了。
  洛阳犹豫再三,还是跪下来,端端正正给他磕了个头,不客气道,“老怪物,洛阳给你拜年了,祝你,嗯,”他说到这里,舔了舔嘴唇,一时不知道该祝他什么才好些。
  祝他长命百岁?祝他万事大吉?
  温故里这种人,说的不客气点,那就是嫌自己活太久了早活得不耐烦了,这命还往哪儿长呢?
  那也总不能祝他不得好死、死无葬身之地吧?
  他想了想,最后说,“祝你得偿所愿吧。”
  正说着,他就准备走了。
  “得偿所愿?”只听温故里在他背后反问了一句,“……人还能死而复生么?”
  洛阳料想,自言自语八成也是温老干部的一大癖好吧,真是人各有志,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他一直向上走,离开老银杏树已经很远很远,渐渐地,一阵飘渺的雾气自山巅上飘荡下来,直迷了有半里路。洛阳心想,这大概就快到那什么“天池”了吧。
  他逆着那股雾气走,几个腾跳间,就停在天池外围的黑色山岩上。
  整个天池的水面都笼罩在一层蒙蒙的雾气下。
  不知为什么,洛阳从骨子里激出一阵颤栗,觉着这一坛子池水叫他倍感亲切,似乎在那雾气的某处隐藏了一个海涅一样的女妖,蛊惑他义无反顾往下跳。
  他身不由己。
  洛阳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在他落水的刹那,从他身后当空飞过来一条缎带,紧紧缚住了他的腰。他诧异地睁开眼,然而还没来得及出生讯问,自水体里突然涌上来一股巨大的力量,这股力量和缚在他腰间的缎带在正向撕扯他。
  洛阳额头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这两股撕扯的拉力叫他一下子咬紧牙关。
  突然之间,其中一股力量猛然激增,接着,空中炸开几块儿白色的缎带残片,一股拉扯的力量瞬间消失,他飞快地坠入了池水里,最后一瞬间,只看见温故里悬在水面上,自袖子里还有半截扯出来的缎带。
  他好奇地睁开眼睛向上看,起初,借着水面上稀薄的光,他看见水面迅速成冰,之后他逐渐下沉,水体里的光线逐渐减少,他终于什么都看不见了。
  止不住下坠的速度,洛阳下意识深呼吸,突然感觉自己似乎退化成了一尾鱼,还长出了鱼鳃——他在水下几乎可以自由呼吸不受限制。
  没多大一会儿,他就到了底,两脚踩在了水下高低起伏的岩石上。
  水里有许多奇形怪状的五颜六色的荧光团块,又洛阳伸手随意戳了一下,这一戳瞬间失声叫了出来,缩回自己的手吹了好半天——那一坨一坨的东西里,似乎藏了一只蝎子,在他指尖上狠狠蛰了一下。
  可再一验视他的手,指尖上连个针尖大的口都没有。
  这就奇怪了。
  慢慢地,除了水里那些五颜六色的荧光团块以外,洛阳看见在背靠山岩的一个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幽幽地发出一份柔光。
  他手搭凉棚,眯眼,看见了一株花,扎根在山石里,亭亭立在一颗大石近旁的一株花。
  “要是能把这花摘下来,和戒指拴一起送给顾寒声,被拒绝的机会是不是会小些?”
  洛阳异想天开地琢磨着。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矮身蹲在那株花的近旁,不由自主地伸手拢在那花的花瓣上,脸上显出一种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柔和来。那花瓣似乎还通人性,在他的掌心靠过去的一瞬间,竟然柔柔地侧了过来,九朵花瓣一起软软地贴在他的掌心。
  然后,不见了。
  洛阳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情况,辣手摧花么?”
  他托起自己的手,瞪大眼睛想瞧个仔细,就看见那花的印迹在他的掌心闪了两次,彻底揉进了他的骨血里,而那花断掉的茎叶迅速枯萎发黑,片刻间就死透了。
  洛阳攥了攥手指,心里禁不住发毛,他需要静静。
  他忍不住扶额,背靠山石坐了下来,随手一放,摸到一小截凸起的东西,僵硬的、粗糙的,却隐隐有跳动的脉率。他低头一看,瞬间蹦了个三尺高——什么玩意儿!龙尾巴?还是蜥蜴尾巴啊?
