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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进的平凡生活-第1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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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应甲此时醒悟自己这回落入范进圈套之中,恐怕自己请他过来讲数的事,已在其计算之内,早做好了准备。他只觉得脑海一阵眩晕,连忙吩咐道:“快给我按住他,防着这厮自残诬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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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小卒过河
  曹应甲的反应确实不慢,如果差人动手晚一点,范进确实想着用头撞一下桌子或是墙壁,制造一个很明显的伤势出来。反正这个时代没有任何监控设备,到时候这伤怎么来的没人说的清楚。虽然刑讯在此时的司法体系中是被认可的手段,但是给个新科进士无端动刑,曹应甲就可以自己上道辞官奏章圆润离开衙门了。
  即使没自伤,效果也没差到哪去。范进的膂力武技,足以制服两个差人。但是他并没做出任何自卫动作,任两个差人将他牢牢按在桌子上动弹不得,就在此时,房门再次被推开,侯守用在前,几个膀大腰圆的锦衣卫在后,蜂拥一般冲入衙门之内。
  侯守用原本是曹应甲的下属,两下科分辈分又差了一大块,见面就得以后生晚辈自居。可今天他面沉如水目带寒光的模样,俨然是与曹应甲平起平坐分庭抗礼的态势。一见范进被公人按住,当即大喝道:“尔等好大的胆子!区区贱役也敢殴辱朝廷进士么?你们心里还有陛下,有没有王法?还不与我松手!”
  两个公差自然不敢招惹侯守用这种言官,何况他还带着好几名锦衣卫。忙不迭地松开手,范进却不动弹,依旧趴在桌子上,仿佛受了什么重伤一样。侯守用转头看向曹应甲道:“曹棘卿,此事你做何解释?”
  曹应甲也自怒道:“我做何解释?我倒要问问你们是什么居心?范进自入大理寺以来,无人加其一指之力,他自己躺在桌子上不起来,你又问得谁来?我倒要问问你,擅闯大理寺是何道理?”
  “擅闯?我想曹棘卿误会了,是本官让他来的。”
  几名锦衣卫左右一分,一个白发萧然的老人从外面昂首阔步而入。此人一身二品服色,显然是在场诸人之中,品阶最高的一个。曹应甲一见来人,脸上神色也自一变:“陈……陈都堂,您怎么到这里来……”
  “怎么?大理寺老夫来不得么?不管是大理寺衙门还是都察院,都是朝廷办公所在,老夫既为总宪,身上便有监督百官,纠察不法之责。若是有人借衙门行不法之事,难道老夫就要听之任之?无辜弱女于都察院门外喊冤,声声有血,字字含悲,铁石心肠也要生出不忍之心,何况肉体凡胎之人?是以老夫打算来看看,范退思到底是被叫来问话,还是另有隐情。若是我不来,怕是还看不到这么一出好戏。这件事老夫亲眼目睹,并非道听途说,不知曹棘卿还有什么话说?”
  这后进来的老人,正是如今都察院左都御史,言官的首领人物陈炌。他是嘉靖二十年进士,资历比曹应甲更早,手上掌握着都察院,是为言官首领,与朝堂上自然也是个要角。
  但是这人的操守并不适合做言官,没有什么刚正不阿,与谁都敢斗一斗的性子。相反平素是有名的好好先生和气待人,更是主动攀附张居正、冯保等人。张居正以言官钳制六部,陈炌就是一个主要帮手。他在总宪的位子上坐得稳当,也是因为有张冯两人鼎力相助的结果。
  说他会出来主持公道,甚至直闯大理寺衙门,曹应甲打死也不会信,这老货的为人也不是这种性格。刑科给事中、总宪还有锦衣卫,几个矛盾重重互有嫌隙衙门同时出手针对自己,这一刻曹应甲不停的在心里祈祷着这是一场梦,如果不是梦,怎么会发生这么荒诞离奇的事情。范进到底有什么手段,把这几个衙门捏合在一起,帮他做这个局。
  他周身的血液涌上头顶,指着几人道:“你们……你们几个联成一线,故意害我。”
  “曹棘卿请慎言。老夫此来只为了查清事实,还大理寺一个公道。如今看来,公道自在人心,曹棘卿,人我们带走了,如果你想查什么事,可以发公文到刑部,由范进写明禀贴明白回复,也好过两人口头答对死无对证。至于其他的事,老夫自当据实上报,请天子裁度,你好自为之吧。”
  有陈炌的介入,就更没人敢拦他们的路。几个锦衣卫搀扶着范进走出大理寺衙门,一路向刑部走去。范进依旧装着昏迷不醒的样子,双腿在地上拖行。耳中只听到郑婵那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范老爷啊,是民妇害了你啊。若不是为民妇等百姓申冤做主,你何至于落得这步田地。朱国臣当日就说过,他在衙门里有靠山,不怕别人去告。只当他是胡乱说的,不想他靠山如此厉害,昨天刚一抓他,今天就把人抓进了大理寺啊……”
  她的声音本来就很适合做个戏曲演员,此时边哭边说凄凉哀婉,偏生吐字清晰,各部的官吏乃至门口守卫的官兵,全都听着真切。一些人小声议论着什么,还有人上前安慰郑婵,只有范进心头雪亮:这娘们,倒真是个戏精!
  比较一下,家里几个女人里,胡大姐,梁盼弟都出自市井,林海珊更是强盗。如果论泼辣,梁盼弟林海珊都未必输给郑婵,可是两人身上都有武艺,也就有泼辣的本钱。郑婵一个弱女子,就全靠胆量敢来都察院门外滚钉板告黑状,做明朝的上防专业户,论及胆色,只怕比那两个女子犹有过之。这种泼辣外向的女子,如果可以给她一爿生意?
  范进筹划着该给她什么买卖的时候,人已经被抬进刑部公房内,几个观政进士朝这里看了一眼,随即又都坐了回去。大家都不是傻子,知道范进惹上了什么大事,这种事不是大功就是大祸。前者自己去分对方不会高兴,后者自己又犯的上去陪绑?于是大家都理智地选择了装瞎,任范进自己表演。
  等到了侯守用的公房,几个锦衣卫以及陈炌都离开之后,侯守用才小声道:“可以睁眼了,人都走了。”
  “那总也得过一段才行,现在睁眼,戏就不到家了。”
  “你与为师已经计较好了,但又何必把都察院拉进来?有锦衣卫和我,难道还不能把你从大理寺接走?这是京师,又不是乡下,曹应甲还敢在衙门里动你?”
  “弟子也不曾想,郑氏有此胆量,居然到都察院外面去闹事。不过想起来,这陈老都堂多半也是受命而行。否则一介女流闹事,最多出来几个言官安抚一下,哪用的着堂堂总宪亲自出马营救。”
  侯守用道:“能指挥得动陈文晦的,多半就只有张江陵。神仙斗法理应是由小及大,先是弟子门人斗,接着才轮到师门前辈上阵。怎么张居正这次一开始就想自己动手清场?”
  “应该不至于,那样未免太丢身份了,张居正是要面子的人,不会干这种事的。陈文晦露面,多半只是表个态度,证明大理寺这边他们要了。一直以来三法司里,大理寺偏于中立,这回解决掉曹应甲,关洛能年迈多病更是无力颉颃,接下来补进去的,多半就是江陵党的人。这样二对一,刑部就很难做了。”
  “也未必是二对一,说不定刑部这次,也要被张江陵插一手。”
  说话之间范进已经起来,四下看看问道:“花老呢?”
  “别提了,他昨天为郑婵的遭遇所感动,不顾身体连夜写奏章,还不等上朝,人就吐了血,吐血数口,情势很是不妙。请了太医来行过针,也不似平日那般好。如果不是为了打这一仗,为师怎么也要留在花家,帮着照料花兄。可是如今就讲说不起了。”
  他叹了口气,很为这位至交老友的身体担忧,但是做了这么久的官,总是可以分的清轻重,知道眼下正是最关键的时候。敌人把破绽留给了自己,如果不能抓住,那就未免太过愚蠢。正如范进所说,光是把案子翻了不算本事,趁机揄扬名声才是正道。毕竟清流言官,全都指望名望吃饭,声望越高,升迁的可能也就越大,这种事关系着前途,谁也不可能不当回事。
  之前的奏章已经上了去,算是提前打好了埋伏,曹应甲这次等于鱼儿自己撞网。郑婵那通哭闹,不知吸引来多少人观看,内中便有不少御史言官。范进从大理寺昏迷而出的情景,这些人全都看着。对于这群没事找事的家伙来说,这种大好素材没有理由放过,现在多半都会了衙门赶写奏章弹劾曹应甲,自己这个时候收官,正当其时!