  不经意的一眼,他似乎看见那块笨重的大石头晃了一下,等到第二眼他再凝神细看时,在那石头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不,是看见了长发披肩的他自己的影子。
  他呼吸一窒,久远的过往、连同他这残缺的三魂七魄在这世上的几次轮回所有的故事,山呼海啸兜头砸了下来。
  他突然头痛欲裂,无法自控地将靠在石面上支撑自己,仅凭最后一点未被摧毁的理智苦苦支撑,咬牙切齿地自问道,“我究竟是谁?我是许玖的外孙?是澹台千山的儿子?除此之外呢?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不,还有什么是我所知道的?温故里是谁?被囚禁在昆山上的‘梦中人’是谁?顾寒声是谁?”
  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狠狠携住了他,他借着光滑的石面看见了自己的影子——目眦欲裂、披头散发,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袭破败褴褛的宽袍广袖。
  石面上他手掌贴着的地方突然向内凹陷,他短促地“啊”了一声,整个人瞬间都被吞噬进了进去,石面又重新平整了。
  “你来晚了。”温老干部把手抄进袖子里,头也不回地背离天池,不急不慢地走。
  他这一句话彻底坐实了顾寒声的猜想——洛阳确实跳下去了。
  程回也摸不准自己现在什么心情,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追悔莫及。
  顾寒声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个已然上冻的天池。他掌间发光,祭出一道九州令,幻化成一把拖尾光刀,迎着冰面狠狠劈了下去——冰面纹丝不动,他的虎口倒撕开了一条寸长的伤疤,鲜血淋漓,连带着红了的,还有他的眼角。
  程回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他到这时已经有点追悔莫及,挂着一脸欠修理的表情站在一旁。
  顾寒声伸手轻轻送了他一把,“你先让开。”
  程回被他随手一格,轻飘飘往外送出了百来步。
  他看见他双手结了个复杂的印,十指指尖一一相抵,嘴唇微动,默念了几句什么东西,掌间突然银光大涨,凭空幻出一簇刺眼的光来。
  程回下意识眯起眼来。
  不提防什么时候身边多了个人——林邠,这只闻风而动的大苍蝇。
  算来,应该是顾寒声和程回前脚走,王茗和白玫后脚回到林邠的鬼洞里,归总问起,有王茗这个大搅屎棍子在,这个动向自然瞒不住,更何况事起仓促,想瞒也瞒不住。
  林邠带着残忍的笑,悄声对程回道,“洛阳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扒了你的皮。”
  “出言不逊,滚!”程回冷冰冰地喝了一声,手里捏出一张山川令,反手甩出去,林邠的肩膀霎时被扫掉一半。
  林邠不当回事儿地耸耸肩,笑眯眯地看着他,眨眼的功夫,那半块肩膀又完好如初。
  “我懒得动手,我劝你也别白费力气,”林邠说,“你知道这天池是什么东西,也敢激得洛阳往下跳么?天下凡四至,至阴、至阳、至善、至奸,跳进去都不能保持一时三刻的功夫,凭洛阳那半吊子的修为,你猜他出来的时候还能剩块骨头么?”
  程回的血蓦地凉透了。
  林邠好整以暇地说,“很多年前,我就想杀了千阳——我知道他不会原谅我,那又怎样,我会抱着他的骸骨过个长久——但我下不了手,那就只好这样了,你杀了他,我再杀了你,千阳还是我的。”
  十足像个变态的宣言。
  眨眼的功夫,顾寒声手里那阵光亮到极处。
  他周身都被拢在那团银光里,仿似就要融在那团光里。
  不多时,银光渐渐弱下来,顾寒声的掌间化出了一柄手杖来。
  林邠脸色倏然变了,惊呼出口,“平沙杖!”