  他拿出早已写好的奏章,略做修改就可誊录,边写边道:“退思,你是怎么算到会有人要请你到衙门里去的。”
  “这个其实也不难猜。京师各位大佬都是耳聪目明之人,朱国臣的事他们没理由不知道。厂卫那边弟子已经联络好,他们什么也得不到。卷宗又在弟子手里,他们从刑部拿不到手,最后能找的就只有我。不管是威胁利诱,又或者是谈判,总归是要见一见。计算时间,最有见面的地方就是衙门,如果是去私宅我完全可以拒绝,他们也没办法。综合考量,衙门是最佳选择,赌那里就没错。”
  侯守用点着头,“现在前几步如你所想,我们的计划也差不多都成功了,只在最后一功。关于奏章,你有什么看法?”
  范进摇头道:“看法说不上,据实回禀就行了。这次上奏章的人多,谁如果说谎,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我们的关键是,要保证这份奏章被人看见,更是被有用的人看见。弟子与厂卫做交易的目的之一也是为了这个,有了厂卫帮忙,我们的奏章保证可以递到陛下和张江陵手里,尤其是恩师的名字,才能被记住。”
  侯守用看看范进,“退思,我从昨天晚上就在考虑,当初收你为弟子,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总觉得为师若是不收你为徒,可能一辈子就在方面官的位置上蹉跎,直到告老还乡,但却可以安享天年。有你帮衬,为师仕途上倒是顺遂的很,可是将来的收场,却是有些担心。不知是荣归故里,还是下狱问斩。总觉得两种可能都有,却不知哪种可能更大。”
  范进道:“恩师,开弓没有回头箭,你现在就算是想退,那些人也不会甘休。如今只能刀对刀枪对枪,大家一刀一枪,搏个生死。”
  “我知道,正是如此,为师才有一种上贼船之感。本来为师只是想着平反冤狱,为无辜者平反昭雪。可是到了现在却要参高拱、翁大立、曹应甲……甚至还有严清。那是个好人啊,这回也要被牵连进去,实非我的本意。而这一切归根到底,是为了替张居正扫除政敌。若是张文明真的过不了这关,张江陵守制三年,新上来的首辅未必会见你的情。”
  范进道:“是啊,但是弟子没得选,只能走这条路。至于恩师,您此时有了名声,不管谁当首辅,也不敢为难恩师。这名声就是护身符,张居正越是可能守制,我们越是得要名啊。”
  侯守用也知范进说的是事实,只是自己不是江陵党,到现在却要为江陵党冲锋陷阵,未来自己再怎么解释也没人信。只好叹口气道:“只好如此了。反正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冲锋。为师只怕是神仙斗法凡人遭殃,这次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受连累,被斩落马下。”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裁掉这些枯枝败叶,又哪来的新生。这次是神仙斗法不假,不过一个是在位神仙,一个是贬下天庭的谪仙人,两下法力差着一大块,不会有太多凡人受伤的。恩师只要在神仙面前标名挂号,他日蟠桃宴上,就不怕没有个鲜桃入口。”
  范进说话之间,望向外面,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房中,今天看来是个好天气。耳边没有金鼓,眼前不见硝烟,一切似乎都如平日一样,是一派太平景象,但是范进心里有数,一场战事已经拉开序幕,自己完成了冲锋,接下来就看其他人的配合跟进,以及上天究竟站在哪一边了。


第三百零六章 背后推手
  司礼监内,冯保阴沉着脸坐在那里,一串十八子的楠木手串在手上来回转动,似乎是在默念心经。整个房间的气氛,因他而显得阴森恐怖,把个代替天子管理国家的内廷,搞的鬼气森森,仿佛森罗宝殿。
  早在隆庆时期,他便被恩准服蟒,但是其一向只穿大红袍,加上他精力旺盛步履如飞,在宫廷里来往走动,远远望去仿佛个火球。今天的冯保依旧穿着红袍,从其脸色便看的出,他不止外表像个火球,内心里也一样满都是火,谁要是这个时候不长眼触犯到他,一准被烧个尸骨无存。
  熟悉情形的人都知道,昨天冯保吃了好大亏,在乾清宫外跪了大半日时光才被恩准起身。自老主晏驾之后,他还是第一次如此丢脸。太监都是小心眼,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小心谨慎,免得被冯保怀疑是跟红顶白,认为其失势而不尊敬他,那可是要死人的。
  内廷不比外朝,太监杀太监有时没有那么多道理,一句话就可以拉出去打死。是以这些秉笔太监也都是一方要角,与冯保这个掌印比虽然略逊半筹,可也足以分庭抗礼。但是今天全都噤若寒蝉,谨慎小心,生怕哪点遭了冯保的嫉,性命就保不住。
  在场几个秉笔里,惟一有资格不买冯保帐的就是老太监张宏。他是宫中老人,论辈分比冯保还高,当年跟黄锦一起侍奉过嘉靖皇帝。太监重年岁讲班辈,冯保再大的怒气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因此在这种场合,也只有张宏敢说话。
  “双林,我看你今天气色不大好,最近京里的天气干,人容易闹病。你身上的差事多哪一处都离不开,要是真累病了,怕是要误大事。听我的,赶紧找地方歇会,把这劲先缓过去再说。”
  冯保摇摇头,“多谢老前辈的好意,可是歇不下来啊。宫里宫外多少事压在我的肩膀上,这个时候一歇,就有负圣恩了。没办法,就是这个命,只要有口气,就得在这顶着。太后啊,陛下啊,还有外面的张江陵,哪一处不都得我敷衍着?哪个地方照应不到,一准要出差错。前个晚上动静闹那么大,今天是该揭锅的时候了,这时候一歇,不就把万岁的大事误了么?”
  正在这时,一名秉笔太监忽然道:“司礼,您要的奏章找到了。”
  冯保接过奏章看了两眼,脸上少有的露出一丝笑意,对那秉笔太监点头道:“好好办你的差,这两天给我使足了劲盯着,过后有你的赏赐。”
  冯保拿了奏章一路小跑着来到东暖阁,张居正此时在值房应值,万历正在李太后的指导下读着书。冯保轻手轻脚走进来,咳嗽一声道:“慈圣,奴婢这里有奏章。”
  李太后看了他一眼,“你特意送过来的,想必是要紧的事,念吧。”
  “奴婢遵旨。”
  冯保听太后的口气虽然严厉,但是怒气较之昨天已经大为下降,心头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只要帘眷不衰,一切就有可为,念着奏章,心里不由暗道:邦宁……看来这回非得狠狠心,把你打发到别处去历练几年,留你在京里,早晚要了我的命!
  内阁,值房之内。
  张居正、吕调阳以及新近入阁的张四维三人俱在。张居正还在回忆着范进所上的那份奏章,对张四维道:“凤磐,你这弟子倒是厉害。别的观政进士还都在好生学着办公,他这里已经早着先鞭,先立了一大功劳。把这伙为害京师多年的歹人一网打尽,为地方除了一大害。”
  “退思文武双全,倒是个难得人才。不过下官以为,捉贼只是小道,一二健仆足以为之,于读书而言不值一论。真正难能可贵者,是他的胆略。以一观政进士之身,敢弹劾阁揆,倒不愧是海刚峰的同乡,都是胆大之辈。”
  吕调阳并没参与到这个话题里来,倒不是他对范进的奏章有什么意见,或是对高拱那批人有回护之心。只是这么多年官场混下来,早练就了一对火眼金睛外加超强嗅觉,他是忠厚君子并不是笨蛋,到此时怎么可能还发觉不了案子里的蹊跷。
  张居正老父病危,高拱极有希望回朝掌枢,恰在这个时候,一伙泼皮被捉,顺带审出当年旧案。这一切可以算做巧合,吕调阳也承认,在生活中存在着许多巧合。但是在官场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可言。他相信,这种巧合背后一定有着某个推手在引导这一切,现在连张居正和张四维都对范进的奏疏感兴趣,谈论得津津有味,更让他确信,这背后有文章。
  范进的奏章是与侯守用、花正芳等人分别上的,其并没提及自己抓贼的事,只是盯住了周世臣案。直接提出当时审问过程里存在的瑕疵和疑点,比如凶器太过模糊,银两不足为证,只是单方面认定荷花等三人有罪,缺乏物证人证支撑就仓促定罪。再加上朱国臣现在的亲口招认,足以证明,当日一案是冤案无疑。
  人死不能复生,荷花三人都是升斗小民,朝廷不可能给什么典恤,明朝又没有国家赔偿这个概念,最多就是平反昭雪一下,然后也就没什么然后了。范进的奏章里主要分析的就是冤案如何发生,以及责任人是谁。