  平沙杖,历任州长借以统领九州各部的权力的象征,见过的人却寥寥无几。
  每一任州长进入山海关陈述在位的得失时,这柄权杖上的亮光就会暂时湮灭,等到这位州长顺利出关,平沙杖上才会重新出现亮光;但若是那任州长死在山海关内,平沙杖会自行选择下一任能堪大任的新主人。
  于是千百年来,人们对于平沙杖的猜想,也不过是个“没多大用的木棍”罢了。
  只见顾寒声一手拿着那根传闻中“没多大用”的木棍,一手下压,瞬间在那木棍上重新激起极强的光来。那光凝成一道弧线,以劈山之势狠狠撞向冰面,突然间,整个天地跟着抖动了一下,蛰伏的怪虫大鸟顿时乱得鸡飞狗跳,近处的山岩上噼里啪啦裂开一条缝。
  顾寒声一声闷哼,察觉到在那冰面上似乎有一股强大而神秘的力量缓缓流淌,严丝合缝地将他全部的力量都反弹了回来,他手里的平沙杖几乎要拿不住。
  “咣当”一声,平沙杖被这股反噬的力量狠狠震飞,牢牢插进了附近的山岩里,他勉强后退了三四步才重新站稳。
  林邠脸瞬间拉下来,手指捏得咯咯响,“我既拿不到他的遗骸,姓程的,你还有活路么?”
  顾寒声喘了口气,回头扫了林邠一眼,越看越觉得他颇不顺眼——料想此人八成是剧遭此变,后知后觉地学会吃醋了——突然出手一把捏住了他喉咙,心说姓程的也是你叫的?
  林邠也不做反抗,就让他扼着喉咙,越笑越诡异。
  顾寒声松开手,淡淡道,“冒昧了。”
  又转向程回,被他那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愉悦了,“看我干嘛?打道回府给我干活儿去。”


第57章 巫祝
  程回握紧了拳头,喉结上下滑了滑,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勉强伪装出一张事不关己的脸,若无其事地说,“始作俑者就是我,你怎么惩罚我都行。”
  顾寒声无言地盯着他看了两三秒,气氛崩到一触即发——
  他最后特别无奈地笑笑,在程回肩膀上点了点,“你就属那山东驴子的,赶着不走,打着出溜,瞅你那点尿性,这个时候不应该想想怎么搭救洛阳才对么?”
  程回一瞬间就把目光重新凝聚到他的脸上,眼神如饥似渴,绿油油的,像条饿狼。
  “……”顾寒声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你也不动动脑子想一想,这么多年来,我吩咐你走南跑北上刀山下火海的,可有哪一次我让你跳这天池了?”
  他拉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架势,颇有几分语重心长,“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仇恨会蒙蔽一个人的双眼,经你手的案件大大小小也有千百来件了吧?数十年如一日地,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这可真算能耐。人人都是这样,处理别人的事的时候,脑子里灵光着呢,一轮到自己,就爱钻牛角尖,倔得什么似的,拉都拉不回来。”
  程回牙疼地想,能不能换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日子再聊人生?
  他硬邦邦地说,“所以洛阳不会有事是吗?”
  顾寒声眉心一跳,吸了吸鼻子,“我还没说完呢你打什么岔?不耐烦了?憋着。”
  程回:“哦,你继续。”
  “凡事三思后行,”顾寒声老神在在的,“多琢磨琢磨‘有为’与‘弗有为’背面的深层意义都是什么,我没叫你往下跳过,难道是因为怕你累着么?自然是因为水下有你应对不了的危险。洛阳现而今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猴小子,仗着年轻人血气方刚,被你的话一刺激,没有不乱来的。你们俩,哎,俩小王八蛋,没一个叫人省心的。”
  程回:“就这么束手无策了?”
  顾寒声眼神就那么淡淡地在冰面上扫了一眼,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死也得给我死在外头。”
  这时候,一抹水汽自天边飘来,顾寒声伸手一抓,掌心凝出一份机密报告来。
  “东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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