  第一责任人兵马司指挥张国维,这个没有什么争议。真正吸引眼球的是范进所列的第二责任人,这个责任人他不认为是翁大立,反倒认为是致仕首辅高拱。在范进的奏章里指出,高拱身为首揆,大权独揽,那么就要承担相应的义务。在案件发生后,当时已经有同审官指出案件存在瑕疵,事后还有给事中上本详细分析此案中存在疑点,当时完全可以把案子发回重审,再次调查。
  可是高拱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或是为了早日结案清净,不管事实以及存在疑点,强行结案,最终导致三个人被定成死罪。而且翁大立是他保举的,也是他一力支持翁大立的论断,所以他的责任比起翁大立更大,应为第二责任人。余下则是翁大立、曹应甲乃至刑部几名堂官。
  紧接着范进又提出,死者不能白死,应当最责任人进行追究。张国维、高拱、翁大立几人全都在内,一个也别想跑,全都该移交有司,穷治其罪。
  明朝言官好为大言,往往为了博取眼球故发惊人之语。到现在大家都已经习惯那些人的嘴炮,真当回事的人不多。可是观政进士虽然有品级,但是没差遣,严格讲还只是个预备官员,不是正式官员。
  即便是真的踏入官场,距离高拱这个级别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以一个观政进士实习生身份,提出要穷治高拱之罪,这让人哭笑不得之余,又隐约觉得范进有些太狂妄了。
  这种狂妄的言论如果是在个郁郁不得志的御史手里写出来倒不奇怪,为了搏名声发疯的人一直有,但是范进眼下前程似锦,从常理上讲他该追求四平八稳,安心等待入翰林院熬资历。这么积极的跳出来,更让吕调阳觉得不正常。
  这把剑……似乎是指向高拱的。范进是出来伤人的剑,持剑的手,恐怕就在这房间之中。一念及此,吕调阳心里颇有几分惆怅。张居正与高拱共事多年,也曾作为志同道合的知己,一起与严嵩相周旋。乃至高拱去职后,还曾向张居正托孤,张居正表面上也一力承担。可是转过头来,先有王大臣案,现在又用这积年旧案发动攻击,哪还有半点昔日故交之情?
  所谓庙堂不过如此,宦海沉浮人心险恶,最亲密的战友,转脸就能变成致命死敌。望着张居正与张四维谈笑的样子,吕调阳眼前一片模糊,恍惚间仿佛两个人的样貌已经变化,变成了年轻时的张居正与高拱,正在推心置腹畅谈军国大事。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吕调阳此时萌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疲劳与倦怠,名利场的游戏玩了半辈子,似乎也该到了考虑归隐林下,吃几年太平米粮的时间。
  这当口,张居正与张四维的话题,已经转移到其他人的奏章上。
  侯守用和花正芳上的第一道奏章是自我辩解,详细回奏整个案子期间,自己的作为。包括几次力争以及所上奏章,奏章都有编号可查,不会做假。足以证明两人一直不认可周世臣案的判决,可是几次抗辩无效,自身官微职小,难以发挥什么作用。至于第二道奏章,则是他们的本质工作:参人。
  其中又以花正芳火力最为猛烈,他将郑婵的遭遇简单在奏章上列出来,随后指出,正是官匪勾结,让百姓有冤无处诉,有苦说不出,才最终导致郑婵的悲剧。衙役不去保护良民,反倒倾向盗贼,官员颟顸无能,不能整肃地方。更可恨者有人在衙门里充当泼皮无赖的保护伞,助长其嚣张气焰,最终导致局面不可收拾。建议朝廷严惩凶嫌之余,也应在衙门里大力整顿,清除贼党。
  侯守用的奏章相对比较保守,没有旗帜鲜明的指责谁,但却又绵里藏针的指出,这些泼皮可以在京师养成起来,足见其背后有人支持。如果不能把这个人找出来惩办,只怕盗贼还会死灰复燃。同时,根据他的经验,这伙盗贼落网后,其党羽必然不会坐视,肯定会积极营救。或为其求情,或破坏调查,甚至威胁办案人员,希图蒙混过关。请朝廷于办案官吏严加管束,顺带也提供保护,既不让其贪脏枉法,也不至于受人之害。
  张四维道:“这侯守用听说做了十几年方面官,倒是有些本事,很多事让他猜个正着。他这奏章是昨天晚上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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